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助理赶紧应下。
秦非交待完以后,关上手机,登机去杭州。
终于还是下决心要查江宁,以往不是没想过要把枕边人彻头彻尾查个清楚,但是他总觉得江宁是特殊的,他与江宁之间是自己主动在前,江宁没有理由在他身边做手脚。
可最近这段时间江宁的反常,让他越来越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秦非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局面,他得清楚江宁究竟想要干什么。
飞机降落在杭州萧山机场,外公的生活助理已经等候多时,接上秦非便直奔医院。
到医院以后,秦非见到了浑身插满管子的外公,曾经精神矍铄、叱咤商场的老人此刻看上去很是孱弱,似乎生命的蜡烛随时都会熄灭。
秦非只看了一眼,心便狠狠地抽在一起。他跪在病床前,握住外公的手,颤抖地喊了一句:“外公。”
可惜老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完全处在昏迷状态。
秦非急切地找医生询问病情。
医生对他说:“患者是脑溢血,目前颅内压过高,病情危险,经观察保守治疗效果不佳,最佳的治疗方法是进行外科手术,但是患者年纪太大,承受不了开颅手术,所以我们不建议手术。”
秦非沉默着,许久不语,外公九十多岁了,根本没法做这么大的手术,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配合医生进行保守治疗,说白了,就是等着外公咽气。
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真正到来时,竟是如此让人无法接受。
傍晚时,秦家的人陆续到达杭州。
秦老爷子这一辈子生有一子三女,长子在文…革时期被批斗,后来死在监狱里,死时还未结婚,也没有留下子嗣;长女就是秦非的母亲,也是英年早逝;还有两个女儿,也就是秦非的二姨和小姨,两人都生活在国外,二姨嫁给一位美国律师,两人是丁克家庭,没有孩子,小姨只生有一个女儿。
二姨一家和小姨一家到达以后,很快,还有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也到了,那就是秦非的后爸王志达。
秦非有十几年没见过王志达了,当年外公退休,把秦氏交到秦非的手里以后,王志达与秦非彻底闹掰,王志达被秦非逼得不得不去深圳发展。
如果说秦家里有人恨秦非,那么这个人铁定是王志达无疑。
此次王志达突然露面,显然是冲着秦老爷子的遗产来的。外公休养十几年,这人一次都没来探望过,这时候听到动静就立刻赶来,做人最无耻也不过如此。
秦非忙着医院里外公的看护工作,这工作交给别人他根本不放心;还得安排亲属,安抚二姨和小姨的情绪;公司那边要随时与董事会其他股东通报情况;同时还得防着王志达乘机捣乱,一天下来真是身心疲惫。
夜里快一点,他才回到外公居住的别墅里休息。
洗了个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时,他忍不住拿过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和短信,江宁一个电话没打、一条短信没发。
他盯着手机屏幕,盯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盯出来。
寂静的深夜里,疲惫的秦非却怎么也睡不着……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是忙碌,外公一直昏迷着,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秦非的心情也是一天比一天差,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在外公的床边,眼睁睁地看着外公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他虽然身在杭州,但是北京那边沈中华却一直没放松,到底是派人追到杭州来把合同给签了。同时,沈中华答应,在他看到合同的三天以内,会把手中关于肖瑾的把柄给秦非送来。
秦非暗骂沈中华老狐狸,字都签了还要再拖三天。但是他此刻无暇与沈中华较真儿,三天就三天。
外公的情况越来越糟,又过了一天半,终于是撑不过去了。
外公走得很平静,家里的亲人都守在老爷子身边。二姨和小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非的眼角淌出泪水。
那一刻,秦非忽然觉得特别累,至亲之人一个又一个离去,他真的受够了这种痛苦。
接下来是料理外公的后事,按照外公的遗愿,落叶要归根,后事还是回北京办,先把遗体运回北京。
秦非是跟着连夜赶回北京的,然后马不停蹄地操持后事,一直到追悼会的事情筹备得差不多,他这才回家休息。
在杭州一共呆了五天,五天里,跟江宁完全没有联系。张助理向他汇报过一次关于江宁和周律师接触的事情,根据张助理的调查,江宁是在帮白帅的父亲翻案。
江宁以前跟他提过白帅家的事情,白帅他爸在坐牢,这他是知道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解释那天江宁和白帅在一起的原因。但是秦非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江宁会瞒着他这些事情,如果江宁直接告诉他想给白帅他爸翻案,那么他怎么可能会阻止?不但不阻止,恐怕还会帮忙的,谁叫白帅是江宁的朋友呢。
这几天也算是跟江宁冷战吧,秦非的心里还是有些怨恨江宁的,如果江宁愿意跟他去见外公,那么至少可以让外公走得没有遗憾,可是现在,外公始终没有见到外孙最爱的、想要共度余生的那个人。
秦非回到家时,家里没人。
他看到江宁不在,心里有些失望,四处看了看,家里很整洁,看来这几天江宁还是回来住的,想到这里,他竟有些暗暗的欣慰,说实话,他很担心回来一看江宁已经搬走了,如果真那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秦非太累了,洗完澡就去床上睡觉,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上午。
醒来后发现手机不在床边,他刚想下床,听见江宁的声音传来:“醒了?”
抬眼看去,江宁穿着日常的家居服,歪靠在门边,阳光照在清俊的脸上,明澈的双眼凝视着他。
秦非不由得心头一阵微颤,应道:“嗯。”
“起来吃点东西吧。”江宁的语气很自然,好似两人之间没有过几天前的那次不愉快。
秦非定定地看着江宁,他知道,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配合江宁,不再提前几天的事情,把这页儿翻过去,俩人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二,跟江宁开诚布公地谈谈,问问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放在以前,秦非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种方式,因为他秦大少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但是此刻,他刚刚失去一位最亲的亲人,痛苦低落的情绪在心中挥之不去,这个时候他需要江宁的陪伴,哪怕俩人之间有心结,但起码在这样一个时期,他不想独自承担。
秦非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嗯。”
在他点头的一刹那,江宁的眼中闪过一缕无法掩饰的喜悦光芒。
秦非起床,准备进浴室里洗漱,在打开浴室门的时候,被江宁从身后抱住。
温热的双唇落在秦非的后颈处,亲吻着他肌肤,深吸他身上的味道。
秦非的身体蓦地一僵,江宁很少在上…床以外的时间主动抱他,像此时这么温情的拥抱更是没有过。
江宁贴着他的耳后道:“对不起,秦非,我没想到你外公他……”
“算了,不提这事。”秦非打断江宁的话 ,既然决定翻过这页儿,他不想再纠结前面的事情。
“我……”江宁张了张嘴唇,似乎还有话想说,却是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秦非摇摇头,拉下他的手臂,进浴室。
江宁看着秦非在他的面前把门关上,脸上的表情渐渐冷却,垂眸之时,竟有些落寞。
秦非洗漱完以后,江宁已经把早餐摆在餐桌上,说是早餐,其实都快十一点了,马上该吃午饭了。
秦非低头喝粥,江宁喜欢煮小米粥,少放一点白糖,味道香甜,很合他的口味。
江宁坐在他对面,时不时地看他几眼,这样的场景与以前毫无差别。
但俩人心里都明白,他们之间有了不能轻易提、不愿谈下去的话题,就好像原本完好的鸡蛋裂了一个缝隙。
吃完饭后,江宁去客厅拿过一个小纸箱,对秦非道:“上午有人来送快递,你睡着,我替你收了。”
“哦。”
“这个快递箱上没有写收件人,只有个地址,我还以为是我订购的东西到了,就打开看了,打开后才发现是你的东西。”江宁把纸箱放在桌上,带着歉意说道。
“没事。”秦非随口道。
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了几眼,立刻皱起眉道:“这是我哥的资料,沈中华不说派人亲自送过来吗,居然他妈的打发快递给送来,摆明了不把老子的事儿当回事!”
第41章
“沈中华那个人是最不讲信用的;而且极度贪婪无耻;”江宁看向秦非,语气颇为无奈地道,“现在你们之间的合同已签;有了法律效力;你一定得处处提防着他。”
签合同这事儿江宁劝过秦非几次;不但劝不动,每次两人还都因此不欢而散。
秦非抬眼正对上江宁的目光,淡然一笑:“想不到你还挺关心我。”
江宁的脸色有些僵硬,蹙眉道:“秦非,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秦非低下头看资料;极其安静地说:“没有。”
“可是……”
“我还有事,先出去了。”秦非打断江宁的话;把手里的资料收好,站起来绕过江宁,进书房。
江宁愣怔地看着秦非,良久,走到书房门前,踟蹰了一会儿说道:“你要去公司吗?我下午没事,开车送你吧。”
秦非手中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了江宁一眼,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用,小张会来接我。”说完,低下头继续收理东西。
江宁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秦非从来没有用这么疏离的态度对待过他,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数时间秦非都是那个活跃的、主动的、滔滔不休的人,这是第一次,秦非对他如此冷漠。
江宁站在原地,看着秦非拿好东西,换上干练的西装,开门离去,甚至连出门前的招呼都没打。
江宁长长地叹口气,坐到客厅的沙发里,环视这间居住了半年多的公寓,心头竟然有说不出口的烦闷。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本来按照他的计划,拿到想拿的东西就可以潇洒转身、大步离开,可是为什么脚步变得这么沉重?
他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时,手指碰到沙发边矮几上的烟灰缸,里面还有半截烟头,秦非吸过的。
江宁伸手拾起烟头,放在鼻前嗅了嗅,那股熟悉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属于秦非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江宁忽的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地想起把秦非抱在怀里的那种充实的感觉。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才猛地清醒过来,看着手里的半截烟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捡起秦非的烟头闻个不停,他甩甩头,赶紧扔掉烟头,匆匆接起电话。
“喂,江先生,您说话方便吗?”
“嗯,说吧周律师。”
“您发来的照片太重要了,这照片上的文件详细记载了肖瑾在任期间,沈中华对他的各种贿赂行为,其中有一次谈话内容里提到了‘这次事故’几个字眼,我相信可以以此作为肖瑾帮助沈中华掩盖事情真相的证据。有了这些证据,这场官司我们赢定了!江先生,这么重要的证据,您是怎么拿到的?”
江宁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别问那么多,假设这些证据成立,沈中华怎么判?”
周律师思索片刻:“他要对矿难负全责,同时又犯有行贿罪、主使他人顶包罪,这些罪名全部成立的话,肯定会判死刑。”
“嗯。”江宁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肖瑾呢?”
“以目前的证据来看,肖瑾大概会判十五年至二十年有期徒刑。”
江宁沉默了,没有说话,眼中的神色越发的深沉。
周律师又说:“原告那边全部就位,现在证据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随时可以起诉。”
“嗯……”江宁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般说道,“那就起诉吧。”
“好,我立刻去办。”
挂断电话,江宁疲惫地歪躺在沙发上。
终于到了这一天,曾经发过誓,铁了心要让那些罪恶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为之努力了,终于要看到效果了,可为何这么累?
江宁在不知不觉睡着了,后来被冻醒,醒来时,无法控制地想起他在这个公寓睡的第一晚,也是睡在这个沙发上,不同的是,那时候有人给他的身上盖毛毯。
##
秦非下楼以后先给肖瑾打了个电话,约好地点,让张助理和司机直接送他过去。
车里,张助理向秦非汇报新的调查进展。
“秦总,我这里查到一些关于江先生身世的问题。”
“身世?”秦非惊讶道,“他身世还有问题?”
“这个……我也很奇怪。”
“说。”
“调查显示,江如海并没有结过婚。”
“没结过婚?那江宁哪来的?私生子?”秦非有些烦躁地道。
张助理知道一碰到关于江宁的事儿,秦总就会变得极度暴躁,所以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汇报。
“江如海虽然是北京人,但早年是在山西发迹的,他在山西做了十年生意,回北京以后就带回了一个孩子,也就是江宁,那时江宁六岁。但是江如海在山西并没有结婚,对于江宁母亲的资料也无从查起。”
秦非思索半晌:“江宁的母亲应该不是北京人,已经去世多年,如果是江如海在山西做生意期间认识了江宁的目前,两人交往并生下江宁,倒也说的通。”
张助理点头道:“已经去查江宁母亲的资料,但因为事情过去十几年了,查起来比较难。”
“嗯,江如海在山西什么地方做生意?”秦非问。
张助理打开ipad里的资料递给秦非:“他待过好几个地方,其中时间较长的有这几个。”
秦非盯着屏幕,看到一行地名中,“晋岩县”三个字赫然在列。
窒息一般的感觉汹涌而来,秦非许久回不过神来,晋岩县,晋岩县,果然找到了江宁与这件事的交叉点!
##
秦非到达与肖瑾约好的茶馆,肖瑾已经提前到了,坐在雅间里喝茶。
秦非在他的对面坐下。
肖瑾抬眼看了看秦非,轻声道:“这几天累坏了吧。”
“嗯。”秦非脱下外衣,抿一口面前的茶。
“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明天开追悼会。”
肖瑾看了秦非一会儿,觉得这个弟弟几天没见,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秦非没再多说,直接把沈中华拿来的资料推到肖瑾面前。
肖瑾知道档案袋里装的是什么,打开后看了几眼,便放在一边不想再看。
“哥,这里的东西我看过了,你和沈中华的对话里提到了一起事故,究竟是什么?”
肖瑾把脸撇向一边,双眉蹙起,沉默半晌,说道:“是一起矿难事故。”
“矿难?”
肖瑾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长舒一口气,缓缓道来。
“晋岩县是个煤矿资源丰富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煤矿有几十个,县里从事开采煤矿工作的人也很多,沈中华是当地一个较大的私人煤矿矿主。我到晋岩县赴任以后,第一个拉拢我的煤老板就是他,被我拒绝后他不死心,各种威逼利诱都用上了,最后使出损招给我注射毒…品,强迫我染上毒…瘾,好方便他支配我。一九九九年四月十五日,沈中华手里的一个煤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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