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笑容却毫无倨傲,反而充满着友好的温和之意,走到长孙荣极和水珑等人身边的时候,还可以从他的行为态度中看出他对两者的尊敬,“两位可是让侄儿好请啊,如果不是听说皇叔和皇婶来了皇奶奶这里,侄儿还想亲自去武王府拜访。”
黄清雪不紧不慢的问:“思缘找叔叔有什么事?”
长孙思缘微笑说:“说来惭愧,我一向懒散惯了,对突如其来的政务处理得很不顺手,就惦记着让皇叔帮帮。”
他说坦然,神态自然,竟让人无法辩明他内心的真假。
“不止这些,其实还有些话,我也想要和皇叔皇婶说说。”长孙思缘笑得谦和,看着长孙荣极和水珑两人,轻声说:“请皇叔和皇婶去侄儿那儿一聚。”
他做足了姿态,态度也很诚恳。
黄清雪皱眉,眼神严厉,“荣儿他们才来哀家这处,还未和哀家说两句话……”
“皇奶奶。”长孙思缘打断她的话,好似只是无意,并无任何无礼之意,“皇叔皇婶想要看您何时都能能看,可是思缘相见皇叔和皇婶一面却是难啊,前两日我就给皇叔传信了,可也等不到皇叔和皇婶的到来,还想着自己走一趟武王府。”
黄清雪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长孙思缘的眼神有些不善。
水珑看到这一幕,发现黄清雪所言不假。长孙思缘对待她的态度,的确有些不敬了。
正好,有关白千桦的事情,水珑也想问问长孙思缘,或许他们还能谈一笔生意?
水珑站起身时,长孙荣极自然也站了起来。
两人的态度已经明了,黄清雪脸上闪过忧虑之色,最终说:“早去早回,母后等你们过来用午膳,还有一些话想与你们说。”
……
祥明宫外停留着撵轿,三人各自上了轿子,大约过去了不一盏茶的时间,轿子落地停下。
水珑从轿子走下来,看到眼前的建筑——安泰宫。
她记得不错的话,这貌似是长孙泺寅养伤养病的宫殿。
长孙思缘毫无异样的领着两人入宫,一路走到了一间紧闭房门的殿门前,在门前守着的人是明礼浔。
“开门吧。”长孙思缘说。
明礼浔看了眼长孙荣极和水珑,没有任何异议的将门推开,才一开便从里面传出一股说不清是难闻还是好闻的药味。
由长孙思缘带头走进空无一人的殿房里,他先熟练的去了一旁,换了将要烧尽的熏香。然后撩开遮挡人视线和光线的厚纱,露出了里面一张大床,以及床上躺着的枯槁老人。
如果不是床上的老人眉目之间依稀还能看出几分长孙泺寅的模样,水珑也无法将这个人和原来的长孙泺寅联系在一起。
长孙泺寅如今也不过四十好几的人,可是床上的老人看起来却好像七老八十,一头稀疏的白发,满脸的枯槁皱纹。此时双眉紧皱,似乎睡得极其的不安稳,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不要怀疑,这真的是父皇。”长孙思缘微笑的说着,搬来放置在一旁的椅子,让长孙荣极和水珑坐下。他自己也坐在一旁,气息温柔阳光,“才短短几日,父皇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水珑看着这时候态度诡异的长孙思缘,又看看身旁的长孙荣极,忽然觉得皇家人的性子,果然不能和平常人相提并论,一个个都这么古怪。
“少说废话。”长孙荣极冷淡的说了一句。
他的目光只是扫过床上的长孙泺寅一眼,就再没有任何的关注,似乎那根本就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样说其实也没错,如果黄清雪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长孙荣极的确不是长孙泺寅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孙思缘神态不变,慢慢说道:“父皇和皇叔之间的恩怨我已经从父皇嘴里得知了,先皇给皇叔留下了遗诏还有峥嵘剑,让皇叔拥有斩杀皇族,乃至是皇位也可以轻易的取而代之的权利。”说话的时候,他不忘关注着面前两人的神色变化,发现两者神色都不见任何的惊奇和变化,他不禁无奈。
果然,无论是皇叔还是白水珑,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见两人都没有应话的意思,长孙思缘只能继续说道:“父皇时日不多了,皇叔是他最大的心病,在他临死之前,一定会拼尽一切将皇叔杀死。”
长孙荣极眼中幽邃的波澜一闪而逝。
那是极具自信的光彩,无需言语就让人知道了他的答案:就凭他?
无声的不屑,慑人的压迫。
“我知道皇叔本事了得,所以才想寻求皇叔的帮助。”长孙思缘总算说出了他的目的,“如今西陵国情不稳,外邦伺机而动,楼阳对西陵更是虎视眈眈,随时等着给西陵致命的一击……”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苦笑说:“说起来,坐这个储君还真是苦担子,既然皇叔身怀先皇诏令,又有峥嵘剑,加上皇叔的武功了得,完全可以在对小侄不满时对小侄出手,所以不必担心小侄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定定的看了长孙荣极一眼,紧接着就看着水珑,“只要皇叔皇婶愿意帮小侄,小侄立即就能解除父皇布置下的一切杀机,也可以听从两位的话……”
水珑忽然打断他,“照你的话听,你这是自愿做个傀儡皇帝?”她可不觉得长孙思缘是个傻瓜。
长孙思缘垂头,表情都隐藏在阴影中,他看着床上的长孙泺寅,低低的笑道:“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看重的一番基业最终还是落入了他最不待见的人手中,自己却无能为力,我还要他一辈子活在谎言以及病痛中。”
他的语气温和清雅,不过刻骨的恶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水珑不知道他和长孙泺寅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不过很明显长孙泺寅怕是被他骗了。当然,这些和她无关,她也兴趣去探索。
“你若想要他痛苦,当着他的面毁了西陵不是更彻底吗。”
长孙思缘诧异的看向水珑,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随即他就笑了,笑容阳光甜美,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让人心动,“错的人是他,而不是整个西陵,我不能将自己的怨恨施加在西陵百姓们身上,这里是我的家,我还想守着。”
所以说,这样的人到底算坏还是算好呢。
在某些人的眼里或许坏的,不过在更多人的眼里该是好的吧。
“我们帮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水珑又问。
长孙思缘深深看着水珑,似乎疑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样深刻的注视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因为旁边长孙荣极警示的目光扫来异常的刺人。
“非要说好处的话,我个人不能给你们什么。”长孙思缘轻声说:“我看得出来,皇叔和皇婶都是喜好自由的人,往日父皇在位的时候,不免会给皇叔你们找麻烦,不过若我继位只会成为皇叔和皇婶的助力。虽然说西陵危在旦夕,不过一旦稳起来,到底是个百年大国,能给皇叔和皇婶带来更多的方便帮助不是吗。”
只是他再次失望了,水珑和长孙荣极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动容,露出任何心动的表情。
“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吗?”水珑问。
长孙思缘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轻轻的点头又摇头。
水珑没有去探究他的纠结,问出自己的问题,“我想知道千桦的去处。”
“白千桦?”长孙思缘眼中先是有一瞬的疑惑,随即又浮现了然,对水珑应道:“不知道皇婶知不知道太后和父皇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父皇都听命于太后,太后对皇婶早就心怀不喜。这白千桦的去处我不知,不过我想太后一定知晓,我无意中从父皇嘴里听到过。”
倘若是以前的那位黄太后,不仅仅是不喜欢她,还对她心怀怨恨,恨不得将她处置后快,不过现在在宫中的这位却已不是了。水珑盯着长孙思缘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里探测他话语的真假,却见他眼神一如既往的坦然明澈。
“多的话小侄便不说了,唯有奉劝皇婶一句,小心太后。”长孙思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依旧不偏不倚,任由水珑打量。
“哦。”水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朝长孙荣极看了一眼。
长孙荣极拉着她的手起身,没有给与长孙思缘任何的回应,直径离开了安泰宫。
长孙思缘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等大门再次关上后,他才收回视线,看着床榻上的长孙泺寅,笑容依旧阳光温和,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诡秘,“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是你的报应。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我会好好的照顾你,做你眼中的大孝子,然后一点点蚕食你所在乎的……”
床上的长孙泺寅宛若陷入了梦魔中,眉头越皱越紧,嘴巴也呈现出死灰的白色,身体微微的痉挛着,却依旧没有醒来。
水珑和长孙荣极再度来到祥明宫的时候,祥明宫内已经准备好了精致的午膳,黄清雪就等着桌前。
在无声中三人用完了午膳,让人收拾了桌上的残渣,黄清雪再次挥退了周围的宫女们,一脸忧色的对两人说:“娘不问你们和思缘说了些什么,因为知道问了你们也不会说。只是有些话娘必须告诉你们,还记得之前我和你们说发现黄清雨的线索吗?”
水珑淡淡点头。之前黄清雪想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长孙思缘打断了。
黄清雪沉声说:“我发现,她,她和思缘似有联系!”
“嗯?”水珑勾着嘴唇,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
长孙思缘让她小心眼前这位太后,黄清雪又告诉她长孙思缘和原来的黄太后有联系。
黄清雪也发现了水珑的神色有异,“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想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浮现一抹黯然,“我不求你们信我,只愿你们能记得我的话,千万要小心。”
水珑则说:“我来宫中主要是为了找千桦,长孙思缘说他是被你和皇上带走。”
黄清雪神色有一瞬的疑惑,然后说:“千桦?我记得了,是水珑的弟弟。我并未带走他,也未从泺寅那里听说……”猛然,她神情一变,说道:“对了,泺寅受伤前确似要告诉我些什么,只是还没有说就发生了这等的祸事。你且安心,我会留意。”
这两人一人说一套,都不像是在作假。
水珑点了点头,没有任何逼人或者怀疑的意思,和长孙荣极一起告辞。
白千桦的失踪必是为了拿来威胁她,只要凶手还没有露出目的,那么白千桦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水珑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惊慌失措。
黄清雪想挽留两人多留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等到太阳落下西山的时候,长孙荣极和水珑才回到看武王府。
一入武王府内,水珑立即就感觉到了府邸内有些异样的气氛。
“王爷,王妃,你们可回来了!”一名熟悉的奴仆快步的跑过来,对回到府邸内的水珑两人惊惶的叫道:“大事不好了,沐……沐总管不见了!”
水珑眼瞳一缩,寒冰慑人的目光让人惊怕。不过下一刻,她却忽然露出个柔雅的笑容,宛若春风错过河滩绿稿,能吹散人心底的所有阴霾。
她猝然一脚踢向那个来报的家仆。
家仆竟是伸手敏捷的避开了她这一脚,哈哈笑了出声,“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你真的变了不止一点半点,要是以前的你,一定会狂暴……呃!”他的话语截然而止,身子飞出去三米远,最后虽然双腿落地,不过姿态还是有些狼狈。
他躲过了水珑的一脚,却没有防备住长孙荣极的掌风。
眼看长孙荣极身躯向前倾了一分,假扮成家仆的男子浑身紧绷,眼中闪过顾忌之色。
他相信,只要长孙荣极想,他瞬间就能到自己面前来给自己致命一击,所以不能有任何一丝的松懈。
不过,一只手挡在了长孙荣极的前面,犹如一根无形的柔软又纤韧的绳子拴住了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分明可以轻易的挣断那绳索,偏偏就是自甘情愿的温顺下来,看着手持无形绳索的主人。
水珑看了长孙荣极一眼,然后看向面前紧绷身躯的男子,微笑说:“沐雪不见了?那也是你想将人绑走吧。”
男仆见长孙荣极没有攻击人的意思了,也就放松了下来,讶异的看着水珑,那目光像是要将她解剖了一样,“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说吧,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水珑没有和他讨论自身的问题,话语一转又说:“也许,你真的只是单纯为了沐雪?”
如果没有见识那么多痴男怨女,水珑一定不会这样想,不过正是见识了,对她也不是没有影响。
至少,让她相信了,这个世上真的有很多,为了感情可以做出很多傻事的人。
“如果我说是因为好奇祁阳城突然出现的瘟疫,你相信吗。”男仆笑道。
水珑挑眉,淡淡说:“信,天底下谁不知道千面鬼医公子闲,最喜欢的就是换脸和研究毒物人体。”
“事实上,我觉得我现在最喜欢另有他……”被道破了身份的男仆回头,朝正向这边走来的纤瘦女子看去,“人。”最后这个字,细弱的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160 有何不敢
沐雪走到水珑的面前,路过公子闲的时候朝他看了一眼。
“沐总管。”公子闲以及做着一副男仆的神态,对沐雪恭恭敬敬的唤道。
沐雪微微点头,却在刚刚侧头的时候顿住,一双清眸猛然朝公子闲看去,眼神中笃定毫无动摇,“公子闲!”
公子闲双眼内浮现一抹欢喜的笑意,不过表面上却是一撇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又被认出来了,看来小雪对我真的是痴心不变啊。”
沐雪眸子一凛,淡柔如雪的容貌却凝结了冰,透出一丝冷寒之意。
最终在公子闲的注视下,沐雪没有和他说话,平静如常的来到水珑的身边,说:“刚刚我发现王府里有人昏迷,本想向珑姐姐汇报,这时看来凶手就在眼前了。”
公子闲目光始终凝聚在沐雪的身上,不过当沐雪看过来的时候,他则移开目光,一派从容的说道:“别这样说,什么凶手,我可没有伤害他们。”
言语间,几人朝里面走去。
花园亭榭里,水珑等人就落座在这里,下人送上来糕点茶水。
公子闲毫无见外的拿起糕点就往嘴里丢,行为不算有礼,却也不见粗鄙。一块糕点入口,他就黑了脸,“这甜腻腻的东西是什么,我可不记得你和小雪喜欢吃这种口味。”
沐雪和水珑的神情立即变得很微妙,然后就听到长孙荣极慢慢说道:“你可不记得?”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块梅花状的糕点,递到了水珑的唇边,“阿珑喜欢什么口味,你清楚?”
公子闲活到这个年纪,看不透的人很少,顾忌的人很少,不过眼前这位初次见面的武王爷,显然就是新加入的一位。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平缓怠倦的嗓音,听似随性的一句话,却莫名的让人心惊胆战。
水珑自然的张嘴,接受了美男的喂食。
熟悉的甜丝丝味道弥漫口腔,比起她吃过的糕点,这次入口的糕点实在不算甜,她完全能够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常年身边跟着一个喜好甜味的人,还总是时不时的喂给她吃,就算是不喜欢吃甜的人,也会被带着习惯。
公子闲瞪着眼睛看着水珑,好像她刚刚吃下去的不是糕点,而是剧毒。然后就见长孙荣极弯了眉眼,将剩下的那半放进自己的嘴里,无意间扫了公子闲一眼,咽下了口中食后,淡说:“不知道的事不要随便说出口,可听说过‘祸从口出’这句话?”
这是被威胁了?这一定是被危险了吧!
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