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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三人召集众将商量完毕，仍旧一筹莫展，于是各归营帐休息。刚刚宽衣解带，连蜡烛都还没吹灭，就听到远处零口县城内突然喊杀声四起，火光冲天，硝烟蔽月。三人以为是敌人趁夜来袭，连忙起身让军士紧闭寨门，登上望台观看。来路上却没有敌军，只是零口县城内似有无数军马往来冲突，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城内火光直冲云霄，天空如同尚未淬火的铁器颜色；那喊杀声如山崩海啸，地动天摇，闻者尽皆失色，军中几匹弱马吓得两腿发软，稀屎喷了一地。三将领想让人出去探个究竟，但毕竟是晚上，唯恐中了对方计策，于是加紧哨岗，坚守营盘。但零口的动静实在太大，惊扰得众将士无法入睡。直到拂晓时分，声势才渐渐微弱下来，三人连忙派探子出去问个究竟。
过了一会儿，军士们五花大绑押进一个人来，是从零口县城方向过来要求见李克用的。那人见了李克用，倒头便拜，嘴里叫老太爷。李克用仔细端详来人脸孔，果然依稀相识，一盘问才想起来，此人本是李存孝身边的亲兵，禁不住喜出望外道：“听说我儿存孝取了华州，正朝这里赶来，算来这两天就该过来了。如他来到军中，必然可以担当起奇袭零口的重任。”亲兵叩头禀报：“太保正是要小的来禀报老太爷，他已经袭取了零口，连杀尚让九员大将，巢军死伤无数，尚让率三万人马败退，太保驱军追赶去了，现在零口乃是一座空城，请老太爷速速入城，大军即刻前行以作策应。”听得这番话，大帐内的人都半信半疑。这时候探马也回来报告，说零口城内尸骸遍地，流血漂橹，起义军死亡不可胜数，满城尽是无耳尸体。闻听城中百姓传言，昨夜突有神军从天而降，将起义军杀戮一空。为首一将虎头虎脚、勇悍绝伦，在城墙上连杀九将，几乎不知是人是虎，众人都传言是骊山群虎化为人形助唐。李克用闻听探报，哈哈大笑，众将都恭贺说：“十三太保真飞虎将也，将军有这样的义子，真是朝廷之幸。”于是大军通过零口，并详细询问亲兵此战的始末。
原来，李存孝离了华州率军急行，几日内便到了马额，和零口南北相对。他本来要北上和李克用会合，听说零口县已经驻扎了尚让五万大军，从小熟读兵书、通晓兵法的李存孝仔细度量了敌我局势后，也得出和李克用他们几乎相同的结论，必须得出奇兵到敌人身后，方才有可能夺取零口。不过他要翻的不是牛岭，而是比牛岭要更高更陡的驴梁。众将听了他的计划，均大惊失色，李存孝却成竹在胸：“牛岭虽险，尚且有路可循，尚让又岂能不知？恐怕早已有了防备。而驴梁山高坡陡，即使能爬到山梁上去，也没有办法下得山坡，所以尚让一定不曾防备。”于是他吩咐左右将所有马匹全部卖掉，用所得的银两找铁匠打造了两万钉铁，形状好像现在的高跟鞋的鞋跟。另找当地裁衣匠为每位军士缝制了一张坚韧的披风，尺寸极大，形状好像一条倒扣的船。一切准备妥当后，李存孝从军中选了几百名善于攀爬的战士，随同他一起来到驴梁下面，一边朝上爬，一边将钉铁牢牢钉在山体上。这样，即使是那些不善于爬山的战士，手脚也有了借力的地方，攀爬难度大大降低。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两万只钉铁便从下到上生生钉出了一条钉铁路来。时至今日，在驴梁上仍然可以偶尔发现已经腐朽不堪的钉铁。山下的百姓见那钉铁密密麻麻，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好似鱼身上的鳞片，后来便把此处命名为鱼鳞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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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后梁枭雄录（22）
当晚饱餐后，稍微休息了一下，李存孝身先士卒，第一个沿着钉铁攀爬，身上除了趁手的兵器，便只有那硕大的斗篷。半夜时分，五千军兵已经全部到达山梁上。正是四月的天气，晚上南风大起，李存孝将斗篷解下，两只手紧抓住斗篷两端，高高举起，斗篷中立刻灌满了风，鼓得像船帆一般，随后纵身朝下一跳，借着风势悠悠荡荡直落在零口城上。众军士纷纷效仿。
零口守城将士只顾看着前面路上有没有唐军踪迹，没想到李存孝领军遮天蔽月从天而降，慌乱中还以为是天兵天将显灵，不思杀敌，反倒跪倒在地磕起头来，被唐军一拥而上先占了城楼，随后分兵四处，去城中放起火来。安休休率兵五百去攻县衙，薛阿檀领兵五百拦住城门，以防城外起义军大队来袭。李存孝独自一人在城墙上巡视，迎面正好碰到尚让军将穆文彬，见李存孝一人以为可欺，呐喊着冲了过来，被李存孝一鞭打下，立刻丢了性命。余众转头皆跑，李存孝在后持鞭而行，意态悠闲，竟似闲庭信步。军将祝延伟藏于城墙垛子后，等李存孝行过后，从背后突然袭击。李存孝看到城墙上影动，不进反退，生生将他撞死当场。军将邓友鞠自倚箭技无双，连射李存孝十一箭，均被李存孝躲过，并奔到他身前，一鞭打死，夺了弓箭。随后，李存孝箭射彭叔豹、袁少雄、廉春周、高万均四将，箭箭中额。欲待再射方尚庚时，壶中箭尽，于是抢上前去，那方尚庚早吓得两股战栗，腿不能行，被李存孝用弓弦活活勒死。另一员军将赵宇看得魂飞魄散，抛下兵器转头就跑，李存孝张弓扣弦，虚放一箭，赵宇听得弓弦绷响，以为必不可免，心胆俱裂，竟然一头栽倒在地，活活被吓死了。
尚让住在城外寨中，看到零口县城大乱，派人领军马来看，却被薛阿檀抵住厮杀一阵，李存孝和安休休又率众来援，顺势杀入营中。起义军死伤无数，加上夜晚情况不明，只听得人喊马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军马，以为唐军大队已经夺了零口，于是连忙拔营起寨，调头就跑。李存孝让军士割去尸体耳朵，再将劫来的马匹分配兵士，随后令人出城去报知唐军大部队，自己则率队沿路追杀尚让而去。
尚让领兵一路狂奔，好几次想要停下来休息，可是看到后面追兵荡起的烟尘越来越近，只得继续逃跑。正跑着，几个探马都回来报告，说后面追赶的并不是唐军大队，而是唐军先锋李存孝率领的五千军士。尚让这才放下心来，仔细一想，零口已经失守，临潼可不能再有差错，于是命令于赫裙率军五千抵挡李存孝，自己则领军队退守临潼。这于赫裙非男非女，心机阴沉，善打暗器，阵前作战常以旁门左道功夫取胜。李存孝沿路追到，看前方路中有一员女将领兵挡在道中，不屑和她战，于是派遣别将出战，没想到被于赫裙嘴喷毒烟杀死一名，继而鞋中弹出飞刀又杀死一名，气得他立刻扑上前去。那于赫裙女相男声，想要色诱李存孝，却被李存孝将计就计，从马上擒了过来，撕成两片。
李存孝挥军继续追赶，在西泉又斩杀巢将窦邯崆。尚让后军荡起的尘埃尚未落定，李存孝的前军就已经冲了过去。看看已经到了临潼，李存孝令将士们将旗帜收起。那临潼守将聂君离在城楼上看见远远驰来一支队伍，打着起义军的旗帜，于是开关迎接。尚让远远看见了，心里叫苦不迭，可是李存孝在后面紧紧追赶，根本不容他有时间停下来解释，于是打马穿城而过。聂君离正在疑惑之际，李存孝已经杀到近前，二马相交，一槊将聂君离挑了起来，尸体摔在地上。临潼守军见守将阵亡，都没有心思继续战斗，跑的跑，躲的躲。偏将宋绍波还想顽抗，又怎是李存孝的对手，尚未把兵器摘下马鞍桥，已被李存孝一槊砸下，人头连带马头模糊一堆。亏得他这么一耽搁，暂时阻了李存孝军马的势头，两军距离才再次拉开。
本来已经快抓到尚让，没想到又让他跑了，李存孝心里怎能放得下。立刻整束军队，不再追杀四散奔逃的起义军，而是沿着尚让逃跑的方向再次追赶。可怜尚让从零口出来时还有三万兵马，这一路上马不停蹄地逃跑，又分兵送命，没有胜过一战，反倒折杀了数员大将，军士们都毫无斗志，一路上不断有人做逃兵。等到了灞桥，人马都累得气喘吁吁，这时候方才有功夫下马回头观看，只有稀稀拉拉不到两千人马，个个都惊恐万状。偏偏就在这时，后面山梁中突然冲出一哨军马。尚让连忙上马，可那马本来是凭着一股惯性才跑到灞桥，现在再不可能让它起身奔跑了，任凭尚让如何鞭打，就是不起身。尚让心一凉，想自己必定命丧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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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后梁枭雄录（23）
军马来到面前，却不是李存孝，而是从沙苑退守归来的葛从周。葛从周看尚让形容枯槁，脸色发灰，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尚让看是自己人，这才灵魂归窍，羞中带愧地把李存孝领五千军马陷华州、取零口、破临潼之事告知。葛从周闻言大惊：“临潼已经失守，长安一定非常危险，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守护长安。”葛从周手下有姚董柳史四将，号称四大金刚，却不以为然：“区区一小儿，能有多大本事，尚将军此败乃是被他奇袭所致，谣言流行，众军将未战先怯，结果丢了性命。我们四个倒不信这个邪，什么飞虎将军，难道真的能飞不成？”于是各请一千兵马断后，请尚让和葛从周先行，四将各自带兵站定成正方之势，专等李存孝来战。
过了不久，李存孝领兵追了过来，看见灞桥前方道路上有四将拦阻，毫不介意，单骑冲入阵中喝问：“我在追赶尚让，一路上你们的军队闻风丧胆，你们四个难道不怕死吗？”四将笑道：“你一路上碰到的都是尚让的将领，他们本来就是混入义军中想要贪图自己富贵的，平日里只知喝酒赌博，哪能打得什么仗？若是碰上我们主将，休说你五千军马，就是五万五十万兵马，也别想有一条腿伸进长安。”李存孝大怒，拍马舞槊来战。四将各守阵地并不乱动，左右前后相互呼应。李存孝跑马和他们大战二十余合，竟然没有打开丝毫破绽，心中暗暗佩服，但追逃兵要紧，他不愿再继续缠斗，于是长槊一挥，薛阿檀、安休休领兵自两翼突入，把四将所带的兵士杀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这四将站立当场，各自马尾相对凝神戒备。李存孝忍不住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提马上前道：“你四人战法精妙，武艺高超，能和我打二十余合不落下风，也可称得上是当世名将了。虽然今天是敌我相对，但我也非常爱惜，不想伤你们的性命。你们这么厉害，想必你们的主将更厉害，今天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请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主将，就说十三太保李存孝期待以后能与他一战。”四将本以为今日必然要死在这儿了，没想到拣了一条性命，也是大喜，各自下马谢过李存孝，便纵马飞驰去追赶葛从周报信。
李存孝领兵过了灞桥，眼看前面残兵败卒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沿途到处是倒毙的军马，知道对方已经挺不住了，于是鼓舞士气催军猛进。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李存孝眼看前方的军马进到一座大城里去，也不管许多，一马当先就冲了进去。后面的军士大惊失色，连忙止住脚步踌躇不前。薛阿檀和安休休互望一眼说：“太保尚且如此拼命，我等又怎能畏死不前呢？”于是也拍马向前，疾驰入城门，随后又有十五骑将跟随而来。其余士兵终究不敢进去，只在城外关注事态发展。
城门洞又深又黑，李存孝冲进来的时候也看不清事物，总以为自己的军士也跟着冲了进来。等进了城门，勒马观看，即便是他如此勇猛，心中也是一惊。只看那上下城墙，往来街道，全都是起义军打扮。远处宫墙林立，戒备森严，近处道路纵横，井然有序。回头再看，只有十七员骑将跟随，连忙问：“这座城池怎么如此宏伟？其他的将士怎么没跟进来？”薛阿檀上前禀报道：“不是士兵们畏战，实在是进这个城如同羊入虎口，必死无疑。”安休休也说道：“将军追赶得急切，没来得及仔细查看，我们进的这个门叫春明门，是这座城的东大门。这座城本是十三朝古都，现被黄巢据为都城，我们现在是在长安城内。”
李存孝听说这里是长安城，惊得目瞪口呆，连忙拨转马头就想出城。谁知城头守将黄跬看出这行人并非自家军马，立刻派人拉起吊桥闭上城门，领军杀了过来。李存孝看事已至此，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已经进了城，索性豁出去大战一场。起义军虽然势大，定然想不到他们竟然孤身犯险，此时必须迅速行动，要是等到全城尽知，把城门全部关闭，再在城墙上放出箭来，这十七位勇士定然全部命丧长安，于是定下心来对大家说：“存孝莽撞杀入长安，你们几位不辞艰险随我进来，实在如我兄弟一般。既然如此，我们要活着出去做好兄弟。春明门已经关闭，我们必须另觅城门。谁熟悉长安的地形，赶紧出来领路。”众将皆豪气遍体，协力合心。安休休说：“我原来曾在长安待过，从这里再往西行，便是皇城南门朱雀门。我们可假意攻取朱雀门，起义军必然死守宫城，届时我们再寻机找其他城门出去。”于是十八骑将便沿着大路直奔朱雀门。这时黄跬刚好下得城来，被李存孝一鞭打于马下。事态紧急，他们也顾不得区分军士百姓，只要有人挡在前面，便毫不留情见人就杀，泼剌剌便赶到了朱雀门下。守将苏效奇远远就见有人肆意纵马而来，以为是泼皮士兵扰乱街市，一时大意，竟然打开城门率一百军士出来，打算耍耍威风。到得近前才看清是遍身浴血的十八猛将，急忙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李存孝拍马赶上一槊便将他杵下马去，杀散那百名士兵冲进了朱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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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后梁枭雄录（24）
黄巢正在承天楼上大摆筵席，突然接到报告说尚让和葛从周已归来，看两人衣冠不整，满面惊慌，连忙赐座入席，奉酒压惊。尚让已经魂不附体，由葛从周述说事情始末。黄巢听说已经丢了临潼，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就一两天的工夫，唐军竟然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此前的轻敌，忙吩咐左右抬过自己的盔甲和兵器，准备起身前往临潼。葛从周连忙拦住说：“我已经派手下四大金刚拦住灞桥，以他们四人的本事，就算是唐军大队前来，也必然可以阻挡一会儿。”话还没有说完，四员将奔上前来，说李存孝勇不可挡，他们四人所带兵卒尽死，亏得李存孝放他们回来带话，说好歹要和葛将军较量一场。就在这时，城楼下突然喧哗起来，有人报黄巢说不知道哪来的十八条汉子，在城中纵马急行，见人就杀，已经把春明门和朱雀门的守将都杀死了，承天门守将康寿廷正在和对方厮杀呢。黄巢等人连忙扶着栏杆向下观看，只见熙攘人海中，十八人十八马被围在中间，毫无惧色，左冲右突前后飞奔，领头一将威猛无匹，一槊敲中康寿廷脖颈，打得身首分离。尚让看得真切，颤声道：“此人便是十三太保李存孝。”黄巢大怒，心想那些兄弟跟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