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如此情形,沈七城不敢再说,曳着杜十七连忙退出院子,杜十七双颊绯红,感到阴姒身边侍立的那些丫鬟都在窃笑自己,虽然她对阴姒的话听得稀里糊涂,还是毫无异议地跟着沈七城出了院子。
刚刚迈出院门,沈七城摔开了杜十七的手,自己径自走了。
被晒在一旁的杜十七心生暗火,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丫鬟小针正焦急地在院当心儿来回转圈儿,抬头看到了杜十七,连忙迎上了:“姨奶奶去哪里了,可把我们急死了,可乐她们差点儿把整个府里都找遍了,您啊,如果想出去走走,好歹身边带个人使唤,而且,虽然是春天了,
大清早儿,天儿还凉呢,您也披件衣裳啊。”
杜十七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无精打采地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正巧撞到了痛处,痛得她呀地一声蹦起来,那丫鬟小针正在倒茶,杜十七吃痛失声,吓得小针一哆嗦,手里的茶壶就滑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针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杜十七,又是同情又是委屈地叹口气:“姨奶奶啊,恕小针以小犯上,说句无理的话,您还是多多惜福,好好将养将养身体,不然过几天少爷就大婚了,那场罪,您可怎么受啊?”
伪娘
小针的神态,让杜十七郁闷之极,她看着自己,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而且还泪眼汪汪,杜十七有种想扑过去要掐死她的冲动。
也看出来杜十七的微怒,小针颇为识趣,屈了屈膝:“姨奶奶,小针失言,请姨奶奶恕罪,方才主母派人送了几样小点心,是左昭仪娘娘赐给主母的,小针为姨奶奶取来。”
杜十七也不理她,坐在椅子上边,翘着二郎腿,臀上被拍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痛,心里把沈七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笔账她早晚要算,有仇不报非君子,不向沈七城那个混蛋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她就绝对不离开沈府。
不大一会儿,小针果然端着个红漆盘子进来,里边放着几个白瓷碟子,碟子里边盛着精致可爱的小点心,色彩绚丽诱人,淡淡的奶香味儿、扑面而来。
人在生气到时候,容易饥饿。
杜十七微微欠着身子,不太愿把屁股坐实了,免得自己呲牙咧嘴的形象,惹得小针笑话,她伸手拿了一块小点心,刚刚送到唇边,咬了一口,小针水汪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下一颗泪来,轻轻抽噎一下:“姨奶奶,吃吧,能多吃就多吃一点儿。”
小针的神态,好像在劝杜十七,趁着现在能吃,就多吃一点儿。
靠!
还来不及咀嚼,杜十七把口中的点心喷了出来,不小心又呛到了,不停地咳嗽,小针连忙放下点心,过来给杜十七捶背。
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杜十七把眼泪都咳嗽出来了,她冲着小针摆摆手,然后叫她到跟前,研究似地看着她,看得小针有点儿发毛,轻轻地咬着嘴唇,水杏般的眼睛忽闪着,怯怯地唤了一声姨奶奶。
杜十七点点头:“小针,你这个名字谁取的,实在太栩栩如生了。”她心里恨恨地想,到底哪个倒霉摧的人,给这个小丫头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虽然针不必刀剑,可以伤人,但是真的让针刺伤一下,也够痛的,这个小针看上去柔柔弱弱,冷不丁说一句话,就让人心里抽搐。
没有揣摩透杜十七的用意,小针有些胆怯,嗫嚅地:“回姨奶奶,小针本来叫做九针。”
皱皱眉,杜十七感觉九针这个名字,比小针还怪:“九针啊?你们家里姊妹九个?”
小针眨眨眼睛,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回姨奶奶,小针不是因为排行在九才叫九针。小针的父亲,曾经做过郎中,九针就是郎中为人施针治病时,所用的九种针具的统称,分别是鑱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员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这九针各有长短,用途不同……
提到自己熟悉的事情,小针说起话来不免神采飞扬,但是看到杜十七一副头大如斗的模样,连忙识趣地住了嘴。
牙痛似地哼哼了一声,杜十七也没有吃东西的兴致了:“如此寓意深刻的名字,怎么改了?”
小针神色一黯,垂下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回姨奶奶,小针是个婢女,九针的九字,会犯忌讳,冲撞了少爷的名讳,所以改了。”
切。
杜十七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你叫九针又不是七针,哪里就冲撞了他的名字?姑奶奶我还叫杜十七呢,难道也会冲撞他?岂有此理!从明儿开始,你就叫一针,一针见血,戳烂了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小针只是垂头,并不敢应声。
看着小针畏畏缩缩的模样,杜十七感到索然无味,站起来,一个恶狗扑食,扑倒在床上,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蒙头大睡。
接下来十来天的时间,沈家忙着张灯结彩,操办小侯爷沈七城的婚事。
丫鬟、仆妇,来来回回,走马灯一样,晃得杜十七脑袋瓜子直疼,恨不得一人发她们一双轮滑鞋,免得一天到晚忙下来,一个个都累得曳着猫尾巴才能钻进被窝。
别说其他房里的丫头了,就连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小针,都被差使着办事儿,成天连个人影都很难抓到,只剩下个混混沌沌的可乐陪着她。
连着几日相处下来,杜十七才发现,其实和可乐比起来,小针可爱乖觉多了。
这个可乐绝对是个说相声的料,打岔的本事,绝对不亚于侯耀文和石富宽。
开始的时候,杜十七气得顿足捶胸,十来日混下来,她居然不用揣摩,就猜得到可乐真正要表达的意思,而且两个人慢慢很融洽地交流起来,非常轻松惬意,杜十七有时候暗自纳闷,人人皆说生于十零时的人,天生聪颖,非是常人可以思议,尤其自己,可是四柱都占十零时,聪明大发了,除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癫狂之症,居然还有神经错乱的潜质。
I服了ME啊。
坐在菱花镜前,杜十七无限郁闷,自从那日之后,她就连沈七城的毛都摸不到了,只要想起他,自己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家伙,把她晒到一旁不管了,那笔帐还没有清算了。
沈家的人,好像人人都认识她杜大姨奶奶,但是她只认识在身边侍候的几个丫鬟。
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成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如果这样下去,自己的体重会直线上升,智商就飞速下降。
这一天,天刚刚亮,杜十七瞪了一宿的眼睛,因为白天无所事事,她只好靠睡觉打发时间,结果生物钟被人为地颠倒了,终于熬到一缕晨曦投进了屋子,杜十七一骨碌翻身起来,看看外间服侍她的丫鬟们还睡得很沉,小针和可乐都和衣而卧,她洗了把脸,胡乱梳好头发,穿好衣裳,悄悄地溜了出去。
昨天晚上她就想好了,今天一定出去逛逛,前两天她曾经提出出府看看,小针左拦右拦地劝她要安时守份,杜十七也就懒得再说,装作听从了小针的劝告,每天傍晚,只带着几个丫鬟在去后院的花园里散步。
其实,她是先踩踩盘子,为顺利地溜出府做准备。
一路上,遇到的家人都向她施礼问好,杜十七只是点头,不知道谁是谁,然后三绕两绕,溜到了后门。
后门前有一片空地,被人踩得光滑可鉴,旁边还摆着兵器架子。
吸取了上次在军中闹出来的笑话,杜十七打算溜到这里,顺件兵刃在手,万一遇到意外,也不至于抽错了汗巾。
眼看着到了后门,杜十七心里一凉,因为平日里很安静的空地上,此时竟然有个女子在练武。这个女子一身红色劲装,手使一杆长枪,舞得风雨不透,满场只见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影。
现在回去,杜十七又不甘心,而且这个女子的长枪舞得太漂亮,把杜十七牢牢地吸引住了,慢慢地靠了过去。
场中舞枪的女子也觉察到有人过来,立时手腕一翻,收了长枪,看了杜十七一眼。
其实这个女子长得也挺漂亮,但是看过了沈七城的母亲阴姒阴夫人后,杜十七就觉不出舞枪的女子也是天生丽质了,只看到她的皮肤有些小麦色,而且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看年龄,应该是年近四旬了。那身红色的劲装很是合体,可惜衣料并不考究,还不如她身边的丫头小针呢。
舞枪的女子冲着杜十七点点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杜十七笑吟吟地走过来,很是熟络地拍拍她的肩头:“舞得不错嘛,你是不是服侍阴夫人的?”
那个女子微微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是?”
杜十七噗嗤一笑:“你新来的嘛?居然不认识我杜大姨奶奶?”
眼中涌起丝丝笑意,那个女子点点头:“原来你就是小侯爷新纳的姨奶奶?”
顺手抄起兵器架上挂着的一把宝剑,杜十七道:“奇怪吗?难道我不像?好了大姐,你继续练吧,我要出去办事儿了。”
杜十七害怕小针此时醒了,满府乱跑地找到这儿,此时正是后门的小厮交值的空当,再不走就错过时间了,于是她手中拎着宝剑就从后门溜出去,出了后门,回头看看,那个女子已经离开。
走在街上,杜十七的心情变得舒畅起来,她是漫无目的地乱逛,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
连着走了三四条街后,来到一座寺庙的山门前,山门前边煞是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人,不知道里边在做什么。
刚刚想抬脚挤进去看看,杜十七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她迷路了。
情不自禁地挠挠头,杜十七想着拉过一个人打听打听沈府在哪儿,肚子里边咕噜一声,平日这般时候,小针和可乐已经服侍她吃早饭了。
摸了摸身上,一个大子儿也没有,杜十七暗骂自己笨蛋,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想得带钱。
既然自己没有,那,向别人借借?
杜十七的眼光,落到山门前拥挤的人群,她也知道,平白无故,谁会把钱借给素不相识的人?故而杜十七打算退而求其次,在摘借无门的情况下,妙手空空一下,她也不贪多,顺到几个大子儿,够买一笼包子就行。
心里不断地原谅自己,杜十七别有目的地挤进人群,搜寻着下手的对象。
无意间眼光一瞥,看到人们围住的地当心儿,有一个小孩子蹲在那儿,低着头,小孩儿的前边平铺着一张白布,上边还写着字。
卖身葬父还是卖身葬母?
看到颇为熟悉的情节,杜十七在心里嘀咕一句,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白布上的字。
重金求母!?
白布最上头,四个醒目的大字,吓了杜十七一跳。
揉了揉眼睛,伸着脖子看去,杜十七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白布上写得很清楚,是重金求母,只要可以给这个小孩儿当一天娘,这个小孩儿就送她一百两银子。
围着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多半儿把这个小孩儿当成了疯子。
杜十七凑了过去,也蹲下了身,她想看看低头的那个小孩儿,是否很明显地神智不清。
那个小孩儿看到杜十七的鞋子,此时也抬起头,两个人四目相对。
杜十七的眉头皱了起来,蹲着的这个孩子,生得粉妆玉砌,煞是可爱,毛嘟嘟的睫毛,长而卷曲,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真的比黑宝石还要熠熠生辉,挺翘的鼻子,瑰润的嘴唇,嘴角微微牵动的时候,脸蛋儿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个孩子怎么看都是千伶百俐,不像有什么问题。
小孩儿歪着头,看看杜十七,冲着她一笑:“想当娘吗?”
靠。
杜十七被小孩儿直截了当的问话雷得外焦里嫩,有点儿抽搐地:“你有钱吗?”
小孩儿一撇嘴:“就你?我就是有钱,你敢当我娘吗?”
他鄙弃轻慢的神情,让杜十七十分不爽,不由得哼了一声:“为毛不敢?小毛头,你真要拿得出钱,当你祖奶奶,姐姐我都敢。”
一言出口,引得围观的人轰然而笑,有人就开始起哄,让小孩儿拿钱。
那小孩儿粉嫩嫩的脸蛋儿上,显出两个酒窝,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在杜十七的眼前晃了晃:“怎么样?敢接吗,姐姐?”
白花花的银子,闪着诱人的光,杜十七感觉怎么好像上了当一样,进退两难。
小孩儿一撇嘴,很不屑地挤出两个字:“德行!”
杜十七最恨人家轻蔑她,她总不能被个小孩儿看扁了,也不及细想,头脑一热,立时把小孩儿手中的银子抢过来:“儿子,给娘叩头吧。”
那个小孩儿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杜十七真的把银子拿过去,然后眼珠儿一转,哈哈大笑,一下子扑倒杜十七的怀里,双手环住杜十七的脖子:“娘,天儿想死你了,天儿的肚子好饿,娘带天儿去吃饭!”
先是一阵静寂,然后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杜十七一手拿着银子,想把那个自称叫天儿的孩子推开,可是那孩子猴儿一样缠着她,小脸蛋儿不停地蹭着杜十七的脸,撒着娇:“娘,天儿的肚子好饿啊,天儿都要饿死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杜十七一阵干咳,感觉自己太过悲摧:“你,你叫什么?”她说着话,嘴角儿一直抽搐,伸手拉起天儿的一只小手,想先摆脱他八爪鱼般的纠缠,然后再设法脱身。
天儿松开了杜十七的脖子,小手紧紧拉着她的手,然后仰着头笑道:“娘你好笨啊,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叫苏望天啊。”
苏望天?
杜十七哭笑不得,这个北魏是怎么回事儿,那些复姓名字也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懂,怎么连单姓的名字也如此奇怪?她拉着苏望天,先分开人群往外走,眼角的余光四下乱飘,准备落跑。嘴里依然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啊,望天啊?挺好的名字,你爹是谁啊?”
苏望天一手拉着杜十七,一手捂着嘴笑:“娘啊,你连我爹都不知道是谁,难道你是个□,人尽可夫吗?”
作者有话要说:想进来的,举手,只是本文中人,免不了被人围观,脸皮薄且cj的同学请三思。
悍妾
坐在北魏京都平城的杏花阁上,各色菜肴堆满了桌子,杜十七看着苏望天拿着竹筷,只在眼前的盘子里边捅了捅,吃下去的也就是三五口儿,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忍无可忍的时候,必须再忍。
虽然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可是杜十七已经在江湖中混迹十来年,大风大浪遇到很多,她居然有惊无险地熬了过来,现在想来,她那张漂亮而白目的loli脸便是最好的伪装。
骄兵必败,很多人在最起初都没有拿她当一盘菜,所以有的人就被她这盘菜给噎死了。
从看到苏望天的第一眼开始,凭着经验,杜十七就断定这是个来历不凡又狡黠乖滑的腹黑小正太,要对付这个泥鳅般的小东西,她就得先装傻。
很庆幸地是,这具躯身尽管比原来的自己标致百倍,却比异世的自己更显得纤弱娇柔,一副砧上鱼肉的模样。
唉声叹气地放下筷子,苏望天皱着眉,一张粉琢玉砌的小脸,此时紧紧皱在一起,他斜着脑袋,看向楼梯口,又想招呼店小二上来点菜。
杜十七瞪了他一眼,故意负气地把手中的筷子一摔,愠怒道:“败家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就是再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吃完了再点,不然老娘对你不客气了。”
虽然此时杜十七满面怒容,但是苏望天一点儿也不怕她,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地道:“都吃了?你当我是猪啊?”
杜十七哼了一声:“人贵自知,不要言过其实地夸奖自己,猪听了会不高兴。”
看着杜十七半青半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