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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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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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问此身销得否,分司气味不论年。

  ——唐·白居易

  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问过这么一句话:何谓禅?禅到底是什么?其实禅是一种意境,需要凭借个人的灵性和悟性,才能静思修禅。禅宗又分多种派别,不同派别的禅,所参悟的方式不同,其修行的境界也不同。而禅最终的深意,皆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禅是烟云雾霭中的一树野茶花,是潺潺泉涧边的一株含羞草,是深山丛林里的一只白狐。禅亦是桌几上摆放的一只旧花瓶,是炊烟人家搁置的一堆柴火,是平淡流年里的一枚记忆。

  唐朝是一个佛教兴盛的年代,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热忱地朝觐佛祖。无论是都城小镇,还是深山野林,皆可寻访到寺庙。杜牧的一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写的就是烟雨江南殿宇重重的盛况。在唐代诗坛上,白居易好佛可以与王维并称。王维的诗,皆有佛性,带着一种空灵自然之美,他试图用禅的境界去超越现实,达到心灵澄澈和明净。所以他会避至终南山的竹林焚香独坐,在诗画禅的清宁世界里,忘记人世的喧嚣。而白居易却不避世,虽处身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中,却仍在浮沉的官场寻求出路。他参禅于朝堂上,在诗酒中,在与好友交往的点滴岁月里。

  《醉吟先生墓志铭》里记载,白居易是“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释教治其心,旁以山水、风月、歌诗、琴酒乐其志”。白居易喜在红尘之内参禅,他把禅融入在现实生活中,用平常心习禅。他的禅,不是躲到深山老林里,和白云明月作伴,不是抛掷现实,去追寻虚渺的境界。白居易在日常习俗中求得适意、自足、忘情,在寻常的日子里求得心灵宁静,以内心的自我解脱,来化解世间的苦闷。所以他的诗多为感叹时世、反映民间疾苦之作,语言通俗易懂,寄寓深刻。

  白居易在官场里起落一生,似乎仍乐此不疲。他好诗酒禅琴,亦向往山水自娱的闲淡,可从未想过彻底地归隐。而禅佛的意趣也伴随了他现实的一生,无论是在得意或失意之时,都相依相伴。白居易在被贬为江州司马时,曾在庐山东林寺旁结草堂,因仰慕当年慧远与居士刘遗民等结社故事,他亦和东林寺与西林寺的僧侣结社。晚年在洛阳,居龙门香山寺,自称“香山居士”。据说与他交往的僧人有百人以上,他们聚在一起品茶吟诗,参禅悟道。可白居易并不因此而沉迷其间,随山僧寂夜坐禅,仍不忘尘俗世事。

  在被贬江州的时候,他写过《琵琶行》,将自己的命运和天涯歌女相系在一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的《长恨歌》写出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悲剧。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道尽了天上人间相隔的心酸和遗憾。还有“伐薪烧炭南山中”的卖炭翁,写出社会底层一位卖炭翁,尘霜满鬓、贫苦交加的凄凉境况。白居易的禅,是芸芸众生的禅,他不但认为平常心就是佛心,并且把平常人亦等同于佛。

  这世间原本就是如此,没有谁生来就是佛。你也许是佛祖转世,来到人间偿还一段宿债,或了却一段尘缘,但终究要经受人世磨难,几番醒转,才能立地成佛。一株草木,一只蛇虫,历经沧海桑田的变迁,亦可以修炼成仙。一切都看机缘与造化,佛门为众生敞开,就等待着有缘人去敲叩。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悟禅,王者在天下河山间,诗人在诗境中,画者在画意里,樵夫隐者在山水田园。他们所悟出的禅理不同,但都是为了追求超凡脱俗的菩提境界。

  “白衣居士紫芝仙,半醉行歌半坐禅。今日维摩兼饮酒,当时绮季不请钱。”白居易好饮酒,喜欢在半醉半醒中坐禅。他追求的维摩人生,既要享受人间富贵,又要在宁静中自我超脱。白居易每次喝酒时,都有丝竹清音伴奏,有家童舞妓侍奉,他所邀请举樽共饮的,也皆为社会名流。而另一位嗜酒如命的陶渊明,却显得清苦许多,他隐居田园,与他共饮的只是乡野的农夫、渔父等朴素的人。白居易漫游山川寺庙,乘车而行,车内放一琴一枕,车两边的竹竿上悬挂两只酒壶,抱琴酌饮,兴尽而返。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过不了清苦的禅寂生活,他的禅应该是优雅的,带着一种浪漫的贵族气质。我们仿佛看到他在锦殿华屋里,烹炉煮酒,丝竹相伴,他至爱的两个女子,樊素和小蛮在一旁起舞助兴。不禁想起晏几道的词:“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仿佛这样的享乐,才是完美至极,诗酒尽欢,才算快意人生。白居易将禅相融到奢华的生活中,亦可以品味出禅的悠然乐趣。直到晚年,他居住在洛阳香山,樊素和小蛮随那场烂漫的春光一起走远,只给他留下满怀的病愁。失去爱情的白居易,亦不再风花雪月,只在一盏苦涩的酒中醺然微醉,偶入深山和僧者坐禅。

  世人心中的禅,多为清淡的苦禅,带着一种萧然遗世的清寂。那些僧者应该是远避尘嚣,在云林深处诵经打坐,参悟佛法,一壶茶、一炉香、一串佛珠,就是生活的全部。而白居易是红尘中的居士,他的禅无须苦寂,他可以在山水闲趣中让心灵清净,亦可以在车水马龙中坐享世间繁华。也许禅在每个人心中,都筑了一间小巢,是为了给俗世的你我,遮避风雨。它不情深,不缠绵,只在若有若无的日子里,与我们共有一剪岁月,共修一段缘法。

  第八章 三生缘会,一夕修成

  题僧壁

  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

  大去便应欺粟颗,小来兼可隐针锋。

  蚌胎未满思新桂,琥珀初成忆旧松。

  若信贝多真实语,三生同听一楼钟。

  ——唐·李商隐

  我们应当相信,每个人活着,心灵都要有所依托,否则人生将索然无味。有人喜静,将心灵托付给明月静水;有人喜闹,将心灵放逐至清风海浪;有人情深,将一生都沉浸在情爱里,为不能掌控的聚散,做着疲惫的心伤;有人情浅,游走在红尘的风景里,永远都那么风轻云淡。释、道、儒是一种人生信仰,每个人亦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去与之结缘。尽管如此,我们依旧是尘世里一株风中摇摆的莲,每一天都在沉迷,每一天都有如梦醒。

  每当下雨的夜晚,我总会想起李商隐的那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像是一场秋天里浪漫又伤感的情事,在夜雨的迷蒙中,期待有那么一天,可以携手共剪西窗红烛。又或者焚香抚弦时,会记起那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仿佛倾注了无限的感思在琴弦上,过往流走的华年,在记忆中回旋。在我印象里,李商隐是一位写《无题》的爱情诗人,连同他的《燕台诗》、《锦瑟》都成为后人用心捧读的篇章。是他将晚唐逐渐没落的诗风再一次推向了高峰,他与杜牧齐名,并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

  偶然读到李商隐一首参禅的诗,不禁想问,情思婉转的李商隐,几时放下了缠绵情意,回归清净的心田,和高僧一起参禅悟道了?心似莲花,当一个人的心向往清净,就会渐渐地止住妄想与追求,不被欲望所支配。一直说过,世间万物皆有佛性,只是隐藏得很深,倘若不去发觉,甚至会封存一生。作为一个诗人,他的灵性与悟性自是比寻常人要高,李商隐的情诗,虽无说禅,亦隐透出禅意。在唐代,比起王维、白居易、刘禹锡等诗人,他并不是一个与禅深深相系的人,可他与佛亦结下不解的缘分。

  禅有如黑夜里点燃的一盏灯,有如风雪之地生起的一盆炉火,有如漫漫沙漠里出现的一方水域。它像是一艘在红尘中平静航行的法船,载着需要拯救的芸芸众生,一路普度向前。陷入情网的李商隐,沉没在宦海的李商隐,他亦需要坐上这艘法船,带他远离纷欲,减轻苦闷。他一生为情所困,为名所缚,郁郁不得志,潦倒终身。虽以高才写出锦绣诗篇,却不能与至爱相依相伴,同样要尝尽聚散悲欢。虽有济世之心,却被牵累在政治旋涡里,不得解脱。

  诗书可以道尽衷肠,亦会令他情思沉陷。李商隐需要做的是一朵红尘中的莲花,可以自由开放,不惧淤泥,无牵无挂,做一个自性清净的人。禅可以教会一个人如何回到自己心灵的居处,在那里听闻鸟语花香,沐浴阳光雨露。生命如同灯焰,终有一天会在闪闪灭灭中黯淡老去。而禅心却如同流水,任凭昼夜不停地流淌,亦不会干涸终止。你愿意做灯心,在寂灭中孤独死去,还是愿意做落叶,在流水中旋转重生?

  “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李商隐说:“向佛之路有迹可循,为求佛法甘愿舍弃生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原来佛法在他心中,已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他深知红尘潮起潮落,只有菩提境界,才可以寻觅真正的安宁。人生就像一面镜子,给欲望之心投影于黑暗,给清宁之心照彻于光明。尽管如此,可李商隐还是会为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恋,执迷不悔,为一个虚无的官职,而争执不休。他做不到彻底抛弃一切,在求佛的路上,矢志不渝。我们无法去怨怪李商隐的软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湖被风浪搅得浑浊的水,非要一个修炼多年的高僧,用心灵来净化,才可以煮茶饮用。

  “蚌未成珠已思月圆,琥珀融成转思前梦。”万物都是如此,在今生思及来世,又在今世忆着前生。前世、今生、来世,其实都只是刹那轮回。当一个人沉沦在世间物象中太久,静听梵音经贝,会觉得有如醍醐灌顶。寂夜里悠远虚渺的钟声,唤醒梦中之人,三生缘会,一夕修成。这就是佛祖的无边法力,可以让一个罪恶之人,在菩提树下,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一个走失迷途的人,坐在蒲团之上,转瞬回到清醒。让一粒沙,成就一个世界;一朵花,创造整个天堂。

  世间的因缘际遇深不可测,我们不知从前生哪个喧闹的城,迁徙到今世这个陌生之都。李商隐说为求佛法可付出一切,那条向佛之路,应该是平坦宽阔的。不是赶赴红尘,洪水里来,烈火中去,非要将你伤得血肉模糊,才算是走过劫数。佛是慈悲的人,虽亦有宿命之说,在行走的过程中,却可以将前尘旧事冰消瓦解。

  禅是清净,不是死寂;禅是修心,不是无情;禅是担当,不是避世。这秋深之日,大雁离开温暖的巢穴,却并无丝毫感伤;落叶离开筑梦的枝头,却依旧淡定从容;莲荷萎落在淤泥之中,却依旧洁净如初。也许我们应该为一只南飞的大雁,痴守在老旧的楼台,尽管它不是为你我而飞翔;也许我们应该为一枚落叶,停下匆匆行走的步履,尽管它不是为你我而飘零;也许我们应该为一朵莲荷,洗净浊世里浮躁的心,尽管它不是为你我而美丽。

  读李商隐参禅的诗,仿佛在他的宿命里,看见自己人生中许多需要沉思和感悟的哲理。尽管无法背弃的宿命,会演绎出无法预料的结局。我们无法用平凡来与之抗争,任凭故事浮沉几度,终有一天,我们可以从浪涛中,平静地走出来。

  第九章 世间忧喜无定,释氏销磨有因

  秋斋独坐寄乐天兼呈吴方之大夫

  空斋寂寂不生尘,药物方书绕病身。

  纤草数茎胜静地,幽禽忽至似佳宾。

  世间忧喜虽无定,释氏销磨尽有因。

  同向洛阳闲度日,莫教风景属他人。

  ——唐·刘禹锡

  深秋的清晨,心念及南禅寺的悠悠钟声,便漫步前往。去南禅寺,需途经一条古旧的青石小巷。因为古旧,小巷里居住的都是些老人,年轻人早已迁徙到繁华的高楼里。每次经过,都看得见这些老人搬着竹椅坐在门口,老头聚在一处下棋喝茶,老妪聚坐一起摘菜闲聊。青砖黛瓦禁不起岁月的风蚀,日渐斑驳,亦长出葱郁的草木。走进小巷,有如走进江南一场沉睡的旧梦中,而我却不是一个可以唤醒过往的人。只是一个过客,轻轻撩起小巷的一角记忆,巷内的人被封存在故事里,我永远是那个翻读别人故事的人。

  这时候,你是否同我一样,想起刘禹锡《乌衣巷》里的一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不是乌衣巷,却有着与乌衣巷一样的历史浮沉。在江南,有许多乌衣巷,历代富商世族,在深巷里建筑庭院,完美的石雕、木雕,尽现贵族的繁华和气派。曾几何时,旧物早已换了新人,那些富极一时的大家族,已成了寻常的百姓人家。一梦千年,所有的荣华都会被时间洗刷俱净,只留下寂寞的老宅,守候在小巷,散发出无言的叹息。而我们神思魂往的乌衣巷,可以寻觅的又还有些什么?

  喜欢听寺院的钟声,是因为悠悠禅钟,会拂醒许多迷糊的记忆,让怅惘的心灵,可以渐渐归于沉静。我自问是个安静的人,有一颗安静的心,可亦常常会被莫名的俗事缠绕。虽不信佛,却习惯在禅林寺院,沾染一些佛性。可任何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佛门的异客,纵有一颗禅心,依旧只能站在梦的边缘眺望。生怕任何痴迷的举动,会让佛祖误会,从此与红尘绝缘。每一次都是匆匆丢下浮躁,带走一片钟声,一缕香雾,一枚落叶,回到俗世,慢慢地咀嚼回味。

  说到刘禹锡,便想起这位诗人所结下的佛缘。这个有“诗豪”之称的唐朝诗人,出生在一个世代以儒学相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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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政治上主张改革,在官场虽遭遇谪贬,却没有沉沦,而是在苦闷中保持积极乐观。他的诗作因受唐代著名禅僧和诗僧皎然和灵澈的影响,故写山水则静谧空灵,写民歌则率直自然。他的诗风简练流畅,富有含蓄深沉的内涵,达到开阔疏朗的境界。刘禹锡深信佛教,得其中三昧,他说过,写诗的人应该“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驰可以役万景”。

  最喜他写的一句禅味诗:“世间忧喜虽无定,释氏销磨尽有因。”纷乱的人世间,太多无定的变数,就算我们会占卜算卦,亦无法真正预测悲喜结局。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有意外降临在自己身上,在渺茫的人生里,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努力地过好每一天。纵然不幸福,也要给自己找出幸福的借口。而佛家却信因果,认为所有的事,都有因果轮回。你现在所做的,在不远的将来会有所应。所以信佛者,多保持一颗慈悲洁净的心,在灾难与劫数面前,他们可以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平静。

  在刘禹锡谪居的年月里,心中亦饱尝患难与苦闷。或许是早年常拜访皎然和灵澈两位高僧,才使他的灵魂始终清澈明朗。尘世许多纷乱的光芒,总是会刺疼一颗易感的心,倘若不为自己寻找一份清凉的寄托,则难免陷入浮躁中,不能释怀。不是拥有了权贵,心中就一定充实,世间许多华丽的装饰,都是一种假象,都是用来蒙蔽众生的心的。禁不起诱惑的人,时常会走入迷途,茫然地追求一份结果,当然,答案必然是错误的。

  禅在每个人心中占据的分量不同,所理解的含义也不同。禅在刘禹锡的心里是灵澈的,每当他失意之时,就会想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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