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又岂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过对于这种情形,她遇到得多了,当即笑着拍手道:“母妃这下倒是偏着我了!”
这话说的蹊跷,杜若兰便问道:“这话怎么说?怎么就偏着你了!”
她也隐约听出些许不对来,元歌嫁过来才三日,怎么柳贵妃就说起大度不大度,子嗣不子嗣的事情,岂不是扫了元歌新妇的颜面。但柳贵妃言下之意明显是在为裴元歌说好话,连带她也不好多说。因此见裴元歌话里有话,便顺势搭上,好让裴元歌能够继续说下去。
“昨儿我跟九殿下说话的时候,九殿下跟我说,母妃神机妙算,什么事情都看得准,说得准。我心里当然也是认同的,可又不想太纵着九殿下,就故意反着说,于是我俩打赌。九殿下说,若是三天之内,母妃有什么事情没有猜准,他就输给我两颗南海珍珠。我原本还想着,要拿这彩头贿赂贿赂母妃,好让母妃帮我一把,没想到母妃今日却把话递到我这里来,我要是不趁机赢了九殿下这两颗南海珍珠,岂不是傻了?这不是母妃偏着我,又是什么?别人还说媳妇难为,我看那是没遇到母妃这样疼媳妇的婆婆,如我这般,还没有求母妃,母妃就先偏帮着我,这正是我的运气。母妃您说是不是?”
说着,自个先掩袖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柳贵妃言辞正经,她却故意拿玩笑话来混淆,不动声色地否决了柳贵妃的话,却又明地里捧了柳贵妃,倒也让人说不出什么。除非柳贵妃此时此刻能够板起脸,把笑话当真,真正谈论起纳妾立侧妃的事情,否则这件事也就被她这样混淆了过去。
至于真的正经谈论纳妾立侧妃的事情……。
新妇进门还不到四天,就提纳妾立侧妃的事情,固然有恶婆婆这样做,但柳贵妃素来摆着慈母,明事理的架子,倒真没脸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裴元歌,真是滑不留手!
柳贵妃暗自皱眉,脸上却只能笑着道:“你这孩子,越发淘气了!”
“那也是母妃疼我,我才敢这样淘气啊!”裴元歌笑吟吟地上前,挽住柳贵妃的手臂,坐在她旁边,笑着道,“我知道了,定是我昧下了原本该给母妃的贿赂,母妃恼了我了,因此才开口数落。母妃放心,等我向九殿下讨来彩头,定然分一颗给母妃,免得母妃心里惦记,却又不好意思要,只能拿我撒脾气!”
柳贵妃被她说得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好张伶俐的嘴,连本宫都敢排揎!”
“那也是母妃您慈爱,元歌妹妹才敢这样放肆!”李纤柔见缝插针道,逢迎着柳贵妃。固然,若非婆婆慈爱,媳妇焉能如此放肆?
但李纤柔这样一说,柳贵妃就更加不能说什么,只是笑着。
倒是李明芯,听到柳贵妃说九殿下和裴元歌恩爱情笃,裴元歌又极得赞赏,心中十分不忿,再看着裴元歌在柳贵妃面前言笑无忌,亲若母女的模样,更觉得刺眼,忍不住小声道:“不过是一颗珍珠而已,也值得九皇子妃这样眼馋,还要特意排揎贵妃娘娘?不过是句玩笑话,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李小姐说得是,本就是玩笑话,若当真了,那岂不是傻子?”裴元歌笑着道。
乍听意思跟李明芯差不多,但经她这么一说,却是在指李明芯把她对柳贵妃的玩笑话当真,是傻子。
李明芯倒没有那么灵敏的心思,只隐约觉得那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见李明芯一句话就败下阵来,显然不是裴元歌的对手,柳贵妃便想要从旁相助。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裴元歌却已经笑着向李明芯道:“倒是刚才听李小姐的意思,并没有把这颗南海珍珠放在眼里,显然眼界是极高的。本宫也听说,靖州是珍珠的产地之一,李小姐居于靖州,想必遇到过许多好珍珠,不妨说来听听?”
见李明芯因为柳贵妃的话语对她越发不满,裴元歌就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这位李小姐,八成是在码头惊艳一瞥,因此看上了泓墨。而柳贵妃看出了这点,正想要用李明芯给她添堵。既然已经猜到了,她又怎么会任由柳贵妃出招,自己只能招架?因此倒先将话题转开,借助李明芯的话,不动声色地往靖州里转!今天她可是指望着李明芯给柳贵妃添堵,好欣赏接下来的精彩好戏,哪能任由柳贵妃调转枪头,反而用李明芯来对付她呢?
李明芯哪里能够知道这许多,只当裴元歌挤兑她,越发要显摆了。
“那是自然。说起珍珠,个大数江州珍珠,南海珍珠无核,原州珍珠药效最好,但若论珠光,却还是靖州的珍珠最好,颜色也最齐全,黑珍珠,粉珍珠,黄珍珠,一应俱全,越是靠近深海的珍珠越是美丽,却也越难捞到,因为会很危险。每一年靖州都有捞珠赛,让众人潜入深海寻找珍珠,所取得的珍珠最好,便是魁首。我哥哥曾经连着三届得魁首,所得的珍珠,一颗给了我娘,另外两颗都给了我,一颗黑珍珠,一颗粉珍珠,都很稀罕。”
说着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一颗粉珍珠,越有鸽卵大笑,光泽莹润,宝气晕然,美不胜收。
就算是皇宫也很少能有这样好的粉珍珠,想来其他两颗也不遑多让。宇泓烨能够将这样稀罕的珍珠送个李夫人和李明芯,足见对她们的看重和感情。李明芯不止要显摆这颗珍珠,更是要借助这颗珍珠表明七殿下对她这个妹妹的看重。
但这样的看重,不期然刺痛了柳贵妃的心。
因为没有防备,再加上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颗珍珠上,柳贵妃便泄露了些微情绪,死死地盯着那颗粉珍珠,随即又慢慢地转到李明芯骄傲的脸上……。深海捕捞,十分危险,又是捞珠赛夺冠的珍珠,就这样送给了李夫人和李明芯,甚至就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没能得过烨儿这样珍贵而充满情意的礼物……
虽然说当初叶氏叛乱,烨儿初到长春宫,便告诉她真相,母子相认,烨儿并没有抗拒她这个生母。
但是,毕竟李家养了他十七年,他也将李夫人当做母亲,把李家人当做亲人过了十七年,在烨儿心里,她这个空有血缘关系的生母,分量只怕远不如李夫人和李明芯吧?明明她是如此的深爱着她的孩子,比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爱,十七年的锥心之痛,十七年的魂牵梦萦……。明明她才是烨儿的生母!
柳贵妃眼眸中难以克制地流露出几分嫉恨,双手紧紧揪着手中的绢帕。
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好戏,裴元歌才会特意靠到柳贵妃身边,自然将她的神情变化,一点不露地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因为失去了宇泓烨,所以把泓墨抢到身边,丝毫不允许他和生母亲近,后来又为了宇泓烨,翻脸无情地杀死王美人,嫁祸泓墨……。这般自私自利,狠毒无情的人,眼下也该她尝尝亲生孩儿就在眼前,却被别人硬生生抢走了心的感觉!
这是报应!
裴元歌微微笑着,故作惊诧地道:“七皇兄居然连这样珍贵的珍珠都送给李小姐,可见当真疼爱李小姐呢!”
李明芯却只当裴元歌意识到她身份的贵重,更加得意:“那是自然,哥哥最疼的就是我!这种捞珠赛,原本哥哥是不屑于参加的,都是靖州左布政使女儿,拿着一颗捞珠赛的魁首珍珠在我面前炫耀,把我气得哭了。哥哥知道后,当即就参加了捞珠赛,潜到了最深最危险的地方,亲手赢得魁首,再将珍珠送给我,把那个左布政使的女儿气得当场把那颗珍珠给碾碎了!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在我面前炫耀珍珠!”
为了表示七殿下对她的看重,好让裴元歌知道厉害,李明芯刻意夸大事实。
却不知道,这番夸大的言辞,对裴元歌来说并没有影响,却深深地刺痛了柳贵妃的心。
原来只是为了女儿家的攀比嫉妒,烨儿便不惜拿性命去拼,只为了赢得一颗珍珠给李明芯,让她在名媛圈中能够说道……。烨儿对她这个母亲,何时曾经这样尽心维护她过?柳贵妃再也难以克制心中的嫉妒和疼痛,双手紧握成拳,任由长长的指甲陷入皮肉,紧紧咬着牙,避免自己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裴元歌扫了眼柳贵妃,笑着又道:“听说靖州野林丛生,走兽最多,因此皮毛也是很好的?”
“那是当然。靖州一面靠山,一面靠海,海是深海,山也是深山,有很多野兽,就算最好的猎人,也成群结伴才敢上山。可是,哥哥却是靖州最厉害的人,十五岁那年,独自一人上了最深的秘源山,特意打了一只红狐,一只豹子,还有一头老虎出来,弄了皮毛送给我和爹娘一人一样,在靖州也是顶着尖儿的东西,好多人都羡慕不已。就是因为这件事,连靖州刺史连叔叔都对哥哥赞不绝口,说要认他做义子呢!”
李明芯得意洋洋地道,显然很为此骄傲。
虽然说杜若兰和李纤柔都不喜欢李明芯的为人,但毕竟是从小就在京城长大,不曾出国院门,听李明芯说起靖州的趣事,与京城的种种习俗迥异,都不由的生出了好奇之心,关注地询问起来。
见她引起众人的注意,成为众人的焦点,李明芯更加自得,越发滔滔如河起来。
而在讲述靖州风情的同时。李明芯总会刻意地讲述宇泓烨对她的看重,以表明她在宇泓烨心中的地位,好让众人更加逢迎她,尤其要向裴元歌示威,讲起宇泓烨怎样哄她开心,怎样为她拼命,以及她对宇泓烨喜好的清楚,有时候甚至会说出宇泓烨小时候的事情,表示宇泓烨从小就很爱她这个妹妹……
裴元歌当然不会介意她这种浅薄的示威,反而有意无意地引导她,更加强调宇泓烨对她的好。
这样的明目张胆,裴元歌甚至不担心会被柳贵妃看穿。
就算柳贵妃看穿了又怎么样?宇泓烨和李家的十七年,对李明芯和李夫人的感情确确实实地摆在那里,这就是刺激柳贵妃最有利的武器,对柳贵妃来说,这是阳谋。就算柳贵妃知道这是裴元歌故意在挑拨离间,刺激她,但柳贵妃还是会为此而感到心痛,因为这些是事实,而不是裴元歌刻意伪装扭曲出来的。
甚至,知道裴元歌在故意刺激她,柳贵妃只会更难堪。
因为她在和李夫人以及李明芯这场和宇泓烨有关的争斗中,彻底落败,凄凉落魄得近乎凄惨,对于骄傲自矜的柳贵妃来说,已经很难容忍。若是没有人看到这种凄惨倒也罢了,如果被人看到,那种刻骨铭心的羞辱和刺痛只会更深,更难忍受……。
果然,听着李明芯滔滔不绝地说着宇泓烨的事情,柳贵妃的表情越来越扭曲。
烨儿喊得第一声娘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烨儿学走路,摔得第一跤,扶起他的人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烨儿上学堂,学的第一个字,能看到的人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烨儿学武,在旁边为他擦拭汗意的人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烨儿喜欢李夫人做的菜肴,喜欢李夫人缝制的衣衫……所有的所有,柳贵妃都不知道!
十七年……
烨儿从小小的婴儿,到蹒跚学走路,到学堂学习文武技艺,到后来出现在京城的惊采绝艳,十七年的光阴,柳贵妃这个亲生母亲全部都没能够参与……。
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
是该死的李树杰,抱走了她的烨儿,抢走了她的烨儿,一抢就是十七年!
若不是皇帝偶然出宫,察觉到烨儿的身份,李夫人会霸占她的孩子一辈子,让她的烨儿,一辈子喊着别的女人做娘亲!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抢走了烨儿,害得她十七年锥心之痛,十七年夜夜从睡梦中哭醒,梦中的情形全是烨儿刚出生时那双乌溜溜如黑珍珠般的眼睛……。
若不是当初李树杰把烨儿抱到了靖州,宁王之乱后,她定然能够和烨儿母子重聚的!
柳贵妃心中的嫉妒越来越深,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好在众人的心思都集中在李明芯身上,没有人看到她的异常,只有裴元歌在旁边笑吟吟地欣赏着,心中大觉痛快!
251章 柳氏寿宴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天际留下了最后一抹红,仿佛燃烧的火焰,又似宁谧的锦缎,涂抹在碧绿细长的叶子上,以及含苞待放的蓓蕾上,热烈中又带着些许悲凉。细细缕缕的白烟从树下冉冉升起,慢慢弥散,使得周围都充斥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寒麟将杯中的酒沿着树扫了一圈,神色悲凉。
“谁在那边点火?”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清润而微带严厉的女声。
见有人过来,寒麟急忙收拾表情,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沉肃冷静的模样,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浅紫色绸缎衣裳的女子绕过房门,面容秀丽,举止沉稳,正是裴元歌最得力的贴身丫鬟紫苑。
裴元歌嫁过来后,春阳宫的事务便全部由她打理,如今又添了新过来的宫女,紫苑等四人越发忙碌起来。为了确保安全,每天这个时候,紫苑都会带着宫女巡视整座春阳宫,以防有所疏漏。刚才走到附近,看到有白烟冒起,紫苑担心有异,便出声询问,同时走了进来,看到是寒麟,微微一怔。
“寒麟侍卫。”紫苑福了福身。
寒麟也不敢怠慢皇子妃身边的大宫女,点头道:“紫苑姑娘!”
“对不起,我初到春阳宫,对各处所还不太清楚,不知道这是寒麟侍卫的住所。之前几日都没见这院落有人,刚才忽然看到有白烟升起,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过来查看下。打扰寒麟侍卫了,我这就离开。”紫苑当然知道,寒麟是九殿下身边最得力,也最受信任的暗卫,既然是他的住所,应该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何况方才短短一瞥,也看到树下的情形,显然是在祭奠亲人,更不宜多问。
寒麟摇摇头,道:“我平日很少在处所,难怪紫苑姑娘不知道。”
两人分别是宇泓墨和裴元歌身边最得重用的人,在三年前就有所接触,还曾经联手伪装,欺骗宇泓烨的耳目。但也是要生不生,要熟不熟的地步,若没有事情,也没多少话可说,紫苑正要离开,犹豫了下,道:“或许是我多事,皇宫素来忌讳白丧之事,寒麟侍卫此举,如果被人看到,只怕会引起风波。祭奠不过是形式,只要心诚,寒麟侍卫的亲人定然能够察觉到的。”
她初入皇宫,记这些规矩记得最牢,免得给小姐带来麻烦。
“多谢紫苑姑娘的提醒,不过祭奠之事,九殿下是知道的,也默许着。”寒麟知道她是好意,解释道,“今天是寒铁大哥的寿辰。”
简单的一句话,便解释了所有的因果。
三年前,冷翠宫所发生的惨剧,紫苑也有所知,听到寒铁的名字,顿时默然。
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那幕血腥的场景,但看着小姐那段时日沉痛而肃穆的脸,听说九殿下闭门不出,以及后来七殿下的步步紧逼,便也猜想得到那份惨烈和紧迫。时隔三年,小姐和九殿下已经大婚,似乎所有的事情已经恢复了正轨,可是,当初死去的那些人,却再也无法活转过来,只留给活着的人无数的伤痛,如同眼前的寒麟……
三年前,寒麟侍卫性情还有些跳脱,三年后再见,却已经沉稳如山。
前后的变化,便足以说明一切。
“对不起。”
寒麟摇摇头,神色平静:“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给寒铁大哥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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