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凌虚宫?君逸羽眼前一亮。
按住君若珊的肩膀,君逸羽问道:“珊儿相信皇兄吗?”
“嗯”君若珊连不跌点头。
“好”,难得见君若珊乖巧的样子,君逸羽刮了下她的鼻尖,“皇兄不会让珊儿去北胡和亲的,只是珊儿得按皇兄说的做。”
想到前儿芷安说的话,君若珊第一次在君逸羽的亲昵动作下红了红脸,还是兴奋点头,“皇兄快说,只要不用嫁给那个大胡子丑八怪,珊儿什么都听皇兄的。”
“那好,珊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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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此来,是为求娶贵国的福珊公主。”
紫宸殿的空气凝固在了译官的话之后。
偷看一眼高座上的君天熙,大华群臣面面相觑。从陛下即位以来的种种来看,他们都知道北伐是早晚的事。年初改元时圣上都未曾邀请宏朝,没准陛下她原是盘算着今年北进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朝中如今的情况,内乱刚平,再启外战,实是不智,需得稳住北胡,再寻良机才是。以陛下的明睿,想来也想通了这一点,不然今儿也不会在紫宸殿接见胡朝皇子了。可这胡人的条件···谁不知无法无天的福珊公主,最是天家爱重的宝贝?陛下早晚得与胡人一战,能拿爱女的婚事甚至性命去拖延时间?想得到这些,照说该有人出来为君分忧才是,只是这话实是不好拿捏。说轻了,达不到拒婚的效果。说重了,若是捅出了两国战事,罪过可就大了。因着这般顾虑,偌大朝堂,一时间竟然无人吱声,落针可闻。
抗不过凝重的气氛,即便知道自己只是尽鸿胪传声之责,如实的将北胡皇子的话转述成本朝官话,译官还是偷偷抹了把虚汗。
“哈日乔鲁王子说笑了,我朝福珊公主年不及豆蔻,议亲尚早,只怕当不得王子雅意。”君康逸站了出来,不拘是为臣子还是为兄长,为君天熙排忧解难,他都当仁不让。
哈日乔鲁斜睨一眼君康逸,吐出了一句猛戈语。只看他那倨傲的姿态,饶是不通胡语,也知这话不会客气。
“本王亲来,足表诚意,谈何说笑?”
再次将哈日乔鲁的话转述成汉话,译官的额腹冷汗直冒,忍不住暗中寻思,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才得了这么个倒霉差事!这位胡人皇子说话也太傲慢了,他这还是替他捡好听的说的!
“据下臣所知,贵国民间有待年媳之俗。大华皇帝明鉴,我皇派哈鲁王子率下臣来此,是诚心求娶贵国的福珊公主,公主入我朝后,我皇必视如己出,待公主及笄之后,再与王子完婚,还望大华皇帝准允。”北胡副使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口气也还客气,缓和了殿中气氛,只是这求亲之意,还真是半步不让。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说话的是礼部尚书郭英。
“郭卿但说无妨。”此刻能出列的,只会是想方设法帮自己婉拒珊儿和亲之事的人,君天熙岂有不允之理?
“臣以为,贫家待年养媳,不具六礼,于礼不符,天子之家,为万民表,不因从之。另则,两国和亲固好,只是宁远公主北嫁不过三年,又议联亲,未免太急。”
郭英一语算是提点了众人的思路,一时间附议声起。帮陛下留住公主就好,只要不送公主去北胡,退一万步,就是定亲也无妨吧。几年后?哼,王师北进,还会有和亲事吗!
“郭尚书所言甚是。”
“北胡皇子若是于公主有意,何不待公主及笄之后再来提亲?”
······
“宁远公主?她算是什么公主!华朝罪民之后,不配作我父皇的妃嫔!”
“王子殿下!”北胡副使也觉得哈日乔鲁傲慢太过,偷偷拉住了他,还摆手不让译官说话。
哈日乔鲁不耐的甩开了副使的手,又道了句,“本王这回,要为我大宏娶回一位真正的华朝公主!”说完对译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速速翻译。
没劝住哈日乔鲁,副使待译官将哈日乔鲁的话转述完毕,行礼道:“敬告大华皇帝,得知贵国有罪臣为乱,我皇已将贵国的罪臣之后君氏废为了庶人。还请大华皇帝放心,贵国虽微有乱事,但我皇为了表示对大华嫡贵公主的敬重与欢迎,将派十万亲卫来蓟简边地迎亲,届时必保公主平安到我国都。为了延续两朝的姻亲之好,还望大华皇帝陛下能答允福珊公主与哈鲁王子的婚事。”
怪道胡人使团来得不是时候!怪道胡皇子这么张狂!月前君伟诚叛乱,千里相隔,他们竟然就得到了消息!看这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唱得,这是瞧准了大华不敢妄动,特意来拿捏我们的啊!便是好脾气的官员,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头怒骂胡人无耻。
更有在心底怒斥君伟诚的武将,若非记得君伟诚是皇族远支,恨不能让他的十八代祖宗地下难安。不省事的东西!若不是你挑起了朝内祸事,爷爷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打到北边去了,谁还在这看胡狗子的嘴脸!
十万亲卫?蓟简边地?迎亲?这话面子好看,里子却是图穷匕见,软硬兼施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往下,不是天子忍痛嫁女,就是两国不欢而散,兵戎相见了。这主意,没人能替龙椅上那位拿。一时间,满殿又归寂静,只等君天熙抉择。
龙椅之上的君天熙,早在“福珊公主”从哈日乔鲁的口中出来时,就已在暗暗捏拳了。光华灿烂的龙椅,不过一把金漆涂饰的硬木椅子,坐着难受不说,实则至高至寒。坐在这,即便殿门大敞,也望不见天空,视线所及,唯有屋宇上金龙和玺的彩画,美轮美奂,却也单调得可笑。朕不曾拥有的,让女儿替朕经历,都是奢望吗?
“哈鲁王子求娶福珊一事,朕···”
“不答应!”
话语被打断,君天熙惊讶抬眼。跨门而入的少年,阳光闪闪折射在他的银白轻甲上,照入了深深的紫宸殿,照入了她眼中,融化了她眼底千年不变的冰寒,是前所未有的光芒与柔软。
阿羽。
这是心底的轻唤。
衮冕沉重,龙椅高寒,再不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被可爱的人维护的感觉真是高兴,所以我欢欢喜喜来更文了。谢谢你,虽然我并不太受它影响,但有你这样,很是心暖啊。嘿嘿,这小绿字,只怕只有你能看懂了。
☆、第186章
“宏使见谅;福珊公主不能嫁给哈鲁王子。”
“不知这位是?”
还没来得及回答北胡副使;君逸羽就听到了一句猛戈语;只看那说话之人站在了副使之前,不问便知,应该是这次来华的北胡王子,兼此次北胡使团的正使。
这人?刚刚在外面听着,好像是叫哈鲁王子?秉承了草原民族的悍勇血统,长得不算帅,也算不上丑八怪吧,还有这胡子;以古人来论,也不算太多啊。将君若珊的评价与本人对照在一处,君逸羽忍不住暗暗摇头。不过,据说半身戎马的华□□君瑾认为近战相搏时,胡须可能会被对手抓住,成为致命的把柄,故而终了于战场的□□,一生未曾蓄须。君华上下也因为开国□□的缘故,并不时兴蓄须,男子花甲之后才留胡须的都大有人在。这北胡王子也就二十多岁吧,留这么把胡子放华朝看,是有点多了,难怪珊儿那么说他。
君逸羽听不懂猛戈语,但哈日乔鲁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她还是看得懂的,转而询问的看向哈日乔鲁身旁的译官,这才在译官歉意的眼神中得了翻译,“华朝自诩礼仪之邦,小小侍卫如何能直闯朝堂!”
君逸羽知道,北胡王子的话,是针对自己身上的甲胄。神武军统领的银甲,如何会被人当做“小小侍卫”?并不理会哈日乔鲁的挑衅,君逸羽摆摆手也拿出了些姿态,眼角都没留给哈日乔鲁,只对译官吩咐了一句,“告诉他本王是谁”,便上前对君天熙行礼去了。
“平身。”
无需君逸羽行礼前的眼神交流,君天熙便能知道她的来意,心头有些慰藉,又有些疑虑。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会有办法吗?
“羽儿,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等会别乱说话。”君康逸轻声,微有责意。他也奇怪君逸羽这么快得了消息,但只听君逸羽进门时那句“不答应”,以君逸羽和皇子公主们的亲密,他哪能猜不出自家孩儿的来意?只是这,不是感情用事的地方!
“爹爹,孩儿没胡闹。”
君逸羽才低声回了一句,就听到了北胡副使的话,“原来是大华的王爷,不知荣乐郡王刚刚的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也是大华皇帝的意思吗?”
君康逸能偷扯住君逸羽的衣摆,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住她的嘴巴。
“是,福珊公主已经自度为女冠了,方外人士,无谈婚假,吾皇敬天礼神,自然不会为三清弟子许婚。”
君逸羽的张嘴瞎话,让君天熙的眼睛微微一睁,回味过君逸羽的措辞,眼中生了一丝然笑意。生活在草原上的猛戈族,牧羊养马,靠天吃饭,身为“永生天的子民”的猛戈族人,最是“敬天”。亏得他一时半会儿,能想到这个主意。咬定珊儿出家了,敬天的胡人,不会和“天”抢人,珊儿应该能逃过这一劫,只是···北胡这事,终是没完。想得深了,君天熙眼底因为君逸羽而来的些许轻松笑意,转瞬即逝,眉目微垂,又是复杂思虑,遮挡在天子冕冠的十二串玉旈之后,无虞被人窥见。
君逸羽的话,险些让紫宸殿内的大华官员瞪掉了眼珠,若福珊公主都自愿出家成了女道,世间人都成和尚尼姑了吧!若真有其事,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这小王爷与皇室甚厚,倒真像个做皇兄的,为了皇妹,竟然敢跑到紫宸殿来信口雌黄。到底是年轻人,无知无畏,胆气也足啊,只是胡人是好相与的吗?不然,以翼王府和天家的关系,如何你爹现在都没说话了?一干朝堂好手似叹似责,没见君天熙表态,倒也维持了缄默。
北胡副使愣神的功夫,译官送来了哈日乔鲁的话,“笑话!之前怎么没听说你们福珊公主出家了?别是不愿北嫁,找的借口吧?!”译官也正奇怪呢,福珊公主出家了?这么大的事,之前没听说过啊!
君逸羽摇头不止,“哈鲁王子是宏朝皇帝的爱子,借问哈鲁王子,若王子立志侍奉永生天,终身不娶,宏皇会如何?”
“永生天不缺伺候的人。草原上的鹰自在高飞才对得起永生天的庇护。本王是大宏皇子,肩负兴旺草原的重任,不会去做巴司,父皇也不会同意。”将哈日乔鲁的话译完,译官想了一想,又对君逸羽补了句解说:“王爷,猛戈语中,‘巴司’的意思是‘永生天的仆人’,相当于佛门的和尚、道门的道士。”
译官不说,君逸羽也从语境中大致猜到了“巴司”的意思,对他微含谢意的点了点头,转而道:“是了,人同此心,吾皇也不愿公主出家为道啊,不单王子现在才听说,就是现在在紫宸殿内的我朝官员,多数也是才听说公主做女冠了呢。”说到这,君逸羽脸上现了些感伤,“王子和副使也听说了,月前我朝为乱的叛首,竟是皇族皇戚。福珊公主淑和爱亲,得知北场事由,深以为痛,执意要出家为皇室祈福,为大华祈福。公主如今正在凌虚宫清修···哦,哈鲁王子和副使可能不知道,凌虚宫供奉三清,算是修在宫里的皇家道观。若不是陛下拦着,说不定现在公主已经离宫修行了。吾皇指望公主能回心转意,公主出家的事不许外传,只宫里有数的几个人知道,王子执意求娶公主,却是让吾皇为难了。”言至于此,君逸羽一拍脑门,跪地向龙椅之上的君天熙磕头不止,“呀!皇姑说这事不许外泄的,臣侄怕宏朝误了我大华的意思,以为我们有意拒婚,一时口快就说了出来。死罪!死罪!”
福珊公主?淑和爱亲?立在君天熙身侧的慕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低头忍笑辛苦,偷看君天熙一眼,留心之下,果然窥见了君天熙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
看君逸羽煞有介事的模样,便是大华的官员里,也有人忍不住寻思了开去,莫非是本官宫内消息不灵通,公主还真想出家?只是陛下不许,才没让消息流出来?
君逸羽以头碰地的“砰砰”声听得君天熙心头一紧,连忙抬手道:“起来吧。事已至此,说了无妨。你不说,朕也打算说了。”
“谢皇姑。”
饶是君天熙手抬得早,君逸羽起身时额头也青了一块,引得君天熙皱了眉头。
哈日乔鲁的眉头早已深深锁起了。黄口白牙,你们说出家就出家了吗?就算真出家了,本王就是要大华皇帝“为难”又如何?
“华朝皇帝真不答应?”虽说一字一顿说得僵硬,但这北胡王子,竟是会说大华官话的!
君天熙本就不喜这北胡王子桀骜,此刻得知他能说汉语,还要借着译官装腔作势,实是让人反感之极,隐有逼问之意的语气更是触了君天熙的帝王尊严,她冷哼一声,眼底已有寒芒,“荣乐郡王的话,王子没听懂吗?!”君逸羽一番唱念,连额头都搭上,给自个儿搭好了架子,君天熙自然不会去拆台。
君逸羽道:“吾皇非为不应,实是不能。”
不能?那本王就带草原儿郎来“抢婚”吧!狠狠瞪了君逸羽一眼,哈日乔鲁捏拳冷笑,只是想说的话没能出口,北胡副使悄悄驱前一步拉住了哈日乔鲁,在他耳边用猛戈语低声道:“王子殿下,别忘了临行前大汗的交代!”与脾气出了名的小王子同行,副使也头疼得厉害,奈何依着猛戈人幼子守帐的传统,继承汗位的便该是这位小王子,大汗对这位勇武的小儿子还满意得很呢,不然也不会让他来北胡求亲了。
哈日乔鲁的眼神闪烁不定,终是回头瞪了副使一眼,也不告辞,径自拂袖离了紫宸殿。
“哈鲁王子突感身体不适,大华皇帝见谅,下臣要去照看王子,也先告退了。”
北胡副使尴尬赔笑,得了君天熙准允,也跟了出去。紫宸殿内只余下了莫名其妙的大华朝臣,胡人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正副二使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吧。
“陛下,臣要弹劾荣乐郡王、神武军统领君逸羽!”
打破众人莫名的,是一个刚硬中略杂苍老之意的声音。
循声看去,认了出列之人,紫宸殿内,惊讶者有,生笑者有。只因为这出列弹劾君逸羽的硬朗老人,不是旁人,却是时下的户部尚书——萧楷!今日的紫宸殿真是热闹啊!外祖弹劾外孙,有点意思!
☆、第187章
君天熙蹙眉;不悦之外更有无奈;若是旁人出面弹劾,她一准替君逸羽压了下去;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可萧楷,是他外祖呢。君天熙下意识的看向君逸羽;这一犹豫的功夫,萧楷的声音已回响在了紫宸殿。
“国朝有典:掌兵大将有统军之责;无议政之权。臣要弹劾君统领,擅闯朝堂;擅论外事。”
早在踏入紫宸殿之前,君逸羽便已做好了引火烧身的准备,只是看到“点火人”是萧楷时;还是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此间十五年,若说最让她无可奈何的人,只怕就属这个外祖父了。亲情的内涵,不是血缘能囊括的。君逸羽不是迷信血亲的人,她本就有着异世灵魂,对于这打小不待见自己的外祖父,实是难以生出多少亲缘,但为了自家娘亲,她还是尝试过千万种方法,想转圜自己与萧楷,乃至自家爹娘与萧楷的关系。可萧楷便如冰山之石,任人再是真心诚心都捂不暖,每每让人铩羽而归,到如今,君逸羽对萧楷,也只得是敬而远之了。谁想敬而远之还是不能,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