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幽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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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幽情(上)-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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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想起约好式部承陪她去看市集的,赶紧起身。
  少主羡慕地看着绮罗说:“真好,可以去任何地方。再来玩喔!”
  “当然。不过,我也不想遇到赞岐,她很会瞪人。女人就是善妒、固执,所以令人讨厌。”绮罗耸耸肩笑笑。精神抖擞地踏步离去。
  留下可怜的弟弟!看着被当男孩子带大的绮罗,不但对这种日子毫无疑惑或不安,甚至充分享受着自由的乐趣,不禁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
  世人对姐弟俩悲喜交杂的复杂生活虽不知情,却都知道权大纳言家有个活泼、才气横溢、可爱的绮罗少主。还有一个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连见到父亲都会脸红的纯情绮罗公主,她的形象刻画在每个达官公子的心中。
  〈注1〉:日本贵妇人穿在外衣内的一种衣着。
  〈注2〉:日本礼服的一种。
  〈注3〉:太政官八省之一,掌管仪式、铨叙。
  三 在北嵯峨
  “绮罗,别再闹脾气了。回去吧!”
  小百合边擦着汗,边以严重的口气对一言不发的绮罗说。
  绮罗靠着肘枕横卧,听到小百合的斥责,皱皱眉把身子背向她,还是不说话。
  小百合急了,用她的口吻说:“绮罗,你没嘴了吗?你说话呀!”
  绮罗这才吐出一句话,说:“好热呀——-l
  “啊?你说什么?”
  “我说很热!快用扇子给我搧风呀,反应真慢!”
  “老天!”小百合满心不愿,还是拿起了扇子,替绮罗摇风。
  进入六月后,天气热得异常。在京都的三条邸,光是坐在房里不动,都会满身大汗。所以三天前,绮罗突然说要小百合跟她去北嵯峨山庄时,小百合真是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去纳凉了。没想到绿树覆荫的嵯峨山庄,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凉快。
  二、三年疏于整修的山庄,斑斑剥剥不堪入目,反而更让人觉得闷热。而且,这次的山庄之行走得太匆促,准备不及,席子、御帘都是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旧东西,用得非常不舒服。再加上没有个象样的随行侍女,能照顾绮罗起居的只有自己一人,想到这一点,她就开始怀念京都的三条邸了。
  如果只照顾绮罗起居也就罢了,偏偏随行人员太少,人手不足,连小百合都不得不做厨房的事,还有早上的打扫工作。
  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去帮忙打水,拉起水桶时,反抗意识也跟着涌上心头。小百合心想,自己虽是权大纳言家的家仆,却也是照顾贵人生活起居的高级侍女,根本不必做这种下女做的工作。她愈想愈气,自己为什么非打水不可?索性丢了水桶,窝在座垫上,求绮罗回京都,可是绮罗只管摇头。
  “那么,至少再找几个侍女跟下女来。我不要再打水了!”
  “我是行元服之礼前的半大人,不可以带太多随行人员。半大人的我,只配带半大人的侍女小百合。”
  “你真是固执!受不了!”小百合气得扔了扇子。虽是主从关系,却有乳姐妹的一份情。小百合一生起气来,就会摆出姐姐的姿态。“你就是这样一个爱耍性子的小孩,难怪人家说你是小孩子!”
  “小孩子?你说我是小孩子?”
  “正是!你根本不能行元服之礼,偏偏要强求你父亲,让他烦恼。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吗?”小百合连汲水之恨也一起宣泄了似的,数落绮罗的不是。
  绮罗倏地站起身来,冲出屋外。
  不久,随行的人从庭院跑过来说:“小百合,绮罗少主说不要随行者,一个人出去了,怎么办?”
  小百合叹一口气,说:“不要管他,让他冷静一下吧!”
  “可是,万一在山中被山贼袭击了……”
  “绮罗少主会咬山贼的手逃走的,放心!”
  小百合丢下这句话,又去做她厌恶的汲水工作。
  只有几个跟在绮罗身边的侍女知道绮罗是女儿身,这次的随行人员当然都以为,绮罗是权大纳言家威风凛凛的少主。而看到小百合痛骂主子家的儿子,随行者都对小百合的威势感到佩服乖乖的退了下去。
  遭小百合怒骂飞奔而出的绮罗,快步走在山路上,想宣泄一下怒气。
  《她是怎么了?打从出生时就一直在一起,应该是最了解我的,居然说那种话!什么“半大人”?跟左近少将一样瞧不起我!》
  一想到左近少将,更是怒不可遏,她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哔唏哔唏随处拍打。会跟父亲发生口角,负气跑到山庄来;还有在荒芜闷热的山庄里的种种不愉快;以及跟小百合的争吵,好象都是为了左近少将。她自己也知道不可以拿别人出气,可是就是压抑不下怒气。
  绮罗继续沿着山路向前走。小时候常常来这个山庄,所以阔别了几年,还是很熟悉这附近的环境,不久就走到了她的目的地-小时候经常游泳的池子。
  绮罗探探四周。这附近山路狭窄,草木繁生枝叶茂盛,不是很熟悉地理环境的人,是来不了的。
  她确定四周无人,迅速脱了衣服,跳往池子里。刺骨冰冷的池水,洗净了闷热、忧郁和烦躁。
  她一边潜潜浮浮地游着,拍得水花四溅;一边恶意地想着,如果自己就这样失踪的话,那个顽固的老爸会不会考虑行元服之礼的事?
  说起事情的开端,就是三个月前跟式部承去看市集时发生的。
  那天在东屋跟弟弟见面后,绮罗就跟式部承同搭一牛车,去朱雀大路上的左京东市集,她边走边看要送给弟弟和小百合的丝绸织锦。
  贵族和平民交杂的热闹感,让绮罗兴奋不已。容貌原本就亮丽醒目的她,笑嘻嘻地走着,更是引来过路人的侧目。还有人拼命伸长脖子,把视线越过别人的头顶偷窥着她。绮罗皱起眉头问式部承:“我哪里不对劲吗?大家干嘛那样盯着我?”
  式部承噗嗤一笑,说:“那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呀!”
  被称赞没人会不开心的,绮罗缩缩脖子,谦虚的说:“没有啦…”
  式部承看到他可爱的表情,笑着说:“权大纳言大人想永远保留住你童姿模样的那份心情,我也很能理解的。”
  绮罗都十四岁了,却一直没有行元服之礼的动静。京都的人们都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在准备盛大的仪式,有人说是绮罗的童姿太可爱了,权大纳言舍不得让他行元服之礼。如果知道了不能行元服之礼的理由,可能所有人都会吓昏过去吧!
  “可是…”式部承突然表情一改,说:“童姿再可爱,也不能再拖延元服之礼的日子呀!不行元服礼就不能授官位,不能以成年身份任职。你年纪还小,可能会觉得我这番话像大人打的算盘。可是,任职晚,出头的日子就晚,你懂吧!”
  不愧是廿五岁的青年,他的话题颇具说服力。
  绮罗并没有出人头地的欲望,所以式部承的一番话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冲击。只是,她开始感觉到:
  《原来这年纪还未行元服之礼,是会引来别人怪异的眼光的!》
  当她陷入沉思时,迎面走来两个高声说话的年青人,撞到她的肩,她踉跄几步,膝盖和手着地。两个年青人看市集看得出神,没有注意到绮罗。撞到之后,也不直视绮罗,丢下一句:“小心点!小鬼!”就走了。
  绮罗顿时怒气冲天。对好强、自尊心强的绮罗而言,在大众面前膝、手着地,是绝大的侮辱。她尖叫一声:“等一下!那是撞到人的态度吗?快道歉!”
  “什么?”那两个人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一身贵族打扮的绮罗,一时有些退怯,沉默了下来。可是却仗着两个大人对一个小孩的威势,开始调侃他:“哪里的小少爷呀?没人陪着会被捉去卖的唷!”
  “是呀,像女孩子一样可爱,可以卖不少钱呢!”
  绮罗气得要扑向那两个年青人时,暂时放下绮罗去买东西的式部承,听到骚动赶了过来。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啊,式部承大人……”
  两个年青人脸色遽变,好象是认识式部承,式部承也察觉到他们的反应。
  “你们认识我?你们是…”
  “在式部卿宫家,远远地见过您几次。”
  式部卿宫是式部承的直属长官。既是那一家的家仆,当然会认得式部承。
  “原来是官家人?”
  “跟随在式部卿宫少主左近少将身边的……”
  两个人对式部承的态度是彬彬有礼,可是说到自己是“跟随左近少将的人”时,语气显得很自大。绮罗觉得很纳闷,“左近少将”到底是什么人物?
  式部承小心地替绮罗拍落衣服上的灰尘,边说:“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了。不过,这一位可是权大纳言大人家的绮罗少主。”
  两个年青人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把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贵人称为“小鬼”,他们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人太多了…擦一下肩膀而已……”
  “不是这样吧!”绮罗很激动的说:“撞到我,害我膝盖着地。还口出狂言说『小心点!小鬼!』。”
  四周聚集了看热闹的人,有人相呼应说:
  “对!没错!”
  “还说长得像女孩子!”
  “还说可以卖不少钱!”
  平常应该是对贵族很反感的庶民,可能是不忍心看这么可爱的少年被两个大男人欺负,都替他说话。
  式部承冷静的说:“真是这样的话,你们就太无礼了。今天是我陪伴绮罗少主,出了什么事我都得负责。如果事情闹大了,我就得向权大纳言大人报告喽。”
  权大纳言家是京中名门中的名门,惹不起的。两个年青人僵着脸,低着头说:“很抱歉。哦,不,真是非常对不起。”
  绮罗原本也无意用权力来吓唬他们的,所以表情也缓和了下来。本来这样就没事了,偏偏在大众面前出了丑的年青人,溜走时还不甘心的落下几句话:
  “哼,权大纳言的小孩又怎样?不过是个未行元服之礼的小孩!”
  “我们少将已经是五位官阶啦!”
  绮罗勃然大怒,但是,年青人早已逃之夭夭。
  回三条邸的途中,绮罗坐在牛车上,只字不语。被那种下贱的男人说自己是个没有官位的小孩子,真是一百个不甘心。可是,未行元服之礼,朝廷不能授阶,也难怪人家要这么说了。
  式部承不断安慰他说:“左近少将比你年长两岁,的确是个俊才。在达官公子中,是最显赫的一个。本人明朗、刚毅,是近来难得一见的男子汉。只是他周围的人狐假虎威,常会表现得令人无法忍受。而且,在宫中你的事经常成为达官公子间的话题。很多人说,你的年纪跟左近少将差不多,如果你出来任职的话,会是个很强的竞争对手。所以那边的人对你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对抗意识。”
  但是,还是不能消除被说是无位阶小孩子的那股怒气。她开始在乎还没行元服礼的事了。
  想来,二、三年前在一起玩弓箭、踢球的童伴,现在都已经行元服之礼出任官职,不太来玩了。当然,因为他们都很喜欢绮罗,所以偶尔还是会过来聊聊近况。可是也都是一会就走了。挽留他们,他们会吱吱唔唔的说:
  “今天要去中纳言大人家府邸参加歌会……所以,不能久留。”
  现在来找绮罗玩的,都是十岁左右此绮罗小的孩童,或是倾慕东屋绮罗公主而来廿岁左右的达官公子。
  被说成无官阶的小孩子、好友离去剩下一人的孤寂,都是父亲不让自己行元服之礼造成的结果。她愈想愈不能忍受,哭着哀求父亲。可是,一向优柔寡断的“好好先生权”,对这件事就是惊人的坚持。
  “元服、仕进都不是儿戏。你的行为举止要像个成年男子,并得到大家的认可。只有在家里我才放任你这种男人婆的打扮,再怎么像男人,毕竟还是个女人,仕进后露出马脚的话,会因欺君之罪被流放,搞不好还会被判死刑呢,你懂不懂?”
  看到父亲生气的神情,绮罗也不敢再说什么。而且,知道自己行元服礼、仕进,居然会犯欺君之罪,实在是很大的打击。
  绮罗因此闷闷不乐,不再找人到家里来玩,封锁自己。外边开始谣传权大纳言家的绮罗生了重病,以前的童伴都很担心的来探望他。可是,他看到以前玩在一起的朋友们,都已落发结髻戴冠,一副大人的模样,更感到落寞。
  尤其是一伙人正好凑在一块时,就会忽略了绮罗,大谈宫中的事。最让绮罗生气的是,交谈中不断地出现左近少将的名字。
  自从东市集那件事以来,她就对左近少将有了敌意。论容貌是人人称赞的,论武术、学问她也有绝对的自信胜过左近少将。
  而更刺痛她的是,四天前的一番话。
  听到绮罗生病,两个朋友结伴来探望。大家天南地北地聊着。
  “五月过,烦人的雨季就会结束了,真好。”
  “说到梅雨……”做大夫(官名)的朋友说:“为了帮皇上打发雨季的无聊,前几天举行了一场踢球赛。虽然不是正式比赛,因为皇上亲临,办得非常盛大。我们几个得到你的真传,踢得很不错,都受到皇上赞赏呢!”
  “哦!”绮罗觉得自己也被夸赞了,开心地笑了。可是,大夫又很不甘心接着说:“结果最后还是输给了左近少将,他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呢!”
  绮罗脸色一沉,心想又是那个左近少将!
  “那小子太可恶了。一个人独占球,故意踢得很难接,害人家都以为是我们技术不好接不到。”
  “皇上赐给他御衣时,他还说:『另一边的好象是绮罗流派的吧?我是有悠久历史的飞鸟井流派的技巧』,真想一脚踢死他!”
  飞鸟井流派是平安贵族间很重视的一种踢球流派,是很重格式的正统派流。把自己的名字跟飞鸟井流相提并论,根本是故意损人。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在皇上面被玷污了,她有如坐针毡般难过。可是对宫中事一无所知,纵使想辩解也无从辩起。这么一想就更生气了。
  大夫继续说:“我们实在太生气了,就在皇上面前说,如果绮罗在的话,一定可以跟左近少将打一场漂亮的比赛。绮罗踢球的技巧很美,京都无人出其左右。”
  “连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大纳言和大臣也都点头了呢!”
  “什么京都无人出其左右,太夸张了吧!”
  绮罗嘴里这么说,心情却好了些多。但是,糟的是后面这句话。
  “可是,那个左近少将又奸笑着说:『跟那种还没行元服礼的半大人比的话,我的伎俩是稍嫌不足。』我们气得……咦?绮罗,你上哪去?你没事吧?绮罗?”
  绮罗丢下两个朋友,跑向父亲的寝室。不能再忍了。东市集的事,可以当做是在下位者的无礼,饶了他们。可是,在公开场合被嘲笑为“半大人的小孩”,岂可再保持沉默。无论如何都要行元服之礼,仕进,对得意忘形的左近少将还以颜色。
  可是,怎么也通不过父亲这一关。对父亲而言,绮罗是女儿身,仕进后如果露出马脚,会成为他政治生命的丑闻,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反对。绮罗于是丢下一句话,说:“如果您不答应让我行元服之礼,我就永远不能加入那些朋友之中。那么,待在京都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躲入深山里!除非您答应让我行元服之礼,否则我绝不再回来!”
  然后就带着小百合,来到了北嵯峨山庄。可是山庄不是很干净,随行的人都显得很不高兴,偏偏京都的父亲又没有找她回去的意思。
  绮罗拍得水花四溅。
  《没人了解我的心情。可恶!可恨!这次离家出走,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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