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的淡妆都省了,素面朝天的模样却又有不施粉黛的独特风味,再加上手执一把折扇,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完全看不出她已然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妇人。
展晰一来便惊讶道:“公主,你今日怎么这番打扮?”
“怎么?不好看?”兰馨朝着展晰露出一个潇洒的笑容,完全不像昨日那个被镜池气到吐血的羸弱女子,这样的笑容让展晰有些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好看好看,简直就把那潘安宋玉甩了几条街。”
兰馨不解:“潘安宋玉?”
“哦,没什么,快看,他们来了。”展晰蹩脚的将话题转移了,心里却是茫然一片,梦中那人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贺玉兰馨,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不一会儿,另外的无人就全部来齐了,除了上官玉身着女装外,别的人全都是一袭的男装,见此状况,她摇头叹道:“看来今日我与大家不怎么合群。”
闻言,众人皆是大笑,其实在场中人也就兰馨和展晰这两个女子身着男装,仪儿和花雨倒也还是一身的侍女服,其余人等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今日,我特意邀你们出来是有目的的。”说着,兰馨展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倒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
“哦,有何目的?”接话的是上官翔,也就是乾影的三皇子,只见他一双眼睛从未从兰馨的身上移开,早就听闻这凰天长公主贺玉兰馨蕙质兰心,乃是凰天男人的梦中情人,几番见面下来,这女人带给他的震撼比之传言更甚。只可惜,嫁给了青沐镜池那个男人,如若不然,他上官翔倒也想争上一争。
“各位随我来便是。”说着,兰馨竟然学着男人一样迈着大步在前头领路,看那架势,十足一个纨绔公子哥儿,今日的她究竟有多百变?
见状,唯一知晓兰馨最近发生了什么的展晰则是一言不发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后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随着前面的人来到了湖边,她这才醒悟过来,怎么?今天难道是要泛舟?看着这广袤且不知深浅的一汪湖水,展晰的脸色就有些发白,难道不知道她最怕水了吗?
上官玉问道:“这……莫非公主今日是请我们来游湖泛舟的?”
“今日便叫我兰公子,这公主什么的还是别叫了,上官姑娘,你说可好?”
“好的兰公子,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今日的游玩项目究竟是什么了吗?”上官玉还是好奇,这游湖泛舟有什么好玩的?
“你们看。”兰馨手中的折扇朝前指去,原来说话间,一艘华丽的画舫便朝着他们这边缓缓驶过来了,这艘画舫……大家瞬间恍然道:“原来是青书舟,没想到今日竟然是到这凰天的都城来了。”若兰馨今日的邀约是到这青书舟上度过一日,还真是不枉此行了。
“青书舟?”展晰此时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在场所有人听到,等花雨意识到自家少主人说错了话却已经为时已晚,这青书舟,天底下有谁不知晓?展晰这语气,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莫非青沐家主不识得这青书舟?”问话的是上官玉,她一直没忘记青沐展晰装扮成太监混入过她乾影皇宫一事,这个青沐展晰真是不得不让人起疑。
看着周围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展晰的额头不停的冒汗,当下灵机一动:“怎么会,这青书舟的大名我又怎会没听过?不过好奇它怎么来这里了罢了。”
没想到展晰这么一说,大家还真的打消了疑虑,在场的除了早就知晓青书舟要来凰天京城的兰馨外,都对这青书舟来到了这里感到吃惊,展晰此番言语倒也合情合理。
说话间,青书舟已经靠岸停下了,早就做好了准备登船的兰馨先行一步,上了甲板,众人见状,也都纷纷上去,登上这青书舟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啊。
“兰公子,几年不见,怎的还是这般的俊俏?”几人刚登上船,一位长相妖媚的女人就巴巴的挽上了兰馨的胳膊,那语气,倒颇有几分怨妇的感觉。
一见到这女子的出现,温骆鸣便按耐不住,上前一步问道:“这位莫不是青书舟的主人晚唐姑娘?”
看着温骆鸣这副紧张的模样,厌恶之色在晚唐的眼中一闪而过,片刻之后便又是笑意吟吟:“兰公子,还不给晚唐介绍介绍这几位客人啊。”说着,晚唐的眼睛就在来人身上一一扫过,突然眼尖的看见了唯一一个并非侍女的女子,当下打趣道:“兰公子,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啊?”说着,还朝兰馨抛去了一个勾人心神的眉眼,直叫在场的男人看得心都酥了,兰馨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是兰某的朋友,今日还请晚唐姑娘好好招待我们。”
这架势……展晰扶隐下心中涌出的酸楚,她多希望此时能和那位晚唐姑娘对调,挽着兰馨的胳膊撒娇……想想都觉得幸福。可是,看这晚唐的模样,展晰又不禁扶额,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青楼画舫?可是,不对啊,方才见上官玉的脸上都是一副向往的模样,这里又怎会是烟花之地?总不可能这上官玉还有逛青楼的这一喜好吧。此刻,展晰多想问问身侧跟着的花雨,然而,在场中人不乏武林高手,她这若是问出口了,麻烦可就大了。既然不能问,对这里又不了解,展晰干脆决定今天不说话了,说多错多不是?可是,这刚刚踏进青书舟的里面,她便不得不开口了。
青书舟,如此文雅的名字自然也是文人聚集之地,不同于江南淮河边上的青楼画舫,这青书舟的主人晚唐虽然给人以风尘女子的感觉,但却是一名实实在在的良家妇女,而这青书舟所做的也是正经的营生,不过都是一些文人骚客在此地吟诗作对的佳所罢了。但,青书舟若就这么点特殊,也难以成为天下人所追捧的对象,这原因自然就出现在一个字上面——缘。青书舟秉承着有缘相会的原则,行踪飘忽不定,若是有幸能在湖边看见它的身影,那便是与其有缘了,且上了这青书舟,基本上就是身份上的一种肯定,故而,适才大家才会如此的欣喜期待。
这青书舟既然是文人骚客的领地,那么进舟舱内部的凭证便是作诗,若能够在指定的时间内作出令晚唐满意的诗作,那么便可以真正的进入船舱,若是不能达到这个要求,即便你有缘上得了青书舟的甲板,却也只能看看就走,晚唐也只能说一声慢走不送了。
看着连仪儿和花雨都在规定的时间内吟诵出了让晚唐满意的诗作,展晰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想了想,这便说道:“妾,如月。胭脂雪,似缘似虐。射日朝天阙,月盈月凉月缺。菩提树下尘缘灭,无因无果无誓无约。落尘网心若镜还咨嗟,雨落雨斜雨痴雨恋雨绝。”这首词是展晰高二某个晚自习闲暇之作,如今用来做这个青书舟的入场券,也不知够不够资格。
“好一句雨落雨斜雨痴雨恋雨绝,这位公子将世事看得如此的透彻,想必也是一个心如明镜的通透人儿吧。”说着意味深长的话,晚唐竟是娇笑连连的跌入了展晰的怀抱,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的望着她,谁知这一回,晚唐却是碰见了一个不解风情的主儿,一下就被人给推开了。
“晚唐姑娘,请自重。”展晰整了整自己被弄皱的衣裳,眼角却是朝着兰馨望去,那人此时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她心中莫名有些受伤,看到别的女人扑到了她的怀里,兰馨你就一点不舒服都没有?
对于展晰的粗鲁举动和不解风情的话语,晚唐只是一笑置之,这一次所有的人都过关了,这青书舟也该开离湖岸,照例开到湖中央去,进行为其一日的秘密活动。
进得船舱,展晰才发现这青书舟里面不只有他们这一批客人,大的出奇的船舱里面摆着数十张桌子,基本上是座无虚席,找了好半天,他们一行人才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刚一落座,那温骆鸣便发出了一声叹息,展晰不解,问道:“温兄何故叹息?”
温骆鸣闻言闷闷的喝了一口酒:“今日虽然美好,但是等到我们下得船去,这黄粱一梦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好吧,展晰没有答话了,又是她听不懂的事情,什么黄粱一梦?他们明明就真真切切的来到了这青书舟不是吗?难道下了船,他们还会认为这只是黄粱一梦不成?
看着展晰适时的住了口,花雨站在一旁悄悄抹去了汗水,还好她家少主人也不是那么的蠢,至于这温骆鸣的话,其中的寓意却是人人皆知的。青书舟还有一个让人神往的理由就是——进入船舱之后的记忆全都会消失,下船睡了一觉之后,关于青书舟船舱内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是一概不知,只知道去了这么一个地方,做了什么却是无人能够想得起来。是以没去过的便想见识见识,去过了的则想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是以来到青书舟的人即便不是第一次,但是却还是新意十足,毕竟,就算曾经来过一百次,那也是记忆全无的。这些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也就只有她家少主人奇葩得什么都不了解,想来要让展晰成为这个时代一名合格的人,的确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情,这些常识性的东西她知道的都没几件,更妄论其他……
“晚唐姑娘,今日这青书舟上可有什么节目?”兰馨问着径自坐在了她身边的晚唐。
晚唐闻言‘咯咯’笑道:“自然是与往常一样,这青书舟里面的节目可一直都是一成不变的呢。”说着,她又掩嘴轻笑,有意无意的蹭到了兰馨的怀中:“奴家倒是忘了,兰公子和其他上过这青书舟的客人一样,忘却了我们青书舟的好呢。”
被一个女人这样的蹭来蹭去,兰馨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些许的不自然,悄悄的挪了挪椅子,期望能和这个叫做晚唐的女人隔出一些距离来。
展晰则坐在对面,吃味的看着这一幕,似乎吸到肺里面的空气都变得酸酸的了,这贺玉兰馨倒是好,女装迷倒一大片人就算了,男装竟然还有这这么一个风情万种的老相好,某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其实这青书舟的节目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并非歌舞,而是大家依次上去吟诵自己的得意诗作,再由在场之人评选,究竟谁能够夺得青书舟今日的头筹罢了。在这里的全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加之下得船舱之后谁也不记得谁,因此,大家也不怕丢脸,没比过别人的事情也不会传出去,权当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图个一时爽快罢了。好在在场的基本上都是文人雅客,也不会说在这个地方找到自己的仇家惹是生非,若是有仇,那就擂台上面比嘴皮子好了。
听了好半天,展晰终于是摸清楚这青书舟的底了,原来是这样一个文人相争的地方,即便发生了口角不合,第二天一觉醒来便会忘个精光,倒比之黄粱一梦还要惨些,至少黄粱梦后还会残存记忆不是?现在她终于理解温骆鸣之前的那一声叹息了,不过这青书舟未免也太过了一些,一个人的记忆竟然也要剥夺……但是,如今展晰更加在意的是这青书舟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失去对着船舱之中所发生的事情的记忆的,想着想着,一股不知名的异香便传入了展晰的大脑,刚刚一直没注意,如今看来,莫非是这香有什么古怪?
船舱里面坐满了获得资格的才子佳人们,甚至于年过花甲、古稀的老学究也能看见,大家就这样一个个的走上擂台,将自己生平的得意之作展露出来,虚心听取他人的意见,这样的场景,倒还真是别的地方看不见的。自古文人相轻,哪会有这样一块地方让有学识的人心平气和的展露、讨教和比试呢?看来这青书舟的主人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文人,所以,展晰认定这晚唐姑娘绝不是青书舟真正的主人,虽说晚唐看起来也是学识渊博之人,倒也不是说晚唐小家子气,但是她的身上确是没有那种文人大气。
后来,轮到兰馨上场了,之间兰馨一个眼神过去,仪儿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副字画来,当着众人的面展了开来,看着上面潇洒写意的狂草,展晰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这不是青沐家宴那晚她送给展晰的字吗?定睛一看,确实是她写的字,写的还是李白的《将进酒》,但是,她并没有在上面作画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真当展晰不解之际,台上的兰馨已然开口:“这便是兰某人的得意之作,然而,出自我手的仅有这凰天的山河图而已,这字和诗却是别人赠予我的。”虽然她不记得这青书舟上的事情,然而无非也是一些文人之间的事情,故而事先就让仪儿将这幅字画从她的书房摘了下来,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那山河图是兰馨自己添加上去的,展晰心中顿时喜滋滋的,没想到兰馨如此喜欢她的作品,一想到兰馨曾仔细的研究观赏这幅字,还执笔在下面作了画,她就止不住的傻笑了起来。
“好诗,好字,好画,不知这作诗写字之人今日是否有同兰公子一同前来?”说话的正是三国文坛之中久负盛名的大才子秦诗棋。
“没想到今日在这青书舟上还能见到秦大才子,如今又得到秦大才子的称赞,兰某当真是受宠若惊,这作诗写字之人嘛,自然是在这里的。”说话之间,兰馨目光灼灼的盯着台下的展晰,哪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意味,可是此时她却是眉头一皱,这青沐展晰是怎么了?怎么笑得一脸痴傻?
众人循着兰馨的目光看去,看见的便是展晰一人傻乐的模样,而站在展晰身边的花雨则恨不能将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挖了出来,还好,这些人很快就会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否则,青沐家的威严和英明,真的就要毁于一旦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各方的目光,展晰迟迟才察觉到异样,脸上的笑容也立马僵住,这些人全都看着她干嘛?她的脸上有花吗?
“少主人,刚刚有人问兰公子那副字和诗是出自谁人之手,她便将目光放到了你的身上,所以,大家现在都跟着看着你呢。”花雨轻声的在展晰耳边解释道。
“……”展晰无声的站了起来,默默的朝前方一个小小的擂台走去,心中却是苍凉无比,刚刚的傻样大概都被人看了去吧。
“这位便是写字作诗的公子?”秦诗棋捋着自己续了大半辈子的美髯,刚刚这人傻笑的模样还在他的脑海中呢,这样的人真的能写出那样的字和诗来?不过,这会儿看这人却也是正常的模样,丝毫不像是痴傻之人,莫非刚刚是他眼花了?
刚一上台,展晰就朝兰馨拱拱手:“没想到时隔多月,兰公子还留着这幅字,甚至还在上面作了画,小弟也有些受宠若惊啊。”
展晰此话一出,顿时消除了大家认为这人是傻子的疑虑,一致的认定,刚刚那个傻笑的人影是他们集体出现的幻觉……
“还望请教这位公子的大名。”秦诗棋此时也是生了结交之心,如此便是多一个才学渊博的莫逆之交倒也未尝不可,谁知展晰当下便拒绝了,“秦先生,在下不过是一位无名之辈,即便说出了名号,你也不会知晓,再者,过了今日,你便是连这幅字画都不记得了,我说的对吗?”
“是老夫执着了。”秦诗棋有些落寞的坐了下去,的确,离开了青书舟,他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如今讨教到了对方的名字,那又有何用处呢?
因着兰馨她这么一出,展晰也就省得自己再展露什么得意之作了,只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羞恼,刚刚那样的丢人,也不知道此刻兰馨会作何感想……
两人下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