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游突然冷哼一声;嘴角讥讽的笑了起来;冷眼向着监斩台这边望来。燕洵眉头霎时间紧紧皱在一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登时袭上心头;握着座位扶手的手掌紧紧的握起;青筋崩显。
二十名点将堂出身的帝**人冷然站在九幽台之上;帝国第一元帅蒙阗将军走上台去;对着为首的军人沉声说道:“犯人可曾验明正身?”
第37章
军人面无表情;双眼目视前方;闻言顿时铿锵答道:“回禀元帅;不曾!”
蒙阗眉头一皱:“为何?”
“回禀元帅;无人能够辨别;盛金宫有旨;着今日监斩官负责此事。”
蒙阗点了点头;转头向坐在主位上的燕洵看来;声音浑厚的高声说道:“燕世子;还要偏劳你了。”
燕洵紧抿着嘴唇;眉心几乎皱在一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无法抑制的袭上心头;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潇洒冷静;甚至连回答一声都显得有些吃力。楚乔站在他的身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伸出嫩白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少年的手臂。
“启盒;验人犯!”
二十名大内禁卫齐齐走上前去;整齐划一的将托盘上的白绫掀开;里面赫然是二十个黄金打造的华贵宝盒;金黄色的钥匙伸进锁眼;咔嚓声不绝于耳;随后;众人齐齐顿了一下;同时将所有的盒盖打开;使里面盛放的东西暴露在苍天之下!
燕洵的双眼陡然大睁;额头青筋崩显;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顿时离座;就欲扑上高台。
两侧的帝**人身手敏捷的冲上前来;刀剑离鞘声刷刷作响;雪亮的锋芒闪烁;动作迅如雷电;不可抵挡。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顿时拦在所有人前面;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孩子一把卸下一名军人的武器;眉头竖起;护在燕洵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大风猛然扬起;天地一片昏黄;天空中黑云堆积层云翻滚;漆黑的乌鸦飞掠尖鸣;在狂猛的疾风中振翅高飞;寒冷的风雪刺骨而来;所有人不自禁的蒙住双眼;用衣袖挡住那肆无忌惮的狂风。
但却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睁着双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座嗜血的高台;冥冥中;有天上的武神在上空放肆的狂笑;声音穿透激荡的人心;横扫过世间的一切公理。
蒙阗一身重甲;沉声说道:“司徒云登;唱名!”
“是!”肩上绣着紫金纹绣飞鸟的年轻将领走上前来;手指向第一个黄金盒子里的鲜血凝固一片狼藉的首级;语调铿锵的大声说道:“燕北之地世袭藩王!培罗大帝第二十四代孙!帝国西北兵马大元帅!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六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四月十六;斩于燕北火雷原!”
说罢;走到第二个盒子前;继续寒声说道:“燕北之地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帝国西北镇服使!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七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长子燕霆;四月十四;斩于燕北逊烈垣!”
“燕北之地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帝国西北镇服副使!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八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第三子燕啸;四月十六;斩于燕北火雷原!”
“燕北之地世袭翁主;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九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长女燕红绡;四月十六;穷途末路;自尽于卫水洪湖!”
“燕北之地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四代孙!帝国西北兵马副帅!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八十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族弟燕世锋;四月初九;斩于燕北尚慎高原!”
“燕北之地世袭……”
漫长的唱名终于结束;激荡的风肆无忌惮的横扫九幽;蒙阗站在高高的石台之上;俯视着监斩主位的燕洵;沉声说道:“唱名完毕;请燕世子验人犯!”
轰的一声巨响;狂风陡然卷起;折断了九幽台旁的一颗参天古树;巨大的树枝呼啸而飞;轰然砸在金翅广场的正中央。漫天风声呼啸;所有诡异莫测的眼光霎时间全都汇聚到那个监斩台上的少年身上!
聚九州之铁;难以铸此一恨!
燕洵缓缓的闭上眼;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血红!
漆黑的天幕中闷雷滚滚;北风呼啸悲嚎;如同发疯的野兽;层层黑云几乎要压在地面;飞沙走石;睁目如盲。蒙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掌管帝国兵马军需调动的铁血军人面色不变的继续沉声说道:“燕世子;请你验人犯。”
一阵狂风突然平地而起;场中的黑色幡旗迎风怒展;猎猎如火;金色的凶龙狰狞舞爪;好似欲冲破旗帜飞腾而出。少年紧咬着牙关;双目赤红;一张脸孔青白泛紫;双拳紧握;好似有通天的大火蔓延在他的胸腔之内。突然间;只听燕洵怒喝一声;身形瞬时间如同噬人崛起的豹子;一拳击中了一名帝国兵士;转瞬抢下一柄战刀;刀似飞虹;势如疯虎的杀出人群;向着九幽高台怒斩而去。
一片惊呼声顿时暴起;土黄色斗篷的大内禁卫们纷纷冲上前来;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黄泉之水。楚乔站在燕洵身后;孩子眉头紧锁;眼神迅速略转;电光石火间;只见八岁的孩子突然一脚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腿上;接力飞跃而起;一把抓住了监斩台上的旗幡绳索。只听呼啦一声巨响;无数面黑龙战旗瞬间当空罩下;将所有人都掩盖其间。
“抓住他!”魏舒游面色发青;最早从旗幡下爬起身来;手指着已经奔下台去的燕洵大声喊道:“狼子野心的燕北狗;不能让他跑了!”
金翅广场上的士兵们此时已经冲至身前;楚乔拉住暴怒的少年;眉头一皱;顿时掷出战刀;噼啪一声脆响;九幽台旁的熊熊高架火盆就纷纷倾倒;炭火遍洒满地;火油四溅;呼啦一下就在遍地积雪之上燃烧了起来。
“走!”孩子大叫一声;拉住燕洵就欲向朱武街方向逃去;谁知少年却瞬时间力气惊人;一把推开孩子的拉扯;向着重兵防守的九幽高台飞掠而去!
“燕洵!”长风倒卷;孩子头上的头盔顿时跌落;满头青丝随风而舞;一张小脸瞬时间苍白若纸;眉头紧锁厉声长喝:“你疯了!回来!”
轰然间;血光四射;尸身狼藉;少年燕世子常年居于真煌帝都;为人孟浪;潇洒不羁;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发怒动手;就连诸葛怀这些贵族少年;也难知其深浅。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少年矫健如豹般的迅猛身影;看着少年凶残如狼般的嗜血眼神;就连那些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于死人堆里饮酒吃肉的西征军人们;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胆寒。
那是一种力量;并非武艺;并非智慧;并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力;而是一种刻骨的仇恨;坚定的信念;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狂与决心!
大风呼啸;百草摧折;断裂的参天古木迎风发出呜呜声响;好似凄厉鬼哭;少年墨发遮挡于眼前;肩头染血;大裘滑落;手腕上累累青筋;双眼如同绝境里的野兽;手握嗜血长刀;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九幽高台;两侧兵士踟蹰不前;小心的半弓着腰。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千名帝国精锐;面对着这个眼神疯狂的少年却无人敢挪动一下脚步;巨大的杀气弥漫在半空之中;引得苍天之上食腐的鹰鸩上下盘旋;以为下面有什么饕餮盛宴。
噗的一声轻响;少年的双脚踏在最后一个台阶之上;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走上九幽。
就在这时;蒙阗的声音冰冷低沉的缓缓响起:“燕世子是来验人犯的吗?”
燕洵缓缓抬起头来;一滴鲜血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缓缓流下;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似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你让开!”
“轰隆!”一声巨响登时闪过;煌煌冬日;竟打起滚滚闷雷;遍地飞雪随着狂风肆虐而舞;少年缓缓举起嗜血的战刀;遥遥指向蒙阗将军;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嘭的一声闷响;身手如鬼魅般的帝国将军突然凌空跃起;夹带着千军万马的万钧之力;一脚正中少年的胸口。刹那间;只见燕洵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鲜血瞬时间漫空喷洒;整个人腾空旋转;落在高高的石阶之上;葫芦一般的登时滚落在地!
“燕洵!”楚乔大叫一声;目赤欲裂;挥刀就往前冲。士兵们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将孩子团团包围。楚乔毕竟身小力弱;个子又矮;怎能抵挡住这么多人的围攻;只是几下的拼杀;手臂大腿多处受伤;身躯一软;就被十多柄雪亮的战刀架在了脖子之上;不能动弹分毫。
“燕洵!”孩子悲鸣一声;双眼血红;双手被人反握在身后;挣扎不得。
时间那般急促;却又那般安静;猎猎风声如同催命的冤魂;在浩大的广场上肆虐奔腾着。真煌城内内外外;帝国的上位者们、贵族、元老、官员、将军、士兵、还有那些围观在外围的普通百姓;无不屏住呼吸;翘首望着那个血泊之中衣衫染血少年。仿佛过了那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少年趴在地上;手指轻轻的一动;然后;狠狠的抓在雪地上;握紧;爬起;眼神如倔强的孤狼;一点一点;踉跄的爬起;身形微微一晃;然后拄着战刀;一步一步再一次向着高台而去。
第38章
“九幽乃真煌重地;燕世子如果不说明来意;即便贵为监斩官;也不能踏前分毫。本帅再问你一遍;燕世子可是来验人犯的?”
上空旗幡飞扬;下面冷寂无声;少年眼如寒冰;倔强的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把嘴角;沉声说道:“滚开!”
轰隆一声;又是一击惊雷闷响;燕洵的身体随着雷声;再一次滚落台下!
“燕洵!”孩子终于克制不住;疯狂般厉声高吼:“你这个傻子;你要送死吗?你回来!你们放开我!”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双耳轰鸣听不到半点声响;眼睛红肿;一张脸孔满是被尘土岩石划伤的伤口;鲜血淋淋的双手如同刚从血池中浸泡而出;胸口仿佛被千钧巨石狠狠锤砸。好像有什么人在叫他;可是他却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燕北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父亲爽朗的大笑;听到了大哥没完没了的唠叨;听到了三哥和二姐互相抽着鞭子追打;听到小叔悠远的尚慎长调;还有父亲的那些部下;那些从小将他举在头顶骑马斗牛的叔叔伯伯们的马蹄声。
可是他们渐渐的都走得远了;渐渐的看不分明;天地一片漆黑;无数个冷硬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他们在低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燕洵;站起来;站起来;像个燕北的汉子一样;站起来。”
天地昏黄;苍天无道;所有的人瞬时间都瞪大了双眼;他们望着那个血淋淋的少年;望着那个昔日里的天朝贵胄;再一次从血泊里爬起身子;一步;两步;三步;血印印在黑色的石阶上;反射着积雪的光;竟是那般的刺眼。
铁血的军人渐渐皱起了眉;他望着那个踉跄走上来的少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在最后的一刻;仍旧一脚将他踢下台去。
人群中;突然有小声的悲泣缓缓响起;声音渐渐扩大;压抑的哭声大片的回荡在贫苦的百姓之中。这些身份低下;血统低贱的贱民们;望着高贵的帝国广场;心底的悲戚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那;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贵族们的嘴唇紧抿着;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也微微有些动容。
冷风吹来;少年的身体像是一团烂泥;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帝国第一元帅蒙阗;武艺精湛;力大如山;曾经一人在西漠高原上独力击杀了二百多人的荒外马队;被他打一拳还不死的已数异数。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还在支撑着他;让他仅靠染血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向九幽爬去。
最后一次将燕洵踢落;将军眉头紧锁;终于沉声对着两旁的侍卫说道:“不必再验;将他拿下;行刑!”
“蒙阗将军!”魏舒游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您这样怕是不合规矩;盛金宫下达的命令要他验尸;怎可敷衍了事?”
蒙阗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看向这个魏氏门阀的翘楚少年;手指着燕洵;缓缓说道:“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还能遵从圣令吗?”
谁想过让他遵从圣令;盛金宫此意;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杀了他罢了。尚慎民乱;帝国和长老会一起将罪责推给了燕北镇西王;镇西王一家满门屠戮;却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血脉。燕洵身在帝都多年;抽身事外;无法牵连其中;燕北之地历代世袭;燕世城不在了;燕洵继位理所应当;可是帝国怎能冒这个险放这个狼崽子西去?于是;就设下这个局;燕洵若是不尊皇命;就是藐视盛金宫;为臣不忠;若是乖乖听话;就是懦弱无能;大逆不道;为子不孝。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必杀的死局。帝国此举;不过是为了给天下百姓、给各地藩王们一个交代;以堵悠悠之口。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不能拿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做劝阻的理由;魏舒游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看向燕洵;寒声说道:“蒙将军这样做;不怕圣上和长老会齐齐怪罪吗?”
“怪罪与否;本帅一力承担;不劳你来操心。”
蒙阗转过身来;看了眼被众人狠狠压制在下面的孩子;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身去;将欲行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黄奇正身为监斩副官;缓缓走上前来;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蒙将军;来此之前穆贺大人曾叮嘱过;如是事情有变;就将这个给将军您看。”
蒙阗接过文书;只看了一眼;面色登时大变;将军站在台上;许久;终于转过头来;沉重的望向燕洵;缓缓说道:“燕世子;请你别再固执;是与不是;你只需点一点头。他们都是你的父兄亲人;只有你最有资格来辨认。”
燕洵的身体被人压在地上;整个人再也看不出是那个昔日里英姿飒爽的燕北世子;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冤魂;充满了嗜血的仇恨和杀气。
蒙阗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睛;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既然燕世子抗旨不尊;就别怪本官秉公办理了;来人;将他拖上来!”
“慢着!”
长风倒卷;黑云翻腾;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齐齐转头望去;只听清脆的马蹄声陡然从紫金门的方向传出;白衣雪貂、墨发如水的女子策马而来;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我来验!”
“母亲?”
血泊中的少年陡然回过头去;望向那个高居在马背上的女子;北风卷过大地;漫天大雪瞬时降下;飘飘洒洒;白棉扯絮。女子白衣胜雪;水袖如云;满头墨发披散在身后;好似质地绝佳的怀宋墨缎;虽然已是年近四十;但是那张有若白莲般的素颜却是那般年轻;眼眸温柔如雪山之巅的清泉;就连眼角的丝丝鱼尾纹也显得温柔宁静。
女子翻身下马;动作轻柔;走到燕洵身边;两侧的侍卫们仿佛愣住了;竟无一人上前阻拦。女子将燕洵的头抱起;用洁白的衣袖轻轻的擦拭少年染血的面孔;淡如云雾的扯开一个温暖的微笑:“洵儿。”
燕洵的眼泪在瞬间滑落;这个之前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少年瞬时间嚎啕大哭;他紧紧的抓着女子的衣袖;大声问道:“母亲;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洵儿;”女子温柔的擦去他眼角的血块;轻声问道:“你相信你父亲吗?”
燕洵哽咽的点头:“我相信。”
“那就不要问为什么;”女人抱着孩子;眼睛宁静的在观斩台上那些贵族的身上一一掠过;轻声的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说清楚原因的;就像虎吃狼、狼吃了兔子、兔子去吃草一样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母亲!”燕洵陡然转过头去;冷眼望着那些衣衫华贵的贵族们;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是他们吗?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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