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顶小桥子;楚乔几乎刚一坐下;就昏昏的睡了过去。
深夜的时候;突然被一阵痛哭声吵醒;楚乔摸索着爬起床;披上一件棉白的外袍;轻声秋穗的名字。
秋穗就住在外间;此刻显然也没睡;几步跑了进来;说道:“姑娘醒了;没事;是红鸾夫人在外面;奴婢已经打发人赶她走了。”
楚乔微微有些奇怪:“出了什么事?”
“下午的时候姑娘回来;红鸾夫人和她妹妹丘和夫人在路上碰见姑娘的轿子;丘和夫人故意让手下人推轿子;差点把姑娘的轿子推到湖里。铁侍卫正好看见了;告诉了殿下;殿下就派人把丘和夫人关到暴室里去了。红鸾夫人现在哭着来求您手下留情呢;可是这事您可管不着;也犯不上去趟这趟浑水;奴婢这就赶她走。”
看来这些人是把自己当成假想敌了;女人争宠的戏码而已;楚乔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暗暗心惊;这毒似乎越来越深了;连有人推自己的轿子都没发觉;简直太大意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临水的池子已经搭好;几尾金鱼在这个重金搭建的高池里畅游;楚乔靠坐在阁楼的窗子边;伸出手来轻撩着水缸里的水。
就听外面有丫鬟小声在说话;楚乔耳力如何了得;只听正是秋穗和另外一名叫紫婵的丫鬟。
秋穗说道:“太不知道轻重了;这座宫里的夫人有多少个;这样的人就算现在不出大乱子也早晚是个死。”
秋婵叹了口气:“她可能以为殿下好糊弄吧;这下好了;怀宋的几个舞姬死的死伤的伤;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你没听姑姑说吗?太子和大夏联姻;就是要排挤怀宋;怀宋的这几个舞姬长不了;现在应验了吧。”
“啊?我们要和怀宋开战吗?”
“不知道;不过前阵子老虎山那片不是又打仗了吗;虽然是小股的战乱;不过听说也死了很多人呢;洛王爷刚刚班师回来;就要回京啦。”
“殿下这回是生气了;我还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呢;红鸾夫人这次在劫难逃了吧。哎;谁都看得出殿下在意这位姑娘的;偏偏她看不出。”
卞唐前阵子和怀宋开战了吗?
楚乔微微皱眉;原来如此;难怪卞唐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和大夏和亲。李策看起来和气胡闹;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国太子;还是不要把他看得太简单的好。
楚乔在心里告诫自己;还是尽快抽身离开吧;不知道燕洵到了没有;她总感觉卞唐这里要出乱子;虽然一点凭据都没有;但是她还是觉得惊心。这纯粹是一种第六感;这种多年的战斗经验积累下来的超强第六感已经在危难关头救过她很多次了。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养好身体;解了毒;然后找到燕洵;并劝说他马上回燕北。
燕北如今春暖花开;正是大夏对燕北用兵的大好时节。一旦这边的和亲结束;想必大夏和燕北之间就要开战了;他们应该及早回去做准备。
她近日的精神好了很多;一整日没见李策;她也没出门;这地方看似平静;但是她却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一群女人躲在深宫之中争宠敌对让她觉得有些难堪;更何况她们还根本就找错了对象。
她想要等晚上太医来的时候问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明后天就和李策告别离开这里;她希望能在燕洵进城之前找到他;然后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谁知晚上的时候太医却没来;只是派人送来了汤药;楚乔喝完药之后带着秋穗出去散步;走到荷花池上的水阁的时候感觉有些累;就坐下来休息;刚坐了一会突然听后面脚步声响起;她站起身来;只见远处环佩叮当;香气袭人;一众丫鬟侍婢簇拥着一个妙龄少女;一身花团锦簇;面色高傲的向这边走来。
那女子也看到了楚乔;初时没怎么在意;可是仔细看了两眼突然浑身一惊;少女眉头顿时皱起;随即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怎么就不能在这?”
吊儿郎当的声音顿时响起;李策大摇大摆的走进水阁;只身一人;少见的穿了一身青绿色的朝服;对着那名少女说道:“还没进我的家门;公主就迫不及待管起我的家事来了?”
“本宫……”
“这个这个;本太子记得;婚前见面似乎不太吉利;公主殿下;虽然我对你的思念是如江河湖海般奔腾不息;但是为了我大唐未来的国运;还请您先回宫歇息吧。”
大夏九公主面色发青;突然冷哼一声;带着人呼啦啦的就走了。
看着她气冲冲的离去;李策突然叹了口气;委屈的说道:“哎;政治婚姻;政治婚姻……”
楚乔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影响你和你未来妃子的感情了。”
“我可不喜欢这个小公主;还不到十四岁;该大的地方不大;该有的地方没有;真不知道搞回来干什么;碰了都倒胃口。”
楚乔顿时一愣;然后笑着说道:“你可以等几年。”
“哎;你不懂的。”李策摇着头说道:“再美的容貌;看久了也会生厌。所以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就是刚认识的那一段时间;过后就会慢慢消失;她如今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不能碰;等我能碰了的时候我又看腻了;你说可怎么办?”
楚乔摇了摇头;说道:“两情相悦就只能是皮相上的吸引吗?不见得吧。”
“你当然这么认为。”
话音刚落;李策就贼兮兮的笑了起来;然后凑上前来说道:“实话实说;你这伤;是不是在萍贵荒原上吃的亏?”
楚乔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策得意一笑;随即说道:“我几日后就要大婚了;各国的权贵现在陆续都到了;只有诸葛家的四少爷迟迟没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诸葛四在给我准备一份大礼。”
楚乔一愣:“什么大礼?”
“哈哈;”李策哈哈一笑:“他花了大价钱雇了卞唐境内最大的一伙佣兵;接连将萍贵荒原上的马帮扫荡了好几回。以后卞唐和怀宋这条商路;算是彻底畅通了。”
楚乔顿时就愣住了;水阁八面临风;荷叶遮天蔽日;她的身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然后尴尬一笑;掩饰道:“是吗?”
“诸葛家的少爷发火了;怒气冲天啊!”
李策狐狸一样的眯着眼睛;坐在方木上笑吟吟的望着她;楚乔只觉得他的眼神很尖锐;好似要将一些她极力不愿意去想的挑破。
她退后了两步;说道:“这里风大;我先回去了。”
然后也不管李策说什么;转身就回了阁楼。
第175章
走的很远了;还能感觉得到李策的目光好似尖针一般;几欲捅破她的外壳。坐在临水的窗子前;一下一下的撩着池里的清水;只感觉触手冰冷;凉沁入骨。
那双狭长的凤目再一次回荡在眼前;还有男人阴沉的目光;略白的脸孔;鲜红的嘴唇……
还有他临走时最后的那句话。
别乱跑;别乱跑;她怎么能算是乱跑呢;她只是回来找燕洵而已;她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他;也有自己的家啊。
算了;今日精神不错;明天应该就可以走了;在宫里住着;难免有些不便;况且今日还见到了大夏的九公主;就算李策不怕;自己也不该再为他惹麻烦。毕竟自己是大夏通缉的要犯;李策这样公开护着自己;总是不好。
这样想着;她就渐渐睡去。临睡前仍旧想起李策的那句话;诸葛玥发火了;估计也有自己的原因;自己这次离开;算不算又骗了他一次呢?
应该;应该不算吧。
楚乔翻了个身;他们本来就是敌对的关系的。
诸葛玥的脾气向来都很大!
楚乔这样想着;他也许就是不甘心被热摆了一道;所以回去报复了。
恩恩;一定是这样的……
楚乔是被醉人的香气扰醒的。
月上中空;星子寥落;月光如水银泄地;穿过镂空的窗子柔柔的洒了进来;落在凉榻之上;好似盛开了大片雪白的梨花。楚乔穿了一身珍珠色的内室软裙;满头乌发散在榻上;轻皱素眉;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窗外水光粼粼;映照着柔和的月色;越发显得飘逸出尘;倩影寥落。
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反而走了困。
楚乔坐起身来;也没惊动外面的侍女;走到窗前;轻轻掀开一角窗子。
但见窗前一株海棠开的正盛;花枝斜出;如丹如霞;好似大片胭脂醉染;在冷寂的夜风中轻轻摇曳;幽香袭人;扑面而来;花瓣轻簇;伸出手指轻轻一碰;就有丹红色的轻絮落下;洒在宽大的袍袖之间。
不远的清池之上;有宫人泛舟轻摇;箫声瑟瑟;悠然好似空谷幽山;催人入眠。
霎时间;八年的辛劳好似不翼而飞;楚乔临窗而立;乍若闯入仙界的顽童;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想惊动外面的侍女;提起裙摆;镶着珍珠的软底绣鞋轻轻一踏;就踩在高高的树枝之上;轻巧的翻越;沿着刚刚建起的水车;顺着二楼就落了下去;身体一转;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海棠的土还是新添的;显然是刚刚从别处移来;想起之前在街上所见;李策笑言要将那株花树移进宫来;没想到他却当真记下了。
不知为何;心底微微一动;转头不再多看;仿若生怕惊起心底何种涟漪一般。
如今已是夏末;夜间不复白日的暑意;初有微凉。楚乔提着裙摆;穿着不甚合脚的宫廷绣鞋;缓步走在清池周遭的乌木桥上;池上清风徐徐;吹得她的裙摆沙沙作响。天际空旷;星子稀疏;云遮雾掩之下;一弯月牙幽幽的在殿宇中穿梭行走;光影晕晕;洒地潇白;好似破冰处的一汪清水。
岸边花香四溢;大朵的白红浅粉交织在一处;重叠细密;笼罩在一片悠然的银色之中。
楚乔的神态很安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心态了;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一切好似睡梦中的幻境一般。正走着;一只锦鲤突然跃起;砰的一声砸乱了一池春水;涟漪幽幽;却更显静谧。
四周清寂无人;楚乔索性坐在木桥之上;手扶着乌木栏杆;望着湖面上的浅浅波纹;将头轻轻的抵在原木的年轮之上。
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了。
这几日的卞唐之行;好似洗涤掉了她身上所有的戾气和疲倦;这幽然的山水;满园的夏花;婉转的飞檐与斗拱;无不显示出江南烟雨的风韵和清和。她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然后告诉自己;这里不是真煌;不是大夏;远离杀戮;没有追杀;她暂时安全了;可以稍微的;稍微的;深吸一口气了。
八年了;就算她嘴上不说;再算她再过坚强;终于;还是有些疲惫了。
不知道燕北的风;是否也和这里一样温暖?
想到这里;楚乔突然轻笑了。
怎么会呢?燕北终年积雪;寒风凌厉;只有回回山一代有青草山谷;可以放马驰骋。听燕洵说;回回山上有燕北的仙女;是保卫燕北子民的女神;她终生站立在最冷的山巅之上;凝望着大地的星图;以博大无谓的眼睛注视着下界的芸芸众生;和上天争夺着阳光和暖日;为她的子民争取着存活的希望。
燕北;燕北;就连燕北的神都是慈母般的斗士;燕北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是百姓们抗击天灾**和兵乱屠刀的血泪;那是一个在白骨下重生的民族;每一朵花的根部;都有战士们保家卫国的骨血;每一缕清风之中;都有为了自由而献出生命的精魂。
那就是燕北;一片充满了苦难;却又从未低头屈服的土地。
她从未亲眼见过那片长满了高草的高原;她只是听别人反复的一遍遍的说起;在那些黑暗的、难挨的、猪狗不如的日子里;谈论燕北;谈论那里的雪山和草原;就是她和燕洵最大的乐趣。他们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畅想着成群的野马和奔涌的长河;就好似在冰冷的冬夜中看到了巨大的希望。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他们相依为命的情感的。
在那片令人窒息令人呕吐令人发疯的皇城里;他们是两只没毛的小狼;背靠着背;伸展着毫不起眼的爪子;四面八方没有一堵墙没有一块碳;他们无处依靠;也无从温暖。只能依靠着对方;紧紧的;从对方的眼神和体温中;寻找存活下去的勇气。
他们是密不可分的战友;是亲密无间的同盟;更是无法离弃的家人。
这种复杂的感情;早已冲破了单纯的男女之爱;而变成骨血;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很多时候;楚乔都没有时间去思考一些女儿家的事情;她这短暂的一生;似乎一直是在奔跑;在战斗;在处心积虑的谋划;于是;她将很多东西都掩埋下去了。可是这一刻;她细细的去想;却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她是个理智的人;一直都是。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不该沾染什么;知道未来在等着什么;于是;她就按照这一切认真的行走;不能行差走错。也许这样的性格很是无趣;也很沉闷和枯燥;但是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死心眼认死理;固执的像一只水牛一样。
楚乔缓缓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他就要来了;她已经嗅到了远处的风;她知道;那是他在思念她。
“你到底要一个人在那里坐多久?”
楚乔一惊;猛的回过头去;只见李策穿了一身松绿色的袍子;腰间松松的系着;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大半边健硕的胸膛;他的头发在背部以绸缎轻系;两侧鬓发轻飘;他的眼睛好似三月的柳丝;在月光下轻轻眯起;就像是一只可睡的狐狸;笑眯眯的望着楚乔;然后伸出修长的手;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楚乔缓缓的皱眉:“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就一会。”李策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大咧咧的坐在她的身边;递过一只银色的酒壶;说道:“喝吗?”
楚乔摇头:“我从不喝酒。”
李策微微耸肩:“你活得还真没意思。”
“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就是想来挖苦我的吗?”
李策喝了一口酒;他的酒量显然不是很好;只是几口下去;脸颊就微微有些泛红。他的目光在楚乔身上轻轻一转;然后指着湖心一处小岛说道:“你知道那株树活了多少年了吗?”
楚乔一愣;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呐呐的也不说话。
李策自问自答的说道:“已经四百多年了;没想到吧;比大夏的祖宗们年代还要久远。”
然后他又指着乌木桥边上的一朵小花:“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那小花是淡紫色的;花盘极小;在风中摇曳着;看起来十分可怜;好似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一般。
“这叫幽颜;午夜开花;清晨凋谢;一生只开一次;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可是却要穷尽一年的光阴。”
银质的酒壶上雕刻着一朵一朵细碎的小花图纹;看起来竟和那幽颜十分相似;李策仰头喝了一口酒;转过头来;笑道:“乔乔;人生苦短;朝露昙花转眼白发;能尽欢时须尽欢;莫要辜负大好光阴啊。”
楚乔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的说道:“可是若是给我选择;我宁愿做那幽颜昙花一现;也不做古树终生碌碌。”
“呵呵;”李策洒然一笑:“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幽颜笑古树终生碌碌;无从惊艳;却不知长久的存在和伫立就是一种艳绝;经年不倒;风雨无损;就是一种实力;岁月的瑰美;岂是蜉蝣可以了然的?”
第176章
楚乔转过头来;只见李策眼神明亮;笑容洒脱;不由得目光一凝;她沉声问道:“那你呢?是愿意做朝夕之绚烂;还是历经岁月之瑰美?”
“我?”李策转头望来;笑容顿时灿烂而起:“我的野心比较大;我既希望能如古树一般经年累月天长地久;又希望时时刻刻都如幽颜一般绚丽多姿;哈哈。”
楚乔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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