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哦,对了,你要是看见方华,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Nasi一转身,眼镜上白光闪过,等我再看清的时候,他的人已经从楼梯的拐角处消失了。
“李哥,这是真的?”我拉住李泰,小声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夏明确实口吐白沫被抬上去了。”李泰看着外面,我不知道他是在看那红色的大门,还是在看门上的锁。
“也说不定是最近吃得不好,你注意点。”李泰低声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把他抬出去的?”言末的屋子在最外面,如果刚才他们从门口经过,不可能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来回也就几分钟吧。”李泰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挠了挠头道:“是Nasi找的我,他说夏明快不行了,我们刚把人抬出去,再回来就遇上你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哦,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我让李泰先回去睡了,自己在院子晃悠了一会儿后,赶紧跑进了言末的屋子里。
他就像失了魂一般,我给他喂水倒是也喝,可没喝几口就吐了,我给他用湿毛巾擦脸,他也不反抗,但眼睛里却再没有了往日里的光彩。
先是巫未,接着又是夏明,那下一个被送走的又会是谁呢?我不敢去猜。
我给言末随便套了件衣服,将他带到了黄百川的办公室。黄百川没有睡觉,见我们进来,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诧异。
“黄医生,言末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我老老实实地把整个过程和黄百川讲了,他拿起听诊器在言末胸口上上下下的听了听,又撩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就丢给了我几个药盒。
我打开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连使用说明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我刚想开口,就看见黄百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拿出张纸,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一行字:
要是Nasi问你,你就说言末感冒了。放心,这孩子就是有点伤心过度,过几天就好了。
我确实很想问为什么,但我觉得问了也是白问。所以我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夏明被Nasi送走了。
黄百川叹了口气,摇摇头将那纸揉成了一团,说:“你们走吧。”
“谢谢黄大夫。”我扶着言末走出去,没作半分的停留。
办公室的门缓缓合上,我瞥见黄百川瘫坐在有些破旧的老板椅里,他满是皱纹的脸也像那纸一般,被这门挤压在了一起。
我总觉得这疗养院里的病人是可怕的,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医生远比病人要危险得多。
晚饭后,我看着言末睡过去。下午的时候他狠狠地吐了一通,但气色却好了不少,晚上还吃了碗稀稀的面条,看来黄百川并没有骗我。
我将那些药盒摞在桌子上,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昏暗的灯光照进来,我忽然发现有一个药盒的样子有些奇怪。
别的盒子都是四四方方的,偏偏它有些扁成了平行四边形。
我将那盒子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印的药名是阿莫西林。估计是放的时间太久了,盒子有些发潮,我正要把它放回去,却不料一声轻响,这盒子自己从中间弹开了。
熟悉的笔迹映入我的眼帘: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毫无疑问,这是黄百川的字迹,我中午才刚刚见过。
现在疗养院一共就我,李泰,Nasi,黄百川和方华五个,言末开不了口,就不算在内了。那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他自己吗?
外面似乎有些起风了。我正准备出去关窗户,刚一出门,却发现大堂里站着个人。
是院长。
他还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双手揣在兜里,黑白相间的面具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面具也能直勾勾地看人吗?我不知道。这面具上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却比眼睛和嘴巴来得更强烈。
“你回来了。”我说。
“是。”他点了点头,往楼上走去。楼道里的感应灯没有亮,他的影子和黑暗融在一起,幽灵般地消失了。
空气里已经有了一股股的水汽,趁着还没下雨,我赶紧出去把外面的窗户都关上了。
剩下的时间,我都在言末的房间里呆着。他睡得很熟,我脑子里则是一直在想,为什么黄百川要在药盒子里写那么一句话。
是为了避开Nasi,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呢?如今院长也回来了,自然应该也包含在内。
可我总觉得他不是个坏人,虽然一直戴着面具,但给我的感觉却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真实。
晚上十点,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外面黑的可怕。我没拉窗帘,窗户上也没有月亮和星星,一层层的乌云堆积在玻璃上,看过去触手可及。
今晚院长没有来邀请我,我也没有主动去找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能算得上是一种默契,但我确实是有点想他。
一夜好梦。
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上灰蒙蒙的,空气里的水汽很重。这场雨应该还会再下上几天。
院子里方华正在自己玩水,他将那黄色的小花儿撕成一片一片,放在水里。花瓣浮浮沉沉的,很快就飘到了远处。
“要不要一起玩?”他见我出来,冲我招了招手。
“不了。”雨后的天气凉爽了不少,我伸了个懒腰,正要去洗脸的时候,却发现隔壁那房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微风起伏,那门也跟着吱呀作响。
“这门是你开的?”我四下看了看,除了方华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在。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推开了。
一股潮湿的灰尘味儿迎面扑来。
“不是我啊。”方华凑过来,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看,“切,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股风吹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屋子里空空如也,既没藏着人,也没藏着东西。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我可不想走进去。
“这是什么?”在我关门的时候,方华忽然从我胳膊下面钻过去,从门缝里抽出来了一张照片。
这照片上灰扑扑的,辨识度可比夏明的病历差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卡在那里的,如果方华不在,我估计也注意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还有三章应该就要结局了。今天晚上要聚餐,不晓得还能不能修改一下细节,就先丢到存稿箱了,吐过没喝多的话,明天会继续日更的。
☆、逃离
“你看,这是我,这是我!”方华兴奋地指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说。
“你还记得不记得其他几个人是谁?”不知这照片是被什么腐蚀了,中间的人物都变成了白影,乍一看还挺恐怖的。
我数了数,影子一共有七个,它们成一排站在这院子里,身后是一片墨绿的花丛。
“不记得。”方华似乎对这照片很感兴趣,他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指着照片的右边说:“你看这儿,是不是少了一块?”
我轻轻弹了弹照片,一层层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来,露出了最外面的一层白边。要真是少了一块儿,白边肯定就不是完整的了。
“没少啊。”我看着方华,但他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发疯。
“肯定少了!”方华嘟囔了一声说:“不然你为什么没在里面?”
他果然是抽风了,这照片的年纪说不定都比我在疗养院呆得时间要长,我又怎么会出现在里面。
不过照片上一共七个人,如果这里的病人和大夫都没有变动过,上面确实是少了一个。那是少了谁呢?
我看着那照片,上面的白影似乎愈发地恐怖了起来。它们所站的位置就在我的身后,我不敢去想象那种场景——这些白影的主人其实早就从照片里面跑了出来,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正冷冷地盯着我!
镇定!我咽了口唾沫,人却还是慌了。
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掺杂在一起,不断冲击着我的耳膜,我感觉头就像要炸裂一般,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
“你怎么了?”方华拉了拉我的胳膊,我打了个寒颤,猛然惊醒了过来。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如果不是方华,我估计就要昏倒过去。
说不定那人正好是拿相机的那个,又或者是发病了没法参加,这些情况都是有可能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
因为照片的左下角上印着一行字:“3号疗养院XX年XX月XX日留念”,既然是留念,人自然都应该是到齐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我指尖一松,那照片在空中飘舞了几下,飞回了它尘埃遍布的巢穴。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着,像是被扼住喉咙的乌鸦。
我看着这昏暗的房间,它就如同设定了发条的机器一般,在这个特定的时候,故意等着我的到来。我不禁又想起了巫未离开前的那个深夜。
晚饭过后,天色还是没有转晴的迹象。
言末依旧好好地吃饭上床,很快就睡了过去。他今天一句话也没说,连吃饭的声音都很小,我坐在他的身边,不敢挪开眼睛。
我生怕自己一眨眼的功夫,他也像巫未或者夏明那样地突然消失。
黄百川和Nasi都在二楼开会,我不知道是不是面具男觉察到了他们之间互相排挤的某种氛围,还是出差回来,例行传达一下精神。
今天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就像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一样。
外面的风停了,细细密密的雨声落在窗户上,也落在这橘黄色的灯光里面。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很安静,凉凉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这是个适合睡觉的日子,但我觉得没人睡得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感到身子一冷。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言末的屋子里。幸好他还在,我打了个哈切,自己竟是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了。
这时雨更大了,豆子般打在窗户上,发出一阵阵的翁鸣。我简直要怀疑那玻璃会不会突然掉下来,摔得粉碎。
我醒了醒盹儿,准备出去接点水喝。但一出门,却发现李哥正站在门口。他似是被我吓了一跳,脸颊不由地一跳。
我的心也跟着一跳,这家伙不会突然给我来个羊癫疯吧。
“小东,我找你说点事儿。”李泰吐字很清晰,他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但他的瞳孔并没有涣散,眼睛还是闪着光。
兴许刚才只是我看错了。“你先进来吧,我去接点水。”我说道。
“不行!”李泰忽然拉住我的胳膊,他力气很大,捏得我一下就麻了。
李哥其实有潜在的暴躁症,但已经治疗得很好了,而且他平时一激动就会诱发羊癫疯,基本也看不出来这种症状。
“好好,你先松开我,咱们慢慢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进来。天杀的,连喝水都不让我喝,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儿,非得堵着现在讲。
“你听我说,这里的人都不是好人!”李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坐在桌前,将台灯的光遮挡住了大片。
屋外大雨瓢泼,屋里人影晃动,这就像是张震讲鬼故事的现场。
虽然李哥没人家那么出名,但不得不说,他在气氛烘托上做得很好。一听见他这句“这里没有好人”,我马上想起了黄百川的“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们的话就像是一波扣一波的海浪,在不断蚕食着我脆弱的神经防线。
“你有什么证据?”我问道。
“小东,你在这里呆得时间不长,所以不清楚。”李泰看了看天花板,小声道:“这破地方邪乎着呢,你真以为巫未和夏明是好好走的?”
“不然呢?”
“我原来也做过司机,上次那两辆车我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儿了。那么长的车身,玻璃里面还挂着黑布,”李泰吞了口唾沫,颤巍巍地说:“那根本就是灵车!”
“李哥,大半夜的,你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我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道:“说不定是你看错了你呢。上次方华不是还说那车上下来个红衣服——”
“你说什么?!”如果说李泰刚才还只是身体在抖的话,那这下他的声音也在抖了,“我怎么不知道,上次他们把巫未抬上去就走了,你确定方华说有个女的下来了?”
“那天吃饭你不是在旁边吗,你没听见?”我心里也慌了起来,都说疯子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要是真的,可就太吓人了。
“他整天神神叨叨的,说话我都没注意过。”李泰使劲儿挠了挠头。
“没,没事儿,方华说那女人后来又上车走了。”一想起巫未,我心里竟是慢慢镇定了下来,“对了,你说巫未是被抬走的?”
“是啊。”李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比开始的时候更焦躁了。
“难道那丫头——”我不敢再说下去。
“放心,他们走的时候都还没咽气。”李泰攥着拳头,深吸了口气道:“我今晚就要走!”
“去哪儿?”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他。
“只要跑出这院子就行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李泰狞笑了一声说:“那三个混蛋说不定就在楼上商量怎么处理咱们呢,我可不能坐着等死!”
他的表情很吓人,但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可能还会发生更吓人的事情。
“那言末和方华怎么办?” 我问道。
“带上他们不就完了。”李泰倒是有义气,他站在屋子里,影子被拉得老长,将言末的身子完全遮盖住了。
“那你收拾一下,我去叫方华。”我说道。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李泰,而且他没有大门的钥匙,我并不觉得他能跑得出去。可是我也没有上楼去叫人。
我得找到方华,先跟他确认一个问题。
咚咚咚!我敲了敲门,回应我的是一阵阵的雨声。我心道不好,跑到院子里一看,那窗户果然大开着,雨水已经将地面打成了深黑色。
一道闪电划过,我看着那惨白的墙壁,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人气。方华就像从来没在里面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难道他也逃了?我将一楼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包括我隔壁那间,还是没有。如果方华不是凭空消失了,那他现在肯定就在二楼。
我抬头看了看,只有会议室的灯还亮着。方华可能就在那里面,也可能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正戏谑地看着我。
“你还走不走?”这时李哥已经背着言末跑了出来,他冲我招了招手说:“过来打伞。”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拦住他,但腿还是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兴许我潜意识里也想逃离这个地方吧。
一步,两步,就在我马上要走到李泰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不动了,脸上的表情如同言末一般,变得惨败而死灰。
一团团白沫从他的嘴角涌出,李泰甚至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我扶住他的胳膊,根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言末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和那把伞分别向着两个方向滚去。
“你们干嘛呢?”楼上传来一声大喝,我抬头看去,密密的雨幕里面只能看见个模糊的黑影。
再然后,我就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是Nasi和黄百川。他们并没有问为什么,查看了一下言末和李泰的情况后,就将人各自送回了房间。
我独自坐在大堂里,看他俩忙里忙外地收拾,再一次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无力。是不是我自己其实本来就是个疯子,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李哥蛊惑了呢?
还是这疗养院里有什么能传染的病毒,只要人接触到就会慢慢变得神志不清?外面隐隐响起了阵阵雷声,我脑子里乱得更厉害了。
“你可真能折腾啊。”Nasi叼着根烟,眯起眼睛盯着我,随即摇摇头,上楼去了。黄百川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