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的眼神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她深深的望向前方;不远的前面;就是守卫赤源渡口的赤渡城;她已经派了两方人马去城下协商;现在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对面仍旧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第235章
她的手心有湿冷的汗水;握剑的手一片冰凉;希望很小;他们没有燕洵的手书和命令;没有大本营下达的文件;没有大同行会签发的手谕;当时出城太过于急躁;她甚至连一个证明自己是出身于参谋部的物件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取信于对方的方式;能让对方相信他们也是燕北军的一员;前来此处;是为了保卫赤渡城的平安。
而如果赤渡城的燕北军不相信他们的身份;拒不接受他们入城;那么;一旦大夏兵力抵达;在旷野平原上以七千名轻骑兵对上对方上万大军;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点;楚乔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明白!
“大人;”贺萧的副将葛齐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和大多数的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一样;他的父亲曾经也是投靠了帝国的一员燕北军;他小的时候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如今;他带着洗刷父辈们耻辱的梦想归来;有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勇气。
“大人;夏军近了。”
楚乔没有说话;副将继续说道:“赤渡城不会开了;我们走吧。”
楚乔面色不变;她的眼神一直凝视着赤渡城门;连眼珠都没有转;声音平静的说道:“再等一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在嘶声狂吼着;耳膜全是风声;天地间那般寂静;却又那般鼓噪;天上的鹰在激烈的盘旋;雪白的翅膀张开几乎可以遮住半面天空。
葛齐眉头紧锁;他甚至可以听到大夏军队的马蹄声了;他再一次上前:“大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再等一会。”
“大人;大夏兵力太盛;在平原上正面相遇;我们难以抵抗。”
“再等一会。”
楚乔冷静的说道;长风吹起她的风帽;露出下面秀美的脸孔。马蹄在不安的挪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等待是那般的漫长;凌烈的风声席卷过大地;卷起雪地之下的断草;心脏处是热的;血脉在激烈的跳动着;一下;两下;三下……
“大人!”
一声呼喊突然传来;黄褐色衣衫的斥候急速奔回;边跑边叫道:“夏军已经翻过了贺兰山;正向着赤源渡口全速而来;两万轻骑打前锋;后面还跟着大量的重甲骑兵和步兵团;说不清有多少人。大人;他们杀了赤渡城守卫一线峡的几十个燕北军;也发现了我们的斥候;现在更是加快了速度;已经过了一线峡了!”
队伍中顿时响起一阵惊慌的声音;对方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吗?两万轻骑;数不清的重甲骑兵;近十万的步兵军团;这样可怕的军容;若是在这里相撞;西南镇府使可能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喉咙。
“大人;”葛齐皱眉说道:“留得青山在……”
“大人!你看!”
一名小伍长突然惊呼一声;满脸震惊的指着赤渡城楼;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座高高的城楼上;一面白底红云旗正在飘扬着;而厚重古朴的赤渡城门;正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降下。
赤渡城;开了!
“噢!”
战士们大喜;齐声高声欢呼;楚乔顿时长吁一口气;她猛然挥鞭;打马上前;朗声说道:“进城!”
几乎就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平原上突然现出一道黑线;遥远的大地尽头;雪白一片的赤水江上;有低沉如闷雷般的声响;缓缓响彻耳际。
“你们是什么人?咳咳;我是燕北赤渡城城守;我是燕王世子殿下亲自;咳咳;亲自下达手谕册封的三品大员;我是七四八年一等光禄学士;受过殿前亲封;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张狂;如此有辱斯文;咳咳咳……”
一名六七十岁的老头张牙舞爪的大声吆喝着;一边扯着脖子大喊一边咳嗽着;他身上的官袍被士兵们扭得皱巴巴的;帽子也带歪了;靴子只穿了一只;另一只在脚底下拖拉着;两名西南镇府使的官兵压着他;让他不能轻举妄动。而令楚乔感到失望的是;他的身边明明簇拥着几十名城门守军;可是从开始到现在;这些人连动都没动一下;他们畏缩在一起;恨不得将身上的军服拔下来;显然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
将一座战略位置如此重要的城池交给这么一群酒囊饭袋;楚乔只感觉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虽然她也知道;若不是这样;她此刻根本就走不进这座赤渡城。
“大人;幸不辱命!”
贺萧走上前来;语调铿锵的单膝跪倒在楚乔的面前;男人深蓝色的军服上有大片的血污;可见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阻碍。
楚乔的嗓子有些堵;她伸手将贺萧扶起;缓缓的沉声说道:“贺统领;燕北此次若是能逃过一劫;你当表首功。”
“我、我是大同行会长老席第四十八席位;咳咳;我是燕北的骨干;我有三十多年的资历;如今军中的诸多将领都是我的学生;咳咳;你们这么对我;一定会……”
“闭嘴!”
冷冽的女声突然传来;楚乔缓步上前;冷冷的看着这名赤渡城守;她还那么年轻;可是目光却充满了威严和戾气。年迈的城守大人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自觉底气不足颇有些丢脸;连忙装着胆子嘟囔了一句:“大同行会会审判你们的;你们这群逆贼!”
七千名如狼似虎的军人进城;惊动了这座不大的城市;男女老少都走出家门;站在皑皑积雪中;远远的眺望过来。
楚乔冷笑一声;一把拉住老人的衣领;转身就往城楼上走去。
“啊!你干什么?”年迈的城守被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杀猪一般的大声喊道:“大胆狂徒!你竟敢对我这样无礼!我是长老席的第四十八席位;我入会已有三十三年;军中将领都是我的学生……咳咳……我是一等光禄学士;我在大同审判院内掌有十二票的权利;你拥兵自重;欺骗同僚;我要代表大同行会审判你;我要判你流放;剥夺你的军权;我要判你抄家;我要……”
嘈杂的声音瞬时间戛然而止;像是暗哑的唢呐;突然间就泄了气。
高高的城楼上;少女挺拔的身影和老人微颓的腰板看起来是那般的突兀;大风吹来;吹起他们同样的燕北军人制服衣摆;也吹起他们乌黑的;或是曾经乌黑的鬓角碎发。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同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上;眺望着远方。
赤渡城的官兵和百姓们感到奇怪;有人壮着胆子爬上城楼;表情却登时愕然;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爬了上去;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城楼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目光呆滞;表情惊恐;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中来回传递着;死亡的味道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接近。
夕阳如火;将血红色的光投射在众人的头上;那些斑驳的光影;像是火雷塬上的火云花一样洒满整片洁白的雪原;大风一吹;漫天大雪纷纷扬扬的飘散;迷茫的白雾中;铁灰色的军队像是沉默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的覆盖了整片雪原;高耸的长枪;雪亮的战刀;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到处都是矫健的马蹄;昇旗飘扬;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像是骤然间堕入了无边的噩梦之中;遍目所及到处都是闪动着嗜血寒芒的箭光;前后绵延十多里;矫健的骑兵团;雄壮的重甲团;如林的弓箭手;坚硬的盾甲兵;还有后方数都数不清的步兵团;预备兵团;后勤兵团;车马团……
像是一场盛大的军事演习一般;所有大夏的精锐兵种几乎全都汇聚到此;赤渡城的官兵们呆住了;百姓们呆住了;就连早就有过心理准备的西南镇府使也呆住了;直到此刻;他们才突然意识到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大夏盘踞红川大陆三百年;威慑西蒙三百年;压制的卞唐、怀宋、还有东海南丘三百年;所积淀的势力;怎会是一个区区真煌之变就可以动摇的?
如今;他们缓过神来;空出手来;挪出腿脚来;终于;要将曾经质疑过他们权威的人们;铲除干净了!
“经此一役;如果你还活着的话;”楚乔面色平静;淡淡的转过头来注视着年迈的老人;语气平稳;无波无澜:“那么;我将会接受你的审判。”
“砰”的一声;老人颓然坐在地上;楚乔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向着城中的广场走去;一路上;所有人都自觉的为她让开道路;大风吹起她的长发和大裘;像是一只招展锐利的战鹰;少女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她昂首挺胸的走上广场的中央;目光如箭般射向广场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们目光焦虑;像是惴惴不安的兔子;茫然四顾;不知该何去何从。这种眼神;楚乔曾经见过了太多次;曾经在中东、在非洲、在混乱的金三角;在那些战乱的国度;她见过了太多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人们;如今;站在这里;她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定义;是神圣化身的解放者?还是带来灾难的毁灭者?但是;她已经无路可退;为今之计;唯有战斗!
第236章
“士兵们;赤渡城的百姓们;我是楚乔;是燕洵殿下的下属;是北朔大本营军事参谋部的战斗参谋;现在;是我在对你们说话!”
少女的声音洪亮;语调坚韧;她身姿挺拔的站在广场上;面对着所有人朗朗演说。人们顿时一惊;齐刷刷的抬头向她望去;这种时候;人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坚定的统帅来依靠;而楚乔;正是目前最符合这一身份的人选。
“将士们;百姓们;诚如你们眼前所见;大夏的军队绕过了贺兰山脉;从赤源渡口向我们发起了袭击。如今;兵临城下的;就是至少二十万的大夏官兵;他们兵强马壮;他们装备齐全;他们是大夏最精锐的野战部队;他们万里而来;奉了大夏的王令;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光我们!”
“轰”的一声;好似一个炸弹扔在人群;嘈杂声顿起;人们惊慌失措的左右观望;有女人的哭声响亮的响起;孩子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敏锐的感觉却让他们觉得害怕;到处都是担忧的哭声;到处都是绝望的情绪;天空中阴云密布;火红的夕阳也被云层遮住了;冰冷的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像是要吹灭人们最后的一股求生的希望。战士们点起了火把;可是那火把却怎么也无法驱散死亡的浓雾;无法照进人们的心底。
“但是!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凌厉的声音突然高昂的响起;所有的嘈杂声都为之一滞;人们茫然的抬起头;看向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军人制服;外面披着大裘;看起来锐利且充满智慧;她昂着头;沉声说道:“百里之外;就是我们燕北最坚固的城堡北朔关;那里;有我们近百万的燕北军队;有最精锐的武器和战马;在我们的后方;就是蓝城碉堡;羽姑娘领兵十万;随时准备支援我们;而我们的王;燕洵殿下;目前也带兵三十万从美林关向我们赶来;困难都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顽强的挺过去;胜利必然会属于我们!”
全场死寂;无人应和;却也无人反对;大风吹着楚乔的面容;雪花在她的面前飘零;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飘渺且模糊;她坚定的举起拳头;大声说道:“八年前;大夏的马蹄践踏了我们的家园;烧毁我们的房屋;凌辱我们的妻女;砍断了我们父兄的头颅;火雷塬一役;燕北精锐尽失;就此;燕北的百姓们被人奴役了八年。贵族们可以随意的杀死我们;可以随意的抢走我们的马匹和粮食;我们拼死拼活的劳累一生;却攒不下一个铜板!如今;殿下光复了燕北;为的;就是让穷人有衣穿;有房住;有饭吃;可是大夏不会同意;他们无法坐视自己的尊严被践踏;所以;他们派出军队来;要再一次的奴役我们;要用鲜血来让我们屈服。百姓们!我们不是反叛;我们只是要活着!是站着生?还是跪着死?是卑躬屈膝的去舔别人的脚趾;还是拿起刀枪来捍卫自己的家园?”
“我们要活着!”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随即;像是烈火滚滚烧过干枯的草原一般;千万个声音汇成一道巨大的洪流。
“我们要活着!杀光夏狗!”
“我是代表北朔大本营来营救你们的;现在;我将正式接管赤渡兵权;所有的赤渡官兵都要听我的调配;妇女和孩子马上从西门离开;迅速赶往蓝城。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都留下;跟我一起;保卫赤渡;保卫燕北!”
“保卫赤渡!保卫燕北!”
嘶吼声激荡着;贯穿了人的耳膜;楚乔站在广场上;小小的拳头好似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她的眼神明澈且坚韧;可是嘴角;却缓缓牵起一丝淡淡的悲苦。
她知道;明日过后;这里将会产生无数个悲剧;无数个家庭破碎;无数的亲人将永不会再见。然而;她别无他法。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不愿意再去看那些充满了信心和希望的脸孔。
燕洵;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天涯海角;我和你并肩作战!
以二十万大军来抢夺这么一座屯兵不过三千的小城;在大夏看来;这简直是十拿九稳的事。但是到达赤渡城之后;赵飏却并没有立时下达攻城的命令;他看着赤渡城竟然摆出一副坚守的姿态;轻蔑的笑了笑;可是心下却多了几丝暗喜。既然赤渡的守军想要坚守;那他就有理由多拖一会了;越晚赶到北朔的后路包抄;对自己越有利;就先让赵齐带着巴图哈家的傻子跟燕北硬拼吧。
于是;赵飏当即命令部队开始挖掘壕沟;建造工事;设置绊马索;安插马刺;也作出了一副坚守的模样。
代表三皇子赵齐部队前来催促的军官几次前往赵飏的军帐;催促他马上和敌人对抗;包抄北朔后路。但是赵飏总是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他;诧异的问道:“难道我现在不是在进攻吗?”
“属下说的、说的是更积极一点的进攻方式。”面对着新晋崛起的大夏十四皇子;督军满脸通红;额头冷汗津津;磕磕巴巴的措词道:“三殿下的大军已和燕北军交手;十四殿下越早赶到北朔;西南军的伤亡越小。”
“那西北军的伤亡怎么算?”
赵飏面色一寒;剑眉扬起;大义凌然的说道:“作为一个军团的总指挥;我最大的责任;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限度的胜利;我需要珍惜我部下每一位士兵的性命;所以;我觉得我军目前的战略方案非常适合当前的情况。如果我轻率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导致西北军伤亡惨重;耽误了总体战略目标的失败;谁能担负这个责任;督军大人;难道是你吗?”
督军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上战马;甩开鞭子跑回去跟赵齐打小报告去了。
赵飏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眼前的军事战略图上画着几条细线;年轻的皇子微微沉目;口中缓缓念道:北朔、赤渡、蓝城、淳于域、瑶水、美林关……
尽管不知道赵飏暂缓攻击的原因;但是目前看来;每一分钟对楚乔来说;都是天赐的礼物。她积极奔走;忙于整顿守城的工具和防御体制;安排平民撤退;整合新兵入伍;统筹各个军队之间的进退关系;忙的脚不沾地。
夜幕完全降临之后;城内的哭声已经渐渐微小;楚乔行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冷风吹过来;她突然感觉有些冷。葛齐疾步上前;为她披上大裘;厚实的衣服遮去了冷风;楚乔点了点头;淡淡道谢。只听咯吱一声;大街两侧的店铺都大畅着门;门前一只木盆被风吹起来;在地上打着转;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一片萧瑟;一片落寞;到处都是凄冷的惨淡味道。
“大人;我们不会赢得;对吗?”
楚乔一愣;回过头去;就见葛齐年轻的眼睛看着她;很平和的微笑:“大人若是真的有信心;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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