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马儿长嘶,人立起来,马上的女孩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惊恐地睁大眼睛:“陌,救我!”
狂奔的马蹄,溅起满地飞花,在天空中飘然如雨。
漫天的花雨,一瞬间颠倒了天地,天旋地转……
“呜呜呜……。”
一睁开眼,是迷茫的一片白色,有十分刺眼的光射出来,阿薰用手挡在眼前,循着哭声走去。
“上官薰?”一个弱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哭得肩膀一颤一颤。
“你是谁?”她抬起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阿薰。
这张脸,已经面对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现在看到长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还真有那么一点点诡异。
“我……。”阿薰不知道怎么开口,心中汹涌澎湃,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上官薰的衣领,“上官薰!你回来吧!”
“不,不要……。”上官薰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阿薰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哭泣,怔了一怔。
“为什么!?”阿薰不理解,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上官薰的感情,说明她还留恋着这具身体和生活过的一切,她怎么会不想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谁都不要我了,我才不要回去……。”
“谁说的?你为了一个连陌就要置那么多人于不顾吗?一个臭男人就让你这样,你有没有出息!?”阿薰差点儿就想给她一个巴掌,把她打醒,一般在爱情上受了伤的女人都会变得不可理喻。
————————
和鬼魂对话,是不是有点儿诡异。。。。。。。如果在晚上看的亲,请看看你的身后。。。。。。
你不会懂
可是想一想,自己有什么立场打她?
她还不是一样没出息。
“你懂什么?你这个傻瓜,你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上官薰发起狠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从小扮男孩的人比起阿薰这个半路出家的可不能相提并论。
阿薰愣住了,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么?
上官薰出奇的冷静,尖细的瓜子脸很漂亮,“那天的刺客,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阿薰微不可闻地震颤一下,三年前的刺客,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是我爹。”
轻轻的三个字,带着上官薰咽下的泪水,悲戚心酸。
阿薰张了张苍白的唇:“我早就知道了。”
上官薰似有些不信,抬头看着她。
“那个时候,我不死,上官家都要死。”阿薰缓缓说着,强扯着笑容挂在脸上。
上官城已经打算舍弃唯一的‘儿子’了,所以她当时才会那么坚决地要走,而且,不拖累任何人,悄悄地,像一滴水被蒸发了那样,消失得彻彻底底……
否则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就算有东豫王护着她,上官城也绝对不会手软。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不仅仅是自身利益的立场,也是政治斗争的立场。
她不死,就永远是潜伏在上官城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上官城狡猾老辣,怎么会容许她活着?他有那么多女儿,随便牺牲一个又何妨?
“她不是你爹,你说的轻松,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懂……。。”上官薰步步后退着,一边流着泪,一边哀切地望着她,“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会被我左右,你就是你……。”
“上官薰!”阿薰追上去,忽然一道白光,茫茫的白色顿时消失不见。
刚才睡下的大床,锦被里还是暖烘烘的。
外面果然下了雨,绵绵柔柔,从天空坠落下来,就像在流泪一样。
阿薰起身下床,推开门,一股冰冷的气流就扑面而来,打了一个寒战,慢慢走出去。
我的事你最好别管
走在石板路上,两旁是青翠的竹林,水珠聚集在叶尖,一阵风吹来,就滴落下来,打在阿薰身上。
她没有抬伞,雨中漫步的感觉很惬意。
一梦醒后,整个身体都像脱胎换骨一样,无比舒服惬意,心情豁然开朗。
后脑还是隐隐作痛,不过不像先前那么强烈了。
穿过竹林,婵娟抱着一堆衣服走进来,迎面遇见阿薰,愣了一下。
“阿薰姑娘,您怎么出来了?王爷吩咐过不准打扰您,让您好好休息的。”
“我出来走走,没事。”阿薰心情愉快,笑眯眯眨眨眼,“不用跟着我,我保证只是走走。”
婵娟半愣着,阿薰已经跑远了。
王府的后花园十分精致,一丛紫藤萝从围墙爬上花架,开着一簇一簇紫色的花,远远看去像一团紫色的烟雾。一方清澈的湖水碧波荡漾,岸边垂柳舒展枝条,随着微风轻拂水面,荡起一波一波涟漪。
此时下着濛濛细雨,更添了一份柔美朦胧的意境。
阿薰走到围墙外便停住,从雕镂着的精美图案中看过去,正看见花架下子渊和连陌背对而立的身影。
两个人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争吵,连陌脸色十分阴郁,转头看子渊时,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什么。
子渊轻轻偏转头,神情淡淡的,从花架下走出去。
绵绵的细雨落在他白色的外袍上,似乎形成一层雾气。
连陌撑起一把油纸伞,追出去,举起遮在子渊头顶上。
阿薰好奇心重,轻手轻脚走进去一些。
“皇叔。”连陌低哑的声音似乎隐忍着什么。
子渊微微抬了抬左手,凝声道:“我的事你最好别管。”淡淡的语气,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连阿薰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东豫王果然是东豫王!
“你就一定要她吗?她有什么好?”努力压制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一丝颤抖,连陌冷冷地笑起来,“为了一个女人,皇叔值得吗?”
你一定会后悔的
阿薰心中一凛,用脚趾头也知道连陌此刻说的是她!有一点儿难受,多情的风流王子,其实是最无情的。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我只知道,只要是为了她,什么都值得。”子渊似乎扬起嘴角笑了,秀美的背影一瞬间更加柔和。
连陌怔怔地抬头,眼中有种不真实的光:“皇叔……果然是深情之人……。”
阿薰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混乱,却有一点是清晰的。
子渊,你是个大傻瓜!
“那是因为你不懂珍惜她,”子渊一向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可是气势变化却是瞬息万变,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让人有什么样的感觉,就像这一刻,他语气温柔沉静,使人如沐春风,“陌,你一定会后悔的。”
“皇叔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后悔?”连陌冷笑,似乎不想面对子渊的脸,别开看着湖面上一点一点的涟漪,“我承认,我是喜欢她,可是未必就是爱。”
阿薰震了一下。
“阿薰,别站在那里淋雨,快过来。”
子渊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阿薰差点儿魂飞魄散,她没有弄出动静来啊!子渊怎么会发现她的?而且他甚至都没有转身!!!
连陌也似乎早有所觉,转身看着慢慢冒出脑袋的阿薰,眼色黯沉。
“呵呵,雨中漫步好舒服啊,呵呵,呵呵……。”阿薰一边走出,一边演技很差地装作看天气的样子。
“外面下着雨,你怎么出来了?”子渊眉头微皱,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脸上闪过不悦之色,“谁让你出来的?”
阿薰当了多年的丫鬟,察言观色也学会了一套,看见子渊的脸色,就知道婵娟那些丫鬟要吃苦了,连忙说:“我偷偷跑出来的!谁都不知道呢!”
子渊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把她拉进花架下面,摸到她身上有些微微的湿了,发上更是滴答滴答滴着水,“你头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可以淋雨?”
报复吗?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只好认错。
连陌也收了伞进来,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看着阿薰依然能笑眯眯的说:“小薰不听话,可是要挨罚的。”
阿薰心中一痛,心想算你狠!脸上也笑着应和:“我都认错了,还要罚吗?”
昨天的事,清晰地闯进脑海中,她知道连陌是故意笑得这么惬意,好让她回忆起来。可是……连陌你再聪明,也想不到我和上官薰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吧?
一边想着,一边悄悄感激子渊,刚才,他是怕连陌再说出什么狠绝的话来让她听到,所以才叫她出来。想偷听子渊说话本来就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何况是在他的地盘上?
那么连陌,是不是也早就发觉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连陌笑了笑,说:“你已经淋湿了,就当是惩罚过了吧。”他看着阿薰的眼睛,完全纯净清澈的一双眼,居然捕捉不到一丝不自然的气息。
昨天她不是还伤心欲绝的吗?那双眼,对他又爱又恨,燃烧着火,又凝结着冰。
可是为何?她今天竟然可以变得如此轻松?眼中盈着淡淡的哀伤,却根本没有他预料中的巨大的痛苦!
怎么回事?
子渊看着阿薰:“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来。”看了一眼连陌,走出去。
原本空间还算大的花架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异常狭小。
“为什么会来找皇叔?”连陌似乎是不经意地问,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拍着掌心,“你是故意的吗?”
“我心里想来,就来了,否则昨晚就是我的忌日。”阿薰偏头看着花架上垂下的一大簇紫藤萝花,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和连陌的距离这么遥远,竟然很难找出什么话来说。
连陌怔了一下,挥手,扇柄拂开一簇花,几片花瓣纷纷落下:“你想这样报复我?”
真心
“没有必要!”阿薰冷静地说,心中虽然隐隐作痛,可是……上官薰,你真的已经离去了吗?“七殿下高高在上,阿薰从来没有奢求过可以让殿下垂青,以前,是阿薰痴心妄想。不过从今往后,阿薰会明白,什么白日梦……什么是真实。”
其实真实和梦境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大的距离,只是她一时看不到罢了。
连陌眯起眼,细长的眸中闪着微光,让人感觉一种不能靠近的危险,有点儿类似凶猛的野兽。
阿薰打了一个寒战,后退一步。
“阿薰?”连陌似乎不能确定眼前站着的女孩是不是前一天还伤心欲绝的女子。
“七殿下有什么吩咐吗?”阿薰不卑不亢地回答,她对连陌的称呼,已经由亲昵的‘陌’改为疏冷的‘七殿下’,中间隔着的,是封建社会森严的重重等级。
“没事。”连陌疑惑地微微摇头,怎么会感觉阿薰那么陌生呢?
“殿下……。”阿薰想了想,觉得有些东西自己不能完全抛开,看见连陌俊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又觉得心中开始泛起细细的疼痛,“上官薰……是真心喜欢喜欢殿下的。”
她本来不想说,一点儿都不想说的。
可是连陌变了,变得那么陌生,捉摸不透,她怕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若不说出来,她一辈子都会心中不安。
上官薰,她不够幸运,如果爱上的人是子渊,那多好。你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来这个地方,卷入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之间去。
现在她走了,剩下的生命都属于阿薰,她应该怎么支配,已经不能由别人来操控了。
连陌,你放弃了这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子渊拿了一件披风回来,发上沾了些雨水,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还是回去把衣服换了吧。”子渊细心地帮她披上披风,拍拍她的肩膀。
阿薰点点头,正要走,连陌忽然说:“阿薰!”
政治斗争
脚步顿了一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昨晚靖阳王府世子在帝都被刺身亡,当时有人看到世子是为了救你被刺客追杀的,皇后已经下旨召你回去。”
静梧……鲜血和眼泪,滚过心脏的位置,即使已经成为事实,她还是接受不了,一瞬间眼泪就淌下来。
“公子墨!凶手是公子墨!”
“阿薰!”子渊一把按住激动不已的阿薰,紫色的眸中微微起了一层变化,“陌,你回去禀告,说阿薰随后就回去。”
“是。”连陌看了一眼阿薰带泪的脸,转身离开。
“回去换了衣服,我送你会蘅宫。”子渊拉着她的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子渊……。”阿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怎么都挥不开,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子渊停下来,看着她。
“我总觉得……。”阿薰注意着措辞,“公子墨……他是什么人。”
子渊微微叹了一口气:“炎部一直以来藏匿行踪,他们的首领更是神秘莫测,从没有人见过,听说上一代炎部首领是个女子,可是十多年前,她忽然失踪了,炎部也因此销声匿迹,直到五年前,烈火红衣才重新出现,而统领成了公子墨。”
“这么说,没人知道公子墨是谁了?”阿薰皱起眉,如此一来,要找他不是更难了吗?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可是梁丞相家的双儿小姐是公子墨教授的琴艺,她应该见过公子墨吧?”
“梁丞相?”子渊沉吟了一阵,眼中的紫色缓缓沉淀。“寿王的心腹梁枢文?”
阿薰当然不知道谁是谁,不过肯定是梁双儿的父亲没错了,“对,就是梁丞相的女儿!”
子渊淡淡地说:“公子墨琴艺冠绝天下,多少名门公子小姐上门求教,可公子墨性情高傲,从不肯轻易教授,哼,梁丞相果然非同一般。”
感觉天朔的政治斗争又复杂了一些,阿薰微微皱起眉,难不成皇位之争,公子墨也搅了进去?她早就对公子墨的美好形象大大的打了一折,现在可谓是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回蘅宫
“上一次太子殿下也遭到公子墨袭击,我猜想,公子墨应该是比较倾向七皇子这一边。”阿薰想着那一次,炎聆不是说杀了太子,天朔的权力系统就平衡了。那么无疑,他肯定是支持连陌了!
子渊眸光一闪,忽然间像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拉着阿薰继续前行:“先回去换衣服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
回蘅宫的路上阿薰就一直心情不好,静梧的死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把她从三年以来的困惑迷茫中拉扯出来。她以前一直都想不到自己会和政治扯上关系,现在却莫名其妙陷入其中,成了别人追杀的对象。
公子墨为什么要杀她?
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开始时公子墨忽然出现抓她,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她不相信公子墨会这么看重她,难不成她一个小女子还能影响两位皇子争夺皇位不成?
其中必有隐情!可究竟是什么隐情,自己一时之间又想不到。
满腹愁思到了蘅宫,刚进宫门便可以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目光,人人盯着她,似乎她是什么怪物一样。
阿薰惴惴不安地进去。
梅园显得凄冷苍凉,和昨天已经大相庭径了。
正厅中传来嘤嘤的哭声,阿薰心中一痛,停在门口,不敢进去。
静梧……
不敢相信,那个笑容单纯的男孩已经永远消失了……
“你还敢回来!”
阿薰被这一声娇喝惊得抬起头,蓦然就看见翡翠哭得红肿的核桃眼。
“翡翠姐。”阿薰擦擦挂在眼角的泪水。诚心诚意走过去,“我来……。”
啪!
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阿薰顿时被打得晕头转向,向后跌出去三四步。
“贱女人!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想不到你竟然把静梧……。”静芳哽咽的声音透着巨大的悲伤,一巴掌打完后便捂着嘴巴大哭起来。
“郡主……。”阿薰并不埋怨她,本来静梧就是因为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