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接到败报,慌乱之中派遣李存信率兵去抵挡。李存信率军刚到清源,氏叔琮、朱友宁已经领军杀到。李存信登高观望,见汴军全身白衣,如铺霜盖雪一般满山遍野呼啸而来,吓得魂飞魄散,胆气四泄,哪里敢战?便会同周德威、李嗣昭收军回奔太原。这回虽说是第三败,幸亏有周德威、李嗣昭同为难兄难弟,加上李克用心急忘事,方才保住了性命。晋军丢盔弃甲狼狈奔还,刚入太原城门,汴军随后便赶至,把尚未来得及进城的晋军屠戮个干净。
李克用听说朱温进兵凤翔,本来想趁他不备取了河朔,没想到朱温变计如此之快,竟然反把太原围困。仓促间命令军士据守,自己则绕城巡视,看见城下的汴军个个耀武扬威,云梯楼车林立不可胜数,正在蜂拥而上攻城。自己这边仓促应战,滚石檑木不能相继,兵士们个个慌乱不已。汴军又在城外架起了数百架投石车,每日向城内投掷巨石,将城墙砸得千疮百孔。汴军又以四个楼车为一单位,各单位之间架设木板,军士们驱赶牛马将连环楼车拉到城下,仿佛在城墙外又构建了一条兵道,汴军便在木板上隔着垛口和晋军相互厮杀。守了几天,李克用看汴军攻城非常紧迫,不由仰天长叹:“当初明明知道李茂贞矫诏勤王,我不该贪图功劳派军出击,现在太原兵少,而汴军攻城不辍,恐怕这城是守不住了。”于是召集众将商议:“趁现在兵士们还稍微有点体力,不如我们开了城门,冲杀出去,直奔云州,那里山路险峻,地势陡峭,就算是守也比现在有把握得多。”李存信唯恐李克用杀他,随声附和想讨欢心,其他将领却个个不从,周德威、李嗣源、李嗣昭等都苦劝李克用:“有儿子们在此,必然能够死守,父帅千万不要担心,也不要再和我们商量这事了,若是传到军中,反而会动摇军心。”李克用仍然不听,执意要弃城而走。众将都以死相胁,李克用无奈才又横下心来,昼夜都登上城头,鼓励晋军杀敌,督促守城,连续几日不吃不睡。但形势仍然一天比一天危急,于是又动了弃城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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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后梁枭雄录(71)
刘氏当时领着女兵也在城头上杀敌,李嗣源看众人都劝不住李克用,知道李克用肯听老婆的话,连忙派人过来相请。刘氏听说李克用有这样的想法也大吃一惊,连忙来到李克用面前说:“大王肯听我说一句话吗?”李克用看着老婆满脸烟灰,遍身是血,心中痛惜,说:“请夫人说来。”
“大王还记得当年三镇帅兵犯长安,我们围攻邠州王行瑜吗?”
李克用当然记得,点了点头。
刘氏继续说道:“王行瑜看我们围城事急,于是弃城出逃,结果半路被部将所杀,将人头献给了大王。大王平时也常把这事作为笑话讲给大家听,说王行瑜轻易就弃城而逃,最终死于非命。前车之鉴犹然在目,今天怎么反倒要蹈王行瑜的覆辙呢?”
李克用惭愧万分,辩解说:“王行瑜和我不同,他出了邠州便无处可去,我即便丢了太原,仍然有云中可守,实在不行,还可以归还塞上。”
刘氏摇头说:“当年大王起兵反唐,失事后奔逃鞑靼,几乎终身不能踏入中原。幸亏黄巢作乱,朝廷多事,又赖陈景思和李友金从中斡旋,才被重新起用。现在朝廷势弱,朱温独强,大王若是弃城而走,从此以后祸福难测,恐怕连塞外都到不了啊。”众将也泣拜苦劝,说李存审等不日就领军归还,到时候内外夹攻,汴军必然就退去了。李克用这才停止考虑逃跑的事,专心致志对付攻城的汴军。果然又过了两天,李存审便率领奔援凤翔的军队归来,扎兵城外和城内遥相呼应。周德威、李嗣昭、李嗣源等人又募集城内死士,每夜出城掩袭汴营,搅得汴军不得安生。加上春雨绵绵,汴军扎营地面潮湿,军士们受了凉气,竟然犯了瘟疫,朱温看胜算无望,便下令回军汴州。太原城内士气大振,李嗣昭和周德威各率一队军士随后追击朱友宁氏叔琮。朱友宁军且退且战,折了不少军士,晋军反倒又取了慈隰汾三州。只有氏叔琮率领的部队军容严整,没有受到损失。朱温叹以为奇,便问军中将士,原来是氏叔琮先号令军中说谁要是病重不能行走,立即就地焚杀,以免传染其他将士。那些得病的军士听说此令,都鼓起精神不敢掉队。到了高岗处,氏叔琮又命令把旗帜立在高岗之上为疑兵之计,晋军远远看到有旗帜掩映林中,以为有伏兵,不敢追击,所以氏叔琮得以从容而退。
晋军虽说军势重新振作,但李克用受此惊吓,一病不起,自此敛兵谨守,不愿和汴军起冲突。汴晋二军几年之内相安无事,朱温也算暂时了了一块心病,便能腾出手来对付李茂贞。
朱温退兵以后,李茂贞又逼着昭宗连下几道诏书,让各路诸侯率兵讨伐朱温。青州王师范本来和朱温交好,接到矫诏,不知道他果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是假,竟然真的派兵来打了。朱温连忙派遣朱友宁去抵挡青州军马。
这天正在府中议事,左右有人来报崔胤自长安来访。朱温心想这崔胤被罢免宰相以后,数次催促自己出兵凤翔,这回想必是觉得书信不起作用,竟然亲自前来了。于是将他请入府中,设宴招待,但听他提到凤翔之事,便支吾避开不愿讨论。崔胤见朱温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出兵凤翔之事,情急之下站起身来,对朱温说:“今天将军设宴招待崔胤,无以为报,愿意执檀板为歌,以娱乐将军。”说完便离席,从乐官手中抢过檀板,在厅中载歌载舞,长歌一曲《勤王颂》,语多谄媚,丑态百出,不外乎称赞朱温乃当代良臣,忠义之气天地可鉴。然而歌中叙述唐廷之内忧外患,指陈时事,也颇感动人心。辞对工整畅达,文采斑斓,令人顿生慷慨纵横之气,歌罢四座皆惊。崔胤长跪在地求朱温出兵凤翔勤王,朱温再无推辞,立刻点起五万大军,亲自率领直奔凤翔。
李茂贞闻听朱温又领军前来,急忙派符道昭前去抵挡。符道昭心恨上次败在汴军之手,立刻引军出了凤翔。走到虢县时,听说汴军已经在前面驻扎,也屯军虢县。先派人去探听汴军情况,探子回报说王彦章还是没来,不过康怀英来了,符道昭恨恨说道:“康怀英勇猛,我单独作战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这次我据虢县天险,挡住汴军去路,看他们有什么办法。”于是在虢县汉谷扎寨,寨门口临着深涧,后面是陡峭的悬崖,把道路死死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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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后梁枭雄录(72)
汴军不能前进,朱温登高观看,一筹莫展,回来对众将说:“符道昭扎营路中,易守难攻,只有派遣小队军士杀入营中,大军方能通过。只是歧军人多,这计策虽好却不可行。”康怀英说:“符道昭只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这次不敢和我对战,却想依靠险恶地势来阻挡我军。将军请拨我千人千马,由我率领去冲击他的营寨,然后大军随后赶上,必能过了汉谷。”
朱温立即在军中选择精兵悍马千骑,由康怀英带领,呼啸着朝山路上的营寨冲锋而去。符道昭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哈哈大笑对左右说:“康怀英虽然比我勇猛,却不知用兵,我们地势高而他地势低,竟然不知死活领这么点人就来了。”谁知康怀英也是机智,走到半路竟然停马下来休息,弄得歧军个个心惊,时时挂念,不知道他何时引军来攻,到了半夜仍然不敢休息。后来见康怀英没有举动,才慢慢松懈下来。康怀英趁此机会率队冲上,黑暗中歧军只听得马蹄得得,也不知道康怀英已经到了哪里,等到能看清楚的时候汴军已经杀到眼前,急忙抵挡,却又怎么抗得住康怀英勇猛?被他纵马在营门口来回驰杀,往来数次,斩杀千人,把符道昭气得两眼血红,开了营寨门便来厮杀。迎面撞见康怀英,两个人战成一团。符道昭借着地势便利,把康怀英打得连连后退,不知不觉已经离营百步。正打得兴起,忽然听到身后喊杀声大起,抽空回头看时,原来是汴军伏兵尽起,已经杀入营寨。符道昭知道中计,想要逃跑却被康怀英死死缠住,不得脱身。眼看汴军已经占了营寨,知道大势已去,心灰意冷,把手中兵刃抛在地上闭目等死。朱温看得真切,扬声喝道:“符道昭,你两次均败在康怀英手下,也该心服口服了吧?还不下马求康怀英饶你一命。”符道昭听出朱温话里笼络的意思,下马跪倒在康怀英马前,口称愿降。康怀英知他勇猛,有可用之处,又见朱温有降服之意,于是下马相搀,领他来见朱温。朱温即以秦州节度使相赠,言明待取了凤翔,便向昭宗表奏。
由此大军顺利前行,仅一日就抵达凤翔城下。李茂贞听说符道昭降了朱温,手下再无可用之将,只能关了城门,驱使昭宗上城头向朱温喊话,让朱温立刻退兵,不要和李茂贞为敌。朱温却还作怪,听说昭宗在城头呼唤,回帐中脱去盔甲,穿上朝服,跪倒在城下挤出几滴眼泪说:“臣只不过想迎陛下回宫,可不想和歧王战斗。”李茂贞自然不肯开城放人,朱温分设五寨,把凤翔城围在其中。李茂贞数次派人出击,都被康怀英领兵击退。朱温又另派部将绕路凤翔,攻陷了坊州,连李茂贞的弟弟都投降了。至此,李茂贞进退无路,整日坐守孤城,愁眉不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内心还指望各地藩镇得到昭宗圣旨,率军来勤王。但是李克用上次派兵前来,差点被朱温抄了老家,这次死活也不管凤翔之事了。青州王师范倒是出兵了,可又被朱友宁领兵截住,一时之间也过不来。蜀地王建虽也派兵出击,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夺了山南州镇便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凤翔城头愁云惨雾,一片凄凉,眼见得城池就保不住了。李茂贞穷蹙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横下一条心,要出毒计来解自家之危。
转眼已经是年关了,凤翔城内外都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城外军士在雪地上欢呼雀跃,奔跑嬉戏;城内却死气沉沉,除了城头上几队无精打采的军士来回巡视外,没有一丝动静。凤翔将军府内,李茂贞和众将以及李彦弼、李继海等人正聚在一起商议事情。武将们毕竟家在此地,虽然是大雪隆冬,气候寒冷,毕竟身体健壮,看上去还有点精神。李彦弼、李继海等人去年逃到此处时正是炎夏,身边本来就没有带多少衣物,在凤翔困守了一年多,现在只穿着几件单薄的衣衫,冻得瑟瑟发抖,也顾不上使相威仪,凑在屋中间的火盆边取暖。那火盆里只焐着零星几块炭火,根本不足以御寒,过了一会儿,轻烟冒起,竟然灭了。李彦弼用火筷子拨了拨,看见木炭已经烧尽,抬头对旁边的侍者说:“再取些薪炭来。”侍者迟疑地望向李茂贞。李茂贞哼了一声说:“城中哪里还有薪炭,这是我府中的家具劈了当成柴火烧的。李相还是忍一忍吧。”李彦弼和李继海讪讪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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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后梁枭雄录(73)
汴军围城已经一年有余,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李茂贞特地把众将叫到府中宴请,同时也想商议出个办法来。本来他也请昭宗过来的,可昭宗又怎么有心思来吃饭,就回绝了,但让人把自己和宫人所穿的衣服和仅剩的一点首饰捎给李茂贞,让他卖点钱来劳军。众将官已经连续数日没有见过油水了,这时也没有心情讨论问题,只等着李茂贞上菜。厅中气氛非常冷清,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地凝视着空中某一处。李茂贞吩咐侍从将饭菜端上来,众人这才打起精神说几句话,厅中总算有了一点生气。
侍从们端着鼎锅走进来,依次给每张桌摆好,然后又抬了一个蒸笼进来,里面放的是白面和着玉米面做成的馒头。李茂贞吩咐侍从给众人一人四个,然后抱歉地说:“各位将军勉力抵御敌军,今天我请大家吃饭,本来应该弄点好吃的,但汴军围城日久,城中早已粮尽。幸好前天在库房中发现陈年旧麦一袋,就让人磨成面粉,但仍不够今日之宴。无奈只得再和点玉米面,勉强蒸了这一笼馒头。蔬菜却是万万找不到了,请大家多多包涵。”
众将的心思这时早在馒头上了,哪里还愿意听他多说?有一员将站起身拱手说道:“将军切莫如此说,凤翔城内可食之物早已经被发掘一空,就是玉米面窝头我们也早就多日没吃了。今天这二米面馒头,放在以往那是粗粝之食,但在今天的凤翔,却不啻龙肝凤髓。”众将也纷纷附和,连忙开始大嚼。这时侍从陆续将众人面前的锅盖揭开,众将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锅中竟然满满炖着一锅肉。将领们闻到那浓郁的肉香中有一股淡淡的脂粉气,明白了这是何肉,不由得变了脸色,目光茫然地望着彼此,脸上有一种悲凉的神情。李茂贞见诸将都已心知肚明,便挥手招呼说:“凤翔境况已然如此,我看唯有一策,方能解凤翔之围,请你们商议一下,看看究竟可行不可行。”
与此同时,凤翔城外汴军营寨中,朱温也下令劳军,自己则在帐中设宴,请敬翔、李振和众将都来赴宴。大帐中暖意融融,觥筹交错,猜拳斗酒之声不绝于耳,好不高兴。朱温左右两边分坐着敬翔和李振,这时便举杯向二人示意,三人共饮一杯之后,侍从连忙继续斟满。朱温稍有酒意,侧身对敬翔说:“我自从奉诏讨贼,劳师袭远,围困凤翔至今已经一年有余,虽然敌弱我强,但他们死志坚守,到现在也没有攻下。近来听说青州王师范和淮南杨行密勾结,想要夹击汴州,我着实放心不下。况且大军出来这么长时间,总是没有取得胜利,恐怕军士们麻痹大意,士气消沉。凤翔被围了这么久,李茂贞和天下藩镇也该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因此我想这两天就安排大军回撤汴州,去防御王师范。先生意下如何?”
敬翔闻言不语,李振在旁边听得真切,连忙插话道:“依我看来,围城已经这么久,城内歧兵早已穷困不堪,只要催兵大进,凤翔城指日可得。等到攻破凤翔,再回师攻打王师范也来得及。汴军攻城势头有点疲惫,是因为将军您犹豫不决,如果现在就下令,几日内必能攻破凤翔。同时许诺兵士们进城后随取所得,兵士们自然死力向前。城破之日,那昭宗死于乱军中也未可知。”这话说到了朱温的心坎上,一时之间又有点动摇,犹豫说:“我不愿速战取胜,便是害怕逼得歧军太急,李茂贞困兽犹斗,恐怕我军会增加伤亡呢。”敬翔这时轻笑一声说:“将军多虑了。李振所言不错,城内歧兵早已困顿疲乏,根本不堪一击。但依我看来,却也不需要驱军攻城,徒增伤亡。我们只要继续围困凤翔,不需要出兵攻城,如不出我所料,数日内就可兵不血刃了结战事。”
“这却是什么道理,先生快快讲来。”朱温和李振都有了兴趣。
“汴军大队围困凤翔已经一年有余,我军粮草尚且供应不足,凤翔只是孤城一座,哪里有那许多储备,恐怕早已经粮尽多日。入冬以来大雪不止,城中每日冻死饿死千余人,歧兵纷纷从城头顺着绳子爬下来投降,只为求口饭吃。我审过那些士兵,为了充饥,凤翔城内已有吃人肉的事情发生,甚至连取暖的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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