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亡国了亡国了!这次真的是要亡国啦!”
“要死了要死了!叶氏王朝要崩塌了!”
那些个紧急护卫的御林军跟什么兵部都指挥司九门提督府之类的,早就是趁着大军安抚乱民的时候,撤回了这座临安之城的核心,——王宫……
放弃临安外城,退守王宫……
“呵~!不过困兽之斗罢了……”
总领中军的主帅赵羽铁拳握的了个紧……
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就放过……
楚军就在纷纷扬扬如纸片儿飘散的叫嚷声中大摇大摆的进了城……其间,抵抗的拒死不降的,虽说也是不在少数,可毕竟是大势所趋,楚军的攻占,从城北到城东,从城西到城南,都跟在自己家似的……
一天,仅仅只是一天的功夫,从早到晚……
从早上开始攻城到了临晚日落西山,除开王宫这个核心之外内外城区,通通都竖起了楚国的大旗……
……
夜,月隐星明,满天星斗……
下旬,弦月,还是下弦月,式微,为残,兆凶……
下弦月,下半夜……
当那满天星辰渐渐收敛起了锋芒,当那天空中那小半边脸儿的残月终于散发出柔柔的光辉……
当那柔柔软软雾气般的银辉再一次的洒落在这片辉煌无限的黄金宫殿群的琉璃瓦之上……
空荡荡的宫殿,阙顶,九龙环珠镂空环绕,金灿灿的,冰冷冷的月辉映照之下,活灵活现……
冰冷冷的庄严,冰冷冷的……
高高的长阶之上,是高高的雕龙高位……
明晃晃的,晃的人眼睛生疼……
传说,这个位子,是一个诅咒……
传说,坐上这个位子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孤独的,无人可信,无人敢信……
传说,坐上这个位子的人,无一例外,都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一个稍不留神儿,不是死于意外,就是生生遭着别人怨恨着,唾弃着,咒骂着……然后,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传说,尽管就是这么个传说中的诅咒之位,还是无数不胜数的人纷纷为了坐上它,趋之若鹜……
传说……
传说呐……
立于长阶之上的那一身明黄之人缓缓抬手,修长的指尖把那威武的龙头缓缓缓缓的抚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龙身构筑起的扶手的斜侧方,倒悬着的,是一柄金剑……
其名,曰为‘王剑’……
可现在,任凭那立着的人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无人得知的是,这剑,经久搁置,在这江南烟雨酥酥软软的浸泡之中,不知何时,早已是打里面生了锈块罢……
王剑不出,怕是,此后,再也无法出鞘了罢……
那一身明黄之人缓缓的提步……
一步一步的下了长阶,缓缓的,缓缓的……
临早寅时过半的王宫,本应是灯火通明辉煌无比的……
夜凉如水,月辉皎皎,万籁俱寂……
殿前的白玉长阶隐隐折出星星点点的浅白银光,周围又是静悄悄的,金履长靴缓缓轻踏,宛如信步穹顶星河之间……
此情,此景,作为主人公的叶麟,却是没了丝毫欣赏的意趣……
仰头,对月,一声长叹……
这次,恐怕……真的是……
都以为那些个禁卫军御林军什么的通通都是撤进了王宫……
可事实上,王宫之内,空荡荡的,黑漆漆的……
叶麟的嘴角极为随意的撇了撇,无声的笑了……
……
“晞儿,拿着这个令牌,跟着颜儿,让禁军护着你们,出临安城往南去云南府,寻一位叫鲁一忠的人,把这令牌给他看了,他自然会安排你们的着落。切记,切记……”
“国主哥哥……”
尚且年幼的十一王爷小叶晞窝在母妃的怀里不明就里的眨巴着眼睛……
他不明白,为何……
为何国主哥哥会突然要他跟母妃走,为何国主哥哥会突然唤母妃为‘颜儿’,为何国主哥哥会突然给他这块纹了龙还刻着字的令牌……
其上所刻:
‘屠龙会’……
三个烫金大字,闪闪发亮的……好看的厉害……
“晞儿,叫爹爹,嗯?”
小叶晞越发是不解了,真真是奇怪啊奇怪,这怎么好好的,就要……叫国主哥哥为爹爹?!
晞儿也是个好孩子,看着母妃那副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表情,马上就是乖巧的唤了,“爹爹!”
脆生生的童音,异常的好听……
“保重……”
小叶晞听见母妃这么跟国主哥哥说了……
“你也是……”
国主哥哥的眼睛红了……
国主哥哥羞羞!明明都是都那么大的人了,还眼睛红了……
晞儿跟着他母妃早在一天前就趁着楚军围城的混乱从宫里御书房的密道里逃了出去……
弦月之下,玉阶之上,一身明黄的叶麟笑的放肆……
这天下,何曾是有过自始至终的挂上了某一家的姓儿?!
那位子,何曾是有哪家真正坐到了千秋万世?!
……
王宫,御清池……
御清池,本是一处天然温泉。在这地势低平的江南之地,有这么一处天然温泉,可谓之曰为造物之奇迹了,而作为这片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王族,自然而然是理所应当的把这宝地儿圈进了自家的围墙……
约莫也是这老天实在是看不惯这王族的霸道,才是圈进来没出几个月,这温泉泉眼莫名其妙的就是枯了,刚刚才建好没多长时间若是就此再拆了,委实也是‘耗费国库’……
索性是从以前的‘天然’改成了由人工注水,管他呢,就这么将就着用着,倒也是舒坦……
一身明黄的叶麟就那么信步游荡到了这御清池的门口……
稍稍犹豫了片刻,终是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转过巨型屏风,入目,还是那熟悉的大池,不同的是,先前那不眠不休日日夜夜蒸腾着袅袅热气的氤氲水面,一眼,清清澄澄……
时间,所剩无几了……
莫名其妙的,叶麟突然抬手,缓缓解了腰间盘系着的玉带……
跟着是外衫,外袍,罩衫,里衣……
最后褪下亵衣的上身,略略显瘦的身形,背部,随意披散着的墨发隐隐约约掩盖着的背部,末端的发梢之下……触目惊心……
拳头粗细的条形斑块横七竖八的一道接一道的叠加着,密密麻麻……
触目惊心……
谁能想象的到,那一身金黄龙袍包裹之下的背部,会有着如此……丑陋……
丑陋的疤痕……
当年,被自己的父亲在那巍峨的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用那红漆的廷杖……整整三十下……
连一个征战沙场武官都不一定能扛得下来的杖刑,当时……只一个孩子……
叶麟想不明白,自始至终都从未明白过……
明明,明明当时,当时,那么那么的叔叔伯伯都替自己说情,连身为玉龙太子亲父的浩天国主都跟着劝了……可父亲,固执的父亲,那个老不死的,还执意坚持着……
叶麟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那老不死的的眼神,真的是……想要自己去死!
褪了衣物的叶麟抬脚,脚尖,缓缓点向了水中……
夜凉,水更凉,饶是尚有内功护体的叶麟,也是不由哆嗦着打了个寒战……
索性是闭了眼,扑通一声,彻底的栽入了冰凉的池中……
溅起的水花,荡出的泡沫……咕咚咕咚的……
“呐,叶麟哥哥,等龙儿长大了,辅助龙儿呗~,就像父王那样,君临天下!”
凉亭之下,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手舞足蹈的跟着另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比划着,“若是能有叶麟哥哥再加上那赵羽哥哥在,就算是那北边的蛮子来了,龙儿也不会怕!叶麟哥哥可是……”
小小的叶麟笑眯眯的抬起手,趁着对面那小人影儿一个不留神儿,偷袭似的揉搓了一把那人晃来晃去不得安然的小脑袋瓜子……
“啊呀!叶麟哥哥!”,那小人儿登时就是跳脚了,“你又趁着龙儿不注意欺负龙儿!”
“你又占龙儿的便宜!”
“龙儿要长不高了怎么办?!”
‘偷袭’成功的叶麟愈发笑的灿烂了几分,再瞅着眼前不停嚷嚷着直打转儿小人儿,干脆利索的开了口……
“好!”
一字……
一诺……
重若千金……
“太好了~!这下龙儿可就安心了!”
小小的人儿学着大人的模样装模作样的点着脑袋……
当小小的叶麟再展手心的时候,就在手心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枚小小的竹签……
“这个,秘密哦~!等叶麟哥哥长大了,就拿这个跟龙儿换笏板哟~!”
小小的叶麟的小小的手心……紧紧捏着的……诺言的竹签……
冲出水面的叶麟苦笑着,苦笑着……
一仰脖子,冰冷冷的水珠儿,顺着上仰着的脸线,缓缓缓缓的滚落着……
当时那个小小的竹签,早就是不知何时遗失到了何处,再或许,早就已是……灰飞烟灭了罢……
生死由命,注定,烟消云散……
殿外,东方,缓缓晕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紧闭的宫门方向,却是泛起红光一片……
天,终于,亮了……
……
章47
﹃
刚刚被他国攻占下来的临安城内,无疑是混乱的……
晨光乍现,作为前锋的东军,此刻,正是堆积在核心的王宫外围……破门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这边大街上,反而生出了几分萧瑟……
不少没来得及出逃民众战战兢兢的躲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后,瞅着这会子敌军主力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那王宫之上,后方这边暂时是没个‘管事儿’的,随随便便的乱着,自然是赶紧趁着空子收拾收拾跑路……
锅碗瓢盆架子包袱乱七八糟的四下蹿着……
所谓的‘逃’,自然是谓‘偷偷摸摸‘’,自然是得避着那些个随时随地可能会冒出来的巡查小兵……
再说那些个巡查的小兵,名义上是所谓的‘巡查’,可现下在这乱哄哄的临安城,那些个达官贵人逃的逃,被抓的抓,还留着的,总归是有那么一座大的羡煞旁人的宅邸……既然是有宅邸,那么,自然是会有某些个来不及带走的……
虽说那些个真正值钱的‘大件儿’,早在昨日就叫那专门负责管理的南军给‘收编入库’了去,可这偌大的一座大城,纵使那南军再来的谨慎,必然是还存在不少‘漏儿’……
上头虽说是有明文规定,巡着这么一座大大的‘宝山’,又没人管事儿,昧上个几件‘漏儿’,回头等战事一了,拾赘拾赘一转手,后半辈子也就逍遥快活,岂不快哉?!搁谁不手痒痒?!
这一大清早的,小兵三狗子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同自己的一伙儿好哥们儿跟着自己这个十人小队的‘头头儿’出了大帐篷‘捡漏儿’……
去的路上,还遇到了不少是跟自己一道儿组团去‘捡漏儿’的,甚至还碰上了几个有着‘参将’名儿的,对上脸儿了,相视行个礼打个招呼,也是呵呵一笑,心照不宣……
三狗子的头头儿也是个有头脑的,与其在街上瞎转悠着去‘逮’那些个逃亡的‘难民’顺道收上个什么‘保护费’,还不如去城东的那些个有钱人家里翻翻,没准一翻还能翻出个什么宝贝儿呢……
他们选定的目标是城东的白府……
用‘头儿’的原话来说,一个国家,谁最有钱?当然是国主!可国主是在王宫里呐。那第二有钱的呢?自然是国主的王后!可王后也是在王宫里啊……
没关系,有王后的娘家呀!作为国母的娘家,国丈国舅爷的大宅子,应该不可能缺值钱儿的罢?!
到了地方,果不出其然的,气派朱红大门上贴着南军盖的大封。大门有封,再也没关系,咱不用走大门,照样进!
很快,借着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旮旯里寻来的墙梯,这一帮子人顺利的翻过了院墙……
脚一落地,前前后后的粗粗一扫,这才发现,至少是有十来个‘小分队’都在这里!
“娘的!晚了!”
‘头头儿’脾性不好,张口就骂,“叫你们这群懒汉起的早些,瞅瞅!瞅这样子,早就给人家起早的不知道是搜罗过了多少遍!”
可话是归这么说,这再‘换地儿’什么的,毕竟是麻烦……
一堆人骂骂咧咧的开始‘干活’……
……
也着实是失了先机的缘故罢,一小队人手脚不停的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只是个自‘捡’到了不多不少的一些个‘小玩意儿’,除此之外,也没个特别‘顶事儿的’……
三狗子觉得自己今天的运势真是背到了极点,虽说是他们这队的‘人均收益’不咋地,可三狗子就是觉得自己太‘背点儿’了!
凭啥别人就是运气不好的都翻罗出了至少是两三样,可他呢?啥都没有!没有!
“白忙活了都!”
坐在正厅大院门口太阳底下歇着的三狗子狠狠地啐了一口……
“三狗哥,干嘛子哩?”旁边同村的四娃却是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四娃运气不错,至少是收了五六件‘拿的出去的’……
“接住了!”
三狗子抬手,接住了那一道银白的弧线,再张开的时候,手心里便的多了样物什……
白玉做的吊坠,小小的,虽说是讨喜的紧,却是那玉石剩下的边脚料子打的,估摸着也值不了多少钱……
“回去给嫂子也置点儿吃食”,末了,又搔着耳朵根儿讪笑着补上一句,“也省的她整天在俺未来媳妇儿耳朵边扯拉俺的不是……”
“这主人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一个不值钱的扇坠子,跟那堆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什么草编的小木马,光溜溜的小石头之类的,竟是深深地藏在了那大柜的暗阁子里……倒是搁俺这儿捡了个便宜……”
这边正说着,那边,迎着日头的光晕里就是直直行来了一人……
盘坐在地上的三狗子险些就是晃花了眼……
“你……”
旁边立着的四娃也仅仅是憋出了这么一个字眼儿就是杵在了原地……
堪堪抬手挡住了那刺眼的日头,三狗子这才是‘见识’到了那人真容……
美!
三狗子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比村头吴八婆家的那小媳妇儿还美!
“是谁让你们来的?!”
有点儿低沉的声线,还带着点儿略略的嘶哑,很轻,很轻,轻的让人还以为是梦中不经意间的呢喃……
好听的厉害,惹人心疼的厉害……
“这,俺……咱,这个,吭哧……那个……”
说话一向顺溜的四娃莫名其妙的结巴了……
现下都已是阳春三月出头了,可那人……
周身雪白银狐大氅,略略有点儿臃肿的样子,毛茸茸的雪白高领简直是遮住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也未束冠,一头乌黑的墨发,只是随意拿条发带系了,穿的又厚实,梢尾那俏皮的小尾巴正好微微的搭在肩头扬着……
一圈儿金灿灿的阳光镀边之下,宛如神袛……
可这大春天的,照这么厚厚的一裹,毛茸茸的这么一大团雪球子……怎么看,都感觉……
(亲,您老人家不热的慌么?!)
三狗子这边打量那人的同时,那人亦是在审视着这边……
“谁让你们随意动的官邸?!东西呢?!”
听那人说话的语气,似乎是心恼的厉害……
“你算老几?!”
这边正僵着,那边突然间就爆出了这么一声训斥……
“老子可是西军杜副统手下的!南国的蛮子!你又算个球?!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