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户打游击的蛮子这次却拧成了一股,设了个局,然后大举侵犯,目标直指方烈。有人称,方烈是为了护住妇孺,才中箭落马,然后被几十根虎视眈眈的长枪贯了胸口,流干净了最后一滴血,连尸体也被绳子勒着拖了几百米,然后在数百匹战马的铁蹄下踩成了肉泥,尸骨无存。
那天边关大风嘶吼,镇远旗下的副都尉说,这是送给镇远将军的殉葬歌。
消息来的突兀,像一把松木添进了上京这温吞的火炉子里,腾的一下煮沸了锅里的水。
奸相闻得此言,扫空了往日的颓靡,精神抖擞的开始瞎折腾。觉得碰上了难逢的机遇,抖了抖自己丰满的羽翼,一边暗里找用作造反的旗子,一边贼眼放光的盯梢,看朝堂里有没有可趁的空子。
连皇宫后院里的阉狗,也笑眯眯的放开胆子爬上了妃子的床头。
皇帝很愁,愁的当天晚上就白了两根头发心疼的皇后当晚熬了补汤逼皇帝喝个精光。
皇帝发愁不是没有道理的,大齐称得上善战骁勇的将军,只有方烈一人。剩下的不是宝刀已老,就是贪生怕死,又或是野心勃勃的愣头青。没拿得出手的人才。
而现下蛮子又有异动,难保下一刻不会集结兵马大举进犯。
四十万的大军被抽掉了主心骨,散作一盘,中看不中用。又没有能替补的,皇帝只好先祭出老将,让六十三岁头发花白的季将军亲赴边关,先压压阵脚。这个情境下,奸相何忠良逼宫有望。
十月十七日,何忠良褶皱的脸上开了花,坐在府邸里观赏名剑。
季将军披上二十斤重的盔甲,奉旨赶往边关。
方子旭心底汹涌着巨大的悲伤,溺水的人一样大口的呼吸冰冷的空气,泪腺像是久旱的河床,她把自己逼红了眼圈。可是,没有哭。
因为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战神一样威风的男人曾在她跌下马摔断腿痛哭的时候笑着说,没出息。
那时候她跟男人约定过,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
方子旭一字一句记得清楚。她不想让老爹失望。
告知消息的温涵,第一次逾越了本分,像长姐一样轻轻的揽了方子旭的头,将她护在怀里,叹息着说着无济于事的安慰话。
方子旭抱住温涵,身子在微微的颤抖。温涵顺了顺她的背,知道这个死倔的孩子在压着自己的情感。方子旭无错的在温涵耳边喃喃,她说,老爹不会死,外边传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温涵的目光抬了一点,投到阴云上,表情平静。她在十岁时便已洞悉了生离死别原是常事。她本就是孤儿。
不知过了多久,方子旭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轻轻推开了温涵,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温涵没有追上去,她看着某一点,有些出神。良久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方子旭对老爹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个男人在战场上叱咤的勇猛,而是这个像边关风沙一样粗糙的汉子,带着屁大一点什么也不懂的方子旭在塞外骑马。定了马掌的蹄下尘土飞扬,老爹带着她追西落的太阳。一马平川,天与地的交接在一线,半边的天像火烧了一样迤逦。追的累了,便下马休息,放任马儿自己吃草饮溪,男人会抱着方子旭,一边用满是胡茬的下巴扎她,一边哈哈大笑。逗弄完了,就把方子旭搁在宽阔的肩膀上,眺望夕阳,讲上一讲亘古洪荒的留下来的故事。
故事很跌宕起伏,听的方子旭很是着迷。以至于多年后依然无法释怀。
小人长大后识了字,去翻看古旧的话本,看到的却全跟印象里牛头不对马嘴的另外版本,这才晓得了自家老爹当初讲的故事,过半都是瞎诌的。
老爹爱酒,只爱烈酒,不挑年份不论身价,越是烧喉就越欢喜,就如他的名字,方烈。喝醉了不吵不闹,只是絮絮叨叨的跟方子旭说她娘亲的事,扯完后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也会没有出息跟方子旭抱怨她娘,抱怨最多的就是方子旭她娘太狠心。
老爹揉揉她的头发,跟她说,男人死了女人要守寡,女人死了男人也该如此。
方子旭有时候觉得老爹醉的厉害,有时候又觉得老爹比谁都清醒。
老爹教她枪法,递给她过酒囊,带着她进深林里狩猎……二十多年的相依为命,骨肉亲情。
可如今,那个收拾她的男人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骨也敛不会来。
这世上,便只余下方子旭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倔死倔的低着头。只是当年那个笃信老爹讲的故事的小孩。
当年的那个孩子,个头纵是蹿高了,可还是只有屁大的一点。近乎顽固的不相信那个男人会死在战场上。
方子旭想去找昭仪,想抱一抱那个女人,想吻一吻那双眸子,想听她讲话,无论是什么都好。可是,府里没有这个女人的影子。
她守在空落落的后院里,默不作声。
豆大的雨珠啪的打在方子旭的额头和眉心,方子旭扬起脸,这雨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雨水淌过眼角、颧骨和面颊,看上去就像是憋久了的难过涌上眼,这个无助的人终于哭出来了一样。
这时,头上的油纸伞兜住了夹杂寒气的雨水,小云低唤了一声:“驸马。”
方子旭冰凉的手扯住小云的胳膊,问:“公主呢?”
小云微微慌了神,半响后吞吐的说:“公主、公主有事……”
“嗯……”方子旭低低应了声,声音沙哑。没去接小云慌张的往她手里塞的伞柄,转身大踏步的走进雨幕里。肩膀削的很薄,瘦瘦的,被大雨浇了个剔透……显得,有一点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错
昭仪再见到方子旭时,方子旭坐在她房门口的台阶上,头发往下淌水,很狼狈,像条丧家的落水狗。
昭仪看的心头一软,原地驻足了一刻便上前主动牵了方子旭的手,领进屋里,吩咐侍从去煮姜汤,然后亲自帮方子旭解下发带擦干了头发。方子旭一言不发的由着她,垂着眼帘。只在她转身的时候展臂圈住了昭仪的腰。方子旭湿透了,掺着寒意的身子紧贴着昭仪,让本就畏寒的昭仪轻轻缩了下。于是本要顺势落下的吻便顿了顿,那人转而把脸埋进了她的长发里。
表情想来很脆弱……不看也好。昭仪想。
抱的时间久了,昭仪背微微有一点僵,腿也发麻了。侍从这时候送来了姜汤,昭仪便轻轻推了推赖在她颈项间的人,示意她起来。然后端了那碗姜汤塞在方子旭冰凉的手里。
“趁热,别等凉了。”
等方子旭喝完了,把碗交给侍从,无干的人都遣退后。昭仪才不动声色的打量方子旭,顺了顺她的头发,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不用这样……”方子旭低低的说,声音暗哑。“外面传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嗯……”
“我爹,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昭仪伸手抚了抚方子旭的脸颊,脸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半响才宽慰性的笑了笑:“方将军素来骁勇,大齐谁人不知。”凑上去吻了吻方子旭的嘴角“方将军……不会死的。”
“衣服湿了,脱掉吧。当心风寒。”
房外是淋淋的大雨。十一月的上京在大雨里朦朦胧胧,罩上一层萧瑟的寒气。
方子旭同昭仪挨得很近,汲取着这个女人难得给予的一点暖意。
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于十一月二十日停。
方子旭因淋雨夜间发寒,不多不少正巧在床上躺了三天。本以为守在身边的会是她心坎上的那个女人,但事实是自打昭仪灌下方子旭一碗姜汤后,就没有再怎么照看她。
像是忘了方子旭这个人。府里没见她的影子,到了晚上才能见昭仪一面。
常年习武的人,身体的底子还在,躺了三天便退掉了风寒。方子旭到了房门外,想去找昭仪,告诉那个她惦记的女孩子,她要走了。
她要去找老爹,生见人死见骨。她不信那个男人会死……便是真死了,她也当为他敛骨,葬在她娘亲身边。
那个男人最大的愿望,也无非如此。
兜转到府邸的后院,方子旭顿足,有点发怔。
“公主当初向我讨要吻技,我还纳了闷……原来是为了整治驸马爷啊。”一个郎朗的声音笑道。
那棵萧条的梨花树下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侍中郎彭越,另一个方子旭辨不出来,一身青藤盘转袖口间的青衣,勾着嘴角眉宇细长搭着一双桃花眼,正是方才发声的人。而昭仪则也是笑意盈盈,眉梢轻轻的挑着。
方子旭站在回廊的转角,三人的表情巨细无遗的尽收眼底,但那三人却瞧不见她的身影。
那边还在侃侃而谈,时不时的飘过来一两句。可方子旭脑袋放了空,只不断的想着那男子方才所说的话,半响才回味过来。
那人说:“公主当初向我讨要吻技,我还纳了闷……原来是为了整治驸马爷啊。”
一字字贯入耳中,听的真真切切。那个女人素来不清不楚的态度一下就变得明朗起来。原来……一切都是被情字遮了眼。
没能看清的从来是她方子旭。她自以为女人是爱她的,她自以为女人生气是因为她瞒她,她自以为女人对她便如她对她存的是一样的心思……于是她傻乎乎的讨好,放低了身段姿态,搭上自己那点可怜的骄傲……
不曾有真心在里边。
是什么东西……这么疼?
方子旭抬头看天,刚放晴的天空,稀薄冷淡的阳光却刺伤她的眼。方子旭嗤笑了声。
昭仪晚上回房里想看看方子旭,却意外的没在床上见到人。犹疑了下,最终还是唤来了小云问话。
“驸马他下午就出去了。”小云说。
“嗯,下去吧。”昭仪有点心不在焉说。
昭仪的目光有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房门被推开,见到那个踉跄的人时,才不动声色的吐了口气。那个醉醺醺的人脚下一拌,眼见就要跌倒时昭仪伸手撑住了她。
酒气熏天,昭仪难得形于色的皱起眉毛。
方子旭顺势就圈住了昭仪,从背后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到昭仪的肩膀上。手臂圈的很紧,勒的昭仪难受。
“赵霖轩,你喜欢我吗?”方子旭伏在昭仪的耳边问,声音压的很低,冲天的酒气。
昭仪被勒的发疼,隐隐察觉了方子旭的失态,“本宫的心思,不是早就交代给你了吗?”
“赵霖轩……你真是个好戏子!”方子旭的说,她从没喝过今天这么多的酒,但她酒量好,喝的越多头脑反而越是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这是她自认为的清醒,实际上是,她已经醉了。
醉了。
“……我信了你一次,所以我方子旭活该倒霉!”方子旭拦腰猛地把怀里的这个女人抱起来,往床边走,然后扔在床上,拴着昭仪的手臂,不再顾惜这个女人,狠狠的压在她身上。
“赵霖轩,你玩弄人心!”方子旭红着眼圈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我在你面前丑态百出,谄媚讨好,像条狗一样的跟在你身后摇尾乞怜……哈!这才是你想要看到的吧!”
借着酒意,方子旭肆无忌弹的发泄心底那挤压的所有情绪。有疼,有恨,有勃发的怒意,有自轻自贱的嘲笑……
“方子旭,你要干什么?!”昭仪是真的慌了,可方子旭力气大的让她挣不开,只能又惊又怒的叱道。
“干什么?”方子旭记得这个女人在燕山山下时也这么问过她,那时表情轻蔑而冷淡,不曾有过这时的慌张,方子旭便笑了,“狗也会反咬人一口,现在这条冲你摇尾巴的狗要上了你啊!公主!”
“子旭……方子旭,别……”
方子旭低头狠狠的咬住了这女孩的唇,吞下她所有的话,一手控昭仪的挣扎,一手去撕扯她的衣服。没有任何迟疑和爱惜,态度生硬如铁。
人若对她好,她必对人好,反之亦然。她为身下的女人放下了一贯的骄傲,以为她被她伤了心,于是花了各种的心思讨好,可到头来被伤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方子旭。
女人是个骗子。
可她信了骗子的话,眼巴巴的捧上自己的心。
人都是有脾气的,方子旭亦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撕开了上身,方子旭握住胸房蹂、躏,指尖在那处红晕施力,唇齿攻城掠地,昭仪咬她,咬的口腔里只剩下铁锈般的腥咸味。方子旭的手离了胸口往下游走,左手把昭仪的右手拉到头顶,然后用膝盖顶开了昭仪的腿,一贯而入,没有任何前戏。
尚且干涩的身体被强行开垦,昭仪痛呼了一声,但声音刚放出一半便咬死在了唇齿间。只是徒劳的用左手想要推开身上压的人。
女人咬破了下唇,方子旭想哭又想甘畅淋漓的笑出来。终于还是咬破了,这女人咬下唇的小习惯终还是伤到了自己。方子旭贴上去吸吮那两片带血的唇,手底下却仍是蛮横的进攻,她一边吻一边把话送进昭仪嘴里。
“赵霖轩,你胸口里装的是石头,怎么捂都捂不热的石头!”
“骗子,你这个骗子、biao子、贱人……”方子旭一边大笑一边大骂
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
“无情无义。”方子旭在定下结论时,狠狠的咬在女人的胸口。
“赵霖轩,你欠我的。”
“方子旭,你怎么不死呢?”昭仪讥笑的说,脸上堆着如初入宫时方子旭见到的笑,笑盈盈的看着她,像在说最甜蜜的情话。
这是一场没有□□的□□,没有呻、吟,没有快乐,只是强、暴。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粗暴的屈辱。一个将这屈辱加诸于他人,一个咬死了唇齿不吭一声的承受。
第三次又或是第五次的时候,方子旭将脸埋进昭仪的胸口大口的喘息,□□的背部被昭仪抓的鲜血淋淋,昭仪的指甲镶进了方子旭的皮肉里,这个骄傲的,从来不轻易泄露真实情绪的女孩在方子旭身下哭,眼泪流进了檀香味的黑色发丝里。
帷幕里无声无息。屋子外夜色也是同样的沉寂。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在哭泣,不吭一声的哭。
曾被所爱的人伤害过吗?
错了,都错了。
方子旭再一次索求时,她仰起头,在方子旭看不到的地方,对着漆黑的梁木煽动嘴唇,示了弱。
她在说——求你。
方子旭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女人还在睡。她撩开被褥,印入眼的是一具青紫色密布的裸、体。
下身不是一抹落红,而是一滩干涸的血。艳的扎心。
她起身坐在床边,用刀雕着一块初具雏形的木头。床上的人轻轻蹙眉,卷起身子,不知是畏冷还是疼的。
方子旭停下刀,怔怔看了一会,然后把那块未完成的木头搁到昭仪枕边。小心翼翼的吻了吻昭仪的眼睛,喃喃自语的说:“赵霖轩,我们扯平了。”
方子旭表情麻木。
作者有话要说: 不拖剧情了。昭仪这姑娘的心思憋的我都快内伤了,差不多该收线了。嗯,争取下周结文。
————我是伪更——————
修文,口口好多啊,这些正儿八经的形容词也能被和谐,不知道该吐槽什么好了。
☆、戏子(上)
十一月二十一日
方子旭入宫请旨,求皇帝赐个头衔,好名正言顺的奔赴战场,为保家卫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皇帝负手望着跪拜在地上的方子旭,只问了一句话:你若战死,昭仪该怎么办?
方子旭答:可改嫁。
皇帝应承,方子旭在上京没做一刻逗留,孤身上路。
十一月二十二日
闻,三公主大病。
十二月初,寒风凛冽,鹅毛大雪。
方子旭披着大氅,带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