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二天他们带你玩?”对外是拉拢讨好的作秀,明楼借着他们住得近就让阿诚带着明瑞去他们房间,三个人疯作一团,简直不知道谁是小孩子。
明瑞点头又摇头,似乎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反正我喜欢他们。”
桃夭心中有些愧疚:他们父子相处的时间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希望明瑞能够一直记得他喜欢的这位大明叔叔,她不太相信什么血脉感应,相处才有会感情,而他们根本无法处太久。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久一点,却又希望不要这个时间短一些,万一明楼牺牲,明瑞知道实情,对父亲的感伤也会少一些吧,还是会怪自己为何不让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一点?
冷风瑟瑟的外滩虽然还是热闹繁华却掩盖不住被日军占领下的恐怖。
她的日本保镖正用不太流利的中文给明瑞指日本的军舰,骄傲和得意溢于言表,明瑞则看着那怪物似的舰船默不作声,不知是喜欢还是讨厌。
而她的眼睛则如同相机一样将目力所及的所有事物都扫描入脑中,太习惯将目标用坐标分割定位;至于具体细节自然有人会测量,她所需要计算的事在这个范围内的炸药用量和如何分布。如同在天津一样,日军军舰和普通商船混泊在一起,但是为了行动方便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这个距离是有意义的,因为以现在水雷炸药的成分是无法在这个距离给军舰造成毁灭性的的损伤,而如果份量加大不仅加剧了被发现的风险更会超过这个距离危机到旁边的中国商船。而且停泊在苏州河口也是为了让飞机轰炸有所顾忌,苏州河口附近是重要运输码头,人和货物都有,如果美军飞机轰炸势必误伤百姓。
但这个保持灵便的距离对她却是最好的,炸沉出云号及其姊妹舰,不留给日本人还能用姊妹舰伪装成出云号稳定军心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小姐?”保镖看她目光出神。
“都说南方暖和,其实好冷。”桃夭幽幽“我们回酒店吧。”
“其实我们该去梅机会提供的地方,那样才安全。”保镖借机劝说“由梅机关的人保护小姐和明瑞少爷才是最安全的。”
她看了他一眼“再把我保护到慰安所吗?”
那时候武田弘一得知了她的数学天份,就趁沈西林出差的时候‘保护’了她一回,想要利用恐吓威胁的手段逼迫她就范,在和日本人拉扯的时候她胸口的胎记露了出来,也让她有了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武田弘一冷嘲热讽的权利,当然她还是把握那个度。
日本保镖低头“不敢,那天对小姐不敬的人都已经送到前线去了。”
“那就怎么样?”桃夭冷淡反诘“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儿,现在又会如何?”
“大佐阁下一直很愧疚,不过小姐也要体谅大佐阁下的难处。”他们是武田弘一手下,自然为他说话“这次明瑞少爷失踪,大佐一直很担心,虽然他不便出面可是也给上海的长官打了很多电话,甚至动用了军部的关系。”
“我也知道他不便出面。”桃夭缓和了一下冷淡。
日本保镖突然上前一步“小姐不要以为大佐阁下轻易放过了南田洋子,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我来。”
桃夭侧眸“不要打哑谜,有什么就照实说。”
“为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圣战,每个日本民众都要出力。”那日本保镖笑的有些诡异“小姐有卓越的头脑,南田洋子有特工的智慧,那么那些既没有头脑又没有智慧的日本女子就只能用身体服务圣战了。”
桃夭退了一步“他就会用这种手段吗?明明我最无法容忍的就是……”
“正因为小姐最厌恶的,所以才能让南田洋子这个女人也知道痛苦。”那日本人还是诡异的笑着“明瑞少爷是大佐与小姐最珍惜的家人,那南田洋子一样也该有家人,不是嘛!”
“他要做什么?不,是他已经做了什么!”桃夭突然觉得武田弘一背着她对南田洋子做了一件对方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他算是给自己报仇了,但另一方面武田弘一也是不想让自己与南田洋子有合作的机会,这不是为了她和明瑞,而是为了他自己能够一直掌握自己和自己所拥有破解密码的本事;与南田洋子交恶到无法合作,甚至是激起南田洋子想杀她的念头,这样才能迫使自己和家人更依赖他武田弘一的保护,更好的为他服务“说,他做了什么!”厉声。
那人因她的严厉而吐露全部……
“堂堂梅机关的大佐,只会用这样的手段吗?”桃夭面对黄浦江,迎风而立:别以为她会去搭救什么人,对如今的国人而言,整个日本皆为敌人!哪怕只是一个看来天真无辜的女孩也可能变成战争下的侵略者,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害她的又不是自己,终算起来是她亲姐所害,与他人何怨。
江风从水上来,吹拂过脖间的银色狐领。
上海的冬天真的是,很冷,阴寒入髓。
作者有话要说: (*延安,古称肤施、延州,原陕甘宁边区政府首府。)
(*土肥原贤二是1941年4月28日晋升为陆军大将,1939年时一直都是陆军中将。)
☆、第十二章
这几日明楼兄弟都很准时回酒店。
明诚买了玩具送给明瑞“喜欢吗?”挑选了最新的玩具。
明瑞抱着“谢谢阿诚叔叔,谢谢明叔叔。”别看他年纪不大,很会看眼色的“阿诚叔叔,陪我玩,好吗?”
“好。”明诚当然一口答应。
桃夭将削好苹果切块,塞了一口在儿子嘴里“怎么不叫明叔叔和你玩呢?”就粘着阿诚“你看明叔叔都伤心了。”
明楼配合的做了一个苦瓜脸。
明瑞将嘴里的苹果吃掉后,直起上身,看看明楼又看看桃夭“阿诚叔叔陪我玩,明叔叔陪妈妈玩。”说的很认真。
桃夭被气乐了“妈妈不需要和叔叔说话,让明叔叔也陪你不好吗?”还是想让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些“二位叔叔都陪你玩,多好呀。”
“嗯——”明瑞却不为所动,摇头“爸爸说要懂得分享的,他们都陪我玩,妈妈就孤单了,妈妈一直都是一个人,爸爸一直陪着燕萍妈妈。”黯然“明叔叔陪着你玩,你才会和燕萍妈妈一样笑的那么开心,明瑞想让妈妈开心。”说着话,过去抱住她的脖颈“明叔叔在妈妈就很高兴,对吧。”
“这话不能对任何人说。”什么跟什么呀,自己哪有什么开心什么笑“特别是对外公,绝对不能说,听见没有。”
明瑞还是似懂非懂“哦,他们不问我不说。”
“问了也不能说。”桃夭知道儿子贴心,但还是担心他无意的话会害了别人,对此她管教的十分严苛“如果你说了,爸爸妈妈和燕萍妈妈都会消失的,现在还多了明叔叔和阿诚叔叔,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听见没有。”
“你对孩子太严厉了。”阿诚是坐在地毯上的,听着孩子童言无忌的话“放心吧,不管是监视我们的人还是你的日本保镖,我都做了安排,不用担心。”半蹲身,张开手臂“来,小瑞,和叔叔去隔壁房间玩,这里留给明叔叔和妈妈。”
“不能不严厉,武田弘一经常来见他,东问西问的。”桃夭也不想这样“你们的安全不可以因为他出现危险,所以一定要告诉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没有放手,而是迫使他正视自己的眼睛“小瑞,来,告诉妈妈,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还记得车站那个小男孩吗?他的爸爸妈妈怎么都叫不醒……”
明瑞好像想起了相当可怕的事,小嘴一瘪,眼眶红了大半“妈妈——”
“这是干什么呀。”明诚最见不得这个“孩子还小。”
“可他已经会说话了。”桃夭反驳“不是没有过,那些人无孔不入,北京就有的情况。”
“阿诚。”明楼却开口阻止了他,她说的是对的,北平情报组曾经出过这样的事,导致很多人撤出了北京。
“沈明瑞,告诉我,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桃夭坚持。
明瑞点头“听到了,不可以对外公说,外公问起来就说我在玩玩具,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他们一直告诉他的话“也不可以对其他陌生人说任何家里的事,绝对绝对不可以说,就算被打的很疼,可以哭,也只可以说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是有坏人闯到家里来,就要找最里面的地方躲起来,不可以出声音,一定要等爸爸妈妈来找,或者没声音的时候才可以出来。”虽然说的很慢,不过咬字很清楚,重复他们的教导,看起来是说了无数遍般。
明诚心疼,抱过明瑞,拿过玩具到隔壁房间。
桃夭闭上眼。
明楼起身将她削好切开的苹果送到那个,再回来她身侧“你做的对。”压住她肩头。
桃夭深呼吸一下,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
明楼坐下,拿起水果刀给她削个苹果“都准备好了?”在海军俱乐部的舞会是最好的动手机会,船上那些人的戒备一定会因为舞会而有所减低,虽然不能连同军官一起炸沉,不过关键是那艘舰。
桃夭点头“都准备好了,在上海没什么是买不到的。”一语双关。
一串果皮划落,将去皮了的苹果递在她面前。
接过,咬了一小口“我其实不喜欢吃苹果。”但是在巴黎的时候他会每天逼她吃一个,这个男人嘴上不说,其实很体贴细致。
“One apple a day ,keep the doctor away;谚语一般都是经过长期论证后才出现的。”他慢条斯理的教导“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一直。”
桃夭侧眸,又回避开。
明楼看着她耳廓通红,笑起。
“带走明台是什么人?”桃夭转了话题“你大姐知道了吗?”
“是个疯子。”明楼端起茶杯。
“还真是。”竟然敢当街杀她“不过看起来很是厉害,你和他是军统同期?”
“嗯,他就是南田洋子一直想要抓的毒蜂。”明楼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他。
桃夭回忆起那人,戏谑“所以那句刺你心的话就是出自他了?”毒蜂,名副其实!
明楼发现她似乎有些他出糗的戏谑“吃里扒外。”和阿诚一样就想看他吃瘪。
“吃你个苹果而已,小心眼!”桃夭又咬了一口,针对于他的指责小小不满“我又没收你昂贵的礼物,怎么就是吃里扒外了?是不是对男人来说初恋就是不一样?”沈西林是为救莫燕萍甘冒大险,他也迟迟不忘那个汪曼春“唉,我也该成为谁的初恋才好。”
“都有儿子的人了。”明楼残酷的指出“不会有人的初恋是有孩子的母亲。”
“你是说我老喽?”桃夭眯起眼,虽然不介意,不过说起来她的确也有*四十多了,来这里之前刚过了35岁生日,现在过了七年多……但是也不知是不是时间在她身上发生了逆时或是什么改变,她出现在1932年巴黎的时候,明诚猜测她只有十六七岁,几乎是逆时了二十年;然后在这里七年,现在看起来是二十三四岁光景,和明台差不多大。
明楼绕开年纪问题,严肃的指出上一个事端“罗敷已有夫。”
“比起你这个巴黎教书的老学究,西林反而更有法国人的浪漫,他才不在乎。”桃夭有恃无恐“妻子被人仰慕反而代表他的眼光好,赶明儿我要好好打扮,享受一回被人追求的滋味。”
“敢!”明楼轻吐一字。
“就敢。”桃夭斜眸“你能做什么?”
可不等她话音落下,明楼起身,迅如猛虎般就将她推困在单人沙发中,双手撑在扶手上,居高临下,背对的光的脸上却还是一样幽淡的表情,但也许是因为背光脸上看上去蒙了一层阴郁“桃夭,还记得那天晚上你说过的话吗?我当真了!还有,这里是1939年,世界没有便捷到速食程度,说我是老学究,所以想法守旧是自然的,别轻易挑战一个守旧男人的嫉妒心,你,无法承担相应的后果。”抬手,手指划过她下颚。
桃夭心头一震:那天晚上,应该是指巴黎的那晚,在她压制住他后曾说过‘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变的很便捷,甚至是感情,女性有充分的选择权,肌肤之亲的亲密也并非要为谁守身如玉;可那不是我傅桃夭,我做出了选择就是一辈子的事,无论对错,我皆会对自己的身体和感情负责到底。’
“听懂了吗?”明楼将她没有卷烫过的青丝捋在其耳后。
桃夭瞧着他不急不躁的温和表情“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明大教授吗?”竟然才发现他还有这么危险的气息,好似一条紧盯着猎物的毒蛇。
“你的教官没有教吗?你要进攻、开战就要知己知彼,那样你才有机会赢。”明教授课堂再度开讲。
桃夭用食指封住嘴唇“我若认错,是不是后面一句就要跟一句‘点到为止’?”不再回避,抬脸“别(想)……”弯起手肘攻向困住自己的人。
明楼本能往后闪躲,桃夭趁机反扑,将他推摔在旁边的长沙发上。
换她临高俯瞰,双手扣住他的手腕,勾动嘴角“明长官,比毒我不行,比狠你不行。”手上微微用力“没有什么我承担不了的后果!”
明楼因疼痛动了眉头,仰视着她的目光不移“确定?”
“当然!”桃夭丝毫不惧。
“阿诚叔叔,明叔叔和妈妈是在打架吗?”
明楼和桃夭不由都转头:看见阿诚牵着明瑞站在门边,二人彼此对阵的太专注都没注意周围。
桃夭正身,退后二步,不好意思看阿诚的表情,只看儿子“怎么不玩了?”
明瑞抬手小手,表情严肃“妈妈,打人是不好的,爸爸说你太厉害,不可以随便欺负人。”
阿诚单手拢拳,掩在嘴边。
明楼坐正。
“呀,我才该问,对你这么好,怎么就养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坏蛋。”桃夭单手盖住脸,低喃着“父子俩都爱教育人。”
“这叫虎父无犬子。”明诚向着大哥,牵着明瑞走到沙发座“小瑞,明叔叔被你妈妈欺负了,肯定有哪里痛了,不如你代替妈妈道歉。”
明瑞用力点头“好。”挣开明诚的手,跑向明楼。
明楼怕他跌倒,伸臂跑住跑来的小人,抱个满怀。
“明叔叔,你哪里痛痛?明瑞帮你吹吹,痛痛就会飞走了。”小手做了一个飞的动作。
桃夭走回原先的单人座“他皮厚肉糙的,哪里会痛;明瑞,来。”
“心痛。”明楼怎肯将他还给她。
明瑞眼睛很亮“明叔叔是喜欢妈妈吗?在家里只要燕萍妈妈说喜欢我比较多,爸爸就苦着脸说心痛。”
“明瑞,刚才答应过我什么?”桃夭正经起来“家里的事不可以对外人说。”
明瑞抱住明楼脖颈“明叔叔是好人,不是外人。”好像找到靠山,但其实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将头埋在明楼怀里不敢看桃夭。
一句话说的明楼舒畅开怀。
明诚也坐下“我们明瑞就是聪明,小小年纪就能分辨忠奸善恶。”
“明瑞姓沈。”桃夭好心提醒。
明诚看向明楼“大哥,我去天津做掉沈西林,然后大哥念旧情,对孤儿寡母施以援手安顿在上海。”出坏主意。
“烂主意!”明楼点头,似是赞同,其实心里给这句话改了一个字:好主意!
桃夭笑起“明瑞,他们要害爸爸,还是好人吗?”
“呀,桃夭,太狡猾了啊。”明诚可不想给明瑞留下坏印象,这么小的孩子分不清楚真假吧。
桃夭无辜以对。
明瑞搞不清楚他们是在说笑,转头看看桃夭,又看看自己抱着的明叔叔,还有一直陪自己玩的阿诚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