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阴姒相映成趣的就是沈七城,自顾自地浅斟慢酌,偶尔会夹菜给杜十七,两个人四目相望的时候,中间还隔着一个满面阴云的豆卢汀。
草草吃了几口,杜十七就放下了筷箸,她的目光时不时溜向挨着自己的苏望天,此时的苏望天很是沉稳,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安和惶恐,看来,他们也是有备无患了。
看着杜十七放下筷箸,豆卢汀也随之将筷箸放下来,她吃的更少,夹在沈七城和杜十七中间,有很明显的碍事儿感。
被人忽略的感觉自然不爽,豆卢汀气鼓鼓的模样,令杜十七心中窃喜,high了的时候,忍不住冲着豆卢汀挤眉弄眼,惹得豆卢汀脸色更加阴晴不定了。
终于熬到家宴快结束了,沈思没话找话地谈起了驻防军务,言说北凉这两年有蠢蠢欲动之势,在魏国与凉国的交界处,频频惹起事端来挑衅,看来用不了一年半载,恐怕就将兵戎相见。边防上的众军将戍边日久,圣上有意趁着两国为起刀兵之时完成换防。所以他麾下的禁卫军,很有可能被调派戍边,做为统帅的他,十有八九也会随之赴边。
这个话题一开始,立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沈思,包括悠然自得的苏望天,也情不自禁地望了过去。
仿佛在众人注视之下,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沈思立时转移了话题。
苏望天开始坐不住了,眼光闪烁,偷偷地溜来溜去,杜十七心里暗笑,知道他是想寻机会溜出去。
如果苏望天想要跳河的话,杜十七很乐意在背后踢他一脚,这个忙,举手之劳嘛。
所以趁着苏望天心神不定的时候,杜十七端坐着身子,从裙子里边伸出脚来,悄悄地将苏望天坐
着的椅子一勾,苏望天猝不及防,哎呦了一声,连人带椅子都翻向一旁,摔得四脚朝天,结实得很。
所有的人对于忽然发生的意外,都没有太多惊讶,阴姒慢条斯理地:“咱们府里怎么穷到一把椅子都换不起?要是把人摔坏了,可是得不偿失。”
她说着话,眼角余光瞥向了郁久闾氏夫人。
郁久闾氏夫人依然如故,视若无睹。
一见郁久闾氏夫人不接自己的话,阴姒有些恼火,眼看着气氛又要僵滞起来,杜十七笑着接了一句:“娘亲说得是,不过摔坏了椅子也挺可惜,天儿,没摔断胳膊摔折了腿吧?肋巴扇也没有两截?”
揉着屁股,呲牙咧嘴地站起来,苏望天冷笑了一声:“照娘这么说,天儿摔得还不够狠,要不然,娘亲再帮着天儿摔两下?”
原来这个小混蛋看出来是自己使得坏,可惜啊,可惜他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多好的机会,居然放过了。
假装亲亲热热地拉过苏望天来,杜十七装腔作势地帮着他揉伤处,然后附耳低声:“我要是你,早借机会溜了。”
她说着话,犹自不忘在苏望天的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苏望天哎呀一声,陡然醒悟,可是此时他已经利落地起来,总不能再趴下,不觉又气又恨。
沈思忽然一笑,然后站起来,慢慢踱到苏望天身边:“天儿?摔到了哪里?要不要紧?”
咧嘴一笑,苏望天露出灿烂的笑容来,他心中极具疑惑,不知道昌安侯沈思怎会关心起自己来,在沈家住的这段时间,他也和沈思碰过两回面,不过沈思好像根本没有注意他。
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方才毫无纰漏,于是苏望天笑着摇摇头。
笑容一敛,沈思面沉似水:“没有伤到就好,不然还得过两日才能用刑。”
啊?
这下子苏望天可由衷一惊,未及他反应过来,沈思早已经将他双手反拧到身后:“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
外人早有侍从军卒候着,闻声而动,立时将苏望天绳索加身,捆得结结实实。
猝逢变故,杜十七和豆卢汀都很意外,杜十七也有向苏望天下手之意,不过现在为时过早,她打算等苏望天和斛律京正式搭上再有所行动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豆卢汀不一样,她是完完全全没有料到此番情景,整个人都被震惊了:“侯爷,您,您抓个小孩子做什么?”
负着手,沈思用冷厉审视的目光看着豆卢汀,豆卢汀被沈思看得如芒在背,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儿来。
半晌,沈思笑道:“如果你感觉蹊跷的话,可以问问苏望天。”
此时苏望天既不挣扎,也不喊叫,反而满面坦然,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毫不担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到沈思如此说,哈哈一笑:“侯爷要豆卢夫人问我?我要是知道,又怎么会被无缘故的
地抓住?”
沈思笑道:“是不是无有缘故,你心知肚明,苏望天,如果你打算打死无供的话,我沈思军牢之中,也不在乎多一个惨死之鬼。”
两个人彼此对望一下,都是面带笑意,不过笑得冷极。
哈哈。
杜十七忽然笑起来,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能够断定,沈思现在断然将苏望天擒拿,一定是已然搞定了斛律京,只要想想那个有着黑洞般鬼魅眼神的斛律京,如今也落得绳捆索绑,再也不能眼高于顶地拽起来,她就心花怒放。
裙角被人用力曳了一下,杜十七不用看,都知道是沈七城在曳她,连忙止住笑声。
慢慢坐下来,沈思缓缓地道:“七城,让你媳妇好好闭门思过,这段时间,那里也不许去。”
沈七城微微垂着头:“回父亲大人,不知道您说的是七城哪房妻室?”
冷哼了一声,沈思喝道:“沈家的规矩,你居然不记得?除了豆卢氏,你还有其他妻室嘛?”
这句话一出口,沈思立刻顿住了,阴姒果然脸色一变,霍然站起来:“既然沈家的规矩如此,那么侯爷也只有一位夫人,这沈府家宴,原不该找我们这些外人来凑热闹!我们也是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可就来了。”
郁久闾氏夫人也站了起来:“侯爷无心之言,夫人何必多这份心……”
不等她把话说完,阴姒马上截断:“正是无意之间才说出肺腑之言!你的意思,我就该装聋作哑,任人欺凌了?”
阴姒的话,够尖酸刻薄,对郁久闾氏夫人,也极不客气,做为旁观者的杜十七都为郁久闾氏夫人感到愤愤不平,可是看看沈七城,对如此情形,并不诧异,好像习以为常。
沈思的脸色也随之一沉,眉尖微挑:“主虽卑,宾亦不可夺主,请夫人三思。”
方才还气焰嚣张,见沈思真的动了怒,阴姒反把火气压下来,满眼冷郁,瞬间烟消云散,转头冲着豆卢汀道:“既然嫁到了沈家做媳妇,就要守着沈家的规矩,好好闭门思过,不要漠视了规矩,否则家法侍候!”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中更多的是焦虑,豆卢汀抗声道:“侯爷,夫人,敢问豆卢汀做了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情,要闭门思过?”
沈思道:“你不问,我也正要告诉你。你不是将一大批上等良马,通过胡洛真幢将斛律京,卖到军中吗?那批马出了问题。”
未嫁到沈家之前,豆卢汀和弟弟豆卢泓相依为命,做的就是贩马的生意,和马打了快十年的交道,只要看上一眼,豆卢汀就能辨别这匹马的良莠优劣,卖给军中的那批马,可是豆卢汀亲自逐匹挑选,绝对不可能出现问题,而且她也相信斛律京不会从中捣鬼。
但是话从沈思口中说出,就应该千真万确,到底是什么暗中设计,目的是要暗算她?如果连她都要被迫在家闭门思过,斛律京会不会受到更严重的军规惩罚?
想到此处,豆卢汀急道:“侯爷,那批马出了什么状况?斛律,胡洛真幢将……”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问得直接,所以话到一半,就卡在哪里,不晓得该如何问出口。
沈思沉着脸:“军中的事,岂能轮到你来打探?还不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出去!”
眼中立时泛起泪光,豆卢汀偷眼看看沈七城,沈七城向她丢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犟下去,无奈之下,豆卢汀只得施了礼退了出去。
等豆卢汀出去了,沈思又将目光转向了杜十七,杜十七也觉得浑身不自在,挤出几分笑容来:
“侯爷,我,我和马没有关系……”
哼。
轻轻冷哼了一声,沈思道:“你是和马没有关系,不过,你和狗有关系。”
啊?
杜十七吓了一跳,难道沈思也疯了?怎么说着话都会跑偏?
审视的目光,犀利尖锐,沈思上下打量杜十七:“军中新买进的那批马,十之七八都疯了,根据郎中仔细诊视,这些疯了的马,都被狗咬过,你好好想想,都告诉过谁,被疯狗咬过之后,也会疯癫?”
靠,这是嘛事儿,简直是猫爱上了狗,然后生了一头驴!
杜十七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叫不叫做笑了,反正就是咧咧嘴:“侯爷,这个连您都知道了,我怎么记得都和谁说过?而且,而且我只知道被疯狗咬过的人会疯,至于马会不会,我,我不确定……”
又是哼了一声,不过沈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杜十七是如坐针毡,终于等到宴席结束,浑身冷汗湿透,走路都飘忽起来,等着沈思和两位夫人离席,杜十七一把抓住了沈七城:“我们不是设计好了,等着苏望天和斛律京搭上线了……”
沈七城摇头:“谁知道他会抢先一步下手?现在不要说这个,我们快去看看寒惜裳,如果她也是被斛律京收买了,现在应该不在府内。”
想想也是,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杜十七跟着沈七城两个人,匆匆到了府门口,丫鬟小针早侯在那里,连忙迎上来:“少爷,姨奶奶,小针奉命一直暗自跟着寒姨奶奶,姨奶奶您前脚走,寒姨奶奶的丫鬟青烟就过来将寒姨奶奶接走了,她们两个是从后角门走的,小针已经依命将药粉偷偷洒在寒姨奶奶的裙子上。”
沈七城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杜十七忙问道:“她们可拿着什么东西出去?”
小针道:“没有,寒姨奶奶和青烟就两个人急匆匆地走了,小少爷今天包好的那些青铜物件一样没少,还在哪儿。”
没有拿东西出去,那就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沈七城吩咐:“小针,你将那个包袱原样不动地送到姨奶奶哪儿,你也不用做别的,就看着包袱,等我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过,哪怕剩下一个读者也不弃坑,哪怕剩下一口气也要码字,只是人果然逞不了身体的强,这个文,断断续续,更更停停,很对不起大家,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连两日三日一次的固定更新都难了,不过一定不会坑,一定坚持写完。
红尘的第三部《浅醉云边》,其实早已经摆上码字日程,就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迟迟不能动笔。这个文写完后,我会修养一段时间,在保证能完结的情况下,我就会开《浅醉云边》。
也是因为我这个七荤八素的身体,本来的群解散了,没有太多精力,不想冷落了兄弟们,更不想自己跑到群里诈尸,让大家担心。
康复的几率有多少,我不知道,只希望可以不再恶化,就这样维持现状就好,保持“持续病危”的这个现状,我就满足了。
其实心脏这个病,没事儿的时候,好人一样,犯病的时候,也许一闭眼一辈子就over了。
灭口
一路秋风萧瑟,阵阵寒意,令杜十七时而发抖。
手,被紧紧地握在沈七城的掌心,可以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同时也感觉到他紧张。
忍不住用指尖划着他的手心,轻轻打了一声口哨:“喂,你害怕了?”
沈七城哼了一声:“应该是我害怕吗?”
扑哧,杜十七特别喜欢看沈七城这种口是心非的样子,尽管此时此刻嘲笑他实在不厚道,可是杜十七真的控制不住:“难道会是我害怕?可惜又不是我的老婆偷人,我怕什么?”
沈七城又气又恨,却又对杜十七无可奈何,只得冷哼了一声:“江风日下,人心不古,偷人的都不知道害怕,丢人的还怕什么!”
杜十七都感觉自己笑得有点儿没心没肺了,却还是不舍得放过可以戏弄沈七城的机会:“话可不是这么说,偷是有所得,丢是有所失,你想想看,到底谁会害怕嘛,哈哈……哎呀,你怎么打人!”
这一下打得并不重,只是看到杜十七颇为夸张的表情,沈七城还是担心起来:“没事儿吧。”
立起眼睛,杜十七佯作愠怒:“你打一下试看看,会不会痛!”
沈七城一笑:“好了,能生气就不是很痛,你,你那个东西叫什么,真的有用?”
他口中说的是拍在寒惜裳裙子上边的东西,杜十七说的时候玄乎其玄,什么可以不分昼夜千里追踪云云,她越是信誓旦旦,他越是不敢相信。
其实那只是磷粉,白天的时候根本无用,只有到了晚上,还得借助光亮才能影影绰绰地看得到。
要追踪一个人,在没有先进仪器设备的古代,杜十七依靠的只能是自己多年累积的经验,那个磷粉,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恨恨地白了沈七城一眼,杜十七底气十足地:“哎,我说哥们儿,你怀疑姐姐我的rp也就算了,居然还怀疑我的能力?咦,怎么是这里?”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视线落在一处颓败的院落,根据她的经验判断,寒惜裳应该就在这破院子里边。
这院子在一处僻静深巷的尽头,四邻不靠,此时大门紧闭,上边还挂着一把都快锈死的锁头。
嘴角抽搐了一下,沈七城哼了一声:“这里有什么不好,鬼都不会摸来。想做什么还不随心所欲?”
杜十七掩着嘴嗤嗤低笑:“比如做 love,更是天选佳地。”
每次杜十七说这些神鬼不清的话,沈七城就不再理会她,顺手握住她的手腕,两个人一纵身,番强而过,院子里边的青草蒿艾,深可齐腰。
杜十七耸起鼻子来开始抽吸,她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或者应该说,是两股血腥的味道混在一起。
转眼见沈七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杜十七笑得解释:“我从小就对味道敏感,我老爹曾经说过,
我的鼻子比狗鼻子都灵。”
如此境地,沈七城还是被杜十七给逗笑了:“你这么说,我以后也用不着养老妖和小哏儿了,省下的粮食都用来养你好了。”
杜十七瞪着他:“我没有它们两个能吃好不好?哎,我闻到两股血腥的味道,一种很淡,一种很浓。”
沈七城还是面带微笑:“我没有杜姐姐你天赋异禀,有只气死狗的鼻子,我用眼睛就能看到,前边的草窠里边有斑斑血迹。”
被他嘲笑后,杜十七脸不红心不跳,探头一看,果然前边的草被压倒了一大片,上边除了星星点点的血痕,还有挣扎撕斗的痕迹。
哎。
杜十七摇头叹气,从现场的情况看,这些血迹和她当日在枫露寺的一样,并不是大姨妈蹒跚的脚印,而是一个少女蜕变成女人时有意无意滴落的斑斑血泪。
如是笑出来的血泪,那是meke love,如果是哭出来的泪,便有千百种情形了。
谈吐颦笑都讲究诗情画意的寒妹妹,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xxoo了,杜十七不由心生感
慨,甚是惋惜。
脸色变得阴沉,沈七城沿着血迹寻去,这挣扎滚动的痕迹,在草窠里被拖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草叶上边还残留着长长的发丝和衣裙的碎片,杜十七跟着后边,居然还捡到一根束腰的如意丝绦,
如意丝绦上还绣着一个寒字,正是寒惜裳日常用的东西。
杜十七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