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回复留言而已,用上万能的“谢谢,请继续支持”不就好了?可话虽是这么说,可清水却知道那个人,即使自己不说也会认认真真地看每一条回复,然后回复,甚至连纯表情的回复也不例外。虽然她早已忘了黄濑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但是,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有些发沉的奶昔袋子,忽然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到底那个人有些特别好的地方吗?”把奶昔递给黄濑,不出意料就看到黄濑猛地丢掉手机千恩万谢的样子,她忽得便有些好奇,对于那个存在感有些过分薄弱的淡蓝色身影,又或者她同时也是在问自己,“有什么值得如此的付出吗?”
“清水小姐你问这种连你自己都回答不了的问题,真的可以吗?”提着冰奶昔,想到小黑子就满足地笑起来的黄濑,摸着了摸后脑勺,下意识地反问,直到两个人都愣了好几秒,才同时笑了起来。
笑问题的无聊,也笑……
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带着熟悉的旧日影像的方向一眼,清水浅浅地笑了起来,忽得就有些明白黄濑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的那种心情。
那不是衡量两种东西,孰轻孰重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衡量的必要,只是下意识地便由心做出了最为真实的选择而已。
仅是如此而已。
就好像那些久远的记忆里的自己那样,以为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由那个命定的男人撑起的一般……以为离开了那个男人,自己的世界就会轰然倒塌,不复存在……
可事实呢?
最后,谁也没有说分手,但心却渐行渐远,远到最后,即使两个人面对面也再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连关怀都只剩下了最官方的话语,再没有其他。
对于那段自己以为会刻骨铭心的爱恋的结束方式,清水想了很久。最一开始的时候,她几乎天天想,时时想,每分每一秒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在呼吸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如果再找不到答案,她就会窒息。可是,伤人的问题想得多了,就变得不那么伤人了;痛苦的事情回忆地频繁了,麻木就会取代伤痛;而时间过去的久了,一切就都会淡了。无论是喜是怒是哀还是乐,都会渐渐被尘世纷杂的记忆所消磨遮掩,只余下些微怀恋或是于事无补的悔恨。
还能怎样呢?
过了那个可以为爱冲动为爱放弃一切的年岁,人就必须为了生存而变得世故。
无分你我,无关性别。
车在距离东京大学的侧门还有好一阵的距离便停了下来,清水望着黄濑兴致冲冲地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原本一片空白的心,突然地生出了几分悸动。说不羡慕是假的,低下头盯着车上的一小圈水渍,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果然摸到了一片冰凉与湿润。摩挲着手指,她回想起近半年来与黄濑之间因为某些原因越来越僵硬的关系,忽然不知道自己今天带黄濑来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过,也就是须叟之间,她便释然了——即使自己不带他来,他也是非来不可的吧。既然如此的话,也根本不存在带不带的问题。更何况,确切来说,今天应该是黄濑带自己来了母校才对。
低下头,苦涩的笑意漫上了唇边。清水漫无目的地打开手机通讯录,划过众多的联系人最后停在了一个只有号码没有名字的联系人上,她盯着号码看了好一阵子,才收起手机放回兜里,最后干脆下了车,走进了红门附近的小树林里。
小树林虽说小,树却格外茂密,此时正是近夏,树木早已脱离了冬日里颓败零落的模样变得枝繁叶茂。清水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还来不及感慨树林的依旧,就被身侧一棵树后隐约传来的语声给吸引了注意力。她转过头,透过密密的树木只能看到个大概,不过光是听到那些甜言蜜语就已经足够下判断了吧。她微微笑了起来,信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耳边却时不时回荡着那些过了那么多年岁也不曾推陈出新的甜言蜜语。记忆里不由地浮现出那个人的声音和许多难以忘怀的对白,过去和如今,自我与他人,热恋中的人,总是如此相似。
而分别,却总是各有各的原因。
她缓步走到了车前不远处,刚想拿钥匙却发现黄濑正背着手靠着车子站着,有些惊讶没有看到黑子,但她也没有开问,只是沉默地打开车门直接坐在了驾驶座。
黄濑关上车门坐到清水身边的时候,目光停留在学校那扇红色的大门上有一阵子,清水以为黄濑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她也有那么一瞬间想问问发生了些什么,但还等不及她开口,身边的人就带着一脸夸张过度的笑容开了口,“啊……那个,清水小姐,真对不起让你白跑了一趟,小黑子他今天临时班里有事所以脱不开身,所以就不陪我去医院了,再说了我也已经没有在发烧了,最后一次挂盐水……”话说到这里黄濑愣了愣,车子发动的声音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啊,那个……”他的目光在方向盘和自己的双手之间来回走了几个来回,最后有些颓然地缩下了肩膀,“抱歉啊,清水小姐,我走神了……”
“你是病人,所以为了我们的人生安全还是我来开车。”后视镜里扫过那个人金色的发顶,清水把车朝离东大最近的医院开了过去,顺手还戳了一把黄濑弯起的脊梁,听到黄濑杀猪般大吼了一声,然后跳将起来的模样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没有小黑子在,挂盐水仍旧不能逃避,这是事关男子汉的尊严的大事,你懂吗,黄濑凉太君?”
出乎意料地。黄濑对方才的暴力事件只字未提,甚至连司空见惯的碎碎念都没有拿出手。只是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就开始对着窗外放空,一直到他们停好车,进到医院里在候诊的地方落座,清水拿着药单去排队领药回来,黄濑才算是稍稍回过了些神。
大约是因为打针的巨大威胁当头,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吧。清水有些头疼地想着到时候叫到号,万一黄濑临阵逃脱或者……有什么其他突发事件该如何是好,然后思绪就自然而然地移到了那个淡蓝色的存在之上。
班里临时有事?看黄濑那个奇奇怪怪的样子,绝对不像是班里临时有事的样……稍作思考,她拿出手机,刚想要给黑子打个电话,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从来没存过黑子的电话,唯一一次两个人通话,还是用的黄濑的手机。
低头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的黄濑,清水犹豫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拿着药坐在黄濑的身边,听着输液台那边一个接着一个地叫号。
“黄濑凉太,请到输液台输液。”
温和柔美的女声从墙顶的广播中传了出来,黄濑呼出一口气就起身走向了输液台,清水刚想起身却被黄濑按住,从她这个上仰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人大约是浅浅地笑着,但不知怎的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忧心又无奈,“没事,只是输液而已,我一个人完全没问题啦!”说着打包票的话,还附带了拍胸脯的经典动作,可即使是双重保障,清水却仍旧没觉得“没有问题”与之相反的是,“大大有问题”这五个大字一直在她脑海盘桓。
可黄濑决定了的事,终究清水还是没有反驳或是询问的余地的,她又是又几分想笑又是想要叹气,最终话到了嘴边还是只剩下了一句“臭小子”。
她远远观望着那个人打针的模样,笑了起来,明明怕得连手都在抖,可是眼睛却死盯着针头不放,真是……
“说漏了一句,不是臭小子,大概是傻小子还差不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某水被论文缠身,所以更新会变慢……
☆、第十四章(上)
第十四章
伸手夺过护士递过来的盐水袋的同时,清水听到黄濑小声的嘀咕,听到这异常熟悉的语气和语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地便是——原本忽忽悠悠悬在半空中调子,似乎陡然降了音阶,到了寻常人也完全能接受的地步。
虽然她对黄濑的碎碎念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当她回过头,看到安安静静对着她一本正经浅笑的黄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拿出了藏了不知许久的抱怨,“我说,黄濑君你要是平日里工作能拿出这么敬业的微笑的话,我就完全不用为你的将来担心了啊……”
看着对面青年一脸无辜地愣了好几秒然后弯了眉眼笑着伸出右手习惯性地想要去摸后脑勺却因为吊针的缘故瞬间白了脸,清水微微勾起了唇角,却没有笑,大约是某种莫名的在胸腔附近血液里回荡,如同熬夜时马克杯里余下的咖啡渣滓的苦涩。
她说不清楚原因,便归因于那些说不清是否真的存在的女性第六感。然后用尽余力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些剪影挥散,笑着对黄濑提议去输液室等待输液结束。
虽然上一次输液的时候她也来了,不过具体的排队领药和陪黄濑挂盐水的人都是黑子,她一直在大厅无所事事地候着,倒也没注意医院竟然有两个输液室。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上一次那两个人去的竟然是儿童输液室……
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顿住了,清水盯着输液室玻璃窗上那明显、巨大绝无可能错认的标识犹豫了好几秒,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黄濑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嘟囔声,然后毫不犹豫地就走到了清水的前面,带着她到了之前坐过的位置,驾轻就熟地落座,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小朋友投来的好奇视线。
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大约情绪在医院中也具有了病毒的属性,容易传染吧。把盐水瓶在挂钩上挂好,看到黄濑边上的位子空着,清水便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挂盐水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她就拿出了手机玩了一会儿无聊的游戏。一直到游戏都不奉陪了,她才把视线投向了输液室中央正在播放儿童节目的电视机上。不过,很明显的是,相较于目前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亲子互动游戏,她更好奇的是,黑子和黄濑究竟是怎么在这里打发掉这段漫长的时间?
聊天?似乎场合不大合适。看电视?清水完全没办法把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同这些幼稚的儿童节目联系起来。虽然有很多时候,黄濑表现得智商跌破三岁下限,但终究……目光扫过低着头认真拨弄着缠绕在手上的输液管的黄濑,清水沉吟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忽然看到一片金色在眼前闪过,视线内只剩下一对褐色的瞳仁。
“清水小姐你能和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吗?”伸出左手覆在因为输液有些凉的右手手背上,黄濑没有抬头。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清水微微一怔,倒是有些意外,黄濑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不管怎么从正常的逻辑思维角度,这都是是个出人意料的话题。
“只是有点在意,还有那么一丁丁点的好奇啦。因为清水姐这么优秀却一直没有交男友,而且昨天你提起……的时候,笑得,怎么说呢,总让人觉得,啊,好羡慕啊……这样子,所以就想知道原因……嗯,大概就是这样了。”黄濑说完,冲着清水微微笑了一下,清水也只能回以无奈的微笑。
分明连局外人都察觉到的真实理由,但是却没有一个提出疑议,大约这就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吧。
环顾了输液室一圈,看到只有寥寥数个孩子,而且还离他们很远,在靠近电视的前排。清水缓缓呼出一口气,视线却从原本清晰的双手,转到了不知存在大脑哪一条沟壑里的回忆。
那些曾经痛彻心扉的东西早已不痛不痒,那些曾经珍视的,曾经不顾一切想要守护的……
早就已经随着年岁的增长,被淡忘,抛却……
唯独剩下,记忆里最后一点点,对年轻是曾有的情怀所抱的一丝留恋。
但,其实早已不同了。清水清清楚楚地知道,现在对于过去的怀恋,并不完全基于故去的情感,而更多的是一种对那些曾可以尽情放肆岁月的缅怀。
过去的事,每个人都经历了很多,从出生到现如今。如果桩桩件件都要去回想的话,那恐怕人就只能永远局限在过去的狭小圈子里。所以,清水回想了,却只是走马观花般掠过了过去的影子。
但大概是因为过去摹想得遍数太多,即使只是这么片刻的回忆,她还是想的起来当时那种极端绝望,难以喘息的日子。同样地,她也记得最一开始的那些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但一切早就都过去了,因为童话的时间已经结束,现实的大门为所有的毕业生都打开了一个残酷却真实的崭新世界。
“只是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分开的话也是自然而然吧。”托着下巴,清水思索了好一阵,“不过,曾经的我也试着为爱情抛弃一切……但是……都过去了,魔法时刻结束之后,就算是灰姑娘也不得不回到姑妈家,继续她的辛苦生活。我们也一样,无论别的东西有多重要都好,都不能放弃自己的未来。我这么说,并非是利己主义啦……”冲着黄濑摆了摆手,清水想了想,又更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其实是,不能放弃自我。”
“自我?”看了一眼清水,黄濑低下头去继续拨弄着输液管,面上的神色却从原本的淡然变得微微有些复杂,清水知道自己大约是触动了黄濑的某些想法,也就不再去打断他的思绪。两个人各自沉默地陷在未知的思绪中过了不知多久,才被某个来输液室巡查的护士打断了思绪。
“结束得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快啊。”站起身,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黄濑甩了甩因为挂盐水一直不能动的右手,“一直打篮球习惯了,这右手不动还真是奇怪呢。”
“说得也是啊……不过……”瞥过大门那边儿童输液室的标志,清水忽然笑了起来,“护士小姐竟然没有抗议你坐在儿童输液室,这真是……”
果不其然,捂着耳朵都听到输液室里传来一声怒吼的清水,加快逃离输液室步伐的同时不由地想到:果然,坐在儿童输液室的话,刷新智商下限的标准应该定位零岁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下)
黑子和千夜一路狂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刚巧赶在上课铃声响的那一瞬间。原本对于黑子来说,利用他薄弱的存在感从后门进教室被山本老师发现的几率应该是极低的,但是……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因为奔跑而毫无形象地抚着胸口大喘气的千夜,还是在犹豫了一瞬间后随同千夜一起在正门口喊了报告。
毕竟,周一一整个下午都是班主任山本的授课时间,而且千夜的迟到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原因的。紧了紧手中染上了肢体温度的书籍,他同千夜默契地微微低下了头,展示出一副低头认错的乖学生模样。
大约是因为教室此刻非同往日般喧闹的缘故,山本很快就从滔滔不绝地讲演中注意到了门口杵着的两个学生。他下意识扫过了教室空着的两个座位,歪着头执着手上的笔,似乎思考了有那么几秒钟,黑子才感觉那股灼人的视线渐渐远离,他抬起头,从山本近日来越发臃肿的身躯往上,最终停在了山本那有早谢嫌疑的头顶。
然后他听到山本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才缓缓道:“那个……千夜同学和……同学,你们两个回座位去吧。下次上课记得要提前到教室做好准备。”
黑子低头说了一声是,便快步回到了座位。时间已经走向了三点三十,距离上课开始已经过了十分钟。虽然对于山本的课而言十分钟大约只是山本作家情史谈的九牛一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