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跳举起杯，“陈清，我敬你。”
陈清也没问她敬什么，跟于小跳碰了碰杯。
于小跳抿了口自己的酒，忍不住抱怨，“我的酒太不给力了。”
陈清笑起来，“给你来杯威士忌？”
“今天不了，下次你来我家，咱们俩一起放开来喝。”
“好。”陈清答。
“我昨天看了《CSI》。”于小跳说。
“喜欢吗？”
“太专业了，我不大懂。”于小跳诚实回答。
“那就别看了。”
“我就是对你好奇才去看。”
“那是美剧，与我们差别很大，可不要被这些故事误导。”
“嗯。我觉得还是自己慢慢摸索比较靠谱。”于小跳眼光又转向陈清的手，“我对你的手好奇很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好奇什么？”陈清心里荡漾了一下。刚刚于小跳触摸她手带给她的酥麻感又涌来。
“就想知道你的手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于小跳答。
“什么感觉？”陈清问。
“以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
“不能什么都被你看穿。”于小跳就是怕陈清像昨晚那样，说走就走。自己总得给陈清一点悬念才行。
第9章 第9章
“你就准备用手来了解法医工作吗？”陈清戏谑地问。
“我不是了解法医工作，是了解法医，一个叫陈清的法医。”于小跳眨眨眼，接着说，“盲人摸象的故事听过吧？我准备就这么办。一点一点摸索，然后慢慢拼图。等我拼好就给你看。”于小跳故作严肃。其实她只是忽然而来的灵感。
威士忌让陈清放松，也让她有点头晕，眼前的世界轻微的摇晃。今天酒劲上来的很快，大约与陈清昨夜糟糕的睡眠有关。于小跳的短信让安眠药至少失去一半的药力。所以陈清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陈清并不担心于小跳想太多。即便是这样的短信，在陈清眼中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文字游戏。就算于小跳是认真的，这句话充其量只是表达于小跳对陈清的在意。
陈清怕的是自己想多了。于小跳给她带来的惊喜超过任何人，她渴望靠近于小跳。但是她害怕这种渴望，她不喜欢这个感觉。她不想再依赖什么人，不想靠近什么人。她不想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什么人的冷落而真的变成玻璃渣。
她理解的玻璃渣不是于小跳的自我贬低，陈清认为的玻璃渣是一种心态，一种破碎感。
但是，陈清觉得自己有点矛盾。她早晨醒来后又觉得自己可以把握好她和于小跳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她是希望如此。
“滴嘟。”于小跳的手机响了一下，短信。于小跳看了一眼，“哟，明天是父亲节？”
陈清手撑着额头，让自己的思绪收回来一点。“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带礼物给你爸爸吗？”
“好主意。不过我没礼物。”于小跳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来没给我爸过父亲节。”
“那就从明天开始。”陈清说。
“好。你一般都送什么给你爸妈？”于小跳想不出头绪，她觉得她爸没什么爱好。没爱好的人的礼物最难选。于小跳给妈妈送礼就容易得多。
“我没送过礼物给我爸。”陈清淡淡地说。
“那么，明天你会送吗？”于小跳还是想听听陈清的方案。
“不会。”陈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说，“他去世了。”
“呃。”于小跳噎在那里，接不上话。
陈清神色黯淡，酒精使她又晕又疲惫，她喃喃地说，“你说的对，那就是一场交通事故。”
陈清的话很突兀，但是于小跳立即知道陈清在讲什么，那个关于摩尔烟的故事。只是于小跳现在更加迷惑起来，她不知道陈清到底在怎样理解这个故事，与她自己的经历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于小跳选择沉默。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陈清身体往后靠着椅背，脸掩进暗影中。闭着眼，用手指搓揉着太阳穴，眉头微皱。
于小跳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敢打搅陈清。
这样安静地过了好几分钟。陈清睁开眼时，双眼有点充血，但是至少已经可以直视于小跳的眼睛了。
“我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你两点半前把东西送过来就行。”陈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常态。
“你还是来我家吃午饭吧。就算你对食物没兴趣，饭总是要吃的。”于小跳对陈清有了一点心疼的感觉。或者陈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你去买礼物吧，别再操心我的午饭。”
“来吧，别拒绝了。我保证两头不耽误。”
“吃饭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对我来说，好好吃饭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请我吃饭也是如此？”
“是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想怎样呢？”陈清问完立即察觉自己有点明知故问。
于小跳不假思索地回答，“想你记住我家，来出差的时候都能想起我。”
“我不常来上海出差。”陈清来上海出差的机会是不多。
“那明天就更要来吃饭了。留深刻一点的印象。”
“于小跳的小窝，印象深刻。”
“一言为定。明天你起床就结账过来。”于小跳像是已经谈妥一般。
陈清端起酒杯，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喝尽。
“再来一杯？”于小跳感觉陈清没喝够。
“今天状态不好。不喝了。”陈清头越来越晕，双眼聚焦速度都在减慢，但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
“没关系的。你可以继续喝。我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回酒店。”
“不了，我说了，我不会让自己在外面喝醉。”
陈清示意服务生结账。
她们走出酒吧时，陈清步履慢了不少，但是依然很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似乎激不起大家说话的欲望。为什么呢？
第10章 第10章
“你不能这样吧？让我提着蛋糕上飞机？” 陈清瞪着于小跳。
“不是一般的蛋糕，是提拉米苏，是我亲手做的。”于小跳不满意陈清对提拉米苏的不屑口气。
“好吧，就算是你亲自做的提拉米苏，我也是提着饭盒过安检上飞机呀。”
“也有你的一份嘛，一盒给我爸，一盒是给你和唐老师的。”于小跳振振有词。
“我不要。”
“你不要就带一盒。”
“带一盒，那我还是要提着蛋糕上飞机啊。”顿一顿，“哦，是提拉米苏。”
“就是啊。你还不如带两盒上飞机。反正一盒两盒丢的脸一样。”于小跳无辜地眨着眼睛。
陈清扶额，“行了行了，于小跳，你赢了。我提走，两盒都提走。”
“就是嘛，你不会后悔的。来，我先给你尝一点。”于小跳把剩下的提拉米苏切出一小块来递到陈清面前。
陈清安静地吃完，点点头，“还行吧。可以吃，再甜一点会更好。”
“下次专门做个甜的给你吃。这次是父亲节礼物，我爸不能吃太甜。”
“你爸不爱吃甜？”
“不是。我爸就是爱吃甜，但是又有点血糖偏高。所以我才要自己做提拉米苏送他。如果从外面买，我妈不会让他吃的。”
“你们很幸福。”这是陈清听过的最幸福的家庭。想想晚上就会见到于小跳的父母，陈清竟然没来由地有点紧张。
于小跳坚持把陈清送到机场。“你拿着饭盒过安检已经很丢人了。这路上的脸就我来丢吧。”
陈清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给她送机了，这个感觉有点陌生，有点愉快。
于小跳站在外面看着陈清把饭盒放在履带上过了安检机，并没有人对饭盒做特别检查。陈清回过头冲着于小跳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笑了笑，转身进关，身影消失在玻璃挡板后。
陈清下了飞机直接去于小跳家。礼物必须先送到。
于妈妈和于爸爸早已接到于小跳的电话，一听到门铃就跑过来开门。
陈清一眼就看到门边站着的于爸爸于妈妈，一高一矮，落差挺大，但是那表情一看就是一家人。于小跳遗传了他们俩不少特点。陈清心中暗暗觉得于小跳真是会选，爸妈身上不少优点都被她遗传下来了。
被请进屋，陈清眼前一亮，她从没在年长的人家看见过这样的家具布置。房间简直就是宜家的展示房，一看就是于小跳的想法。
他们老两口对于小跳的宠爱可见一斑。而且他们一定是一对开明的爸妈，有着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和心态。
难怪于小跳是如此健康的女孩。陈清一直都觉得，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极大。
陈清将手中的饭盒递给于爸爸，说了声，“叔叔节日快乐！”
“嗐，嗐，快乐，快乐。”于爸爸连激动带紧张，有点语无伦次。正如于小跳作文里写的，于爸爸果真是个木讷内向的男人。
于妈妈性格活泼开朗很多，她从于爸爸手中接过袋子，取出一盒，然后将袋子递回给陈清，“跳跳特意打电话回来，怕我们把两盒都留下。说有一盒是给你的。”
陈清笑着接过来，她已经不再紧张。
于妈妈对陈清很是愧疚，“跳跳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让你带这么麻烦的东西。是不是路上很不方便？”
“不麻烦。小跳实在是个太优秀的孩子，都是你们的教育得好。”陈清真心地说。
“哈哈。”于妈妈爽朗地笑起来。“跳跳是我人生最大的成就。其他方面我都一般，就跳跳生得好。”
陈清被于妈妈逗乐了。
“陈清，我们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回家吧。跳跳特意提醒我，不要拉着你说个没完，放你回家休息。”
“小跳说，提拉米苏在冰箱里冻一冻，然后趁冷吃。”陈清把于小跳的话都转达到了，“那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
“路上当心。谢谢啦。”老两口站在门口目送陈清下楼。
陈清到家已经快10点了。
唐宇浩有点不高兴。“怎么这么迟？飞机晚点了？”
“我去于小跳家绕了一下，送点东西。”
“于小跳让你帮她带东西？都什么年代了，速递这么发达，不能自己寄吗？哪有人还要别人带东西的。”唐宇浩抱怨道。
陈清把饭盒放在桌上，“这是于小跳送给你的提拉米苏，她自己做的。”边说边走进卧室，拿衣服去洗澡。她懒得反驳唐宇浩。
等陈清洗完澡出来，唐宇浩已经吃了一大半提拉米苏。脸上有了些得意的神色，“陈清，你也来尝尝这提拉米苏。看不出于小跳还有这个手艺。关键是，她还挺有心。我说吧，我带出来的学生，不会差。她们对我很有感情的。”
陈清没说话，挪过提拉米苏，切了一小块，默默地吃了起来。
“于小跳有没有好好接待你？带你去哪里转转了吗？”唐宇浩心情好了不少。
“她请我吃了饭。我没空出去，天天在培训。”
“哦。下次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好好陪你出去逛逛。上海的外滩还是非常值得看的地方。上次我们去出差，在外滩和南京路逛得腿都软了……”
陈清觉得这块提拉米苏不好吃，有点融化，所以走了样。
唐宇浩的唠叨也让她味觉失灵，这个提拉米苏不是不甜的问题，好像还有点苦味。
“你还吃吗？”唐宇浩问。
“不吃了。你吃掉吧。”陈清拿纸巾擦擦嘴，站起身。
“你先上床，我吃完马上就来。”唐宇浩说。
第11章 第11章
“今天是父亲节。”陈清跨进洗手间时提醒唐宇浩。
“唔。”唐宇浩含混地应了一声，将一块提拉米苏塞进嘴里。
刷完牙进卧室前，陈清瞟了一眼唐宇浩，他还在吃，对陈清的提醒无动于衷。
陈清吃了安眠药，关灯，躺在床上等待睡意。想想又摸到手机，给于小跳发了条短信。
“你妈妈说，你是她最大的成就。”
很快于小跳的短信就回来了，“哈哈，我妈妈到处跟人这么说，搞得我压力好大。你还没睡？少吃安眠药。”
“这就睡，晚安。”陈清将手机调成振动，扣在床头柜上，闭上眼，叹了口气。唐宇浩的脚步声已经靠近卧室。
有些事情令她厌倦，却无法避免，比如即将到来的与唐宇浩的身体交流。
陈清厌倦的不是性本身，而是他们之间那些刻板的程序化的过程。她对性爱的理解不是这样的，她确信她从未体验到性爱的奇妙所在。她曾经做过努力，只是现在已经放弃了。
陈清赶到案发现场时，并没有太多人，这是个人迹罕至的山坡，少数几个村民被远远地挡在警戒线外，警察也没有太靠近尸体。掩在灌木后的腐尸散发出来的恶臭令人作呕。
八月份的高温，加上清晨的一场大雨造成的泥泞，使得现场更加不堪忍受。没人愿意靠近。
陈清穿着防护服径直走过去，这是一具赤裸女尸，已经严重腐烂，似乎是虐杀，死状凄惨。大量绿头苍蝇嗡嗡飞舞盘旋，驱赶不走。陈清面无表情地在尸体边蹲下，打开医用箱，开始检查尸体。皮靴踩陷进泥沼中，需要更大的腰腿力量才能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身影遮住暴晒在陈清身上的太阳光。陈清扭头，王军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满身满脸的汗。王军刚大学毕业，是刑警队最年轻的一员。
“你在这里做什么？去那边等着。”陈清冷冷地说。她以为王军是来催她的。
“没，没关系。陈医生，我帮你挡着太阳。”王军紧张地说。
他是第一次到这么恶心的现场，刚刚和大家一起躲在远处。但是看到陈清一个人蹲在这里验尸，他忽然生出一股豪气，走过来帮她挡住阳光。但是恶臭还是令他脸色苍白，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陈清不再理会王军，继续工作。
尸体腐烂程度太高，验尸过程极艰难，时间很长。等陈清检查完站起身时，差点昏倒。她勉强稳住自己，但眼前发黑，景物阴暗下去，人声也在飘动。她站着没敢移动身体，她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缓过劲来。
“陈医生，你怎么了？”还站在身边的王军碰了碰陈清的臂膀。
“没事。”陈清淡淡地回答。重新蹲下身体慢慢收拾好医用箱，拎着箱子再起身时，已经恢复过来。她踩着泥泞往山坡下走去。
王军快步跟上来。“陈医生，我送你回局里。”
陈清看了看自己脏污的皮靴，“算了，我的靴子太脏，还是跟法医的车走吧。”
“没关系，我的靴子也一样。我看你累坏了。”王军看着陈清脱下防护服后已经湿透了的衬衫。
陈清没再推辞，坐上王军的副驾驶位。她渴望马上回局里洗个澡，喝杯咖啡。
王军坐进驾驶位，开足空调。强劲的冷气让她们俩都舒了口气。
“陈医生，我想抽根烟，行吗？”不等陈清回答，王军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摇下车窗，点烟时手还在微微颤抖，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着香烟，猛吸一口，然后将烟重重地吐出。
“也给我一根。”陈清伸手从王军扔在一边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点燃。
他们俩都没说话，直到把烟吸完，才互相对视一眼。
陈清说，“谢谢。”
王军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侧脸看着陈清，“陈医生，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
陈清看着王军握着方向盘发白的指关节，问道，“现在你能开车吗？” 他们分局很远，路也不好走。
“可以吧。”王军回答得不太肯定。
陈清下车，绕到驾驶位，拉开门，“我来开。”
王军乖乖地下车，坐上副驾位。现在不是他逞能的时候。
陈清沉默着，车开得很快。王军紧张地抓住车位上方的拉环，保持身体的平衡，也稳定自己的惊吓情绪。
“不用害怕。”陈清安慰道，稍稍放慢一点速度。
车开离山路，上了高速，王军才松了口气，放开拉环。
陈清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抬起揉捏着酸痛的颈背。
王军递了根香烟给陈清，“再来一根？”
陈清接过烟，王军为她点火，陈清微侧过头，凑过去，点燃烟。
王军自己也点了一根。
“陈医生，什么时间可以出尸检报告？”
“我们会尽快。”
“今天周四了，周六前能出来吗？你们不会又加班吧？”
“我今晚加班，周五下班前必须出来。周六我没空。”陈清回答时，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周末，陈清要去见于小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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