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等到了晚一些时候吃一顿夜宵?”
闻言,黎绍长舒一口气,将胸中的忧思一并吐出,而后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淡笑道:“回房去吧。这会儿还不饿,你们也别忙了,都歇会。”
“是,殿下。”
嘴上应着,四个人却还是小心地护着黎绍回房,邓义和云珠一如既往地在内室照顾黎绍,卫泽和卫峰兄弟则守在外室,即便是无所事事,也不敢放松警惕。
三更天时,黎绍早已熟睡,守夜的卫峰坐在内室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观察着缩在床头和床尾的地上酣睡的邓义和云珠。
虽然这东厢房的两边有特地给他们准备的小房间,可他们谁也不愿离开殿下身边,即便被殿下赶去了房间,也总是在殿下睡着后再溜回来。
“吱嘎”一声响,卫峰腾地起身,杀气腾腾地紧盯着被人从外面拉开的屋门,当看到走进门来的人是长孙伯毅时,卫峰轻轻蹙眉。
没想到黎绍的房间里还有别人在,长孙伯毅也愣在门口,定了定神才开口问卫峰道:“他睡了?”
转头看了黎绍一眼,卫峰又看向长孙伯毅,冷声道:“我们殿下已经歇下了,将军若有事,请明日再来。”
听到说话声,邓义和云珠也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四顾后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孙伯毅却不理会卫峰的逐客令,将房门完全拉开后,就侧身让一位老者进门。
“吕太医,请进。”
太医吕秋茂猫着腰进门,在看到房间里门神一样的卫峰时,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邓义和云珠都已经走到卫峰身边,见长孙伯毅带了个太医来,立刻就猜出这太医是要来给黎绍把脉的。
邓义的视线从吕秋茂的身上移到长孙伯毅的脸上,不冷不热地问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伯毅有意压低了声音,道:“白日里见他在吃药,便请太医来看看。”
“多谢将军好意,”邓义拱手作揖,又道,“但不必如此麻烦,殿下并没有生病,也不需要太医诊脉。”
“没有生病?”长孙伯毅冷下了脸,“既然没有生病,那为什么要吃药?”
邓义垂下眼,道:“那只是补药而已。”
长孙伯毅还是不信,便对吕秋茂道:“有劳吕太医给仔细看看。”
“你!”
卫峰迈开脚步就要上前赶人,却被突然从天而降落在面前的卫泽挡住。
卫泽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说出口的话却是对卫峰说的:“不过就是把个脉罢了,殿下身上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不怕将军从里到外地了解清楚。”
他倒是想看看知道了真相的长孙伯毅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第15章
卫泽的话说完,卫峰就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见状,卫泽好笑地拍了拍卫峰的脑袋。
云珠冷哼一声,也让开了路,邓义转头看向卫泽,见卫泽笑着点了点头,便又转而看向吕秋茂,拱手一拜,道:“那么就请吕太医当心些,千万别吵醒了殿下。”
这话说完,邓义也退到了一旁。
吕秋茂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干笑着应下邓义的嘱托。
终于进到内室,因为床帐没有放下,所以吕秋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酣睡的黎绍,尽管昏暗的夜色中并看不清黎绍的面容,可那比寻常人要轻浅几分的呼吸声叫吕秋茂微微蹙起了眉。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吕秋茂将药箱放在一旁,而后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小心翼翼地将黎绍的手从被子里取出,搭脉看诊。
长孙伯毅无法安心等在外室,却又有些不敢踏入内室,进退两难,便只好站在屏风旁边提心吊胆地望着。
两刻钟过去,长孙伯毅终于看见吕秋茂缓缓站起,急忙开口问道:“吕太医,他怎么样?”
吕秋茂却没有立刻回答长孙伯毅的问话,不急不缓地站起来之后,先动作沉稳地背上了他的药箱,而后才终于理清思绪似的转身对长孙伯毅说道:“请将军恕罪,下官还想再问一些事情,不知哪位对……对他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
吕秋茂的那一声“三殿下”差点儿脱口而出,可思及长孙伯毅和黎绍之间的恩怨,吕秋茂还是机灵地改了口。
闻言,长孙伯毅的心一沉,立刻转头看向卫泽几人。
卫泽笑笑,低声道:“那么我跟邓义随将军到院子里聊聊吧。”
若叫阿峰和云珠去,这两个人保准不会老实地跟长孙伯毅说实话,可他们凭什么要让长孙伯毅过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惬意生活?殿下疼他、宠他,可他们却跟长孙伯毅没有半分交情,又凭什么顾虑他?
听到卫泽这话,长孙伯毅和吕秋茂就一起往东厢房外走去,卫泽与卫峰和云珠交代几句,便和邓义一起跟了出去。
走到外面,卫泽依旧是一脸带着点儿狡诈的笑容,邓义将房门关好后,便走到了卫泽身边,看着吕秋茂不冷不热地问道:“吕太医想问什么?”
吕秋茂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问邓义道:“敢问他之前是住在何处?”
邓义不假思索道:“殿下一直幽居于紫兰殿内。”
“紫兰殿?”吕秋茂蹙眉,追问道,“可是后宫里的那个紫兰殿?季贵妃的住处?”
“正是那里。”邓义点头。
“这就怪了……”吕秋茂垂眼,一脸困惑地捋着胡子。
长孙伯毅紧张地问道:“吕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琢磨一下,吕秋茂到底还是没将心中的疑惑想明白,便只能连同那疑惑一起跟长孙伯毅说了:“下官年轻时也曾去紫兰殿给季贵妃请过脉,那时候世宗独宠季贵妃,紫兰殿也是特地为季贵妃建造的,季贵妃体寒,因此紫兰殿的门窗设置都是最大限度地迎合了日光,好让季贵妃一整日都能晒着太阳,那是皇宫里唯一一个可采朝阳又能纳夕阳的地方,殿内的通风和保暖也做得十分周到,照理说住在那里的人不说身体强健,也该是如普通人一样健康,可……可从脉象来看,那位的体内似有寒气久聚不散,已成顽疾,且五脏受损,睡着时的呼吸与寻常人相比过轻过浅,似乎还有旧伤未愈……这可不像是住在紫兰殿那样的地方养出的身体啊。”
“……你说什么?”长孙伯毅蓦地变了脸色,有些震惊又有些慌张地看着吕秋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旧伤未愈?”
寒气入体也就算了,黎绍的内腑五脏怎么会受损?他的身上又怎么会有未愈的旧伤?
“这……”吕秋茂睨了卫泽和邓义一眼,冲长孙伯毅拱手一拜,道,“其中详情,下官无法从脉象判断,请将军恕罪。”
长孙伯毅也没有要责怪吕秋茂的意思,转头就问卫泽道:“为什么?好好的他怎么会五脏受损?他身上又怎么会有旧伤?”
卫泽哂笑道:“这可有些不好说,兴许是黎征苛待殿下,又兴许是殿下为了给将军设下陷阱而有意为之。”
长孙伯毅竟然还问为什么?他是怎么想的才能把这话问出口?
看着卫泽满不在乎的笑脸,长孙伯毅勃然大怒,一个箭步上前就扯住了卫泽的衣领,将人提到眼前:“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卫泽毫不畏惧地与愤怒的长孙伯毅对视,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又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不可?我想与你说,那是我高兴,可我现在不高兴了!”
“在吵什么?”
黎绍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吓得卫泽和邓义当即就打了个哆嗦,长孙伯毅也是一惊,赶忙放开了卫泽的衣领,满脸尴尬。
“你、你怎么醒了?”长孙伯毅有些心虚,只瞄了黎绍一眼,就不敢与黎绍对视。
黎绍的视线在院子里的几个人身上打了个转,而后叹一口气,道:“你们闹得这么大动静,我若是醒不过来,那你们就可以给我准备一口棺材了。”
其实他只是恰巧起夜,又恰巧听到了院子里的吵闹声。伯毅也真是的,想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会来问他吗?做什么请个太医来?还非要选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来给他诊脉……
“请殿下责罚。”卫泽和邓义立刻转向黎绍,跪地请罪。
黎绍瞟了卫泽一眼,而后看向长孙伯毅,淡然道:“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
不等长孙伯毅开口,吕秋茂就急切地抢话道:“可您若不好好调养,那是要折了寿元的啊!还请您将其中缘由告知下官,下官对症下药,必定能调出良方,保您平安!”
“不必,已经……”
“想知道缘由不会自己去紫兰殿找啊!”心知黎绍又要糊弄过去,云珠赶忙开口打断黎绍的话,把这话说完后就自觉地跪了下去。
闻言,长孙伯毅的眼神一亮,拔腿就跑。
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黎绍低声道:“你们啊……与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云珠愤愤道,“能让他心里不舒坦就是有用!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受苦,他有什么资格埋怨您?您自个儿不心疼自个儿,可我们心疼!违背您的命令是我们的错,您要罚便罚。”
说着说着,云珠就又哭了起来。
叹一口气,黎绍无奈地说道:“罢了,安排一下,我也进宫去看看。”
他们也都是为他好,他怎么能罚他们?
“殿下您去做什么?”云珠不满,抽抽搭搭地说道,“这深更半夜的,外面又凉飕飕的,您……”
“云珠。”黎绍垂眼睨着脚边的云珠,说话的声音沉了两分。
云珠立刻闭上了嘴,垂着头不再吱声。
“卫峰,去安排一下吧,卫泽也随我一起。”
身上的伤痛不过都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付出的代价罢了,他从不后悔,也没埋怨过任何人,事到如今,多一个人知道又能如何?
☆、第16章
长孙伯毅一路策马狂奔直入皇宫,如今守卫皇宫内各道宫门的都是长孙伯毅麾下兵将,自也不会拦着他,于是长孙伯毅畅通无阻地奔到紫兰殿前,这才勒马停住,跃下马背就冲进了紫兰殿内。
听人禀报说长孙伯毅神色慌张地策马入宫,解钧和雍宁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换了衣裳就往宫里赶,等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紫兰殿前时,就听到有乒呤乓啷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像是谁在拆房子似的。
“怎么回事?”后到的雍宁惊疑不定地看着愣在紫兰殿门口的解钧。
突然就听到雍宁的声音,解钧给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雍宁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雍宁哂笑道:“听人说长孙将军大半夜地在城内自己跟自己赛马,我还以为他终于得了失心疯,就来看看。”
解钧抽了抽嘴角,暗道雍宁的这张嘴还跟以前一样利,他若是看谁不顺眼,那每一句话都能说得叫人难堪。
听着从紫兰殿内传出的声声巨响,解钧低声道:“这一次兴许真的被你说中了,我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解钧就大步跨上了紫兰殿前的台阶,冲进了殿内。
雍宁耸耸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进到前殿堂屋,解钧就见长孙伯毅发了疯似的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跑到东边来砸了柜子,一会儿又跑到西边去砸了桌子,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解钧心中一惊,刚忙冲上去拉住长孙伯毅。
“长孙,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长孙伯毅一把甩开解钧,视线漫无目的地东瞄西瞟着:“这紫兰殿中有密室!一定有密室……就算没有密室也会有暗格,你帮我找……你快帮我找找!”
“长孙你冷静点儿!”解钧将提着剑又要去搞破坏的长孙伯毅拉住,“冷静下来,慢慢跟我说,这紫兰殿里怎么会有密室?是谁告诉你紫兰殿内有密室的?”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长孙伯毅突然怒喝一声,“你要么就帮我,要么就别管我!”
这话说完,长孙伯毅甩开解钧的手就转身去了紫兰殿的内殿,可越是急着想找到密室,就越是看哪里都像有机关的样子。
长孙伯毅原本就不擅长机巧,此时又有些心慌意乱,索性就疯了似的看见什么砸什么,若是碰巧砸坏了机关,说不定就能找到密室了。
解钧颇有些头疼地看着长孙伯毅风驰电掣的背影。
这紫兰殿是世宗建给季贵妃的,哪里会有什么密室?季贵妃一生坦荡,根本就不需要在自己的宫殿里偷偷建一座密室,世宗更是不会特地给季贵妃建一个密室,长孙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紫兰殿内有密室的?
“哎呦?他还真是得了失心疯了啊,这是要做什么?”雍宁慢悠悠地走进堂屋,看着被破坏殆尽的家具一个劲儿地砸吧嘴。
解钧郁闷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是从谁那听说紫兰殿里有密室,竟然大半夜的就闹起来了,照他这样找下去,就算真有密室也会被他砸塌了。”
“密室?”雍宁挑眉。
难不成是黎绍跟长孙伯毅说了什么?可这都四更天了,黎绍应该在睡吧?那就是卫泽他们多嘴了?
雍宁站在堂屋里,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帮长孙伯毅一把,正在此时,又有人走进紫兰殿。
“怎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
一听到这温雅的声音,解钧和雍宁惊讶地转身。
“黎绍?”
“殿下?!您怎么这个时候还醒着?”雍宁一个箭步来到黎绍面前,紧张兮兮地看着黎绍。
黎绍抬手摘掉斗篷的兜帽,看着雍宁笑道:“我也是会起夜的好吗?”
解钧看着黎绍,愕然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说进宫就进宫了?走到宫门时就没人拦着你们?”
这皇宫里现在可都是他们的人在把守,可雍宁和黎绍二人怎么进个宫仿若入无人之境啊?
雍宁斜了解钧一眼,道:“谁说入宫只能走宫门?翻墙不行吗?”
解钧顿时哑口无言。
明日一早,他得去再安排守卫站到宫墙顶上去,看还有谁能随便进宫!
黎绍笑笑,道:“不说这些,伯毅在内殿?这乒呤乓啷的,他在里面做什么呢?”
雍宁冷哼一声,道:“他大概是想拆了紫兰殿吧。明明就不懂机巧,竟还一个人跑来找什么密室,他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闻言,黎绍迈步向前,缓步走过堂屋,穿过内院,不急不缓地踏入内殿。
“伯毅。”
一听到这声轻唤,长孙伯毅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僵立半晌才缓缓转身,一脸无助地看着黎绍。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他什么都找不到?
黎绍叹一口气,温声道:“密室的入口在这边。”
话音落,黎绍就转身走出内殿主屋。
长孙伯毅一怔,而后三步并两步地就跟了出去。
见黎绍要往密室去,卫泽和卫峰就先一步跑到内院的一棵树旁,兄弟俩一起扶住树干就用力猛推,就在长孙伯毅和解钧疑惑不解之际,那棵树竟被卫泽和卫峰推出半丈远,一阵齿轮转动的闷响过后,内院石板路上的四块石板就缓缓向四个方向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入口。
“还真的有密室啊……”解钧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卫峰回到黎绍身边,卫泽则沿着密道内的石阶一路向下,转眼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密道中,再过一会儿,石阶底部就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走吧。”黎绍这才迈开脚步。
卫峰抢先一步走在黎绍前面,而后转身向黎绍伸出手:“殿下当心。”
黎绍习以为常地将手搭在卫峰的手上,而后拾级而下。
看着黎绍和卫峰叠在一起的手,长孙伯毅眼神一沉,却没吱声,只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