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很想摆个无辜可怜的眼神表情出来。可惜,面瘫死鱼眼早就被某只暴力训练成型,想变都变不了了,欲哭无泪。
“这是默认了,嗯?”痒人心的上挑尾音,将秃子吓得心都快麻木了。
不见圣尊有什么动作,束缚着秃子的雪绫猝然收紧,似要将秃子的骨头都碾碎。
“咕咕咕——”有损秃子高傲形象的尖叫传得很远。
高大的撵轿依旧在被四人抬着,似慢实快的行走。前方,就是没有了牌匾,被时间风霜腐蚀得破败的庙宇。
……
叮铃——叮铃铃——
清脆的银质器物敲击声悠悠响起,回荡山林里,竟连雷声都盖不过去。
水珑、沐雪、公子闲的目光都朝外看着,王道云猖狂的笑声才说完,慢慢也察觉到不对了,他隐约中也听到了外面的异响声,王俊毅的怒骂以及古怪的鸟叫,最后只剩下那摄魂的铃声。
这一刻的破庙里寂静无声,气氛也被那铃声带得诡秘。
庙内所有人里面,若论心情复杂的当属公子闲。这时候他在内心里不断的夸赞自己,没有想到他的随机应变能力如此的了得,连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瞧瞧他的表情做的多自然多迅速太适合啊!
可是,圣尊大人,您到底是闹那般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啊!
您既然要出现,那让我带着一堆难以解释的好饭好菜好点心好果子回来干嘛!
公子闲这回真的是超常发挥了,他的表情的确做得无比的到位,水珑悄然朝他扫来一眼,也没有从他的表情看出任何的破绽。
破庙的门前,渐渐出现了迟来的某人某物——一座云轿被四人抗在肩上,云轿四角挂有银质的串铃,清脆的迷音就是从这串铃摇曳传出。
雨水连绵不断的从空而降,构成一片没有尽头的水帘,那四人共抬的云轿从雨中来,竟然滴水不沾纤尘不染。白云纱,朦胧影,一切似入了梦,视线里只剩下这雨雾中的轿,轿子里的人,成为天地中央的聚光点。
“咕咕咕——!”尖锐特俗质感的鸟啼打破美好的画面。
水珑目光朝熟悉的叫声方向看去,对上了自家兽宠的死鱼眼视线。
也许是主人和宠物之间的心有灵犀(大雾!),水珑感受到了那双死鱼眼背后流露出来的苦逼和求救。她视线一转,就落在了轿子云纱遮蔽中,那里面有道似有似无的视线,不断萦绕在她的身上,恰似不经意却又似水雾般连绵不绝,粘黏不放。
“这是我的晚膳。”轿子里,传出悦耳清越的嗓音。
水珑轻柔的回了一句,“这是我的宠物。”
“我逮着了它。”他说。
水珑善解人意的说:“很麻烦,拔毛、挖肺、清洗、放血什么的。”
“也是。”这样一听,这顿晚膳真的很麻烦。雪绫抖了抖,却没有放开秃子。男人清雅的嗓音低幽,透出一丝令人心软的无辜,“可是,我饿了。”
水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无辜起来可以这么自然,毫无扭捏懦弱感,却能无限的激发出人的感情,以及让人心动,没有刻意的勾引却摄去了他人的心神。
这,只是一道声音罢了。
“果子给你。”反正就是白的来的东西。
水珑指了指桌子上还放着血朱果。
雪绫松开,可怜的秃子终于得了自由。
如果可以的话,它真想痛哭流涕的扑向水珑,渴望主人给它一个温暖安慰的拥抱。不过,这明显不可能。
“你真好。”清幽低哑的嗓音说着柔和的话,令人如沐春风,心神摇摆。
水珑想,倘若轿子里男人想要勾引某人的话,用声音就足够了。无论男女,只要他稍微花费点心思,就能轻易博取他人的好感。
云纱晃动,那人站了起身,从轿中走出来。
一如云轿干干净净的人,和破庙的环境毫不相符,为破庙增添了不止一成的颜色光亮。
金色的无光面具遮盖了他的容貌,连眸子也在面具后面神秘无比,倘若他不愿,谁也别想窥视他的眼眸。
“没想到深山老林里能吃到好食。”他走到水面面前不到一米,一身气息不属于温润却人畜无害,充满神秘未知的特殊魅力。
水珑耸了耸肩,浅笑着瞥了公子闲一眼,“我也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将公子闲惊得不轻,“我觉得,深山老林里能吃到这样好东西的人,该是你才对。”
“嗯?”疑惑的鼻音,毫无破绽。
不远处的公子闲身体控制不住的僵了一下。
这样的反应并没有引起怀疑,毕竟他之前就说了,这些东西是无意中盗取而来,至于原来是主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倘若他真的不知情,以圣尊这样打扮人出现在这里,的确很让人怀疑他就那个被盗窃了苦主,身为盗窃者他理应尴尬紧张。
水珑没有向圣尊解释的意思,公子闲却不敢不解释,要是让圣尊怀疑自己告诉了水珑真相,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哈哈。”公子闲干笑了两声,实诚的说:“这些东西是我在一处无人之地好运得到,咳!这位……你可有丢什么东西?”
“你运气真好。”圣尊没有看公子闲。
这话却没有说明他到底丢还是没丢东西,更让人怀疑事情的巧合——也许,这些东西真的是他的,只是他不怪罪不承认罢了。
沐雪悄然看了公子闲一眼。
公子闲一阵苦闷无奈。这样倒是将他之前的谎言圆过去了,不过能不能别在他的身上挂个小偷标牌。
在圣尊伸手去拿血朱果时,一名属下快步走来,从盒中取出一块白帕子,将血朱果包裹擦拭,再呈向他。
圣尊似是没有看见,亲自拿了果子,送入口中。
这也让水珑见识到了他这面具的特殊性,鼻子以下的部分,原来可以缩入上层。
他的下巴形状极好,肤白细腻有暖玉一样的润泽感,短短绒毛不仔细看的话很不明显,看仔细反而觉得那短软的须毛有一丝青稚的可*。他的嘴唇薄薄,却不显得刻薄,朱红的颜色和水润,让人有上去啃咬两口的冲动。
只凭这两点,就可知晓他的容貌定是生得极好。哪怕事有意外,上部分并不如下部分那么的完美,也一定不会让人讨厌。
水珑打量着他的脸,目光没有多加掩饰,一会儿后才收回来,眼瞳深处的失望一闪而逝。
“你以为我是谁?”圣尊吞下血朱果,朝水珑问。
水珑毫无忌讳的说:“一头离家出走的大猫。”
也许,不管是谁被形容成一头大猫,都会有那么一瞬无语。哪怕对方说的那个人,其实并非自己。
圣尊沉默了两秒,然后用听不出情绪的口气问:“和这只秃鹰一样的宠物?”
“人。”水珑说:“我的男人。”
圣尊的目光往她的肚子看了一眼。没了吃血朱果的胃口,淡淡的说了一句,“果子不管饱。”
这话题转得无比自然随意。
水珑瞥了他一眼,又打量了一眼他的脸。
“别透着我看别人。”圣尊说。
水珑说:“谁叫你们都这么任性。”
圣尊再度沉默。
不止是圣尊沉默了,那个帮他用帕子擦果子的属下已经吓得跪地,四个抬云轿的人也低着头,兜帽完全遮挡了他们的脸,却依旧让人感受得到他们内心的惶恐。
公子闲内心大嚎:妖孽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大胆啊!再这么下去,他真怕自己得心脏病啊!
寺庙里的气氛就这么诡异的沉寂下来,让人心不安。
公子闲很想说点什么来活跃气氛,可惜他开不了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里面最轻松的当属一切的罪魁祸首水珑,她一眼就看得出来眼前的人不简单,偏偏直觉这人对自己没有威胁性,尤其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让她想去亲近。
水珑转身将桌子没怎么动的点心碟子端过来,放在他的面前,“吃不下果子,就吃这个吧。”
圣尊微微低首,淡道:“不想吃。”
水珑轻声一笑,差点习惯性的问一句:那你想吃什么。
话语到了喉咙,下一刻就清醒过来,没有鲁莽的做出怪事。
不过她一声浅笑,眉眼里还消散的柔和雅意却被圣尊瞧得正着。
水珑觉得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下变得灼热了些,她忍不住抬眸,去瞧眼前人面具后的眼眸——一双至清无垢的眸子,不是初生孩童不懂世事的无知透彻,却是无法形容的浩荡无垠,映照世间万物不留痕迹的明净。
这双眼眸比长孙荣极更纯粹无暇,长孙荣极的眼神是清冷又逼人的,这个人则是高深莫测的,因为太干净所以反而分不清深浅。
一秒,两秒,三秒……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旁观人则纠结无比。
沐雪担心水珑的安危,公子闲不明白圣尊的目的。
最后,水珑冷静的时收敛了眼中的情绪,笑容没有变化,实则已经没有了温情流露。
圣尊侧头,对跪着的人淡说:“烤鹰。”
“咕!”秃子目瞪口呆。
它做什么了?它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躺着也中枪!
黑衣属下领命,朝秃子走过去。
水珑看了一眼那人的匕首,说:“以他的兵器,拔秃子的毛就得拔半天。”
圣尊没说话,那黑衣属下自然不敢主动再朝他请求要神兵利器。
水珑轻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地方和天气,能吃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她易容后的容貌娇柔楚楚,这时眼睫轻垂的弧度,投下淡淡的青影印于眼帘,柳眉轻皱凝集的一丝愁丝,犹如蛛丝缠粘住人的心魂,一点点的紧缩,让人心酸心疼。
公子闲见到这一幕,微微张开嘴巴,眼睛里面无法掩饰震惊。
之前他还未自己的表情感到自得,现如今见识了水珑的神情变化,才觉得自己之前的自得是多么的可笑。
之前他可以说是本色演出,那么水珑这算什么!?
妖孽瞬间变仙女啊!
她不止是驯兽师,还是个戏子吧!
可惜,圣尊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公子闲前一刻才想着,下一刻就听到圣尊的声音响起,“你先吃。”
“嗯?”水珑抬起眸子。
圣尊觉得那双眸子灵光万千,有着毫无胆怯的勾引——如果水珑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送上一个微笑,然后说你眼睛有病,该治。
“你吃给我看。”低幽的嗓音,轻轻缓缓的才是真真有勾引人的意味,“也许,看你吃,我就有胃口了。”
多理所淡然的语气,多莫名其妙的理由,这确定不是调戏吗。
水珑说:“你吃不吃和我关系不大。”
圣尊说:“对别的饰物没胃口,我就会想吃烤肉。鹰肉。”
“咕。”黯然伤神的秃子继续黯然伤神。
水珑眯了眯眼,从糕点碟里挑了一块最甜的。
那人真如他所言,直白的盯着她吃,等她吃完后,舌头舔过唇瓣,露出个清浅的笑容,“好像很好吃。”
这笑容无邪轻柔,偏生配着他舔唇的动作,以及盯着水珑嘴唇的视线,说出的那句话就变得无限暧昧,惹人遐想。
“你可以试试。”水珑将那碟点心推向前。
圣尊颔首,去拿了点心。坦然的行为,让水珑怀疑,之前是否是自己想多了,他真的只是对点心来了胃口。
抬眼见他吃完了一块,水珑好心情的问了一句,“好吃吗?”
圣尊看着指尖的白糖粉,说:“听说喜欢甜食的女子,性子软,缺乏安全感,敏感又喜撒娇依赖他人。”
水珑说:“听说喜欢吃甜食的男人,任性傲娇,敏感霸道,时常容易炸毛。”
“我不曾听说。”圣尊说。他又拿起一块糕点,嘴角上扬的弧度又高了些,笑容简单自然,“我挺喜欢甜味。”
水珑有一瞬的走神。那头大猫,对于自己的口味,可是好几年了,都不肯承认自己的喜好,真是别扭到了一定的程度,可*又可气。
“你觉得,我是不是如你听说的那样?”圣尊饶有兴趣的问。
水珑想也不想的回答,“我和你不熟。”
“那等熟悉了,再回答我。”圣尊了当的说。
“嗯?”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长久的打算。
你一言我一语中,一小碟点心被圣尊吃完。实际上,这一小蝶不过四块罢了。水珑之前吃了一块,剩下三块,又被水珑试吃一块,剩下两块就落入圣尊的肚子。
公子闲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两人这就好了?一点事都没发生!
破庙外,雷雨依旧不停,寒风不时的吹进来。
圣尊接过属下呈上来帕子,擦拭手指,垂眸扫过地上的笠山弟子,吩咐道:“将他们丢出去。”
几个黑衣人立即出现有了行动。
“等等。”水珑阻止他们过于迅速的动作。
黑衣人根本就没有听她的话,圣尊轻声说:“耳朵聋了?”
一个个黑衣人立即僵成了木头、石头,跪在地上。
水珑看了圣尊一眼,然后朝公子闲说:“把他们的外衣都扒下来。”
公子闲无奈做苦力,谁叫她们两人,一个是孕妇加未来媳妇的姐姐,另外一个是自己的未来媳妇,两个还都是女子。干粗活的人,只能是他了。
“做什么?”圣尊问水珑。
“垫着睡觉。”水珑应道。
圣尊嘴唇微微一抿,目光轻飘飘的扫在公子闲的身上。
正在扒人衣服的公子闲,觉得如芒在背,有苦难言。
170 他在的好
十几个笠山弟子的外衣加起来不少,质地也不错。公子闲拿在手里,心想还是水珑想的周到,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扒人衣服这一点呢——现在他们在深山老林的破庙里,季节也快入冬,天气到了夜晚尤其的寒凉,躺在地上睡的话,既脏又冷。
这次不用水珑提醒,公子闲就在破庙里寻来了健全的木板,铺在一个略显干净和不透风的释放,然后将那些人扒下来的衣服,一件件的铺垫上去,一件件的混合起来,倒也有几分的柔软。
这时候外面已经完全入夜,月亮被乌云遮掩,偶尔才露出来洒下清寒的柔光。
公子闲办好了事,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圣尊,再看向水珑,说:“这里你和小雪睡吧,我守着。”
水珑点头,示意了沐雪一眼,转身朝铺好的简陋床铺走去。
她才转身,手就被人抓住了。
水珑手腕灵活反转,滑出了那人的束缚,目光清淡的看向圣尊。
圣尊放下手,轻声说:“你睡轿子。”
温雅的嗓音,透着暖春的温曦,捂热了人的心,也温暖了空气,让人不忍心拒绝,从而忽略了对方温和话语深处那抹不容拒绝的霸道——他是个身居高位已久,习惯了说一不二的人。
只是,就算敏锐的体会到了那份霸道又如何,外在的那一层温雅,已经足以让人沉沦,无法去计较其他。
水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座低调奢华的云轿,明明是薄薄的云纱,偏偏就是让人看不清里面清晰的景象。
“不……”才一字冒出来,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眼前的男人,微微抿起了嘴唇,轻微的神情变化,却让人打从心底生出无限罪恶感,好像拒绝了他是一件非常罪大恶极的事情。
水珑眯了眯眼睛,直直盯着圣尊。
面对水珑逼人的目光,圣尊毫无退让,那双眼睛永远纯澈,情绪浮现时,让人先看到是那潋滟的惊艳,从而忽略了那极致美丽下的真实情绪。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一时轻松一时紧绷,两人自己全然没有自觉,却将周围旁观的人吓得心脏一上一下,差点没有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