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语然沉默着看向前方,在这小道两边,草木干枯萎黄,高大野树叶子已经都落光。偶然见到一两棵松树,也是一副颓废样子。越是向山顶而行,草木便越发稀疏起来。还未及傍晚,冬日暖阳已经照不到路上,山的阴影笼罩着他们,谷间起了彻骨的寒风,吹得人脸上生疼。
逃亡所带来的压力几乎要令人窒息!
又行了约一个时辰,天色突然的就暗沉下来,且狂风大作。让天色暗沉下来的,并不是日落,也不是山的阴影。
邹铉抬头,此时的空中,大片的浓黑色云块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很快便遮住了天空中所有明亮之处。他追上游逸,道:“少爷,看起来,马上要有一场大雪了。”
邹铉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预见正确,一片细小的雪花便落在安语然的手背上。她抬起头,又有数片雪花落在她脸上。生在南方的她,很少见到下雪。她伸出一手,接住几片雪花,想看着它们在手心融化。那些雪花却出乎她的意料,没有在她手心停留,转瞬间就被风吹走了。
安语然望着雪花飞走的方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游逸与邹铉却没有她这么好的心情来欣赏这场雪。因为大雪,再加上很快就要入夜,会黑得根本看不见路。这条山路本就蜿蜒难行,窄小不说,一边还紧靠悬崖,这种情况下如果勉强要走,非常危险!
雪片很快便密集纷扬起来,随着狂风肆意横飞,雪中夹杂的冰粒击打在他们脸上,让人感到微微疼痛。
游逸在狂风中喊道:“语然!雪大了,把帽子手套都戴上,还有护膝也绑上。”
他们从背囊中拿出护具戴上,安语然还把皮裘后面的兜帽也戴上了,兜帽配着护面的皮口罩,可以挡住她大半的脸。
仅仅穿戴护具的这会儿时间,周围就已经黑得看不清路了,耳边只听得见风声呼啸。未免狗二自己跑着跑丢,安语然让它呆在她的背囊里。好在它体形不大,并不太重。
游逸大声问:“邹铉,是继续走还是等雪停了再走?”
邹铉紧紧皱眉,为难地大声答道:“继续走,看不见路的情况下太过危险,但若等雪停了再走,怕后面的‘狼’会追上来。山腰这里大雪,山下却未必这么大的。”
游逸思忖片刻后决定:“先慢慢往前走吧。”
邹铉道:“现在这种情况不能骑马了,牵着马走吧。每个人都紧跟前面一个人的脚印,不能踩偏。”
只是短短的半刻钟里,山道上已经积起一层薄雪来。眼前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只有无数灰色雪片狂乱的横掠而过。
安语然牵着小栗子,离游逸只有一个马身的距离,却根本看不见他的背影。她只能低头看着身前数步距离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踩着这些脚印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相识相知,有时也如水中涟漪,相遇相交,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从此改变了彼此的人生。
☆、第六十二章 · 肌肤相贴
不停地走了许久,地上的积雪逐渐没过脚面。安语然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见到下雪的欣喜。她的全身冰冷;双脚麻木;每提起一步都仿佛要花去她全身的力气。
寒冷、疲累、饥饿、口渴。
她却完全没有胃口去吃那冷硬的肉干。她只是渴睡至极,如果有块地方可以让她躺下就好了。
呼啸风声中夹杂着游逸的喊声:“停下!”
安语然茫然地停下;看着游逸从眼前纷飞的灰色雪片中出现;他的皮裘和兜帽上全是雪,眉毛和睫毛上也沾着雪的晶体。游逸仔细瞧了瞧安语然的双眸;发现她眼神有些迟钝,并未真正看着他;似乎穿过他的脸看着他身后某处;就捧起她的脸拍了拍;喝道:“语然!”
安语然一惊;视线终于凝在游逸的脸上:“嗯?”
此时邹铉也已走上前来;游逸对他道:“这雪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我们找个避风的地方,搭起帐篷来休息,等雪小了再走。”
他察觉到安语然的状况已经不能再走,如果此时不休息的话,恐怕雪停了她也走不动了。
游逸拍去身上的雪,背起安语然。邹铉和六福则牵着他们的马,寻到避风的凹处,快速搭起一个帐篷。进入帐篷,游逸从背上放下安语然,却发现她身子绵软,竟然已经疲累地睡着了。他赶紧命人铺了皮毛褥子,把安语然轻轻放下。
邹铉走过来,看了看安语然,有些担心地说:“少爷你先叫醒少夫人吧,她这个样子不太对劲。”
游逸捉起安语然的手腕,搭了下安语然的脉搏,发觉非常微弱而缓慢。再抬眼一看,她的脸色苍白,平时粉嫩的嘴唇变得毫无血色,身体也冷得不正常,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他这才惊觉她恐怕是冷得昏过去而不是睡着了,立刻低吼道:“邹铉生火,其他人都出去!”
接着他迅速解开自己的皮裘和所有衣服,再去脱安语然的衣服。
邹铉不敢再看,背着他们埋头生火。
安语然的内衣又湿又冷,紧紧地贴着她冰冷的肌肤。游逸把她湿透的内衣也全数脱去,将她绵软的身子抱起,放在自己盘起的双腿上,紧紧贴着自己胸膛搂住,再裹紧皮裘,用自己的体温捂暖她的身子。
她的身体却始终冷得像块冰,仿佛永远都不会再暖过来了。
游逸闭上双眸,他从来也不去参拜神佛,此时甚至不知道该向哪个神袛祈愿,只能在心中反复默念——请让她醒来,请让她醒过来!
终于,她的身子逐渐暖了起来,颤抖也不再剧烈,脉搏渐渐变得平稳。
游逸一边拍打着安语然的脸颊,一边轻唤她的名字。
·
安语然从昏睡中醒来,还有着几分恍惚,只觉有人拍她的脸颊,还在叫着:“语然!语然!”
她低声嘟哝了一句:“别拍了。”
紧接着她便完全清醒过来了,睁开眼,发现拍她脸的人正是游逸。此时他正低头看着自己,而自己则处于他炙热的怀抱中,如初生婴儿般不着寸缕。他们肌肤与肌肤紧密相贴,她甚至可以直接感觉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他喵的,这是什么情况!?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把游逸推开,可是她被他的双臂牢牢箍住了,根本动弹不得。于是她说:“死鱿鱼,放开我。”为何她的声音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游逸勾起嘴角道:“我不能放。”
安语然心中恼怒,但却无法大吼,只能虚弱地说话:“为什么不能放?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即使强要了我,我也不会对你死心塌地,只会恨你入骨。”
游逸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我知道。”
安语然咬唇,试着抬起手臂,却发现平时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做起来却困难无比。同时她还觉得极度疲倦且口渴,突然就没了精力和他吵架。她努力用大些的声音说话,却仍然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至少先给我点水喝吧。”
游逸见她知道渴了,说明她的身体开始恢复正常,幽黑的眸子里便带上了几分笑意,抬头道:“六福,拿清水过来,要热的。”
六福赶紧递过早准备好,一直温着的热水。游逸接过碗,喂安语然喝了水,又问她:“要吃点东西吗?”
安语然翻了翻白眼道:“如果你坚持要喂的话,我宁可不吃。”
游逸心中叹了口气,稍稍放松了双手,沉声道:“你如果可以自己吃的话,就先把衣服穿上吧。”
安语然试着转身,却发现不仅是手,她全身都虚弱无力,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回想了一下,记得之前她还在大雪中走着山路,只觉得又冷又累又渴睡,之后的事她全不记得了。等到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游逸的怀里,两人外面虽裹着厚厚的皮裘,里面却什么都没穿,身上只剩下一条她自己做的小内内!
她疑虑地盯着游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了?”
游逸道:“你在大风雪里走得太久,冷得昏过去了。”
安语然忆起以前看过的一些雪山攀援或救险的电影,大概是因为在雪地里走久了,先是出汗,内衣湿冷,造成她体温过低而昏了过去,医学上的说法是低体温症。这样说来,游逸的处置方法是正确的,倒不是为了占她便宜。
她继续试着转动身体,至少她不想和他面对面,胸对胸地贴着。
游逸却一下箍紧了她的身子,哑声道:“别乱动。”
之前她处于生死边缘,他心中慌乱,虽是抱着她近乎裸呈的身子,却并无任何旖念,只是一心盼着她能够恢复神志。随着她清醒过来,他心中焦虑渐消,男子本能便渐渐占了上风。她胸前隆起的柔软虽不丰硕,却因距离够近,随着她转动身体,摩擦着他胸前肌肤,让他腿间欲望逐渐灼热,甚至有些胀痛起来。
安语然被紧紧按在游逸的胸前,口鼻都贴在他的颈下,前胸更是被挤压得有些生疼。她用力侧过脸,正想质问他想干什么,他却俯头凑近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安语然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何叫她别乱动了,便把还未问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僵着身体不敢再动。
游逸定了定心神,将她身子轻轻提起,调整为侧坐在自己大腿上,避免碰到腿间逐渐昂扬起来的欲望,只是声音仍然显得暗哑:“先吃点东西吧。六福,把肉汤拿过来。”
安语然喝下热乎乎的肉汤,感觉好多了,疲倦又随之袭来,她闭起眼说:“我先睡会儿。”睡着就没这么尴尬了。
游逸却不让她如愿:“现在不要睡。再吃点热的东西,等不冷了再睡。”
安语然奇道:“我不冷啊?我还觉得热呢!”反倒游逸的身体火烫火烫的,好像他在发烧。
游逸挑眉道:“你觉得热?是你现在身子冷的关系吧,还在抖呢。”
安语然经他提醒,想起此时两人肌肤相贴的情景,又觉得窘迫起来,有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现在什么时候了?雪停了吗?”
游逸转过头去,看着另一个方向道:“邹铉?”
邹铉回道:“估计是子时了。还在下大雪。”
游逸便道:“六福,你先睡吧,这里有邹铉行了。”
安语然这才知道帐篷里除了游逸和六福,还有邹铉也在。她不由得更加窘迫,只能自我安慰,这只是医疗行为罢了。为了化解尴尬,她继续找话题聊:“你连金锭都扔了,到莲国后准备怎么办?”
游逸微笑道:“你怕我变成穷光蛋吗?”
安语然听他口气轻松,猜测道:“大概你在莲国有资产吧?”
游逸轻笑一声:“两年前我就开始准备了。”
安语然挖苦他:“要不要我夸你一句深谋远虑啊?”
游逸没有接她的话头,反而低声说:“你很机灵,到莲国之后,你可以帮我处理生意。”她性子倔强,又喜自由,既然无法约束住她,不如索性放手让她去做。
安语然哼了一声道:“要我帮你可以,工钱不能少。”
游逸笑道:“没问题。”只要她肯留下,他有足够的耐心,让她成为他的妻。当然,前提是这次他们能够脱离险境的话……
这时邹铉把烤饼掰碎了泡在肉汤里,递了过来。游逸问安语然:“吃点吗?”
安语然瞧了瞧碗里面的东西,感觉有点像羊肉泡馍:“吃。”
他喵的,他们还在被追杀啊!为何一点紧张气氛也没有呢?是她神经被冻麻木了还是整件事都太没真实感了?此时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但若是不吃的话,死鱿鱼不会让她睡的。
她被喂了半碗“羊肉泡馍”后,渐渐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她试着活动四肢,虽然还不是很灵活,倒底还是能动起来了,就扭开头道:“饱了,不吃了。”
游逸也感觉到她身子已经完全暖过来了,不再颤抖。他把碗放在地上,一边说道:“你现在可以睡了。”
安语然挑眉道:“衣服啊!”难道让她就这样睡啊?
游逸本想调笑她几句,睨了眼邹铉便作罢了。他松开她,用双手撑起皮裘替安语然挡着,让她穿衣服。
邹铉被游逸那眼瞧得浑身发冷,赶紧背转身,装作专心调整火堆大小的样子,心里嘀咕着不是我不识趣,要不是外面大雪,我早就躲出去了。
因雪地跋涉而变得湿冷的衣服已经完全烤干了,穿在身上稍有些硬,不过却暖乎乎的非常舒服。安语然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来穿衣,穿好后就地躺倒在毛皮褥子上,直接去访问周公他老人家了。
游逸替她盖上皮裘,自己也在褥子上躺下道:“邹铉,你也休息吧,雪若小了就继续走。”
邹铉安排了护卫轮流值夜,又给火堆添了数根烤干的木柴后,也躺下休息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休息太久。
哨探进来报告雪已经变小时,游逸和邹铉同时醒了。邹铉探头出去看了下天色,回身道:“雪应该快停了。”
游逸冷声道:“立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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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快要结束了,也要给死鱿鱼一点甜头嘛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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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 追杀者至
游逸摇晃着还在沉睡的安语然:“语然,醒醒;我们要走了。”
安语然睫毛轻颤;慢慢张开了眸子,眼神迷蒙;仍带着几分睡意看向他:“不吃了;饱了。”
游逸嘴角抽了一下:“不是吃饭,雪停了;我们马上要走!”
安语然猛地睁大眼睛,完全清醒过来。她赶紧爬起来;快速穿上皮裘;背上背囊;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酸痛着。自昨天白日就开始长时间高强度地赶路;两天两夜了;中间只休息了数个时辰而已。而这样的逃亡,还要继续!
此时护卫们已经迅速地铲雪扑灭火堆,把东西收拾打包,帐篷也快速收起,再用土与积雪把地上曾经扎营留下的痕迹掩埋好,六福则牵来了小栗子与黑栗马。
一刻多钟后,他们又在路上了。
天上浓黑的乌云变得稀薄起来,稍微透下些许月光,让他们能够依稀看到远处景物。雪片变的细小且稀疏,风却未变小,席卷着空中以及地上的松散浮雪,无情地向着他们扑来,带走本已不多的热量,却把碎雪留在他们的头上身上。
安语然刚刚醒来,离开了温暖宜人的帐篷,被这夹雪的寒风一吹,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开始相击发出细微的嘚嘚声。
游逸察觉她的异样,纵马靠过来,将她从小栗子背上抱了过去,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前,低声道:“抱紧我。”接着他又命六福再拿出一件皮裘来,从前面裹着她。
安语然默默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轻轻贴到他的胸前,闭起眼。慢慢地,她身体温暖起来,止住了寒颤。
他们驰行了一段路后,小雪渐渐止了,风也变得不那么狂乱。前方的山道上,积雪平滑,反射着暗蓝色的微光。天色依然暗沉阴森,看不见星月。
游逸放慢了马速,沉声问道:“邹铉,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岔道口?”
邹铉就在他后面,略略思索后道:“我们休息耽搁了两三个时辰,恐怕要到天亮时分才能到达岔道口。”
后面的话他并未说出口。
这两三个时辰,很可能“狼”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跟了上来。雪也已经止住,无法再掩盖雪地上马匹留下的蹄印,唯有寄望于刚才那场大雪也阻了那些“狼”的路。他们的人数太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