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沉声应了……
再一次的,踮起了步子,折扇轻晃,负手而立……
秋日的微风习习,微凉……
天佑迎风而立,习风袭来,扬起墨发飞扬……
人潮换了一拨一拨又一拨……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山明水净夜来霜,
数树深红出浅黄……
……
珊珊眼看着眼前的那人……
眼前的那人,很近,却很远……
现在想想,真的,真的是没什么,没什么呐……
眼前的这人,从来没有,似乎是,从来没有,没有承诺过自己什么,真的是,从来没有……没有什么,从来没有,什么都不是,都不是……
甚至是,自己也从来,这一路走来,似乎是,从来没有,没有哪一次能……能真正猜透,这人,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
猜不透的心思,认不清的人……
“天佑哥,你……还真是……咳,乐观呢……”
“呃?……咳,呵呵……”
天佑报之以勾唇一笑……
“天佑哥,这样,如此,算不上是……诗人罢?!”
珊珊反问,半敛了眼眸,却是微不可察的轻咧了嘴……
“嗯?为何?”
天佑亦是反问……
“那天佑哥,会不会,也会……孤独呢?”
“不知道……”
天佑答,莫名其妙的,干脆利索。可这答案,到头来,却是连自己都不相信……
“珊珊……你,为何会这么问?”
“因为啊~!孤独不是诗人应该具有的体会么~!这写歌的人呐,就该有伤悲……”
珊珊这倒是半扬起了那俏丽的脸蛋,盈盈的笑了,“古来诗人文豪,不都是该伤春悲秋么?俗话说的好,十诗六伤其余悲嘛~!触景伤情什么的,不正是这千古绝唱的由头么?可天佑哥你却是这么乐观,偏生是咏了这么乐观的一首……”
天佑也笑了,墨发轻扬,剑眉星目,灿若星辰……
人潮熙攘,好一对璧人……
……
“珊珊,这出来这么久了,我那边的正事儿也是办过……”
“嗯,我知道”,话到一半,却是被珊珊抢了白,“也是该回去了呢……”
“天佑哥,我们回罢!”
“恩……”
天佑沉声应了……
叶麟……
也是,也是该到了……
“珊珊……你,先回去罢……”
“嗯?”,珊珊下意识的想要追问,顿了一顿,却是转成了,“哦!知道了~!我就先回去了……”
天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晃荡在人潮中,无奈,苦笑……
自古逢秋悲寂寥……
写歌的人,又怎会没有伤悲?
……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
虽说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让人里里外外都能舒爽,可这秋日的午后,那火辣辣的‘秋老虎’本性也才是真真切切的暴露了出来……
那刚刚回到大营校场的白珊珊只觉得这大太阳的实在是刺目,刺目的难受,刺目的想哭,刺目的……让人,痛不欲生……
红,红色。红色的是校场四周的枫林秋叶,还有……地上,刺目的鲜血……
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那头顶上汩汩涌出鲜红的那人,好熟悉,好熟悉,熟悉到……爹爹?是……爹爹?不,不是,一定!不是……
是……可是,确实,真的,是……
那一瞬间,珊珊多么希望是自己眼睛坏掉了,迷了眼罢……
“爹……”
那一瞬间,珊珊真的是觉得这秋阳太大了,大的几乎是要火辣辣的压下把自己整个儿全都给烤化了……
那一瞬间,天塌下来的感觉,真真切切……
青空上的秋阳,那是暖暖的,可黄土地上倒着的爹爹,怎地就是一动不动了?
珊珊冲了过去,扑上去一把抓起老爹那平日里向来是爱拿着板子狠狠打自己手掌心儿的手,那长满老茧,粗糙到扎人的手……
一动不动的,冰冰凉凉……
血,好多血,血红血红的血……
好多好多的血,止不住的从爹爹的头顶涌出来……
“爹爹……”
“呐……快救救爹爹啊?为什么?来人呐?军医呢?怎么不来,不来救救爹爹?爹爹可是主帅哎?!为什么?人呢?!……”
事实上,周围团团围着看的,是那满满当当围了个大大的半弧的‘围观者’……
没有人,没有人,真的是,没有,没有一个人……
“为什么?”,珊珊反问,木木的眼睛扫过那大大的半弧,人群,随着那一身淡黄之人的人群……
泪,决堤而下的瞬间,突然间就,镇定了,突然间就,抬起了头,反问,不知是问已,还是在问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重要的或是不重要,形形□□的……人……
人,一撇一捺的人……
“白,白珊珊?!你,就是那白珊珊?!本宫未来的……正妃娘娘~?!”
那为首的一身纹龙淡黄长袍之人却是随手舞弄着那手中长长的石锁……
长长的一串,用精打的铁链儿连成的长长的一串儿,舞起来一阵子叮铃哐榔的作响,煞是好听……
那人,那舞弄石锁的人,此刻,正是居高临下满脸戏谑的正正盯上了这边的白珊珊……
是那种一出声儿就让人讨厌到恶心的腔调……
为什么……明明,早上出去的时候,爹爹还笑着,笑着跟自己不厌其烦的唠叨着那万年不变的老调儿……
“闺女!不许胡闹!不许惹乱子!不许又顺手‘盗亦有道’!不许‘路见不平’!不许不听楚公子的话……”
可为什么……明明就只是去那城内转了一圈儿的功夫呐……这怎么好好的,好好的就……
“听父王说来该是个美人胚子哩~!当时本宫就当是父王夸大谬赞着来的,现在看来,倒还真真是父王‘谬赞’了呢~!”
珊珊有种想要冲上去撕碎了这人的冲动……
“嘛~!这等姿色,反倒是没你诱人呐小美妞儿~?!”
前半句话,是朝着珊珊这边说的,后半句话,已是抬起手指头逗弄起了旁边一左一右两位侍卫压着的……一位姑娘,衣衫不整的姑娘……
“唔唔……唔……唔唔……”
那姑娘虽说是被堵了嘴,可从那挣扎着模样看来……
显然是被强掳过来的姑娘……
“呦呵,小妞儿,性子还挺烈的啊?!”,叶麟看着那手中被擒着脖颈却还挣扎不已女人,觉得很是好笑,莫名的好笑,好笑的同时,更多的是……有趣!
可是比得宫里那些个唯唯诺诺的女人有趣的多了!兴致,一下子就被提到了极致!
叶麟突然仰头放声大笑,边笑边疯狂似的吆喝了,“本宫是谁?啊?!王!本宫可是王!你们这些个贱民!天王老子都该拜在老子脚底下!你们,说,本王是谁?是谁?!说!”
齐刷刷的一阵甲胄碰撞轻响,齐刷刷的拜倒了一地,齐刷刷的异口同声……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并不怎么热烈的机械性的齐呼声响彻大地,回荡在这偌大的校场之上,经久不散,回荡,回荡……
叶麟脸色瞬间是不由的变了变,末了,终是忍了住,没发作……
“跟了本宫,保你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叶麟一脸的□□,“怎么样,要不要,做本宫的女人?!不光是你,连你那爹娘,还有弟弟妹妹,可是都能跟着享福……”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先前还死命挣扎着姑娘早已是静了下来,旋即,竟是微不可察的轻点了头……
半带女儿家娇羞的红着脸儿的……点了头……
珊珊耳朵边只觉得叶麟那一连串儿肆虐的大笑声刺的难受,想哭,可是,真的是哭不出来……
事实上,却是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笑,可笑,爹爹,这就是您拼得一死要护着的姑娘?可笑,可笑,真是可笑呐!
收到下土回报刚刚紧赶慢赶赶了回来的天佑一回到军营校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红,红的扎眼,那一瞬间,漫天的红色飞舞,翩翩扬扬,飘飘洒洒的,那漫天的红叶,漫天残艳的枫……
地上空旷的校场上,躺倒的白将军和半跌着的珊珊,和……一身淡黄的叶麟,和他那黑压压一群随从……
那一瞬间,宛如永恒的定格……
天佑顿住了,左手却是下意识的移上了腰间,摸到了那腰间紧紧缠着的,略略冰凉的事物……
锐利的双眸,紧紧锁定了前方,前方,远远的那一身淡黄晃荡在人堆子中央却分外扎眼的背影……
淡金色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而出……
杀念,已出……
三……
二……
“公子!”
正要冲出去的瞬间,却是被人扼住了手腕……
天佑下意识的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倦惫不堪却异常坚定的眸子……
那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谋定而后动……
莫要负了白将军的心意……
天佑看着那人一身未解的戎装,却也是沉默了……
白伯伯,用心良苦了……
“可小羽,小羽哥,我还是,得……得过去……”
天佑回道,却是连自己都没了底气……
赵羽默不作声,脚底下,却已是跟着‘他家公子’冲了起来……
……
章23
……
“五味……哥,怎,怎么样?”
明明知道即将得到的答案,明明知道这已是既定的事实,面对那匆匆忙忙被人揪着提溜过来的丁五味,珊珊还是颤抖的问了这么一句……
希望着,期待着,祈祷着……能听到……不一样的……
“被石锁击碎了……顶阳骨,早就是,死……”,五味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战栗着,“死没气儿了……”
静,满地的静……
微凉的秋风掀起地上泼洒着的红叶,有点儿萧瑟……
残秋的萧瑟感……
偌大的校场,偌大的空空荡荡的校场……
四人,静静的四人……
久久,久久的……
……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那,不久之后,倒是又来了不少偷偷摸摸的摸过来的人……
一个一个围着的,倒都是熟脸儿……
到底,还是有些真正有心的……
……
夜,是夜,无星的夜……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秋日,明明应是星河璀璨的秋日,今夜,却是无星无月的夜……
有种阴森森的气氛,有点儿‘月黑风高’黑漆漆的感觉,恰恰倒还是那‘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豫州城外,五里地之遥……
大军驻扎之地……
没了先前应有的篝火连天吵嚷惊地,静,静悄悄的静……
也对,太子殿下‘舟车劳顿’,早早就是歇下来了,你们,你们这些个‘贱民’,谁敢惊扰?!
黑漆漆的营地,黑漆漆的夜,时不时的飘出来几声蝈蝈之类的虫虫叫声……
天佑就是这么摸着黑,偷偷摸摸的摸到了一帐同样是黑漆漆的大帐子旁……
冲着四周环视了一圈,这才是撩开了帐子,一个闪身闪了进去……
黑,确实是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珊珊,珊珊?珊珊……”,天佑压低了嗓子,试图轻唤着那似乎是缩在黑暗中的某人……
没动静,静悄悄的没动静……
漆黑一片的静悄悄……
正当天佑以为这可回能是扑了个空罢,是准备去他处再寻的时候,那边貌似应该是置着床榻的地方传来了蚊子哼哼一般哽咽声,很小,很细,有点儿沙哑的低迷……
“天佑哥,我……我在这儿……”
天佑猛地转身,朝着那发声的地方奔了过去。约莫也是这屋子着实是黑的厉害,这向来是走路都用飘着的楚公子,路过那桌案前的时候,竟是委实被那桌案脚子给狠狠地绊了一下……
顾不得那‘咚’的一声巨响,天佑这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缩在榻底下裹着厚厚被子的‘肉团子’给拨拉了出来……
还没等到真正是找出这‘人肉团子’的开口儿,反倒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就给撞进了怀里……
“天佑哥,我,我爹……我娘,还有娘,我,我们,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断断续续的抽搐着,明显是吓得不清……
天佑这会子倒是平静了下来,却是幽幽的抬起了手,象征性的轻拍了拍她那几乎是缩进脖子里去的脑袋瓜子……
“珊珊呐,我去点灯罢……”
“天佑哥,别,别去……我害怕……”
天佑蓦地起身,珊珊那猝不及防的一揪终是没能像往常一样一把就能揪住天佑的衣袍角子……
黑漆漆的帐篷里,静默了片刻……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
刹那间,光明大盛……
一盏烛火,一盏小小的烛火,唯一盏小小的烛火……
在那临时搭成刚才又被天佑一撞给撞到旮旯角落边边儿的破落木桌上,轻轻的晃荡着,晃荡着……
整个黑漆漆的大帐里,蓦地,明亮了不少……
亮亮的,明明的,晃晃悠悠的,有点儿……温暖的,感觉……
珊珊突然觉得……
引路的灯……
唯一……
莫名其妙的,脑袋里突然间,就冒出来了这么个词儿……
“珊珊,我带了白粥,吃点儿东西罢,至少……肚子呃……能,至少是……好受着些……”
“唔……”
珊珊微微哽咽着点头应了,却是揪住天佑那只胳膊抱着,死活不肯撒手了……
……
这一夜,月黑风高的一夜间,黑暗的掩盖之下,这黑夜笼罩之下的大营,一些微不足道,微不足道不为人知的变化,正在悄悄的改变着,改变着……
一个名字,一个两个字的名字,只一夜,如那平地掀起了风暴,秋风过境,一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席卷全军……
长安……
长安净土……
人人都可以活着,好好的活着,不像那枉死的白将军一样,好好,好好……好好的活着……
……
﹃
翌日
正如同昼夜依旧是会交替轮转,太阳每天照旧会升起那样……
无论人心情愿与否,翌日,照旧是翌日。不管,这个世界,究竟是……少了谁……
珊珊躲在营帐窝在被窝里,不想见人……
那边,大帐的帘子却是被人猛地一下给揭了开来,秋日清晨的骄阳猛地一下子全刺进了那干涩到几乎是张不开的眼睛里……
“谁啊?”
珊珊习惯性的开口问了,可这话刚出口,这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个半死,这,这嘶哑的音儿,这还是自己的嗓子么?!
那来人可不管他这嗓子音儿变不变,慌慌张张的直接冲了上来就是抬手开始拽人……
“珊珊,快快快起来啊!徒弟跟石头脑袋要要要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大事儿?能有什么大事儿?能有什么比得过爹爹……
长这么大,一直期待着,能有朝一日看着那一身戎装的爹爹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高高的高台上……
外,可扬鞭疆场驰;内,可沙场秋点兵……
如今,沙场,秋日,有兵,待点,可那点兵之人……
珊珊猛然一怔,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又袭上心头……
等等,今日,该是那……点兵?!
这丁五味虽说是平日里爱贪财爱占小便宜爱咋咋呼呼,可这遇事也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慌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