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兀自冰冷冷的道了……
“公子,现下大局初定,临安城现下已然彻底安定,自然亦不是久留之处,还是得尽快回去洛阳……”
“唔……”
玉龙闷闷的应了……
“还有,关于北燕乌氏的那边,领兵的大王子乌偞率宜山河套一线屯兵五十万大军反扑,王城上都告急…… ”
赵羽继续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着……
“若是此番让他造反夺位成了去,南边叶氏这蛀虫刚除,北面又蹦哒出来一个祸害!这乌偞,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起那北方乌氏王族……”,说起正事儿来,车内的玉龙倒是瞬间敛起了几分小性子,“三年之约……”
“当初我与那乌偞定下来的,三年,我灭叶氏,他夺北燕大权……三年之后,成王败寇,各安天命……”
“如今,这三年都过了三分之一了,我们这边已是夺了叶氏的江山,他乌偞……那边,自然也是急了……北燕的天,也是该换了呐……”
“那你说,咱们何不趁着他们正乱,也去分上那一杯羹?”,赵羽这冰石头,不笑是归不笑,一旦笑起来,也是阴森森的让人打那骨子里的心悸……
“趁火打劫?”,玉龙笑了,标志性的狐狸眼亦是习惯性的眯成了一条缝儿,“虽说是‘不道德’罢,倒也不失为一个绝顶聪明的‘好’法子~!‘趁他病,要他命’,乘着燕王那后院起火自顾不暇的时候,咱们也好去……”
“不过……虽说想是归这么想的……”
果不出其然的转折之后,周围的气氛,登时就是沉闷了几分……
“咱们这条小蛇,这才刚刚吞下了这叶氏,就打起那北燕的主意……吞不吞的下还是个问题,可别回头让人家那大象只一脚就给不明不白的踩死了……”
现下大局初定,自当与民以宽,休养生息……
“可若是现在不早些……”
道理是很简单,赵羽其实也是知道的,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略略焦躁了……
“若是等咱们缓歇的功夫,那乌偞一旦夺了大权,北燕上下铁板一块,那到时我们再攻,岂非难上加难?”
“小羽哥,你还是太心急了……”
“若咱们现在再贸然出手,岂不是白白给了那乌偞一个‘共御外敌’的好理由?他们自家关起门来怎么斗都无所谓,若是此刻再来上个外人也想跟着占便宜……”
“如此一来,那窝里斗,很快就会变成了团结一致的对抗咱们……”
赵羽亦是明白人,轻哼一声后就转成了自言自语……
“况且,以咱们这水平,现在也不一定就能一口吃的下呐……”
“况且,以那乌偞的野心,又岂会去守那所谓的‘三年’?等他夺位休整完毕之时,就是他要南下踏平楚国之时……”
车内,掀开帘子往外望着的玉龙,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却是不知看向了何方……
现在,依自家实力来看,是不得不放任那乌偞夺权登位……
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之内……跟那北燕,必然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界时,双方实力相较,必然是会演变成一场消耗战……
只是又可怜了那些个寻常百姓……
“与其去想那些个以后要怎样怎样的,还不如想想那眼前的事儿呢!”,扬着马鞭的赵羽有心调节气氛,“云南王府里的那个美若天仙的小郡主,前些日子里可是已经到了洛阳城了哟~!”
“听说呐~,人家不光是带了表明愿意归顺的公事文书,还带了整整几百箱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来着的……”
“一方面想着派出自家长房嫡孙女儿议亲,一面又窝藏着那叶氏的十一王爷,包庇着屠龙会明里暗里的跟朝廷作对,呵~!”
“这世上哪得两双全?!”,玉龙冷笑,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阴寒,“他这两不得罪的小算盘,倒是打的个好!”
“哎呀~,听说人家小郡主在洛阳城内都放出话儿来了……”,赵羽也是有心逗他,自顾自的续着自己的那个话茬儿,“此生可是非司马国主一人不嫁呢~!”
“他云南王打的个什么主意,那还不是……”
“还不是那小郡主啊,现在可是号称临安第一美人儿哩~!若是此番叫那司马国主给收了,啧啧啧……”,赵羽立马跟上……
“那郡主不过也是云南王手中的一道筹码,若不是……”
“若不是那郡主码明了非要嫁与国主,估计现下洛阳城里早就哄抢成了一锅粥罢,这抢手货啊……啧啧啧……”
“若是我就此娶了那……”
“娶了那小郡主,郎才女貌,夫唱妇随,天上人间,神仙眷恋,羡煞旁人哈羡煞旁人……”
“赵羽!”
“哈?作甚?!”
“你这是要存心气死我的节奏么?!”
赵羽表示很无辜,对,确实是很无辜……
不经意间瞥见身后车内的玉龙愈发苍白的脸色,赵羽赶紧是扬手勒了马缰,一个翻身就是入了车内……
此刻玉龙的脸色,已是褪成了惨白,斜倚在车壁上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额角上那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淌……
赵羽不由暗骂一声‘该死’,心里头却已是给了自己几十个耳光子,临行前那丁五味明明是跟自己强调过的,国主是受不得半点儿刺激的……
这木头脑袋,怎地就不长一点儿记性?!
“公子,冷静!冷静啊!”
耽搁不得片刻,赵羽赶紧摸出那随身藏着的小瓷瓶,从中倒出几粒黑漆漆的药丸子,一股脑儿的全给塞了进去,再跟着给封了好几处穴道,运功替他加速药力散开……
折腾了片刻,玉龙这厢才是缓缓缓歇了过来……
跟前那作为‘罪魁祸首’的赵羽,却早已是汗涔涔……
缓歇过来的玉龙示意性的摆了摆手,示意他无碍……
“身体呢?”,赵羽急了……
“无碍,没事儿……”
玉龙开口答了,倒像是反过来安慰赵羽似的咧了咧嘴,一扭头,却是弓起了身子就要下车,“车里闷,自然是憋的难受,瞅着这也是到了渡口了,干脆下去走着罢……”
赵羽自知劝了也是白劝,也是默不作声收拾了包袱的埋着脑袋跟着下了车……
嘴上说是那么说的,赵羽心里也是明白,那云南王,自先王登基之前少年之时就已是自封为王,手握三十万大军五万精兵,经乱世而不亡,历三朝而不倒……
单凭这乱世之中而独善其身稳保云南不破这一条来看,又岂会是个善茬儿?!
这次那云南王家的小郡主前来和亲,怕也是……来势汹汹呐……
直接是弃了那马车的这兄弟俩倒是挤在人堆子里,照着渡口堤岸靠着的客船这边踱了过来……
一路,无言……
……
章54
……
“公子,白姑娘……她……”
行至那岸畔的客船堆子边,赵羽终是忍不住的开了口……
“嗯?”,前面的天佑蓦地回头,怔怔的盯着赵羽,顿了半晌,“她不是回去康家了么?”
转过了脸儿,却是随意踏上那岸边等着一艘小舟……
“是,公子……”
月前探子就是回来报过了,白珊珊也是回了那南海的康家……赵羽敛声儿应了,自是赶紧跟上……
墨绿色的竹篙轻击,打出了一串串儿的水花子……
舟头立着的玉龙凝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堤岸,却是失心似的自言自语似的的喃喃道了……
“她回去康家,倒也是……好……”
烟雨迷离,不觉间,润湿青衫……
……
那边,渐渐变得开阔的江面,正开始摇摇晃晃飘摇着的船头……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珊珊索性是寻了地儿坐着把玩起了那手上的斜撑着的油纸伞儿,那边船尾拾掇着的双儿丫头猛地就是一声咋呼……
“小姐,你看!那边!”
珊珊顺着双儿丫头手指的方向看去,朦胧间,那边……
飘飘摇摇的一艘孤舟,舟头,有人负手独立……
一身白衣,出尘,如仙……
“你个丫头,这都六月了哎!怎地还想着那三月间的事儿?!”
珊珊哑然失笑,冲着船尾的双儿幽幽一吆喝,——双儿这丫头,也是愈发留不得了……
“不是啊,小姐!你看!看啊!”,双儿不由有些着急了,一个劲儿的指着那边舟头立着的那位公子直叫唤,“那位啊!那位啊!就是那位啊!那位!”
珊珊不觉有些奇怪,若是平日里,双儿这丫头,爱咋呼是归爱咋呼,可也不见得何时这么心急……
立直了身子再去望了……
珊珊恍然……
倒也难怪双儿咋呼……那人,舟头的那人,跟那人……竟是如此的,相像……
后面的双儿眼见她家小姐怔怔的杵着不动,着实是急了,三步两步就是蹦哒了过来,直拉着她家小姐去戳那人的身影……
……
“公子,江上有雾,雨天,偏寒,还是回舱里坐着罢?”
刚刚跟着稍稍收拾好了内舱的赵羽此刻也是钻了出来,玉龙还未回头,肩上便是落下了一件大袍……
“公子?看什么呢?”,赵羽眼见玉龙怔怔望着上游那边的江面出神,跟着也是望了过去……
……
那边,珊珊自是会意,只是对着那咋呼着的双儿缓缓缓缓的摇了头……
知道那边舟头的那人也在望着这边,遥遥远远的冲着那边,礼节性的……莞尔一笑……
……
玉龙亦是轻笑着缓缓缓缓的摇了头……
“没什么……”
缓缓抬了手,冲着那边笑着挥了挥……
示意,是有看到……
……
这边的双儿不由有些困惑……
“小姐,那位……”
珊珊眼见那人冲着自己挥了手,反身,轻笑着摇头……不是,不是他……
不是,不会是他的……
自己苦苦要寻着的那人,誓要踏遍千山万水去寻的那人……
那人,怎地就可能如此轻易简单的就……出现在这里?
“回舱里坐着罢,外面雾大……”
珊珊说……
“许是,迷了眼罢……”
……
“公子,何去?”
那荡着竹篙的船家这厢也是开口问了……
“船家,过江罢……”
玉龙轻笑着答了……
“小羽哥,回舱里罢……”
“公子?”
赵羽不甚放心的开口再问了……
“没什么……”
玉龙答……
“许是,迷了眼罢……”
迷了眼罢……
……
天青色的天地,雨雾朦胧,柔柔软软的……
江上,雾气蒸腾,似梦似醒……
两处归去,两处喃喃……
“许是,迷了眼罢……”
“许是,迷了眼罢……”
……
这一刻,天地轮转……
……
【特别篇 完】
章55'无悔'
【卷尾】
十七,无悔……
无悔
以我之名,许你一世长安
但求,今生……无悔……
玉龙感觉,曾经做过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认识一个叫白珊珊的姑娘,长的算不上是所谓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可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间扬着那不服输的鼻梁尖儿,很自信,很俏皮,很……骄傲……
在梦里,他会不经意间微微眯着眼睛偷偷的笑着……
然后,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被指骂说是‘狐狸’……
然后,他会把那不经意间小小的兴奋不动声色的偷偷藏下……
然后,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一梦……就是三年……
然后的然后,梦醒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
梦醒了……现在的自己,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人多传,楚君俊冷。
这‘冷’,在于那皮相,本就生的俊朗,翩翩公子一个,又是黄袍加身,自是成了不少官家女眷心目中的‘神’。至于那‘冷’,洛阳城中的男女老少皆是喜欢将这国主跟那现任‘一字并肩王’的忠义侯爷赵羽相提并论的,朝中重臣上卿之流对于那赵家侯爷,尽量都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的,其间大抵还是因为那忠义侯爷的一张连说话的时候都貌似是喷着冰渣儿的冰块脸,而楚君玉龙国主的‘冷’,还是有异于那赵侯爷,楚君的‘冷’,多源自于那种无论对谁都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无谓态度,并非是那种冰冷冷的‘生人勿近’的冷,倒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什么的,一切的‘鬼把戏’‘小心思’,到了他跟前,通通不过一个笑料而已……
能看时时刻刻看穿着你的心思,并且有可能随时随地的反过来再算计着你……跟他在一起,就仿佛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服□□的暴露在了人家面前,可惜你还不知道人家早已看穿了你的‘小九九’,还在卖力的‘演出’着……
最后又保不准就被‘算计’的连根‘毛儿’都没的剩……
这才是……真正让人透彻心扉的……彻骨的寒……
至于这传闻是否属实,其间内情,却是无从得知……
嘛~!而且那上位者的心思,又有谁人可测?!
……
楚,玉龙国主,二年……
正值清明,雨落花开之期……
夜,雨歇,难得的月朗星疏……
午后那会儿才刚刚落过雨,这会子入了夜,道旁的花瓣儿上,还挂着一闪一闪的水珠儿,地上也是湿漉漉的,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混合着牡丹花香儿的湿潮味儿,合上那习习的夜风,总归是静谧的让人打骨子里的舒爽……
这花正开着的天儿,早已是滋生出的不少奇奇怪怪的蚊虫,也是扎堆结伙儿的冒了出来,在这夜深人静的宫灯下飞舞着,喧闹着……
宫门已是落了钥,闲下来的宫人女官早已是准备歇息了,间或着巡过的三两队铁甲银戈的禁军……
御书房……
门槛儿上斜倚着的小福子早已是眯着眼打着盹儿,手中的拂尘,还无意识的有一下没一下驱赶着空中飞舞着的蚊蝇……
殿内略略有些暗,那案前点着的一盏烛灯,在这静谧的夜色间,不时的发出细微的燃呼声……
灯下,那一身淡淡金黄的身影正是敛眸疾书着……
旁边,左右两堆儿小山似的折子堆,已是染过了朱红的笔迹这边……
这堆子小山,看着那杂乱摞着样子,倒像是某人打实了的烦心之时随手给抛了开的……
瞅着那最上方,平摊斜堆着那一本……
上书:
‘北燕原长王子乌偞继任北燕新王,吾国既为临邦,理当遣使为贺……’
下方朱批:‘准……’
这边,随着那纤长的玉骨手一抬,那边堆叠着整整齐齐的折子堆上又是有一本跳到了目光所及之处……
下意识就要去动的朱红笔锋顿转,紧跟着连那额间的眉峰都缩成了一团儿……
殿内骤然一声物体砸地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是足以惊醒了那正眯着眼浅眠的小福子……
知道是殿中的那位怕是又发作了,来不及多想,小福子赶紧是提溜着那不得离手的拂尘,缩着脖子碎着步子一溜小跑的就是进了殿……
进得殿内,果不出其然的,案前端坐的着的那位正是满脸的阴霾……
“他倒是好本事!”
座上猛地爆出一声冷哼,怎地都让人心悸……
能让眼前的这位恼到直接摔东西的,小福子的心里,立马就是有了定论……
——怕是,整个大楚国之内,也就只在那位了……
那位……胆敢当堂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