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在胳膊上的力道并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这让卫峰十分困惑,偏头一看,卫峰登时就愣住了。
“牧公子?”松开手,卫峰困惑地看着牧然。
“咳咳咳……卫峰你、你这混蛋!怎么下死手啊!”想勒死人吗?
可牧然不知道,卫峰一开始是打算直接把人勒死的,谁让牧然把羽林军的轻甲穿得乱糟糟的,还偷偷摸摸的,这一看就是从外面混进来要图谋不轨,依照黎绍暗卫的规矩,这样的人一经发现立刻弄死,连来路都不必问。
牧然捂着自己可怜的脖子,猛咳不止。
怕惊动屋子里的黎绍,卫峰拉着牧然走出了院子,躲在墙边。
“牧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牧然竟还能混进羽林军且一直没被发现?他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本事?
喘匀了气,牧然才说道:“是长孙舅舅叫我来的,说是让我好好看看舅舅是过得什么日子。”
听到这话,卫峰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长孙将军真是多此一举,就牧公子这副模样,就算他了解了公子的真实生活又能怎样?何况就算把牧公子安排进羽林军,也看不到公子身边那些藏在暗处的事情啊。
“牧公子想要了解公子的生活?”
牧然猛点头:“想啊。”
“那请牧公子不要出声。”
话音落,卫峰也不给牧然思考的时间,一把搂住牧然的腰就带着牧然腾空而起,转眼间就落在了黎绍的屋顶上。
而黎绍的屋顶上伏着两个暗卫,此时其中一人正压着一个黑衣人,见到卫峰和羽林卫打扮的牧然时,两人都是一愣。
闲着的那个暗卫压低声音问卫峰道:“首领,有事?”
“没事,”卫峰摇摇头,然后挑着下巴指向被另一个暗卫压着的黑衣人,“这什么东西?”
暗卫不以为意道:“跟平常一样,黎氏的拥护者。”
虽然黎氏的人死得只剩下公子一个人了,但黎氏某些成员的忠心追随者却是一时半会儿杀不尽的,这些人都觉得是公子和将军杀了他们的主子,于是固执地想要复仇,一个接着一个地前来送死,简直烦死人了。奔着将军去的那些自然有将军身边的人处理,他们就只管把公子周围这片地方打扫干净。
卫峰点点头,沉声道:“和往常一样处理,做得干净些。”
“是。”
卫峰又带着牧然纵身跃起,跳到了这院子附近最高的一棵树的树顶,站在这个地方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哇!”站在随风摇晃的树顶,牧然吓得抱紧了卫峰,死死攀在卫峰身上。
卫峰眉心微蹙,却没把牧然扔下去。
“牧公子不睁开眼睛能看到什么?”
牧然失声大叫:“我睁开眼睛又能看到什么啊?!”
被牧然的音量震到,卫峰揉了揉耳朵:“牧公子睁开眼睛就知道了。”
“你直说不行吗?!”牧然死死抱着卫峰,吓得快要哭了。
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带着他来这么高的地方啊?他们万一被风吹下去怎么办?这树枝要是断了怎么办?他还不想死啊!!
卫峰冲天翻了个白眼。
真麻烦,早知道就让卫泽带着牧公子来参观了。
“属下保证牧公子不会掉下去,但牧公子若一直耽搁下去,这树枝可能就要断了。”
牧然就是不睁开眼睛:“那就下去啊!你想死别拖着我!”
“牧公子不是想了解公子的生活吗?”
牧然立刻没了声音,在卫峰的身上趴了半天才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我、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舅舅到底是过着怎样不同寻常的生活啊?怎么还非得从上面往下面看?真是要了命了。
“能。”
听到卫峰语气坚定的回答,牧然咬咬牙,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僵硬地扭头向下瞄了一眼,可又迅速缩回去攀住卫峰。
“都是树叶,你叫我看什么啊?!”
那树叶还摇晃着,太吓人了!
卫峰瞥了牧然一眼。
牧公子不仅脑子不灵光,武艺差,胆子小,连眼神都不好使,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公子,大概也不怎么像大公主,那这性子是随了爹?
“属下还有事要做,请牧公子待在这里好好观察,千万小心。若不小心掉了下去,只要大喊有刺客,就有人来救你了。”
这话说完,卫峰就转身将牧然安置在树冠上,考虑到牧然笨拙,还特地选了最安稳的地方,然后就扭身下落,眨眼间就回到了地面。
被留在树冠上的牧然突然就没了依靠,只觉得身边阴风阵阵,怔愣半晌才悲愤地大喊道:“卫峰,你这混蛋!舅舅,救命啊!!”
卫峰权当没听到牧然的求救,与邻近的暗卫交代一声,让人看着点儿牧然,然后就回到屋子里找黎绍去了。
卫峰才一进门,在屋子里陪着黎绍的卫泽就疑惑地问道:“外面怎么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没什么,”卫峰泰然地摇摇头,“公子还在书房?”
卫泽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自从收到极西之地的消息之后,公子就一直闷在书房里,行宫里没有多少相关书籍可以翻阅,公子就命云州州牧将云州的书籍搬来,从早看到晚,也只有将军才有办法叫公子休息片刻。
“七王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卫峰摇了摇头:“七王子也还在查,回信中只说查到了便给公子来信。”
卫泽叹息道:“探子都已经派出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潜入析支国打探到消息。”
打仗他们都不怕,怕的是他们对对手一无所知。
卫峰沉声道:“我已经传讯给雍大人。长安有来自各地的商贾,希望有见多识广的能给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哪怕只是传说也好。”
“说的是啊,”卫泽转头看向书房,“不知道今天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而被卫泽惦记着的长孙伯毅其实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站在院子外的一棵树下,仰头看着树上吵吵闹闹的两个少年。
知道黎绍正废寝忘食地查阅有关极西之地的记载,长孙伯毅怕黎绍累着,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便将与路风碰面的时间都定在了上午,迅速将要谈的正事谈妥,长孙伯毅就立刻赶回行宫,让云州州牧陪着路风在云州游玩。
今天要谈的事情少,长孙伯毅就回来得早些,可将要走进他们所住的院子时,长孙伯毅却听见吵闹声,而且不管是羽林军还是黎绍的暗卫都没有加以阻止,长孙伯毅好奇,就循着声音找了过来,结果就在一棵树上看到了牧然和晏心,树下还站着慌慌张张的严维。
牧然蹲在树冠上哇哇乱叫,晏心正爬到树干中间的部位,看起来很难继续向上,而严维则站在树下急得团团转,直到看见长孙伯毅才安静下来。
“牧然怎么会在树顶上?”长孙伯毅疑惑不解。
依着牧然的功夫是绝不可能自己上去,爬上去或者飞上去都不可能,那是谁这么坏心把他送到那上面去了?
严维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听到长孙伯毅问,就僵着声音回答道:“启禀将军,将军说的人如果是树顶上的那位,那在下不知,我们来时他就已经在上面了。”
“那晏心上去做什么?”看晏心那笨拙的动作,似乎也不经常爬树,他上去干什么?
“晏心上去救人。”说这话的时候,严维不由地瞪了树上的晏心一眼。
他还从没见晏心这么热心,明明自己都不会爬树,还非要爬上去救人,这树这么高,晏心怎么爬得上去?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怎么跟着解大人回府之后,晏心越发不稳重了?
而树上的晏心此时气喘吁吁地坐在某个树杈上,仰头看着牧然模糊的身影:“我说,你能不能自己下来一些啊?往上爬很累啊。”
树顶上的牧然大喊道:“我要是下得去还要你上来做什么?!”
“嘿!”晏心不乐意了,“我好心上去救你,你还凶我?我下去了!”
“别啊!”牧然一听这话也急了,“你下去了谁来救我啊?!”
“谁管你!”晏心皱皱鼻子,转身装作要爬下去的模样,结果屁股一滑,人突然就掉下去了,“糟了!”
“晏心!”严维一惊,赶紧找准位置打算接住晏心。
原本想要搭救晏心的长孙伯毅见状就退开两步,仰头望了望树上的牧然,纵身跃起。
晏心落地砸中严维的时候,长孙伯毅刚好也拎着牧然下来了。
“长孙舅舅!”牧然的双脚一落地就瘫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长孙伯毅一脸哭相,“幸好你来了,不然您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别吵。”一听到牧然鬼哭狼嚎的声音,长孙伯毅就蹙起了眉,“你怎么在树上?”
牧然立刻放低了音量,委屈道:“卫峰把我送上去的。”
闻言,长孙伯毅又仰头看了看树顶,然后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这是附近最高的一棵树,顿时就明白了卫峰的用意。
“看明白了就回去歇着。”
牧然坐在地上,问长孙伯毅道:“卫峰都看到我了,我不用去跟舅舅打声招呼吗?”
“不必,回去吧。”卫峰大概不会跟三郎说,不然也不敢把牧然送树上去。
“哦。”牧然这才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土,“那我回去了。”
向长孙伯毅作了一揖,牧然才慢腾腾地走开。
他再也不来舅舅的院子了,太危险了!
长孙伯毅这才看向晏心和严维:“你们两个呢?”
晏心忙向长孙伯毅作揖,谄笑道:“心就是路过,牧公子是公子的外甥,那么惨兮兮地求救,心总不能坐视不理。”
长孙伯毅又看了严维一眼,没再追问,只沉声说道:“不会爬树就找人来帮忙,下次别自己爬。”
没想到看起来冷淡的长孙伯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晏心微微一怔,然后拱手道:“心记得了。”
点点头,长孙伯毅就转身离开,回去找黎绍。
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晏心刷地打开折扇,感叹道:“哎呀,长孙将军真是越来越温柔了。”
果然跟公子在一起待得久了,多少也是会受公子影响,他也要多沾沾公子的仙气才是。
严维闻言蹙眉:“将军温柔,跟你有什么关系?”
晏心斜了严维一眼:“跟你更没有关系!”
话音落,晏心就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等我……哎呦!”才迈开一步的严维瞬间停下,捂着腰一脸痛苦。
刚刚给晏心垫了底,好像伤到腰了。
听到严维的痛呼,晏心也停了下来,转头狐疑地看着严维:“你怎么了?”
严维抬头看着晏心:“好像……闪到腰了。”
“……笨!”晏心一脸不满地走回严维身边,搀起严维离开。
长孙伯毅回到住处之后,果然就见黎绍还在书房里待着,衣裳也没换,头发也没束,只随便披了件外衫在身上,竹简书册散了一地,一盘糕点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碟子里的糕点却一块都没少。
长孙伯毅无奈地叹一口气,将脚前的竹简和书册都踢开,“翻山越岭”地走到黎绍面前。
“三郎。”
黎绍这才从书中回神,抬起头来看着长孙伯毅:“回来了。”
将黎绍手上的竹简抽走,长孙伯毅沉着脸问道:“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吃了,”黎绍笑道,“吃了些糕……”
话音未落,黎绍就瞥见卫泽早上送来的那碟糕点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有少的样子。
“奇怪了……我记得我吃了啊……”
“过来。”长孙伯毅向黎绍伸出了手。
黎绍抬手握住长孙伯毅的手,起身跟着长孙伯毅走出了书房。
“卫泽,去让厨房煮两碗面来,不必那么讲究,让他们快点儿。”
“是。”暗想还是长孙伯毅说的话管用,卫泽立刻跑走。
牵着黎绍在堂厅的桌旁坐下,长孙伯毅就倒了杯热茶给黎绍:“你若再这样,我就让卫泽和卫峰把书都搬走。”
“那可不行!”黎绍立刻反驳道,“我只是不饿。”
黎绍的话音还没在地上砸实,肚子就叫了起来。
黎绍一脸尴尬,心虚地低头喝茶。
长孙伯毅被这咕噜噜的声音给逗笑,调侃道:“你啊,身体比嘴巴诚实。”
黎绍嗔瞪长孙伯毅一眼,嘟囔道:“派去西边的探子一直没有回信,我能不急吗?”
长孙伯毅点了点黎绍的鼻尖,笑道:“怎么犯了糊涂了?他们才离开多久?这会儿能混进析支境内都算是快的,哪能那么轻易就打探出消息?而且析支国东边的消息也都是传言,能信多少?”
若照三郎预估的时间来计算,他们也没时间等探子穿过半个析支到析支国的西边去打探确切的消息。
“总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长孙伯毅拉起黎绍的手,安慰道:“就算不知道又能怎样?”
黎绍直盯着长孙伯毅的双眼,沉声道:“如果你能向我保证不亲自带兵上阵,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急、什么都不管,你能答应我吗?”
长孙伯毅一怔,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若不需要他带兵出征,那自然是最好,可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缩在长安城里?
黎绍反握住长孙伯毅的手,坚定道:“你不能不去,我就不能不管,哪怕只能为你添一分胜算也好。如今局势未定,我们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不然真要开战的话,一无所知地迎上去,你又有多大胜算?我不希望你遇上任何危险,也不想你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长孙伯毅将黎绍抱进怀里,柔声道:“正因为如此,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若真要开战,我还需要你帮我出谋划策。”
“……我知道了。”
“别慌,”长孙伯毅温柔地摸着黎绍的头,“有我在,你信我便好。那么辛苦的十年我们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恩。”道理他也懂,可这事儿与伯毅的性命相关,他能不慌吗?
突然想起先前院子里的吵闹,黎绍从长孙伯毅的怀里爬出来,问卫峰道:“先前我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了?”
没想到黎绍会突然提起这个,卫峰一怔,下意识地摇头:“没事。”
“没事吵什么?”黎绍狐疑地看着卫峰。
长孙伯毅又将黎绍按进怀里:“有事也有卫峰处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管我就成。”
琢磨一下,黎绍又从长孙伯毅的怀里爬出来,盯着长孙伯毅问道:“你们两个瞒了我什么?”
伯毅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长孙伯毅登时就想抽自己一嘴巴。
他多什么嘴?
“没,我……”被黎绍直勾勾地盯着,长孙伯毅这谎话也说不出口,“我把牧然带来了……”
“什么?!”黎绍腾地直起身子,瞪着眼睛看着长孙伯毅,“你把牧然带到这儿来做什么?你、你是不是疯了!”
说着,黎绍就扬手在长孙伯毅肩上打了一巴掌。
长孙伯毅疼得瑟缩一下,摸摸鼻子,道:“让羽林军看着的。”
黎绍瞪着眼睛问道:“你是让羽林军看着他呢,还是把他打发去羽林军里了?”
长孙伯毅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你!”黎绍起身,转身就要去找牧然。
“等等!”长孙伯毅一把拉住黎绍,黎绍打个趔趄,一屁股坐进了长孙伯毅怀里,“他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自己。”
“会什么啊!”黎绍扭头瞪着长孙伯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