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昭贴身的穿戴,如果被人窃取之后,能用来做什么?
害得他们夫妻不能朝夕相对,也许能忍一些时日。可若是想害得他的妻子被人诬蔑、失了名节,谁能忍?
“来人!”他沉声喝道。
片刻后,歇在后罩房的丫鬟、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纷纷跪地请罪。夫人不在,她们自然会生出倦怠,值夜是连样子都懒得做了。
“你们看好夫人的东西,若是少了一件,严惩不贷!”季青城命令之后,又道,“此时开始清点,去找冯姨娘过来帮忙记录,如此,即便丢失,也有个说法。”语毕,意味深长地看向太夫人。
这条路就这样被堵死了。即便能再拿到卫昔昭的东西,也只是正房失窃,与卫昔昭扯不上关系。太夫人暗中懊恼之后,才意识到眼前的季青城的火气,这是必须要面对的。
“下去!”季青城吩咐着,视线仍旧深锁着太夫人。
太夫人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有了计较,待下人出去,道:“卫昔昭在公主府,一日也没安生过,行径如何放荡,想来你还不知晓吧?也是,谁又会在你面前说这种事?”说着冷冷一笑,“我自然是进不得她的门,心里替你生气,想替你做主,让她主动与你和离,这才有了这番打算。此时被你撞见也好,索性对你说明白了,如何应对,就是你的事了。”
季青城的笑意一点一点增多,“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不信?!”太夫人也笑了起来,“不信就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景王日日去她的公主府,看看是不是有蒙面男子不时歇在她那里!许府太夫人与我说起的时候,我也不信,觉得是有心人故意给季府抹黑。可是我命人去看过了,人家的一字一句皆是事实,我能怎么办?因着与你之前的不快,料定你不会相信,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不论如何,我是要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啊!”话到末尾,竟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您到底是怎么了?”季青城笑意点点消散,眼中逐渐现出痛楚,“昔昭有什么不好?您为何要这般陷害她?”
竟是真的无动于衷。太夫人的心落入了谷底。
“这些话,这件事,若被旁人知晓,成为笑柄的不是你,是整个季府。”季青城起身,转身举步,“已到这种地步,我已无话可说。日后孩儿不能在您膝下尽孝,还望您谅解。”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这是旁人都知晓的事,不信你自己去看……”
“好了!”季青城冷然回眸,眼中怒意燃烧,脸色有些苍白。
太夫人被吓得踉跄后退。
“我是您的孩子,不是您的仇人,您竟不知。”语声已是苍凉无力。
下人们请来了冯氏,在门外通禀。
季青城让人进来,对太夫人道:“让她们做事,您请回。”请字说的分外勉强。他已无法再对眼前人有半分恭敬了。
太夫人着实被吓到了,身形有些发抖,踉跄着步子回了自己房里。
季青城在之后,去了季允鹤房里,是道别。
这个他以往认为的家,如今给他的只有不解、愤怒,他已无法再停留。
事态已到了龌龊不堪的地步,却依然没人给他解惑,他能做的,还有什么?
所谓颜面、孝道,该是一家人以和为贵才能有的东西。到今时今日,不如分府而居,各自为安。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怒火中烧而伤害亲人。
带马离开季府,季青城去了卫昔昭那里。
心里越是对太夫人寒心生气,越是心疼她。
她是不是早就开始被母亲这样算计了?是不是已忍耐了太久?
自己竟然不知,竟然不曾察觉。
所谓善待,就是她不说自己就不能看到她的不易之处么?
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了,他绝不会再允许发生。
趋近公主府,季青城看到了一个人,熟人。
程绍扬。
论年纪,程绍扬年长季青城七岁,时年二十五岁。
在柳城时,他们相识,也不过点头之交。之后一起离开柳城赴西域,一起征战沙场,是卫玄默最为欣赏也是最为头疼的将领——作战骁悍,却总在建功后出过失。卫玄默就是想让他高官得坐都不能如愿,一度恨得牙根痒痒,与季青城提过这种话。
因为那时经常兵分两路,季青城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卫玄默是真的爱惜人才——在凯旋之后,因为许兆谦被贬职,卫玄默力保程绍扬做了兵部侍郎。
之于卫玄默,这在他生平亦属罕见。但是程绍扬一表人才,也的确是难得的将领,季青城自心底也是认可的。
而今日,他来这里做什么。
季青城带住马。
程绍扬已抱拳拱手,“见过将军。”
季青城抱拳回礼后问道:“侍郎为何在此地?”
程绍扬回道:“卫大将军吩咐过,要下官尽力保公主、皇子平安。”
这就说得过去了。季青城颌首别过,入府门,到了寝室。
寝室没有掌灯,床上的人却也不在,被褥一丝温度也无。
缓步走向里间,看到小书房的灯光。
桌案、案上的酒菜是多出来的,两个酒杯,两副碗筷。
灯下的人穿着桃红色绫衣绫裤,面色一如平日,眼中却有着迷蒙醉意。
与她对酌的人已经离开。
卫昔昭懒懒地笑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季青城走到她身侧,“来接你。”
“今日晚了,我也想多留几日。”卫昔昭拿起空掉的酒杯,“你喝不喝?”
语声柔软,始终带着笑意。微醺的她,很可爱。
停顿片刻,她才想起比较关键的那件事:“你要把我接到哪里去?是季府还是你的将军府。”
“是将军府。”
“是国公爷要你这么做的?”她此时不爱动脑筋了,只想听他给出答案,问得就多一些。
“也算是,也是我的意思。”
卫昔昭闻言却蹙眉,“如果这是你初衷,为何不在我回娘家的时候就这么做?你怎么到这种时候才想通的?”
“所以说是我错了。”季青城除了认错,还能做什么呢?
卫昔昭笑得没有心机,“那我就过几日再原谅你。”
季青城不置可否,目光不离她,拉过椅子坐下,随口问道:“这么晚了,是谁来陪你喝酒的?”
“不告诉你。”卫昔昭道,“我就从没管过你和谁来往。”
“说的是。”季青城承认这一点,“今日可尽兴了?要不要再来一杯?”说着去拿酒壶,视线错转间,这才看到了桌案另一侧上的一把扇子。是折扇,男子用的。竟觉得眼熟。目光因此一沉,便对此事认了真,“昔昭,到底是什么人,与你深夜对酌?”若是男子,这地方就不须说了,单她这身衣服,就已不妥。
卫昔昭抬起手来,手理了理披在背后的如缎长发,之后托腮,笑盈盈道:“你以为是谁?你又以为是男是女?”
季青城一面竭力思索折扇在何人手里见过,一面尽量温和地回道:“是我在问你话。”
“那你这意思,是觉得这个人是个男人了?”卫昔昭的话,有质问的意味,“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她知道应该给他个说法,消除他的疑虑,可今夜是真有了醉意,她管不住情绪和言语了。总是话先说出口,才会想妥不妥当。
季青城其实有些恼火了。但是她离开季府,就是因为他不细问原由、不查清原委而造成的。那种错误,一次已是太多。
想竭力握在手中、从来不曾想过放弃的,也只有她。
一字一句,都需斟酌后再说出口。
即便她能忍受,他已不能再因为自身原因使得她觉得委屈。
如今所有一切,不过是苦果自尝,他认。
思及此,他的手落在她背后长发,轻轻拂动,“我信你。只是想知道如今是谁在伴着你排遣光阴。”
“我不想告诉你。”卫昔昭扯扯嘴角,“再者,你已经不信我了,我就更不会告诉你。”
这样的话,倒是让他安心几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和他话多的时候,往往是因为底气不足。他语声就更柔和:“以后也什么事都不与我说了?”
“你也不是事事都告诉我的,例如你的公务,我就不知道谁与你走得近,谁对你心存歹念。”卫昔昭眨了眨眼,“你不能怪我的。”
“我怎么会怪你。日后我凡事都告诉你,你的事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无妨。”
“这就是委曲求全了。”卫昔昭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情形,“日后你若因为心怀愧疚而一直如此,那么我们又能过多久的安稳时日?”环视室内,露出满足的笑,建议道,“不如你我暂且就如此,你在将军府,我在这里,相互有个照应即可,彼此也都自在。”
“合适么?”季青城说着话,将折扇拿起,打开之前,先看扇坠。
卫昔昭却一把夺过,“不许看。你想知道,我就偏不让你知道。”之后仍是不满,“我都没怀疑你这段日子做没做过亏心事,你倒没完没了的要探究。当日我离开的时候,也不见你如此。”
到此时,她的脑筋已经运转如常,觉得这把扇子其实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他若总是轻易就被眼前是非蒙蔽,那么日后有了什么事,彼此还是会生嫌隙。
她可不想做动辄离开、跑回娘家或避到别处的人。这种事太累心了,她如今只想善待自己。宁可让他生一时的气,也要一劳永逸。
季青城又深凝了那枚扇坠一眼,目光微闪。
卫昔昭此时却觉出了不对,“是不是又有人和你说了我什么,你就匆匆忙忙过来要兴师问罪?”不然怎么会去而复返?
季青城就想到了太夫人的行径,蹙了蹙眉才道:“不是说过了,是来接你。”
而他这种反应,在卫昔昭看来,等于是默认。有些不悦地起身,指向门口,“不需你接,我也不会回去,我哪儿都不去。你回去吧,我还要待客呢。”
“还要见谁?”季青城好脾气地笑着,“我陪你便是。”
“我府上的座上宾又不少,随意去请一个来就是了。”卫昔昭故意气他,“实话告诉你,方才那一个是女子,稍后我要请的是男子,你也要作陪么?”说着转身,“那倒也好,以往竟没看出你这般大度。”
刚举步,人已被他捞起。
衣衫在他手掌起落间落地。
卫昔昭嘤咛一声,抬手就抓向他的脸,他侧头避开,手指就抓到了他颈部,留下一道抓痕。
后果是后背抵上了墙,觉出阵阵凉意。
“刚才那一个是萧先生,你与她来往无可厚非,为何要瞒我?”他这样问她。方才她的话,委实伤人。
若不是扇坠让他回想起来,她还要故意气他到什么时候?
“景王是你的座上宾,外面又程绍扬为你把门,你尽管与他们来往。我信你进退有度。他们一个是我的朋友,一个是你父亲看重的人,我也信他们的人品。”
他的确不曾前来,可她府上的事情他还是知晓的。知晓有蒙面人出入,也知晓府上还多了一个女子。虽然不解,却却知道另有缘由,否则又怎会被太夫人彻底激怒。他若是真的不信她,岂不是早就上门来探寻究竟了?
卫昔昭有些底气不足了,“那你还气什么?知道我要款待的是他们不也很好么?你快放我下来。”
他却报以漫不经心地一笑,“你忙着与夫君以解相思,没工夫。”
卫昔昭张了张嘴,不是没话说,是不敢再说话找不自在了。
“昔昭,如今是你不信我。”他趋近她容颜,与之四目相对,“你不信我是真的知错,你不信我是真的想给你一份安乐。”
卫昔昭心里一半是被问得无言以对的怯懦,一半是对自身此时情形的无所适从,由此只一味顺着他说:“我信你还不行么?是我错了,你先……”敛目瞥了瞥地面。
“口不应心。”季青城眼中多了戏谑,“你凡事总是让我自己去看,自己去想,总让我后知后觉,你就丝毫过失也无么?我知道是因我而起,可你若总是藏着心绪,那么,我们还是夫妻么?夫妻之间该有这些隔阂么?我想对你好,可你对我还如以往么?”
其实,他们之间从不曾做到言无不尽。
他是,她也是。
从来是对彼此报喜不报忧,是体贴,可有也是引发诸多是非的症结。
他知错了。
他的娇妻呢?意识到这一点了么?
她还相信自己那份爱恋从未淡去么?
她总是选择自己面对一切的烦扰,总是在等着他看到她心里的苦。可他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守住如今荣华,何尝不是善待她的根本,所以很多时候有心无力。
“昔昭,你习惯了料理一切,在我未归时,我感激你如此。而如今不同了,有我为你遮风挡雨,日后心里想什么就告诉我,哪怕是抱怨,我也乐意倾听。”
醇醉的语声在这一番话里,道出了她以往没有意识到的问题。而他丝毫责怪也无,因为他知道,一切是因为别离而起。别离,他认为是他的错,他的遗憾。
细想那时,不怪他。
是她的坚持之下,才有了他以往不曾想过的出征之前成婚。
那时都尽了自己的全力,去给彼此相对于来说更好的一个局面。
而到此时,是苦尽甘来,而她的心,也已被诸多是非磨的冷漠了许多。
总是觉得,很多话是不必说的,因为说了也没用。
“怎么不说话?”他问。
卫昔昭随意抓了个借口,“嗯……你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我被吓到了。”之后垂了眼睑,又迅速抬起,“我们,去寝室说话吧?”
季青城笑开来,灼热地吻住她。
卫昔昭退无可退。勉强挤出的话,都被他无视了。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慌乱摇头,“不行不行……我……我怕。”
心里哀呼,被自己没事惹事害惨了,这……也太要命了。
“不怕。”他安抚地温柔地亲吻,赶走她的不适、慌乱。
娇弱如花,惹人怜惜,又让人欲罢不能失去控制的人儿。
丝丝喘息转变成声声呢喃。
人间,云端,起起落落。
这是变相的惩罚折磨。
混账!
卫昔昭觉得心里这一声斥责都是有气无力的。随即心念转动,抱紧他,唇滑至他耳廓,手指寸寸游移。
这种了解是相互的。她也不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他周身一紧,闷哼出声。
她双唇适时落回他唇边,焦灼在一处之前,轻轻挣扎,“青城……”
☆、第128章 同心协力(上)
极致痴缠之后,卫昔昭已是昏昏欲睡。
季青城在将她安置在床上的时候,仍是逗她:“带你回家?”
卫昔昭蹙了蹙眉,低语一声:“不许吵我,更不许烦我。”侧身向里,沉沉睡去。
夏日里,她总是觉得他像个火炉,睡前会尽量离他远一些,而每每醒来时都是被热醒的,不知何时、不知怎地就已在他怀里。
这一夜亦是如此。
因为她不满地咕哝,季青城醒来,看到她眉间轻蹙,手势慵懒地揉了揉眼,继而嘟了嘟嘴,又白了他一眼。
季青城知道为何,却是笑着要将她搂回怀里。
她便踢了他一下,仰面躺好,忽闪着睫毛看着上方承尘。
季青城下地去寻到了萧晨述遗落的折扇,回床上侧卧着,给她打扇纳凉。漫声问她:“你与萧先生也有话可说?”他认识的萧晨述,可不是平易近人、闲话家常之人。
“是啊。”卫昔昭因为凉风徐徐袭来,神色柔和许多,“大抵是因为我爹娘的关系吧,她待我就温和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