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吻个正着。
“——喀啦!”一只陶碗摔碎在牢外,溅了满地黑褐的药汁。
林子御惊惶的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你小子找死是不是?!”池月满眼爆火的抬起脸,手里还不忘将身下的人用衣服盖住。
林子御被他吼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池、池宗主,我、我知道小别胜新婚,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但是夫人她现在真的不能行……行房啊!”
“为什么?”
“她有孕了啊!”
“什么?!”牢里同时传出两道惊呼。
池月僵硬的低下头,和某人大眼瞪大眼。想想刚才那通恶毒的诅咒,连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燕不离则是在心里日了一万遍老天爷。
老天爷,我上辈子是不是睡过你老婆?你他妈能不能换个人坑!老子死也不要生小王八啊啊啊啊啊!!
第57章:心结
窗含雪岭,檐立霜剑。西风打马,寒踏人间。庄蝶梦里朱栏绕,望乡楼前月钩帘。望不断,是流年。
璧落灯花,烛凝人影。
燕不离裹着厚重的荼白锦裘伫立在窗前,默默遥望着远方皑皑的雪山。只是他看得再远,也看不到千里之外的故土,看不到此生长绝的故人。
——“记住了,你从此以后就是江莫愁。若这孩子有半点差池,本宗让花无信和燕家满门陪葬!”
那人的话就像一枚套在头顶的紧箍咒,让一只燕子自折双翅,甘困牢笼,不敢造次半步。
燕不离知道池月将他安排在望乡楼的用意,不过就是提醒他安分点,免得步了岳卓的后尘……
“夫人啊,您这风寒才好,怎么又站在窗户根儿下了?要是再着凉可怎么办?”水烟和寒烟端着早膳进了门,一瞅见他嘴里就絮叨个不停。
燕不离抬手关上窗子,掩住外面的霜天雪色。老老实实的滚回床里,脱衣、盖被、躺平。
“夫人您先别睡,吃点儿东西再歇息,不然胃里容易泛酸。”寒烟动作麻利给他在床上摆了梨花木案几,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了上来。
肉蓉麦饼、杏仁红薯羹、茯苓雪参乌鸡汤……燕不离扫了一眼就觉得嘴里能淡出鸟来,再看看寒烟的脸……更没胃口了。
从牢里搬出来没三天他就开始频繁的孕吐,整个人被折腾得精神萎靡、憔悴不堪。
膳房的人被池月调教(暴打)一番后终于开悟,改做了清淡的饮食。结果他现在吐倒是不吐了,食欲却依旧不振,磨磨唧唧的尝了两口汤就放下了碗,可怜巴巴的瞅着水烟。
水烟无奈,只好将剩下的两样压箱宝贝拿了出来:“林大夫说了,烤物油腻,不可多食。”
看到焦黄流油的烤银鱼,闻着香气喷喷的小土豆和熟地瓜,燕不离就像狐狸看见鸡一样双眼贼亮,口水泛滥着应道:“明白、明白,我就吃一点、一点……”
水烟放下食物转过身,刚走出两步,再一扭头……
盘子空了。
某人心满意足的擦着油乎乎的嘴:“啧,这鱼真是越来越懂事了,连刺都不长了。”
寒烟叹了口气道:“那是宗主给您把刺儿都剔出去了,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吃得太快卡了嗓子……”
“……”
水烟一边收拾着碗碟,一边当着知心丫鬟:“夫人,奴婢不知您究竟如何想的,但也看得出来您和宗主都有心结。他虽然一直没露面,可每天都是记挂着您的,衣食药饮样样过问,奴婢可从未见他对什么人如此上心。”
妈的,他那是对自己的王八儿子上心,和老子有什么关系?不见面正好,省得相看两厌。
燕不离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一副深沉的表情:“没啥,就是梁子结得有点儿大。”
寒烟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因为您在大婚时伤了他一刀?”
“再大点儿。”
“您勾结武林盟背叛了宗门?”
“再大点儿。”
“难道门中的传言是真的?您给宗主戴绿帽子了?!”
“……”大娘你真的不是八卦门派来卧底的吗?
“既然不是偷人还能有啥大事!”寒烟咧嘴笑了,“这夫妻啊,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你们有什么矛盾不能上个床解决呢?”
燕不离、水烟:“……”
“男人嘛,有时候就需要你给他铺个台阶,说句软话,他自然就乖乖滚下来了。夫人有什么话要带给宗主的,可以告诉我们。”
水烟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保证带到!”
保证带到碧落谷每一只蚂蚁的耳朵里吧?燕不离挠了挠下巴,琢磨道:“我还真有句话要带给他。”
“您说!”两个女人浑身燃着熊熊的八卦之火,支棱起耳朵凑了过来。
“你们就告诉池月啊……”某人打着哈欠钻进被窝里,眯起俩眼,嘴角勾起。
“告诉他什么?”
“明天的鱼就别放胡椒了。”
“……”
鬼门宗膳院。
刘厨子捂着还未消肿的腮帮子,心惊胆战的站在厨房里,看着宗主大人挽着长袖,戴着围裙,动作细致的收拾着瓷盆里的银鱼。而厨房门外,几个鬼门宗弟子还在高谈论阔,每一句都让他打了个哆嗦。
此时早斋已过,不是饭点,但膳堂里仍有三个吃货围了一桌,正是水藿、沉川、流三九。这仨人手一壶假冒伪劣烧刀子,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舌头打结。
“你们说夫人真在地牢里偷人了吗?我咋觉得不能啊!”沉川叼了口花生米,问向另外两人。
流三九嘬着牙花子道:“夫人归来以后性格大变,比从前开朗了不少,喝起酒来也豪气干云,这样的人应当光明磊落,不会有阴诡龌蹉之行径。”
池月手持铁剪,“喀嚓”一声绞掉了鱼头,鼻子里哼了口气:“光明磊落?豪气干云?”
刘老汉摸着自己发凉的脖梗子。抖了抖。
“你们所有不知,这谣言的源头啊,正是碧水领主。”水藿敲着桌子道。
“逼、逼谁领猪?”沉川瞪着眼惊问道,“倒是快过年了,谷里还有这种强制福利啊?”
“妈的你咋混的?碧水领主镜薇你都不知道?”
沉川低下头对着手指:“人家才成年嘛,是刚考入门里的新人……”
流三九瞅着他脑门的皱纹道:“还真没看出来,您这做旧还挺逼真啊。”
对方继续对手指:“我们村儿三十五算成年。”
“……”
水藿笑道:“他不知道也正常,镜领主这几年不在碧落谷,很多新晋弟子都不知道这位姑奶奶以前有多厉害。”
“愿闻……其翔。”
“那个女人是老宗主的义女,以前在碧落谷的时候就暗恋宗主,后来犯了事儿才被贬去碧水。”水藿喝了口酒,眨眨眼道,“她早先就看首尊不顺眼,大婚的时候还送了坛陈醋。这回夫人蒙难入狱,她能不落井下石么?”
流三九叹息一声:“怪不得人称毒手观音,这女子心肠确实歹毒啊。”
“你可小点儿声,当年得罪了她的人没一个落得好下场。宗主也是回护这个师妹的,不然就冲她犯的事,早就骨灰进黄土,坟头草丈五了。”
“她犯了啥事要去碧水领猪啊?”沉川好奇的问道,“偷猪?”
“妈的你个智障别说话!”流三九白了他一眼,问向水藿,“我也想知道镜娘当年为何被贬,这事儿已经是鬼门宗一大隐秘了。”
“事关宗主清誉,哪个不要命了敢多说啊?”
“啊?那女人不会睡……睡过宗主吧?”
“没有,不过差点儿。”水藿四下看了看,悄声道,“听说她是自荐枕席,半夜爬上了宗主的床,结果惹得宗主大怒,差点儿杀了她。”
“卧槽,这女人胆子也太肥了,老子宁可去爬狗熊的床!”流三九佩服的说道。
“这事儿如果光是这样还不至于变成禁秘,关键是当时宗主的一个暗卫看她似乎喝了酒,不放心所以跟了去,没想到在门外听到她喊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竹莫染。”
厨房里,刘老汉已经瘫在了地上。
池月却面无表情,手里还忙活不停。他将每一条细尾银鱼掐头去尾、剔骨刮膛后,里里外外抹了一层青盐,又在鱼腹内塞上麻椒、香叶、廖糟等佐料,最后一一摆到了竹席上,放在窗下,以细纱盖之。
“晒干后放豆豉油里腌上,用柳木桶别用瓷坛,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了。”池月擦了擦手,转身对刘厨子道。
“小人明白了,您放心,望乡楼那边要是需要小人再用桂花蜜腌几条。”某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站好。
“不必了。她……他现在不喜食甜。”
“是。”刘厨子笑呵呵道,“夫人果然是有口福,能让宗主您亲自下厨……”窥了眼某人的脸色,他没敢继续说下去。
哼,本宗是给我儿子做的,关他屁事!池月冷着脸走了出去。
一见厨房里出来个比狗熊还可怕的主儿,外面三人当即魂飞出窍,吓翻在地,惊慌失措的叩头求饶。
流三九:“宗、宗主饶命!这事儿都是水藿他说的不关弟子的事啊……”
沉川:“宗主人家刚成年还不懂事,他们说啥我都没听懂……啊不对,我都没听见!”
水藿干脆俩眼一闭,俩腿儿一蹬,装死。
“怕什么?本宗又没打算杀你们。”池月淡淡一笑。
他现在要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可不想生个儿子出来没那啥,更不想浑身都是那啥。
“你们既然对镜娘那么感兴趣,那即日起,就调到她手下做事吧。”某人轻飘飘甩了一句就拂袖而去。
三人先是一阵呆滞,随即猛然醒悟,不禁肝胆欲裂。
水藿一个鲤鱼打挺儿活了过来,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宗主,我们错了,弟子求死!求速死啊!!”
第58章:对吐
有身孕的人大多嗜睡,燕不离一觉醒来已近黄昏。被水烟和寒烟伺候着用罢晚饭,他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便趁着天光尚亮出去散步消食。
池月并未软禁他,只是一但离开望乡楼便会有侍卫跟随身侧,既有监视之意,也负护卫之责。
其实以现在的状况,他不敢跑,也跑不动。
两个尽职的丫鬟生怕女主子着凉,所以每次出门都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了球儿。别说跑,迈条腿都像鸭子打摆,一步一晃。
于是常有弟子在望乡楼附近看到,一只胖滚滚的白毛鸭从雪地里慢吞吞的扭过,前头有四人拿着扫把神速的清雪开道,身后还跟着两排庄严整齐的黑衣带刀护卫。一路走来霸气腾腾、声势浩荡,所过之处千山鸟尽、万兽无声……
某人表示这么遛弯儿实在压力略大,所以当他逛游到芥子峰的时候,便让护卫在奈何院外等候。
护卫长略一犹豫也便应了。毕竟这院子不大又设了围墙,人进去还能飞了不成?再说这货笨重得和灌水鸭似的,就是插上对翅膀也扑腾不出三米……
燕不离站在阶上,抬起脸望着门头还未撕下的大红喜字,轻轻吐出一口白雾,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领口,推门而入。
院中一切如旧。庭树已枯,但枝头仍披挂着红绸绿带,地上的积雪未经清扫,如棉絮般白白厚厚,铺落满园。一行脚印自门口延伸到深处,脚印的尽头是个醉卧在石桌上的人,和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空酒坛。
池月并没有兴趣喝酒,只是被腹内的织心啃得难受,所以才用酒将那几只虫子灌晕,而他自己也在牛饮了几坛陈酿后撑不住醉了。他睡得不沉,一听到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便惊醒了,抬起头见到来人,迷蒙的眼中不禁透出一丝光亮:“莫愁?”
燕不离脚下一滞,停在了原地。
“你回来了……”对方醉醺醺的站起来,笑容温柔的抱住他,又捏了捏,“咦,胖了?”
废话,你捏的是第二层棉袄,还没掐到馅儿呢。
燕不离皱着眉推开他:“哥们你认错人了。”
池月踉跄着退出两步。晃了晃头,眼中一清,面色顿时僵冷,口气生硬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是谁在借酒浇愁,缅怀故人啊。”
“滚!”
麻痹,偷念旧情人还敢凶老子,信不信我虐你儿子?!
某人当即捂着肚子一弯腰:“诶哟。”
池月连忙上前扶他:“怎么了?”
“吃多了撑得慌。”
“……”忍下抽他的冲动,池月咬着牙数落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身子?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做什么?!要是出了岔子信不信本宗……”
“诶哟。”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赶紧滚回去,以后不要来这里,莫愁的东西你也别碰。”池月转过身去。莫名其妙的,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好啊,我还不乐意进危房呢。”燕不离直起身,目光幽幽的望着那个冷硬的背影:“不过,生完孩子之后你要如何?杀了我,还是永远囚禁在望乡楼里?”
“……”
“等这孩子长大了,你是不是也要瞒着他一辈子?”
“……”
“江莫愁是我杀的,或者说她本来就是想自杀的。不管怎样人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自欺欺人?”他凉凉笑道,“池月,就算你关我一辈子,我也永远变不成江莫愁。”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他不争也不求,却终究无法容忍对方把他当做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想那双眸子望着自己的时候总像在望着别人。
不想再听到“莫愁”这两个字。
他受够了。
池月缓缓转过身,拳头在袖子里紧紧攥起:“我没有把你当成她。”
燕不离神情一动,正要走上前去,就听到下一句如兜头冷水般泼了下来。
“你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配。”
池月拂袖而去。
燕不离僵立在原地,被对方衣角带起的冽风擦过脸颊。
这一次,是真的疼了。
池月大步流星,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诶哟”。
“你还有完没完?!”他不耐烦的转过头,却看到那人真的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
“不离!”心头瞬时慌乱成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怎么回事?!”
“恶心想吐……呕……哇……诶卧槽!对不住啊宗主……”
池月垂眼看了看满身的秽物,忍不住也侧过头吐了起来,只不过他吐的全是酒。
燕不离安静的蹲在一旁,默默的等某人吐完,眨着眼问道:“咦,宗主您也怀了?”
池月额上暴起一条青筋,深吸了口气,忍耐着道:“你没见过酒后醉吐的吗?”
“我见过酒后吐真言的。”燕不离笑眯眯的望着他,“你方才……叫我什么来着?”
“……”
“乖,再叫一声听听。”
“姓燕的你是不是活腻了?!”池月揪住他的领子吼道,“别以为怀孕了就能蹬鼻子上脸。真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本宗和江莫愁的血脉,和你没有半点干系!”
“和我没关系?那他妈老子在床上没出力?十月怀胎不吃苦?生孩子时不受罪?”燕不离当即炸毛,“好啊,既然和我没关系,那老子就他妈不生了!”
“你敢?!”池月暴怒的钳住他的爪子,“本宗说过,若这孩子不能平安出世,你全家都要陪葬。”
“你混蛋!”
“我要真是混蛋就把你四肢打断和畜生一样锁起来,到时候你不想生也得生!”池月狠狠的瞪着他,“燕不离,你别逼我……”
对方眼圈一红,两道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泪珠砸在他手上,烫得灼人。
“……”池月赶紧松了手。妈的,说说而已,这怎么也能吓哭了?
燕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