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担心,爷自有办法。”胤禩捏着琬宁细长白皙的手指,“瞧着你手上有一根红痕,今日一整天都在做绣活么?”
“想着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妾身也想尽一尽孝心,给太后亲手绣一幅屏风的绣图。”之前被自己父亲的事情吓得一惊一乍,都没有注意到胤禩手上的动作。琬宁有些羞意地收回自己的手,温声说道,“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好歹也是切身的一番心意。”
“我瞧着很不错,怪不得之前你让我叫陈喜去寻些好木料来。”胤禩又让人送来纸笔提了两句庆贺寿辰的话,“将这两句话一起绣上去,也好叫玛嬷知道咱们的心意。”他玛嬷一生都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亲手缝制的才是最得她喜欢的。
王徽遭到弹劾之事虽然无声无息地过去,可却在琬宁心中留下一个警示。听闻自己母亲借着即将外放打发了不少伺候的人,琬宁便明白她母亲是在借此机会清理那些吃里扒外的,想到有人暗地里盯着自己娘家琬宁就觉得浑身发冷,更担心幕后之人还有后招。
“主子别多想了,仔细忧虑伤神。”琥珀小声劝道,“好在老爷没事,还因此得到了提拔,也算是大幸了。”
“盼就盼这事就此完结,别再出祸事。”琬宁叹了一声。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事儿会不会跟安郡王府有关呢?
☆、第二十九章
029章南巡伊始
十月初三是太后的生辰;琬宁一早就起床,沐浴过后便由琥珀画眉服侍换上侧福晋的冠服,及腰乌黑的长发挽成稳固的发髻,戴上点翠珍珠钿子;略施粉黛,便随着郭络罗氏一同出门。她是侧福晋;自然不可能跟郭络罗氏同坐一车;况且郭络罗氏估计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相处;索性分了两驾马车;郭络罗氏在前琬宁在后;摇摇晃晃地往宫中而去。
小格格才几个月大;这回也没有抱进宫前。琬宁拨着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闭着眼微微思索。父亲如今虽然还是担任从四品典仪,可明眼人都知道明年开春他便要外放升职;近些时候还有不少人上门结交;听闻家里发卖了不少奴才;更有人自以为体贴送上三五位美人儿;只说给父亲跟珩儿使唤。看来不仅父亲,连珩儿也叫他们盯上了。
“主子先吃块白糖糕垫垫肚子吧。”琥珀打开食盒取出糕点,“离中午那顿膳食的时间还长着呢,福晋又是一大早就叫主子出门,连半点吃食都不曾下肚,这样肯定熬不过去的。也是画眉聪明,给马车里放了一些点心还有茶水,主子多少也得进一些。”
这白糖糕甜而不腻,琬宁吃了两块,喝了一杯茶便不再进食。她接过琥珀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道:“收起来吧。”
“主子这些天倒不爱吃东西了,要请太医过府看看么?”琥珀劝了两回,见琬宁坚决不愿在吃,便只好将吃食收起来。
“秋日时节我素来胃口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琬宁浅浅一笑,“许久没有给贵人请安了,也不知道她的咳疾可还有复发没有。”郭络罗氏平日入宫请安从来不会稍带上她,她就算是侧福晋,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贵人想必也是牵挂主子跟小格格的,等一下到了钟粹宫,主子求了惠妃娘娘准许,便可到偏殿看望贵人了。”琥珀也知道福晋虽然不能明面上打压自家主子,却处处彰显威风,平日入宫请安绝不会叫自己主子跟着,如果不是卫贵人开口向惠妃娘娘说了两回,估计这次太后寿辰福晋也是打算不带自己主子的。
琬宁微微一颔首,闭起双目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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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钟粹宫,琬宁自知郭络罗氏不愿意她出风头,便索性当起一道漂亮的背景板,跟大阿哥侧福晋吴雅氏一块坐在最下首,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捧着茶盅吃茶。大福晋的身子似乎越发不好了,肤色暗黄形销骨立,无法撑起郡王福晋吉服的气派,比之郭络罗氏更要低调。不过她如今膝下已有四女一子,大福晋疼她重视她,倒比郭络罗氏日子要好过得多。
未几,外头便有个熟悉的面孔走进来在惠妃耳边说了几句。惠妃点了点头,便道:“老八家的侧福晋随李嬷嬷走一趟吧。”
这位李嬷嬷正是琬宁当时养胎时惠妃拨到她身边伺候的。琬宁站起来福身行了一礼,才转身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出门之际扫了郭络罗氏一眼,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讽刺讥笑,像是在看一个手下败将那样。
“好些日子没见嬷嬷了,嬷嬷身子可好?”琬宁慢慢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劳侧福晋牵挂,奴婢一切都好。”李嬷嬷也不敢随意走在琬宁身前,落后半个身子坠在后头,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接过琥珀递过来的荷包,她捏了两下笑得更欢,“卫贵人一早就在偏殿候着了,侧福晋赶紧去跟贵人说说话吧。”
“多谢嬷嬷传话了。”
打发了李嬷嬷回去,琬宁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龙华,才踏入偏殿。只见卫贵人身着一袭绣芍药月季粉色亮缎氅衣,发髻上簪着两支镶暗红玛瑙平花银钗,脸色红润,倒比前几年越发显得娴雅。视线往一边望去,琬宁心中一突,那儿立着一架屏风,绣图破烂不堪,像是被人用剪子戳破了几十个窟窿一般,竟像是自己赶制好些日子的黄花梨木松鹤延年屏风。
“你来了。”卫贵人眉眼清冷,见琬宁惊诧不已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坐下吧。”
“贵人……”琬宁开口要问,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架屏风,半晌后才低头紧咬下唇。
“我知道这屏风是你特意做来给太后贺寿的,只是如今已变成这样,幸亏贺礼尚未交上去,否则不管是你还是胤禩,只怕都要受到牵连。”卫贵人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她变乖觉了,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脑子。寿礼是要今晚一家一家抬出去的,若是叫皇上见到了,胤禩的差事便是要没了。”
琬宁听出卫贵人话里的意思,张了张嘴道:“是福晋?”
“除了她还能有谁?”卫贵人拿过银勺勺了一勺檀香放入香炉中,“胤禩身边那个冯顺也是心大了,巴结上郭络罗氏与她一条道走到黑,看样子也是留不得了。”
琬宁不知道卫贵人使了什么法子将屏风换下来,心中恨不得将郭络罗氏凌迟了。她遭罪无所谓,如果连累胤禩,岂不是酿成大祸?可如今这贺礼截了下来,礼单却是交了上去,一时半刻也无法再赶制一架屏风出来。郭络罗氏这步臭棋,竟是要将八贝勒府一家子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莫要担心。”卫贵人笑着安慰道,“我既然能把这屏风舀出来,自然也能将它放回去。”
琬宁不明所以就被卫贵人打发了出去,心中惴惴不安又不得不假装镇定,只是紧蹙的眉一直没有松开。
当晚寿宴中,琬宁的心一直吊在嗓子眼处,直到太监出来唱贺礼,她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她两世为人最紧张的时刻。太子的贺礼、大阿哥的贺礼……直至看到那架完好无损的黄花梨松鹤延年屏风被抬了出来,整颗心才回到原来的位置。她捏着帕子挡在嘴前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前面那一桌郭络罗氏有些气急败坏的脸,油然生出一股痛快之意。
郭络罗氏,咱们不死不休,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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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辰不久,八贝勒府便传去八福晋风寒入体不慎病倒的消息,安郡王福晋马佳氏有意去探望却被胤禩派来的人“劝阻”,只说病情凶险怕传染给马佳氏,客客气气地便将马佳氏请了出去。没过几日,便又传开在八福晋身边伺候的紫珠跟首领太监冯顺相继病重身亡的消息。因着担心“病疫外溢”,主院便被封锁了起来,胤禩也随即挪到韶秀院居住。
冯顺自郭络罗氏进门后便一直鞍前马后尽忠尽责,可这贝勒府中最有话事权的不是郭络罗氏,而是胤禩。郭络罗氏生出那样的毒计,如果事成,不仅琬宁遭殃,整个贝勒府都会赔了进去。如果不是爱新觉罗家没有休弃福晋的先例,胤禩恨不得一封休书甩到郭络罗氏脸上,将她直接赶回安郡王府。
郭络罗氏胤禩动不得,她身边的人却没这么走运。直接参与此事的冯顺紫珠杖毙,对外说是病逝,有告密之功的红珠被捞了出来,放到茶房当个泡茶奴婢。
琬宁这才知道,那场隐形的灾难是惠妃跟卫贵人联手抹掉的,亏得惠妃手掌四分之一宫权,又有红珠投靠完颜嬷嬷传递消息,才能祸事开始之际弥补。送上去的那架屏风确实是琬宁亲手所刺绣的,被毁掉的不过是底下绣娘赶制的替代品。郭络罗氏不通针黹,加上完颜嬷嬷从中掩饰,一时也无法辨认。
“福晋这病倒是来得不巧,听说没几个月只怕是养不好了。”那事兹事体大,琬宁也未曾与别人说起,便是胤禩来也只是隐晦提了几句便直接撂开话题,因此琥珀只以为郭络罗氏是真的风寒入体卧床不起,“皇上开口说了,明年正月便奉太后下江南,主子觉得八爷有没有可能随驾出巡呢?”
“皇上的心意哪里是我们能猜测的?”琬宁翻着贝勒府采办的账本,“福晋病了起不来床,可一应用度都不能短缺了。这红箩炭无烟无味,给福晋那儿多送几筐,就说是妾身的一番心意。”
郭络罗氏“病后”,胤禩便将贝勒府交予她打理。外头多少双眼睛看着,她自然不能为难郭络罗氏,相反还要真诚以待。她倒很想看看郭络罗氏知道她如今掌握府中生杀大权之后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踏入十二月,康熙正式下旨,正月十六日奉太后南下,王嫔、瓜尔佳贵人与陈庶妃伴驾,太子留下监国,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随行。琬宁也接到胤禩通知,准备收拾行囊一同出发。
“小格格还小,妾身跟爷都走了,谁照顾她呢?”琬宁靠在胤禩肩上,“这府里看似安全,实则危机重重,不如咱们将小格格送入宫去吧。”不管是交给惠妃照顾还是交给卫贵人,总比交给奶嬷嬷留在贝勒府中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郭络罗氏会不会一朝翻身再心生诡计呢?
“也好。”小格格是他如今唯一的血脉,决不能叫人算计了去。
于是第二日便请奏康熙,言明侧福晋跟着他南巡,福晋病重,怕府里的奴才不能好好照顾女儿,想将女儿送到卫贵人身边,也好叫卫贵人叙叙祖孙之情。
康熙首肯同意,又想到自己已有多年未见卫氏,当年艳如桃花的女子如今已经沉寂成宫墙角的一株玉兰,不知为何竟然起了要去钟粹宫偏殿看看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郭络罗氏暂时退出舞台啦
☆、第三十章
030章美人计
船行南下;虽然是说奉太后南游;可实际上康熙此次南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视察河工。大福晋身子不虞这回没能跟着出巡;又担心大阿哥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便索性叫侧福晋吴雅氏伴随;三阿哥、四阿哥均带上自己的嫡福晋;琬宁跟她们都不熟,也不好一起凑趣。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年纪尚小,白日里还得跟着伴驾的翰林学士读书。
“章佳庶妃身子越发不好;十三阿哥时常精神恍惚;心思全然没放在功课上。”琥珀给琬宁勺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奴婢还听说皇上有意南巡后册封章佳庶妃为妃,算是做冲喜的意思。”
琬宁啖了一口鲜味十足的汤,只道:“章佳庶妃这几年小病不断,十三阿哥孝顺,心里自然担心。”若是她没记错的话,章佳庶妃便是在今年年中病逝;生前依旧得不到她想要的妃位的金册宝印;只在死后追封为敏妃。不过十三阿哥争气;与四阿哥交好,虽然在养蜂夹道圈了十年,可还是成为雍正时期皇帝最信赖的人,连带着敏妃也被追封为敬敏皇贵妃,附葬于景陵,成为有清一代第一位与皇帝合葬的皇贵妃。
“再有几天便到到杭州了,这几天八爷跟着皇上办事,也没空陪陪主子,主子不如出去甲板上走走,权当是透透气儿。”原以为八爷带自己主子出门肯定能叫主子能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船行这一个月来,看着黄河沿岸民不聊生,皇上龙颜大怒,接连罢免了好几位官员,大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遭受牵连。琥珀见自己主子一直呆在船舱里,遂提议道。
“外头诸多不便,也没必要出去。”琬宁让人收拾了食盒,这是胤禩没有陪着她一起用膳的第七天了,早就习惯了,“去问问,如果大阿哥侧福晋有空便请她过来坐一坐,聊聊天消磨一下日子也好。”
“是。”
说起来吴雅氏跟胤禩也有一番“渊源”,当年康熙令惠妃为胤禩挑选格格的时候,吴雅氏也是其中待观察名单上的一员,不过最终康熙跟惠妃还是敲定了郎氏,吴雅氏则被指给了大阿哥,趁着大福晋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短短两年就突出重围,稳坐郡王府第一得宠侧福晋的位置。如此心计,着实不能小觑。
“我刚刚才说有些闷,正好就遇上你遣人过来。”吴雅氏穿着一件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氅衣,发髻上的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微微摇晃。她眼含笑意,衬着如花似玉的脸蛋,端的是妩媚动人,不怪大阿哥对她这般上心。“刚刚才用过膳食,知道你也不饿,正巧爷先前给我送了一瓶玫瑰蜜露,我便拿来借花敬佛了。”
“原是我请你过来的,怎好意思叫你带吃食呢?”琬宁笑着吩咐一边的画眉,“去取些点心来吧。”
“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尽都喝了。”吴雅氏莞尔一笑,“再有几日便要在杭州下船,我是从来没有出过京的,也不知道杭州景色如何?”
“听说跟京城的人文景观大不一样,山水之间蕴含着无限风情,我也想好好游览一番。”琬宁忽而想起前世三十八年大阿哥出巡的时候可是收了不少南边官员的孝敬,寻常的冰敬炭敬倒也罢了,关键是回程路上还领了两个裹小脚的汉女,可见江南地区官员间往来相互赠送歌姬美人并不是罕见之事。上辈子吴雅氏也跟着大阿哥出巡,却因为言语间羞辱了大阿哥颇为喜欢的一个美人而被训斥冷落,此后再也不复得宠。
她要不要跟吴雅氏说说这事儿呢?
“皱着眉想什么呢?”吴雅氏咬了一口牛乳菱粉香糕,见琬宁蹙眉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倒也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一些闲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琬宁喝了一口玫瑰蜜露,“听说江南地区的官员来往之间喜欢相互赠礼,寻常的珠宝首饰拿出来都算俗气,如今更是攀比各府的‘养女’。那些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入了别府便是二房或者三房太太,若是得了清贵的眼,指不定还有大造化。”
吴雅氏瞬间便联想到如今宫里盛宠的王嫔,她不就是皇上南巡时底下官员送来的美人么?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有人要给爷送美人,那岂不是多一个人入府分宠吗?不行,一定得把这事儿扼杀在摇篮中!
琬宁尚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反效果,吴雅氏就算再有心计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姑娘,满门心思都放在争夺大阿哥关注上面,也没能转圜过来考虑入股自己真的拈酸吃醋,大阿哥会不会厌弃了她的事情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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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二日,御驾停泊杭州。因着沿途上整治了不少欺下瞒上不干正事的官员,康熙的心情还算不错,大手一挥便让儿子们休假几日,除了杭州官员设宴之外别的时候暂时不必出现在他眼前。
“今晚群臣设宴,汗阿玛吩咐我们兄弟几人均要出席,眼下就要出去了。”胤禩整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