宋添财脑子乱乱的,可一听傅文睿说起赵言修的母亲傅文昭天天吃斋念佛,祈祷儿子平安,心里就一酸。这样的母亲,赵言修即使不去相认,也不会让她还在自责不安吧。
赵言修脑子里更乱,从没想过他的身世会这么复杂。且他的父母并不是有意的丢弃他,甚至因为他的失踪,让他父母反目成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个心心念念他的母亲,即使没见过面,没什么多深的感情,傅文睿的要求,赵言修也不会去拒绝。
傅文睿看着赵言修不说话,又开口道:“言修,你别担心。我姐是个特别慈祥的人,你和我一道过去,只是让她看看。至于认主归宗的事情却是随你,当初梁家行事害你流落在外多年,本就没资格对你说什么。你哥梁佑荣现在已是四品武官,梁培栋瞧着升不了官了,也不好耽误你哥前程,已经辞官在家。你走失之后,他倒是没再纳妾了,现在每日带着孙子,也不太出门。”
半响,赵言修才开口道:“我并不确定我是否就是你要找的人,但我愿意跟你回去见见这位夫人。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去探望,却并不会跟你们回去。我以前是爹娘的儿子,现在是宋家的亲人。若是有需要,我可以配合甚至照看,可我这辈子只会是我爹娘的儿子,我不会再认其他爹娘,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即使傅文昭或许真是他的母亲,听起来她也确实无辜,可梁家是官宦之家,傅家有钱,梁家有权,赵言修要是真认回去了。那么,他的人生自然就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那样的日子,是赵言修绝对不能忍受的。
他可以同情,甚至怜悯失去儿子的傅文昭,可却没法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有自己的爱人。所以,他可以跟着傅文睿去看望,但却不会去认这位母亲,更不会去打上梁家的标签。
当初,傅文昭的孩子之所以会走失,一大部分原因就在于,在梁培栋看来儿子妻子都不如自己母亲重要。所以,即使妻子带病哀求,即使明知道这么折腾才那么大的孩子是多么的不妥当,他还是做了。
他心疼自己母亲,孝顺自己的母亲,却从来没记得他还是个丈夫,是个父亲。没为妻子和孩子遮风挡雨则罢了,最后,却是要用妻子和儿子的泪去换母亲的笑。若是傅文昭的孩子没有走失,最后的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背着不详人的名声被人厌恶的过日子,甚至连傅文昭也会被牵连。渐渐的被人讲究,被人厌弃。
这样的不把他放在心里的爹,赵言修觉得完全没有认他的必要。既然他要做个好儿子,当初已经舍弃了自己,那么现在也是一样。自己也不会上赶着,梁培栋当初已经做了选择,赵言修觉得他就没什么可犹豫的,更不会有半分心软。
傅文睿听着赵言修愿意和他去看自己的姐姐,心里一喜,又听见赵言修不愿意认他们,心中一暗。梁家那个样子,也是当年害了赵言修走失的罪魁祸首,赵言修认不认梁培栋,傅文睿都觉得没多大关系。
可傅文昭这个做母亲,日日夜夜的盼着赵言修好,赵言修还是不认她,就让傅文睿有些受不了了。可从他刚刚观察着赵言修来看,赵言修决定的事情怕是九条牛都拉不回来。
若是他再做要求,惹恼了赵言修,怕是刚刚心软了一些的赵言修又变强硬起来。看了一眼站在赵言修身旁的宋添财,傅文睿叹了口气,看来,宋添财和自己外甥这段孽缘他是斩不断了。
傅文睿看着赵言修道:“你能愿意跟着我去看看你母亲,我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我就不强求了,但你是我外甥这个事实却是不会改变的,以后,你有事就去找我。对了,你下午有空吗,我下午来接你去看看你母亲吧。你大哥才外放到泉州做四品武官,他们一大家子都搬过来住了。要是你母亲见到你,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了。”
赵言修看了一眼宋添财道:“后日吧,我这两日刚刚到了泉州,人生地不熟,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今日乍然听闻梁家的事情,我也需要些时日来考虑一下。”
傅文睿是希望赵言修越快去越好,可赵言修都这样说了,傅文睿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和赵言修僵住。最后,他想想,还是决定从宋添财这儿入手,在赵言修面前先刷刷好感度。
于是,他开口道:“宋秀才当初义薄云天,救了我们言修,这回还得麻烦宋秀才再多多照顾言修了。若是后日方便,还望宋秀才能一道和言修去看看家姐。”
瞧着对自己笑的很欢的傅文睿,宋添财心里冒出三个字:好假啊!
赵言修瞧着傅文睿对着宋添财发出善意,心里稍稍改观了些对着这个可能也是是他舅舅的人的印象。宋添财和他是一体的,若是不能接受宋添财,赵言修觉得他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那自然也不相为谋了。
赵言修对着傅文睿扯出了个笑道:“我会和大哥一道去拜访梁夫人的。”
虽然不岔要通过宋添财这个拐带走他外甥的人来改善与赵言修的关系,可瞧着这招对赵言修确实有用。傅文睿还是决定先认回外甥要紧,立马改善对宋添财和宋家人的态度。
约定了时间,黄忠进来,傅文睿给他做了个手势,黄忠就又匆匆的离去了。
之后,等宋家二老进来添茶的时候,傅文睿一改先前鼻子朝天模式,变的和蔼又善谈,和宋家二老拉起了家常。前前后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宋家二老哪里回事傅文睿这种人的对手,很快忽悠的就忘记先前傅文睿的失礼,只以为是赵言修多年不走动的亲戚上门来认亲了。宋家二老立马又热情了几分,留他下来吃饭,于是,傅文睿就这么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宋家的正厅上不动了。
原本以为说完话就能打发这傅文睿走路的宋添财傻眼了,说好的鼻孔朝天不理人的呢。咋又去忽悠他爹娘了,这是准备从赵言修和自己的周围入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达目的不罢休吗?
这个时候,匆匆而去的黄忠带着一大车的礼物送到了宋家门口,傅文睿对着宋家二老表示,这是谢谢宋家二老对赵言修这么些日子的照顾的。宋家二老哪能受这个礼啊,不说赵言修是他们的儿媳妇,就是先前赵才青对宋添财和宋家的恩情,看顾赵言修不是天经地义吗?
这个时候,傅文睿才渐渐收了心中对宋家的最后那点轻视,自重而有感恩之心的人总是能获得别人的尊重的。傅文睿原先也是气着宋家说是报恩照顾赵言修,可却把人给拐带了和宋添财好了,这口气压着,傅文睿自然是不会对宋家有好感的。
可现在他怒气还在,但理智却渐渐的回过神来,行事也有了自己原先的几分章法。
☆、第108章 猜测
午饭都是些家常菜;宋添财怎么看怎么觉得坐在他家上座的傅文睿笑容刺眼。可惜,他作为主人家还真不好做出赶人走的事情;特别是这人还十有八、九是他家心上人的亲舅舅。
但瞧着傅文睿就这么登堂入室还有长留宋家的趋势的时候,宋添财终于忍不住了。心道:不就是演戏,谁怕谁?他这个在前世商场中混出来的老油条,难不成会输给他傅文睿不成。
宋添财立马展开好客主人模式,脸上露出标准笑容,夹着一块五花肉,放到傅文睿的碗里,开口道:“来来来,这是我娘的拿手菜红烧肉,还望傅公子一定得尝尝。”
瞧着那一块油汪汪;肥亮亮的红烧肉;傅文睿脸色的笑容僵了僵。即使他这些年在傅家再不受宠,可也是主子,还有个一心为着他的亲娘。吃穿用度,哪样不精,在外多年奔走,傅文睿已经改了不少富公子做派,可这种肥肉他真没吃过。
他家端上来的菜连萝卜都是要雕出个花样来,这种肥肉也就是最底层的下人桌上才会出现的。傅文睿脑子先是有些恼,觉得宋添财故意为难他。转而一想,宋家并不是大富之家。
先前在永乐镇,也不过是个富农,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想吃的好吃的精,怕是不易了。他家亲外甥平时也就是这么吃的,本该是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养大的公子哥,偏偏因着他们的过失受了这么多苦。是他这个做舅舅的失职啊,既然他外甥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菜,他这个做舅舅又有什么资格嫌弃。
想到这儿,就把碗里的红烧肉一口咽下了肚子,入口的肉却没有想象中的肥腻,而是糯糯的,入口即化,味道十分的鲜美。傅文睿再看向陈桂枝的眼神就又变了些,虽然陈桂枝是个农妇,但也确实是个巧妇了。
赵言修瞧着他家大哥假假的笑容,心中明白他大哥又犯坏水了,不过,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人,赵言修也很不自在,很想把人送走,好和自己大哥商量商量。对于他大哥这样的行为,他只当没看到,他信他大哥做事有分寸,即使是使坏也不会过分的。
吃过饭,奉过茶,宋添财很想开口赶人了。天都已经黑了,傅文睿还没走,瞧着要留宿的架势,真得很招宋添财的烦。宋添财端了几次茶,可也没把人给送走,傅文睿直接当做没看见,忽悠着宋家老夫妻打听赵言修的喜好。
宋家二老也没多少防备,把知道赵言修的小喜好几乎都告诉了傅文睿,宋添财咳嗽了几次,陈桂枝才觉得有点不对味,最后,拉着宋大山往厨房走了。
这个时候,傅文睿才起身告辞,宋添财像送神似得把他送走了。
晚上,赵言修和宋添财并没有睡。任谁忽然冒出个亲戚来认亲都得烦恼一下,赵言修的情况更是如此。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了,即使赵言修不想认也得处理好了这些事情,不然,凭着傅家和粱家的权势,他们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赵言修先开口道:“大哥,你觉得傅文睿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没理出来。”
宋添财也正有满肚子疑问呢,对着赵言修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的,开口道:“今天这事,我在旁听着,倒是有些回味过来。傅文睿是傅文昭的弟弟,做事自然是偏向自己家人的。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你真是梁家的小公子的话,首先你为何出现在永乐镇就是个问题。”
赵言修当初是在泉州这儿丢的,离着永乐镇快马加鞭的也得十几天路程,要是蒋氏指使的人拐走他的。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把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孩带了那么远还放到书院门口。若抱走孩子的那个人这么好心,那当初就不会把赵言修带走了。
赵言修点点头道:“我爹说过,当初我身上的衣裳料子是上好的,身上却没什么信物。我爹原以为是哪家人家马虎或是遭事了才把我放在他家门口的。可在周围问了一遭,也没有人丢了孩子,这才察觉我是被人故意带着从远处放到他们家门前的。我曾瞧见过他给友人写信,托着友人帮我探寻身世。查到当年我身上的料子是泉州那儿流行的花样,十分的珍贵。于是,就怀疑我是从泉州那儿来的。”
那这就更作证了赵言修和粱家的关系,宋添财看了一眼赵言修,心中其实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这些人要真是赵言修的亲人,那他的猜测就有些伤了赵言修的心了。
赵言修是怎么人,他可以说是宋家最了解宋添财,宋添财只是犹豫片刻,就被赵言修察觉了。开口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你和我说说吧。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讲究,他们即使是我的亲人,在我心里也抵不过你。大哥要是为了他们就开始对我有所顾忌,那是我万万不愿见到的。”
听到赵言修这样说,宋添财也不做那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事情了。直言道:“我听傅文睿的意思来看,傅文昭身为梁家的当家太太,在梁家掌家掌了十来年。且她又不是那等只会逆来顺受之人,对着梁府的掌控力该是比聂氏这个除了依着儿子就知道折腾儿媳妇的老太太要强多了。而那妾氏蒋氏,说是官宦人家之后,可若真身世显赫,也不会去做一个五品官的妾氏了。这么两个人,要想无声无息的在梁家谋划什么,难不成傅文昭会做了睁眼瞎,一点都不知道?”
赵言修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他心中的不对劲从何而来了。他大哥或许不太清楚大户人家的规矩,可他从小在赵家长大,虽然赵家不算什么大家族,可有些事情的行事规矩却和大户人家是相似的。
内宅之中,当家太太一职都多么重要,赵言修更是明白。听着傅文睿说起傅文昭这样一个能帮着丈夫操持家业,智斗婆母的妇人,对内宅的掌控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如傅家,即使傅广仁再喜欢那个妾氏,在后宅之中,吴氏这个正室管着家务她就能保住一双儿女,隐隐和傅广仁抗衡。
而傅文昭比起吴氏更为的果断聪慧,那样的女子真会让一个目光短浅,只一味胡搅蛮缠的老妇人和一个刚刚进梁府没几个月的妾氏给架空了,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吗?
宋添财心里有不少话,接着说道:“一般,我理不出事情的真相的时候,就会不去看过程,只看结果谁最受益,那就朝着这方面盘算盘算。依着商人的本性是无利不起早的,这也可以放在其他事情上的。什么事情,若是对自己没有好处,除非特别无脑之人,怕也不会一时冲动的。”
“我们先来看看那个姓蒋的妾氏,傅文昭生有两子,即使聂氏再不喜欢她,也不能真的休了她。蒋氏和傅文昭不对盘是肯定的,借着聂氏打压傅文昭也是有的。但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孩子给丢了,这样的事情怕是做的太过。我猜,当初蒋氏和聂氏一定要带着那孩子上山定是准备做什么的。”宋添财慢慢的说了自己的猜测。
聂氏和蒋氏那么逼迫傅文昭交出孩子带着上寺庙,肯定是想着干什么事情来刺激或是陷害傅文昭的。而最大可能就是傅文昭提前知晓了,决心铲除聂氏和蒋氏,将计就计,才让自己孩子上山的。至于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宋添财看来肯定是又出了茬子的。不然,赵言修也不会真在赵家待那么多年。
赵言修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房梁,半响才低低的开口道:“梁家小公子虽然丢了,可傅文昭却一举把讨厌的婆母给弄回了老家,又干掉了刺眼的妾室,嫁妆只多不少的收了回来,还赢得了众人的同情。若不是出了些意外,傅文昭甚至能带着大儿子堂堂正正的离开背弃誓言又愚孝不忠的丈夫。失去一个小儿子,却能得会这么多,怎么看也不会是个亏本的买卖。”
宋添财沉默了,虽然他刚刚话没说出口,但其实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他不希望赵言修伤心,安慰道:“听傅文睿说他姐姐整日吃斋念佛,想来她也许疼爱小儿子的。当初,她或许只是想做个套,把儿子藏一段日子,但却弄巧成拙,真弄丢了儿子。”
丈夫愚孝,婆母恶毒,妾氏在旁虎视眈眈。小儿子一出生就被冠上了不祥人的标签,这样的日子,傅文昭只要两条路,要么干掉想害她的人,要么被想害她的人干掉。很明显,傅文昭选了后者,只不过,她图谋甚多,自然也就要下重注,她的小儿子就这么被她推了出来。
油灯上的星光微弱,照在赵言修的脸上,显得忽明忽灭。可宋添财还是眼尖的发现,赵言修的眼角好像有水光闪动。赵言修哭了,这五个字出现在宋添财心里,比一把尖刀挖他心还疼。
他想上前抱抱他,告诉他没关系,他还有自己。可宋添财明白,赵言修是男人,他需要的是理解是支持,而不是躲在自己后面。最后,宋添财只干巴巴的说道:“言修,咱们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