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泺寅今年才四十五的年纪,身为黄太后的长子,他的容貌自然绝顶,只是与长孙荣极那天人般的容貌无法相比。他的五官分开看个个都生得很好,可融合一张脸上反倒少了些韵味。他的皮肤色泽略暗,眉宇之间更氤氲着一股疲老之气,不过不细看还看不出来。
高坐九五之尊皇位上的他,身穿明黄耀眼的黄袍,头戴珠帘皇冠,一切明亮掩盖了他不明显的疲老,凸显出他强大的皇者气息,压迫着底下的众人。
从玄凌殿的大门走到朝堂中央这点时间,足够水珑将这位西陵皇帝打量清楚。
她站在中央地毯上,敛下眉眼,然后不卑不亢的出声:
“华阳参见吾皇。”
少女清脆悦耳的嗓音回荡在朝堂里,让整个朝堂内包括长孙泺寅在内的所有文武朝臣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从水珑走进玄凌殿第一时间,他们都看向了她。
这个身着盛装的少女,行走的步伐那么的稳,又那么轻,犹如步步踏在海莲之上。她一身从容清华,神情清淡浅笑,眼神不移,光彩照人。
这才是真正的皇室公主!
庄严、尊贵、温雅、从容……
这个诡异的念头,一瞬间浮现朝堂所有人的脑海。然后又快速被他们摒弃,觉得这样的想法的自己实在可笑。却不可否认,这个念头真实的存着过。就连长孙泺寅也是如此。
这样姿态实际是水珑刻意为之。
前生训练她的十三位教官里面,就有专门的礼仪教官,中欧世纪古来贵族的礼仪他信手捏来,尽数教导给水珑,为了的就是能够让她应付各种场面,也可以让她伪装成各种人物都能够毫无破绽。
21世纪龙鳞组织的继承人,海盗神话龙王水珑,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华阳免礼。”长孙泺寅的声音沉稳温和,细听之下会发现沉浸其中的一丝惊疑。
水珑站直了腰板,挺而不僵,立在大殿的中央,毫无怯畏之意。
“今日喧华阳前来,是为华阳与武王的婚约一事。”长孙泺寅说。
水珑平淡点头,“皇上请讲。”
南云城的领地的诏令先给了她,事后才喧她来朝堂,明显是有安抚她的意思,也有先断了她反悔念头的意思。对此,水珑不觉有什么不满,配合着长孙泺寅演下去。
长孙泺寅说:“近日华阳丧母,城内谣言四起,皆传华阳为人不正,朕虽知华阳为人,可难对众人悠悠之口。后知华阳与武王本无情意,辈分也有别,这场婚事也是朕一时糊涂,于今天喧华阳前来,是想问华阳,可愿退婚?”
愿……
水珑正要回答,却听一道冷酷急促的声音比她更先传出——
“不准!”
060 荣极求婚
全朝文武的目光都往玄凌殿大门看去,想要知道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毫无恭敬之意的直言反对皇上的问话。
玄凌殿的大门传出一声巨响,颤颤颠颠得似乎随时都会破碎倒塌,也不知是被人推开,还是被的打开了,露出门外的景象。
水珑也侧头朝外看去,见到了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的人。
长孙荣极大步的走进来,他的步伐看似平稳有度,却快速无比,似乎只是瞬息之间就到了朝堂的中央,和水珑相距不过一步之遥。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水珑,近乎有种贪婪之意。
水珑注意到他衣裳略微凌乱,黑发也不似平常的柔顺,额前掉落了一缕,不像刻意留落的,反倒像是被风吹落,却不会让人觉得邋遢,倒是别有一番清雅潇洒之气。
虽然长孙荣极的额头没有汗水,气息也不喘不乱,可水珑却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他是一路快速赶来,没有休息就到了皇宫。
在意自己?在意这场婚约?
水珑望着长孙荣极,眼底闪过一缕幽光,嘴角浅勾笑意。下一刻已经转头和他专注的紧盯错过,对长孙泺寅说:“回皇上的话,华阳愿退婚。”
她的话语惊醒了所有人,包括长孙泺寅。
“好……”长孙泺寅言语停顿,似还未完全回神。
“我说了,不准。”长孙荣极眯眼,声音低却不沉,可谁都听出了他话语的独断。
在场的文武百官只要是见过长孙荣极的,都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却也不禁为他的大胆吃惊。哪怕他贵为武王,曾为先皇最疼爱的皇子,可现在先皇过世,哪怕在位的是他亲兄弟,他这样自说自话,不将皇上放在眼里的态度,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荣极。”这时候,长孙泺寅完全清醒,望着大殿中央只看着水珑的长孙荣极,神色露出惊异,温和说:“这场婚约是皇兄一时糊涂,你与华阳本无情爱,身份辈分也不恰当……”
长孙荣极打断他的话,“不退。”
水珑讶异长孙泺寅对长孙荣极的称呼和自称。
如果是在朝堂外,这样的称呼自称倒没有什么,可现在是在全朝文武面前朝堂之上,他竟然对长孙荣极表现得这么亲昵纵容就不对劲了。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真心对长孙荣极疼爱至极,无视了规矩也纵容他。一个则恰恰相反,说明他对长孙荣极很敌对,故意用温情姿态来给他树立仇敌,制造危机。
长孙泺寅见长孙荣极态度坚决,不由朝水珑看去一眼,不明白她到底有何处让长孙荣极在意了。
原本以为这场婚要解除,只需要搞定了水珑就足矣,谁知道水珑这边好解决,长孙荣极这边反而紧抓不放。
“荣极,皇兄可记得,你小时曾说过,只娶喜爱的女子。”长孙泺寅笑容温和,竟在朝堂上说起了家常。
长孙荣极却毫不犹豫的说:“我喜欢阿珑。”
“什么?”长孙泺寅愣了。
长孙荣极不打算给他重复自己的想法,一双眸子盯着水珑,一会儿后才说:“不准退婚。”
水珑轻说:“我非要退呢?”
长孙荣极嘴唇轻抿,眼底有暗色的怒火闪过,可他没有动作,强忍着自己不去抱水珑。
他这样的态度又让长孙泺寅大惊,惊疑不定的看着水珑,依旧瞧不出她有多大的魅力来,竟然能让长孙荣极退让。
“感情讲究两情相悦,荣极不可因一己之情就不顾他人意愿。华阳,朕问你,你可喜欢武王?”长孙泺寅问。
这声问话落下,全场都静了。
无论全朝文武还是长孙荣极都盯着水珑。
水珑侧眸和长孙荣极对视在一起,忽对他展颜一笑,笑容温软却不怯弱,眼眸弯着好看的笑弧,黑亮的眼珠子波光潋滟,刹那能勾魂摄魄般,再看去已是没有任何的起伏,让人不由觉得之前的惊艳只是错觉罢了。
当众人从她的笑容,猜测着她会说出喜欢时。
长孙荣极却先一步说话了,“不准说。”
“嗯?”水珑挑了挑眉。
长孙荣极微皱眉,“不准说不喜欢我,假的我也不想听。”
水珑对长孙泺寅说:“武王已将华阳的回答说了。”
长孙泺寅则被长孙荣极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化吓住了。以他了解的长孙荣极的性子,一旦有人反抗他的话,除非他心情好,没兴趣,否则绝对不会让那人好过。他的狂傲更无人能比,被人这样拒绝了,他再大的兴致也会消失,可眼前发生了一切,却全然破了例。
“事情就这么定了,朕即日拟旨,昭告天下华阳与武王婚约解除。”长孙泺寅断然说道。
这话落下后,长孙荣极神情不变,浑身却散发着恐怖的气势,令他脚下地毯鼓动劈碎,也让周围的文武朝臣气血汹涌的难受。
“荣极!”长孙泺寅警告的口气更多是无可奈何。
长孙荣极没有理会他,对水珑说:“阿珑乖,别闹了,我认错了可好?”
他的口气又轻又淡,加上浑身逼人的气势,让人根本就不觉得他在认错,反而像是在威胁。
唯有水珑和长孙泺寅知晓,他这一声‘我认错可好’有多么的难得。尤其是长孙泺寅,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从小到大都没有认过错的人,竟然对人说,他认错了!
水珑没有说话,没有躲闪的看着长孙荣极。
“这段日子不见,是因我在给你准备聘礼。”长孙荣极解释着。
他竟然会向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长孙泺寅又惊了。
水珑却忍不住笑了笑。
这还真的是被瓦嘞娃猜中了。
她没有发觉到,当长孙荣极说出这句解释的时候,她心底浮现的那一丝软甜之意。
只是她并没有退让,轻声说:“这婚非退不可。”
退婚的好处都到手了,这婚自然非退不可,否则太后和皇上这边都无法交代。她做事向来不喜欢给人留下话柄和破绽,让人有机可乘。
“好。”一会,长孙荣极却是应了。
这声应话在全场人的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之前表现得那么不愿,怎么又突然答应了?
看来武王对白水珑也不过是一时兴趣,耐心实在有限吧。
这是大多人的想法。
长孙泺寅心底的疑虑也随着长孙荣极的退让消减,笑着说:“这婚事到底是朕亏欠了华阳,明礼浔。”
“是,皇上。”站在一旁的明礼浔,明公公拿出一道早就拟好的圣旨,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提升正三品华阳郡主为正一品,赏金三千,云罗锦缎十匹……钦此!”
一套的赏赐下来,并没有提到南云领地的事。
这对水珑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虽然正一品郡主之尊位和正三品对水珑来说并没有区别,都是没有多少实权的虚职。可有的时候单单一个尊贵的职位,也能够给人带来许多方便。
主要是长孙泺寅没有提及云南封地的时候,正合了水珑的意。这样外人都不知道南云那块地已经成为她的所有物,她也能更好的暗中发展。
“谢皇上。”水珑不紧不慢的说。
她已经猜到了长孙泺寅这样做的原因。
南云那块地方既穷又乱,当真被当做封赏赏给了水珑的话,只会让人觉得长孙泺寅这个皇帝小气奸诈。退了白水珑的婚事,让白水珑成为二次退婚之女,还丢给她这么一个毒瘤,这样的所作所为真的过分了。
哪怕最后他们知道了,这块封地根本就是水珑亲自讨要,怕也不会相信。
“华阳不必多礼,这些是你应得的。”长孙泺寅说。
退婚的事情到此就成了定局。
只是长孙荣极依旧站在原地的行为,让长孙泺寅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不是答应了退回么,怎么还停留此处?
长孙泺寅沉思了一瞬,眼前早朝时间快过了,便朝明礼浔看去一眼。
明礼浔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正当想喊‘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时,却见朝堂中央那方长孙荣极动了。
他的动作轻缓看似随意,却莫名能够勾起所有人的心神。
他从袖袋子里面掏出一张卷起来的宣纸,递向水珑。
水珑眉梢一挑,手指刚触到纸卷,长孙荣极就让开了手,让她不得不接住。
“这是聘礼单。”长孙荣极说。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将全朝文武再次炸得脑袋发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珑将纸卷打开,发现里面是一片空白,看向长孙荣极,“什么都没有?”
“你写便有了。”长孙荣极目光不离开她。
他的口气始终淡缓,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
水珑轻笑了出声。
她知道长孙荣极不懂甜言蜜语,这样一句足以让无数女子心动的情话,不过是他的真心话,无意中却能比任何情话都更像情话。
她没有回答,长孙荣极神情就更冷淡了,眉宇之间的郁结只有水珑瞧得出来。他说:“这次婚事退了,你就是未嫁之女,可以任人下聘求婚。”
这句话说出,在场的所有人再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无颜成为这朝堂重臣了。
白水珑何德何能,竟然让这样龙章凤姿的武王爷费尽这般的心思。
长孙泺寅脸色沉了。他也没有想到长孙荣极会弄出这样一出。
如果长孙荣极执意要娶白水珑的话,只怕连他也无法阻止。如果白水珑答应了,那么这场退婚根本就是一场笑话,制造了这场笑话的他,更是如同小丑。
偏偏,长孙荣极的话没有错。
这次的婚事退了,白水珑就是未嫁之女,有权利接受或者拒绝他人的下聘求婚。
“我也有答应或者拒绝的权利不是吗?”水珑回答着长孙荣极。
长孙荣极轻轻点头,淡缓的声音明显柔了,“阿珑,我想你心甘情愿的嫁我。”
因此,之前的退婚才答应了么,紧接着弄出这样一出?
这样可算是明目张胆的打长孙泺寅的脸面了……
水珑眼波一晃,笑得几分开怀。
这一切因她而起,她却安然在外,没有一点自愧的自觉。
水珑抖了抖手里的花卷,淡说:“单凭一张空白的聘礼单子,就想我心甘情愿的嫁你?”
长孙荣极轻说:“你说过想买凤眼果。”
这次水珑还没有说话,高坐的长孙泺寅就站了起来,一脸急怒,严肃说:“荣极,那是父皇在世时亲自赏赐你的至宝,你……”
“我的东西,自己会做主。”长孙荣极没心情听他的说教。
“不行,绝对不行!”长孙泺寅怒火已经掩饰不住了。他说不动长孙荣极,就将目光投向水珑,那警告眼神明白的告诉她,不准打凤眼果的主意。
水珑似没有瞧见他的警告,对长孙荣极说:“你不是不卖?”
长孙荣极低声说:“是不卖的。”
水珑等着他后面的话。
果然,长孙荣极没有停顿一会,接着说:“谁买我都不卖,我只宠媳妇,媳妇要我就给。”
噗嗤……
这话从长孙荣极嘴里说出来,用那么冷淡的表情说出来,让水珑忍俊不禁。
“这段日子,我就是去移栽它。”长孙荣极看着水珑的笑容,眉宇的郁结也消了不少,神情却没有舒展。
水珑一听,愣了下。
之前他说这段日子是去给她准备聘礼,现在又说是去移栽凤眼果,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他口里说的聘礼就是凤眼果,他早就打算将凤眼果送给她为聘了?
“移栽?”水珑注意到这个词汇。
长孙荣极:“凤眼果还未成熟。”顿了下,“也快了。”
水珑想起来,传闻中先皇将凤眼果赏赐给长孙荣极,却没有说到底是成熟了凤眼果,还是凤眼果的根苗。
她注意到了长孙荣极的神情,忽然记起往日几次向长孙荣极提起凤眼果的买卖。第一次对方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第二次对方只摇了摇头;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是在东沧海那座山庄提起,当时长孙荣极似乎说了:不是不愿给你……
水珑当时没有细想,这时候结合他的话,才知原来是还没成熟么。
水珑静静的看着长孙荣极,撞入他清澈又黝黑的眸子里,里面的波澜叠起,完全不似他神情那么淡漠冷酷。
一阵的沉默后,水珑勾起嘴角,忽然问:“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喜欢。”长孙荣极回答得毫无迟疑。
水珑又问:“你娶了我,会上我?”
长孙荣极:“你嫁我,便是我妻,理所当然被我上。”顿了下,低沉的添了句:“只能被我上。”
众臣绝倒,面色煞是精彩,长孙泺寅也不例外。
水珑点点头,不去计较谁上谁的问题,顺着他的话说:“你要想清楚了,你上了我,以后你能上的或者能上你的都只能我一个。”
她语气淡柔,眼神却似雪峰的冰凌,尖锐冷静又散发着剔透的光,让长孙荣极看得入迷,明白了她话语的意思,说:“我只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