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薰第一次站到铜镜前,倒看不出什么品行错误的,唯一映在眼前的,是上官薰瘦弱的身子骨,还有那张美丽的脸,钟灵毓秀,姣若白兰。尖尖的下巴比起她二十一世纪的双下巴可是妩媚多了!看那眼若明星,鼻梁高挺,口如含朱丹,腰若流纨素,一头秀发墨黑如玉,几缕散在光洁的额头上,清亮的眸光在黑发间若隐若现。
女儿身份
她看得有些怔住了,上官薰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虽然现在她身上是一身男儿装扮,头发也高高束起来,而且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可是那藏不住的美丽像是挣扎着从天边照射出来的曦光,惊艳人间。
恐怕这样的上官薰,再长大一些,各方面都发育完全之后,要想掩饰女儿的身份,会很困难吧。想着,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恐惧。
她从里间转到外间,最后走到院子里,廊腰缦回,雕梁画栋,有一番江南园林的味道。是个养病的清净地方。
随便转了几圈,就看见九夫人和晴儿一起过来了,看时间是用膳的时候。九夫人在门口向她招招手:“薰儿,来吃早饭。”笑得一脸慈祥。阿薰看她的样子,那么和蔼,不禁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她的死,不知道会给他们二老造成多大的痛苦?
她走回去,九夫人看外面天色不错,就让晴儿把饭菜都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说:“就在这儿吧,薰儿这两天在屋子里闷坏了,该是出来透透气了。”
晴儿摆上饭菜,九夫人携着她的手一起坐下,给她碗里夹了许多菜:“多吃点儿,明天一早你就进宫去了,以后咱们娘俩也不可能在一起吃早饭了。”
阿薰吃饭的动作顿了一顿,怎么那么快就要进宫去了?
“昨日太子殿下就派人来问,你爹说让你明日一早去。”九夫人虽然舍不得,可是也没办法,谁让她是大将军的‘公子’呢?
“薰儿不会再任性了。”她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灵魂都飘过来了,想回去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不如先冒名顶替,反正做大将军的‘公子’不愁吃不愁穿。
九夫人眼里有盈着泪水,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吃着饭。阿薰放下碗,握住了她的手,道:“娘,你放心,薰儿从今天以后会懂事的,反正薰儿做男孩也挺好的,真的。”几个月潜移默化下来,她说话也开始文邹邹的了。
一行泪珠子顺着九夫人白净的脸滚落下来,她忍不住,捂着脸跑回房里。阿薰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微微失神。
晴儿在一旁道:“总有一天小姐能做回女儿身的。”
阿薰茫然地点点头。
罚跪
天朔王朝自开国以来,百年基业,出过治国明君,也出过无道昏君,疆域在一代代君王之下一点点扩大,天圣帝时,一统天下。
当今天子也是天朔王朝少有的英明君主,修缮法度,大兴农桑,减免赋税,休生养民。
首都日曜城是当今最繁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因为位于东方,又称东都。天朔王朝采取最开明的经济政策,允许各国商人自由经商,沿海城市高度开放,带动了各个行业的发展。日曜城也随处可见各国的商旅,不同的肤色和语言,还有专门的外商居住区,在大兴城了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阿薰坐在轿子里经过闹市,虽然还是清晨,但已经有很多店铺开门营业了,蒸笼里腾腾冒出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感觉温馨。
皇宫在整个大兴城的中心,气势恢宏,漆红的宫门,高耸的城墙,金黄的琉璃瓦,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让人望而生畏。
守门侍卫看见将军府的令牌,便知道是上官将军的公子到了,立刻开门让他们进去,轿子抬进宣武门,过了德阳门,昭临门,便停下来,侯在昭临门的太监和侍卫引着阿薰继续走,又过了华阳殿,保华殿,泰兴殿,然后是东西十八殿,方才到太子的乾元宫。
小太监奸细的声音道:“殿下让公子跪在此等候。”
什么?跪?阿薰望着那个小太监,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小太监一甩拂尘,昂着首:“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上官公子跪在此等候。”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跪下来,小太监进去了,另两个太监守着,她也不敢偷偷站起来,于是从大清早一直跪到日中天,还没看见太子的鬼影子。她继续跪,双腿麻木得没有了任何感觉,仿佛只有一颗脑袋还有些知觉。
乾元宫正殿的窗口打开一条缝隙,一双阴翳的眸子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薰回头问那两个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小太监:“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出来啊?”
太子沐浴
没有回答,两个太监没有表情的脸在阳光下都觉得可怕。阿薰打了一个寒战,转过头继续跪着。这时,早上让她跪着的小太监从屋里小跑着过来道:“快起来,太子殿下召见呐!”
阿薰如获大赦,两手撑着地站起来,但跪了那么久,血液流通不畅,两条腿麻得没有知觉,根本就站不起来,挣扎了几下,终又跌倒。小太监着急地扶着她:“您快些啊,让殿下等急了,回头斩了你!”
阿薰一吓,跟着小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去,一进门,小太监就扔下她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她摔倒在地上,两条腿上似乎被成千上万的虫蚁啃食,痛苦万分,她抱着腿小声痛呼,空荡宽敞的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清晰。
哪儿有什么太子?
正四处看,忽然听见内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阴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阿薰,进来。”不容质疑和反抗,仿佛世上所有人都该听他的号令一般。
阿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站不起来,只好半跪着爬过去,进了内屋,还是没看见人,目光在里面搜索了一遍,她试探着喊了一句:“殿下……。”扶着桌子站起来,两条腿打着颤,哆哆嗦嗦地。
“进来!”这一回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怒气。
阿薰听出是从内间过去的一扇门里面发出来的,于是就走过去,门口,有热热的湿气迎面扑来,她跨进去,重重纱帘垂着,隐约错落,地上是光滑的大理石,两旁的四根大柱子上分别镶嵌了四颗硕大的夜明珠,隐隐流动的光华,将这间屋子照得暖暖的。
她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纱帘走过去,最后一层纱帘掀开,她立即愣住了——那,那居然是一个四方的大浴池!热气不断往上冒,缭绕着升上了雕龙画凤的顶梁上,平添了一份朦胧的意境。
而浴池里居然有一个男人,胸部以下都泡在水里,因为背对着,看不见脸,只见露出的半截颈部,还有束起黑发的头颅。
她屏住了呼吸,转过身哭丧着脸:“对……对不起……。”她干嘛那么脸红心跳,还一副做了贼的语气?
那个人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却带了一丝戏谑的味道:“咱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对啊,他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可问题是……她这个‘男人’可不是货真价实的。
重瞳
“殿下慢慢沐浴,奴才去外面候着。”她拔腿想跑,他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过来。”
阿薰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两只脚像是被牢牢地粘在地板上,心里有个声音在哭喊:饶了偶吧~~~~~~
“过来!”他像是发怒了,那声音越发的冰冷。
阿薰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着,那个浴池仿佛就是地狱,终于站在他身后,她双腿颤抖着蹲下来,声音也是颤抖地:“殿下有什么吩咐?”
他毫无预警地抬起手,连头都没有回,稳稳抓住她的衣领,轻轻往前一带,阿薰惊叫着翻身摔进水池里。
天哪!!
水花溅起老高,她没有防备,眼耳口鼻都灌满了水,幸好浴池不深,她浮起来时抓到了另一边的壁沿,大口大口喘气。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滚落,她狼狈地像被猎人逮到的小鹿,一双眼睛带着惊慌和愤怒骨碌碌转着。
他在一旁却微微怔了一下,站起来缓缓向她走去。阿薰忙着往后缩,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生出无边无际的恐惧,他是不是看透了什么?
记得上官城说过的,暴露了身份就是欺君之罪,上官一族都要满门抄斩。
心里更凉了。
连玥站在她面前,健硕的胸膛上一滴一滴的水珠滚下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却是说不出的阴冷诡秘:“阿薰。”他低声唤她,她紧紧抓着壁沿,他一只手抬她的下颚,逼视她清澈的眼眸,“最近我有一个癖好,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阿薰声音发抖:“殿……殿下有什么癖好?”
“我喜欢上了收集漂亮的伶人小绾,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男绾。”另一只手轻缓地抚过她的脸,嘴角那笑容越发深了。
阿薰冷汗直冒,喜欢男绾?敢情这太子殿下是断袖呢?她脸色发白,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太子踹出去,却还是不得不拍他的马屁:“多……多么高雅癖好啊。”
他勾起唇角一抹邪魅的笑容,“我有个想法……把你留在我身边做男绾,可以吗?”
“殿下……。”她哭丧着脸,差点儿没跪下求他了。
“看着我。”他命令道,强硬地迫使她看向他。
阿薰倒抽了一口气,她真的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男人:眸光幽深,而且深得不可思议,那大概就是传说中帝王之瞳——重瞳。
我是男人!
阿薰倒抽了一口气,她真的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男人:眸光幽深,而且深得不可思议,那大概就是传说中帝王之瞳——重瞳。
生有重瞳的人她知道两位,西楚霸王项羽和南唐后主李煜。
皆是亡国之君。
他嘴角挂着邪气的笑,眉梢斜飞入鬓,隐在潮湿的黑发间。他垂眼看她,眼神懒懒的,却是凌厉无比,仿佛能把人从头到脚解剖来看。
她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虚,低下头,不小心却看见他是一丝不挂地站在水中,还好下半身泡在水中,水波荡漾,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她还是涨红了脸,像一颗小番茄一样呆呆地愣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奈。
连玥仰头大笑:“我没发现你还这么羞涩。”笑着,离得她更近,身子贴上她的,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她身上的温暖,他情不自禁搂住她,低头埋在她发间,细细闻着她的味道,忽然声音低哑,“阿薰,你好香啊……。”
阿薰僵硬着身体被他搂着,脑子里空白一片,脸上和唇上的血色早已经褪尽了,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逃!
无路可逃。
他的双臂撑着两边的壁沿,将她困在怀中。
她的脑袋忽然不怎么灵光了,意识不清不楚地。他低着头,温热的唇突然贴上她的发丝,然后慢慢落下来,额头,眼眸,脸庞,耳垂……
他的呼吸也如这空气一般的湿润,熨烫了她一整张脸,她拼命伸手推他,挣扎,他吻着她的耳垂突然低语:“你想违逆本太子?”
阿薰一惊,咬着唇,强烈的羞耻感充斥在脑海里,终于嗫嚅着说了一句:“我……我是男人啊……。”
他冷冷地一笑,根本不在乎,阿薰看不到他眼睛里,闪过那么强烈的一道精光,犀利如鹰隼。
这时候,外面小太监高声来报:“殿下,皇后娘娘驾到。”
连玥眸光一沉,放开阿薰,转身走出水池,阿薰转过身看别处。让侍女伺候他更衣。
随后她也上来了,浑身湿淋淋的,连玥吩咐一个宫女:“找一套小些的衣服,给他换上。”
阿薰连忙摆手,陪着笑脸道:“不用了不用了,外面太阳很大的,一会儿就干了!”
宫女犹豫地看着连玥,他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
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
他穿上衣服更好看,黄衣锦裳,袖口和领口用银丝绣出飞龙腾云的图案,花纹繁复,外面罩一件半透明的袍子,那隐在布料间的图案若隐若现,衬托着他一身高贵冷傲的气质。
他走出去,阿薰也跟着出去。
皇后坐在外间的檀木椅子上,刚好端起宫女捧来的香茗,轻轻啜了一口,脸上显出满足的神色。
“儿臣给母后请安。”连玥鞠了一个礼。阿薰没有办法再次让自己下跪,跟着他大大地鞠了一躬。
皇后瞧见她,笑起来,美丽的脸上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身上自有一股雍容的气度,“是上官将军的公子啊,前几天皇上还说起来,骑马摔着了吧。”
“只是小伤而已,让皇后挂怀,阿薰惶恐。”阿薰连忙又鞠了一躬。
“小伤就好。”皇后淡淡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头上的九凤钗宝玉琳琅,华光闪动,“阿薰年纪还小,玥儿,你长他几岁,应该懂事一些才对。”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定会爱惜自己。”他明白母后今日来的原因,那天他一时冲动,骑马去追阿薰,带着她一起从马上摔下来,也受了些伤。
“你记住就好,可再别任性了。”说罢又转向阿薰,“最近殿下都读了什么书?”
“呃……。”她低头看着地板,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她发白的脸。她怎么知道太子读了什么书?何况这是个什么鬼朝代,都有些什么书都不知道呢。
连玥懒洋洋地在皇后身边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着茶水,一缕一缕的烟雾拂过他的脸,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皇后收敛了笑容,起身冷冷道:“本宫不怪你,你受了伤在家休养了这么多天,自然把太子的学习搁置了。”这语气明显是责怪她的失职。
“奴才该死。”这回她不得不跪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本宫还有事,玥儿,你要记着好好读书。”
连玥立刻站起来,把皇后送出去后进来,坐在上座,阿薰还跪在地上没起来,浑身湿漉漉地,脸色苍白地看着地板,像是吓得不清。
他冷冷一笑:“怎么,忘了本太子的事情?”
“没有。”阿薰毫无底气地说。
“我读的书你也一直在读,你居然会忘?看来你是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伴君如伴虎
阿薰吓了一跳,眼泪都快急出来,封建社会皇帝是老大,皇太子就是老二,伴君如伴虎,皇帝是一只老虎,皇太子少说也算半只老虎,这老虎要是一不高兴,张口一咬,她就准备下地府半夜托梦给老娘求她烧纸钱了。
“奴才只是睡了几天,醒来后不记得很多事情……就连那天,那天坠马的事情也忘记了。”她说了一句半真不假的话,事实上上官薰那一摔早就摔死了。
连玥眯起眼睛:“你忘了?”
“是。”她低着头飞快地转着眼珠,“阿薰不敢欺骗殿下。”
他打量着她,刚才将她拉下水中,他便发现她突然什么地方变了,可是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
“起来吧。”他摆摆手,阿薰站起来,衣服上的水在地上滴成一小片水渍,浅浅地,门外的太阳照进来,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刚才吓得全身神经紧绷,现在松懈下来,突然感觉铺天盖地的寒冷。阿薰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连玥则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瞅着她,眼睛半眯着,说不出来的慵懒妩媚,狭长眸子里的瞳又是那样深邃和犀利,他就像是上天倾尽心血雕刻出来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让人望一眼,就永世不忘。
男人美成这个样子,的确不知道该说是福分还是造孽了。
他看了她半响,看得她心里发慌,脸上的神情也不自然地变幻万千,他才满意地扬起薄唇,沉声道:“那天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