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黄媒公来见秦正,说了一通让秦正去清风茶楼见某个人。同样的雅间同样的人,只是那人更瘦了,秦正一颗心似被针扎了一下,连忙就想退出去。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那人叹道。
秦正顿了顿,还是走了。
又过了几天洪媒公来见秦正,又说了一通让秦正去清风茶楼见一个人。仍是那个雅间那个人,只是那人愈发地瘦了,秦正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齐康安看着她笑了,看似欣慰:“你还是来了,你还是放不下我。”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些红晕。
“秦某以后不会再来了。”秦正道。
果然秦正再没有去过清风茶楼,一连十日她都夜宿军营,连家也没回。
当秦正终于从军营一身疲惫地出现在回家的京城街道上时,听到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她停住,看见含笑怒气冲冲地行了过来,扬手便欲打她。秦正身子微微一侧躲开了。
“好你个秦正!”含笑握紧双拳涨红了脸:“我家公子真是瞎了眼居然看上你,长得一幅忠厚的样子,其实人面兽心!你始乱终弃,你不是人,你害死了我家公子,我要你陪命……”
秦正呆住了,那个人……
含笑疯了一般地朝着她拳打脚踢,秦正一动不动任其捶打,直到齐红出现将含笑带了回去。
“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坏蛋……”含笑兀自挣扎着。
在含笑和秦正打闹时早就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秦正身为五品官员也有不少人认识她,见她任那男子捶打也不争辩必是做了亏心事,“始乱终弃”的名声传了开来,甚至上达天听,有谏官说其“行止不端,扰乱朝纲”,好在当时的皇太女后来的宁文帝深知其品行,在殿前替其辩驳,不然秦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秦正自那日之后更加的沉默寡言了。
“将军,齐公子……”李葵原想问是怎么回事见秦正的脸色乖乖地咽下要说的话。
“娘,你又喝酒了。”秦子和带着妹妹不满意地看着秦正。
秦正将两人抱在膝上,看着眼前的酒杯发呆。那夜他骗她说被定亲之人拒了,他喝着酒,后来带着淡淡的酒香倚在她怀里……那时的他笑得多好看,却再也见不到了……为什么自己不早点相信他呢?其实自己早就信了,却总是拉不下脸面……内心里还是认为自己配不上他才远离他吧……真是傻,如果他在意这些当时也就不会费尽心思来骗自己了……
“娘,你怎么哭了?”秦子和伸出小手替秦正擦眼泪。
“不是哭,是酒气。”秦正道。
“酒气?”秦子和歪着头。秦子华则用手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塞进嘴里,辣得哇哇大叫,哭了起来。
“这就是酒气。”秦正道,秦子和点头。
“将军,”李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有人找你。”
“什么人?”秦正站了起来,将两个孩子放下。她已经看清了来人,两个青衣侍儿提着价值不菲的琉璃灯,身材高挑的华服男子在灯火中斜眼看她。
“你就是秦正?”
秦正拱手道:“请问……”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扇了一记耳光。
“将军!”李葵张大嘴。
秦正却一声不吭,倒是两个孩子拦在她前面,扬起脸用幼稚的声腔责问来人:“你怎么能打我娘?”
“啧啧,真是好孩子。”那人微微弯腰和颜悦色:“你娘做了错事,所以才被打。你们两个也要乖乖的,不然……”他笑着,秦子和搂紧了身旁的妹妹,两个小人儿不约而同地开始发抖。
“秦正,你若想见他最后一面便随我来。”小侍前行那人转身便走。
“将军。”李葵叫道。
“你在家照顾子和子华。”
那人上了一辆马车,车行的并不快,秦正便在车旁跟着。她见那人相貌知他和齐康安必有关联,所以任他打了一耳光,想到他说的见最后一面只觉得举步维艰,恨不得这路走不到头才好。
那人正是齐家正君,齐康安之父。齐康安巧立名目住入秦府早就有人将此事报了上去,齐正君想到自己儿子终于碰上了合心意的人,虽然那人自己并不太满意,但既然儿子喜欢便由得他去,后来收到消息说两人闹僵,齐康安病倒,齐正君怒不可遏,心想这个秦正好生不知情识趣没个眼力,齐家公子看上你是你福分,你还放肆了!心里又放不□弱多病的孩子,于是急忙从江南赶来京城。
马车停在一所大宅院门前,立时有人迎了上来放上榻椅,小侍先下了车扶着齐家正君下来。秦正认得这所宅院是已告老还乡的前任户部尚书的宅邸,这宅子里三进外三进占地极广,花园假山别有风味,故而出价甚高一直无人购得,没想到短短几日已让齐家盘下,虽久闻得齐家富贵没想到竟阔气如此,秦正一颗心不由得又百转千回起来。
齐正君看着呆立一旁的秦正,挑眉道:“你若不愿进,现下便走。”
秦正一咬牙抬腿走了进去。
一路上灯火通明不时地有下人行礼。来到一院落前,门前站着一人,秦正一看真是含笑。
“主子,你可回来了。”含笑哭着上前行礼,一见秦正又满脸怒容:“主子,她……”
齐正君使了个眼色,含笑乖乖地前行带路。院里透出亮光,房门前站着两个小侍。含笑掀开门帘。
齐正君走了进去问道:“怎样了?”
含笑低声道:“还是不肯服药。”
齐正君面色一冷,看了秦正一眼,走到一描金山河图八面屏风后面,里间便是齐康安的卧房。秦正站在屏风前低着头一声不出。
“安儿,你怎么又不吃药了?”齐正君柔声劝道:“你又不顾惜你自己身子了!”
“爹亲。”
秦正听得那人低低地说道,心下一跳,原来他还活着……心中狂喜便想叫出声来。
“爹亲,我吃了十几年的药,这病终是好不了的,吃药又有什么用?”齐康安说了几句喘了喘气,歇了会又说道:“我活了这二十年,见识了不少,寻常男子没能做到的事我也做到了,现今也总算是爱过一场,也……没什么遗憾了……”
“休得胡说。”齐正君喝道:“我生你养你便是让你这般气我吗?那秦正有什么好,比她强百倍的女子你瞧不上偏偏看中了她,还为她弄得如此狼狈,真丢了齐家的脸!”
便听到齐康安悠悠叹了口气:“时也,命也。左不过便是命里的冤家……”
齐正君冷笑道:“你真心真意待她,人家可不领情!”
“爹亲,算了。”齐康安这些日子倒也想通了:“我和她相聚一场也是缘分,现在缘已尽……”他低低地咳了一阵:“何况我这个身子,何苦去拖累人家。”
秦正听到这里眼中发热一头撞在屏风上。
“谁?”齐康安转头,四目相望,两人都呆在那里。
齐正君自是瞅准时机出了房来,含宣了连忙问道:“主子……”
齐正君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好笑,行了几步低声道:“你信不过你家少爷的手段么?他想要的什么时候没得手?”
“可这次也太惨太苦了,少爷还病了一场,为那浑人值得么?”
“你懂什么?”齐正君笑道:“现时愈苦,往后才会甜。”果不出齐正君所言,秦正见齐康安因自己瘦得浑身没四两肉心疼不已,只觉得自己混账,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什么都是依了齐康安,便是有人说她惧内她也一笑置之,她只求那人好好的,便是惧内又如何?
齐正君既然来了,不多时齐大当家也来了京城,待齐康安身子好了些便给两人办了婚事,那新买的宅子与仆从上百送与了二人,另有嫁妆无数。秦正一介武妇娶得个这般千娇百媚家财万贯的夫郎,不知羡煞多少人。
不久齐康安怀了身孕,秦正左思右想还是对齐康安道不想要孩子。齐康安知她是担心自己身体,但他又另有打算,自己这病也不只能熬到什么时候,若是去了也没个人陪在秦正身边让她记着自己;再者自己也很想要一个孩子,秦子和秦子华俱是女子,他想生了儿子健健康康的,不要如自己这般受这些苦,让他在父母姐姐们的爱护下好好长大。
秦正拗不过齐康安,齐康安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一天忧心过一天。后圣上知情,赞齐康安“好一个烈性男子”,特准太医每日去为齐康安诊治,终于如齐康安所愿有惊无险地生下一位公子,取名“香雪”。
有妻有子,齐康安以为自己这一辈子足矣,没想到秦香雪十二岁时竟发生了那样的事,便是之后自己将那些害了儿子的人打下地狱仍也难消他心头之恨。他想到儿子便心痛难忍,也理解了当初父母为何那样放纵自己宠溺自己。他原以为自己会为此抱憾终生时,没想到一直隐居山林的儿子终于下了山,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女子。那女子带来了紫金果,困扰自己四十余年的心疾终于好了。
齐康安知道那名叫随意的女子是儿子心尖上的人,但那女子却难以捉摸,对秦香雪的一番深情视而不见,齐康安忍不住动怒,但刁难她心疼的还是自己儿子,最终也只得任她去了。这两人终于定情却又横生了许多枝节,他故意去“捉奸在床”,逼得随意答应娶秦香雪。可随意答应下来了却一直拖着没有动静,齐康安忍不住再次去捉奸,这次随意终于爽快地答应了。
儿子收获了幸福,自己身体也好了,秦正也从边关回来了。每日里有秦正陪着,儿孙绕膝,又可折腾折腾随意,齐康安觉得这日子真是无可挑剔……
第二卷 第二结局
第五十三章 三人行
随意身戴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战战兢兢目不斜视地走在回杜宅的路上,大红花轿跟在后面。旁有吹鼓手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迎亲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随意不方便下马,队伍前头似乎发生了冲突。她身边是肖长青。没多久肖长青回来说是一条小巷中转出一队人马,也是迎亲的,正好和这边撞到一起。这条路其实也不窄,但围观百姓不少,加上迎亲队伍庞大,走两路人马是不成的,双方谁也不肯退让,前面的便吵了起来。
“那我们便让一下,让人家先过吧。”随意道。
“这样……”肖长青沉吟道:“怕误了吉时,也不是好彩头。”
随意笑笑:“大家争来争去只会耽误更多时间,何况让让路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肖长青再上前去回来时说道:“对方让我们先走。”
随意“咦”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走吧。”喜乐声再起,队伍慢慢前行。
骑马经过那家迎亲队伍时,随意远远地看见一顶大红花轿停在巷尾,似乎没有瞧见迎亲的新娘,她对一管事模样的精干中年女子抱拳道谢,那女子也抱拳回礼。
杜宅门前已有多人等着了,是林家酒楼和御史衙门的一群人。
随意瞧着众人的表情很是奇怪,下了马问道:“怎么了?一个个眼睛瞪得和铜铃似的,嘴巴都有鸭蛋大了!”
林莲儿拿着同心结,埋怨道:“随小姐,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准备两条同心结了,现在可怎么办?”
“什么?”随意莫名其妙:“早说什么?”
“你今日娶亲要娶两位啊,还真是好事成双。”林莲儿语气透着嘲讽,他和肖长青在一起原是随意和秦香雪出了不少力,随意与秦香雪成亲他也欢喜,哪知道随意竟然一声不吭地还要娶了一人,这如何对得起对她痴情一片的秦香雪!
“娶两位?”随意完全糊涂了:“什么娶两位?”
“还用说吗?你自己看看不就明白了。”林莲儿扬了扬下巴。
随意转过身,不自觉地也摆出和刚才众人一般的表情,眼睛瞪着嘴巴张着。
一丈远处并排停着两顶大红花轿,一模一样的大红花轿!同样的花开富贵喜庆图案,同样的顶珠,同样的大红流苏。
“见鬼了。”随意低声道。怎会有人把轿子抬到杜宅前面来,而且这两顶一模一样的轿子摆明了就是让她分辨不出秦香雪在哪一顶,是恶作剧还是故意找茬?又有谁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啊?
肖长青皱着眉过来:“随小姐,不知是什么时候跟上的,我问了问轿夫和其他的人,就是在路口和我们吵架的那家,但是。”肖长青压低了声音:“她们的人都不见了,走得好快!来者不善!那些嫁妆,都是真金白银,不知来路……”
是因为吵架而报复?随意觉得不是。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随意想到那时没有看到那家迎亲的新娘,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妙,她想去找那位管事,可根本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随意叫过林莲儿,说了两句。林莲儿点头,向花轿走了过去,他正欲揭开轿帘,突然听得有人喝道“且慢!”
便听得靴皂之声,数百人走了过来,个个一色地劲装打扮,腰挂大刀。往杜宅前一站,随意登时觉得气压低了许多。
领头的手拿一卷轴,展开一看,中间黄色锦缎上两个大字“圣旨”,左右是腾飞的银龙,轴柄乃黑牛角轴。
“圣旨到,随意接旨。”
众人哗啦啦地跪了一片,随意仍是站着,显得鹤立鸡群。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同样站着的南无悦,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她还是这样做了……
“太女殿下,你真的请下圣旨让我娶四皇子,我当然会娶。因为我怕死,我不想死。”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所以南无悦请来了圣旨,那大红花轿里的人不言而喻了。南无悦带来这么多武装齐备的侍卫,自然是当她不遵旨便格杀毋论了。
随意很想揪着南无悦的衣领问:“为什么?你何苦逼我至此?”她自然不敢,所以只是站着看着南无悦。
“随意,”南无悦挑眉:“随意还不接旨?”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随意脑中似乎千回百转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有人扯了扯她的裤脚,随意低头一看是跪在她身边的肖长青。
“随意?”南无悦语音拔高。
随意只觉得膝弯一麻,支撑不住自己,“扑通”一声跪倒。她看到一颗铁莲子滚落在自己身旁。
“香雪!”随意心中一痛,握住那粒铁莲子。
只听得南无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有民间女子随意献紫金果,凤后贵体康安,朕心甚喜。朕四子曾言献果者必嫁之。朕闻得汝与护国大将军之子秦香雪情投意合,互定终生,有云好事成双,现将四皇子南无忧也许配于汝。随意为驸马都尉,从五品,秦香雪为正君,从五品诰命公子,四皇子南无忧为平君。望尔等妇夫三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和。钦赐,谢恩。”
平民出身的驸马品级只是从五品,较血统高贵的皇子不知要低到哪儿去了。驸马与皇子两人即是夫妻也是君臣,平常如是皇子下嫁,驸马自然只能娶他一人,哪敢妄想还有其他男人。而这次的圣旨可算是破天荒了,皇上不仅让驸马另娶了一位男子,而且让那位男子为正君,皇子则只是平君!若说是削了将军府的脸面可算不上,反而是给足了将军府的面子了!
“谢恩。”一旁肖长青低声催促。
该死的封建君主专制,给我来个突然袭击打得我措手不及,不同意就要砍头还让我谢恩!随意心中甚怒,却还得三呼九叩领旨谢恩。
南无悦将随意搀了起来,笑道:“随意,今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你可别亏待无忧啊,不然我可饶不了你这个弟妇。”
随意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
“吉时快到了,可别误了拜堂。”南无悦道:“随意,射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