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别哭,她骗你的。”
“迦然!”司音神女怒吼道,他疯了吗?她这么帮他,他竟然要把真相告诉她。
花千骨哭得浑身都在抽动,摔在地上悲痛欲绝。冰蓝色的流光在她身边流转,不厌其烦地安慰道:“水水别哭了,她在骗你,白子画与她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渐渐止住眼泪,花千骨茫然地看着那些流光道:“迦然上神,她说的都是骗我的吗?”
“是啊,水水。”
“那,那迦然上神,你放我出去好不好?”她好想师父,真的好想他。
可是迦然沉默了,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司音神女最受不了花千骨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怕迦然心软,怕好不容易把她弄回来,又被他放跑。“花千骨,你知不知道,当年若不是迦然护住你,你就和外面那些冰晶一样,永远沉睡了!也都是因为你,迦然的碎片才会四散六界再难找回,神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苏。你那么自私,一心想着那个白子画!”
花千骨想说她早就不是神界的人了,可她又不敢,司音神女说的也没错,如果她真的在神界与那个迦然有婚约,如果迦然真的是为了护她而裂成碎片,她就真能走得心安理得吗?
“迦然总是心太软,他为了你承受了那么多……”
“阿音,别说了。”那个声音惆怅而伤感,思虑再三才道,“水水,谢谢你把冰晶和南弦月带回来。我一向不喜欢勉强你,既然你不愿留下,我也可以放你走。”
“迦然!不能这么做!”司音神女简直暴跳如雷,“你疯了吗?你要置整个神界与不顾吗?”
“阿音,你也回来了,我们至少重新封印了妖神之力,也算有收获。”
“可是她……你等了她那么久……”司音神女的眼角似有泪光闪烁,她是真的很心疼这位同僚,迦然上神的风姿一点都不比白子画逊色。
司音神女恨恨地看着花千骨,她有什么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帮她,还有迦然,他是不是尘封在冰雪中都变傻了。
寂静的大殿里,花千骨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连司音神女的呼吸声都没有。那么他还在吗?
“迦然上神?”她忍不住唤他,自己真的很愧疚,但是前世种种她都不记得了啊,她只是花千骨,不是他的水水。
“叫我迦然好吗?”如春风般和煦而温暖,在那个蓝色的大殿里他依旧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雪,“再叫一遍。”
“迦然。”似乎也很自然,她的声音是他记忆中的甜美。
“水水,我想再请你帮个小忙可以吗?”
那么温柔的声音,她怎么能拒绝,本来已经对不起他了。“好吧。”
☆、世间光彩
大殿尽头的冰层缓缓被打开,升出一把金色的法座,照得整个大殿金光闪耀。法座上是一颗冰蓝色的心型晶体,是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冰晶的好几倍大。花千骨听到一旁的司音神女倒吸一口冷气,惊讶之情不下于她。
走近一些才发现那颗冰蓝色的心还在微微跳动,看见她来,跳动的频率又加快了几分。
“我的心因你而破,如今,心上的碎片已经全部找回,你能帮我补好吗?”迦然一字一句地道,谁都能听出他心里的企盼。
“补心?”花千骨只觉得不可思议,万一补坏了怎么办?
迦然的声音是对情人的温柔,仿佛要滴出了水,又像是一个慈父在对顽皮的孩子请求着:“最长只要五天,你补好后就能出去了。这颗心碎了那么久,只有你才能补好。”
花千骨想了想,若能弥补一些也是好的吧,好歹最长也就五天,她不放心地又道:“如果五天后我还是修不好呢?”
“你一样可以走。”迦然很大方,语气中带着宠溺。
接下来的几天里,花千骨独自一人在这座巨大的宫殿里开始了修补工作,日以继夜,几乎没有停过。迦然有时候会与她说说话,无非是些神界往事,她这才知道这座巨大的宫殿就是迦然的身体,她现在就在那块高耸入云的冰晶体内,看着外面光影流动,判断着日升月落,计算着时间,一定要快点补完,这样她就可以出去了。
知道自己误会了白子画,思念更甚,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难挨,只能拼命补心,盼着能早点出去。然而产后虚弱,虽有迦然的法力供给,也时常累得腰酸背痛,头晕眼花。迦然看得心疼,想让她休息一下,都被拒绝了。
三天后,花千骨终于落下了最后一针。这个需要耗费大量法力与心血的补心工程宣告完成,她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抱着这颗冰蓝色的心放在金色法座上。
“迦然,快看,我修好了。”
“嗯,我的水水还是一样聪慧过人,心灵手巧。”
“那……”花千骨在大殿中转悠,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门或者窗,到底在哪?
“水水,你不想看看我的样子吗?”他的声音不再温柔,而是多了些急躁与期盼。
花千骨抓了抓头发,自己真没想过要看他的样子啊。不过,他那么温柔,也一定会是这六界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何况他是主神之子,又是上神,那个司水神女一定很幸福。
迦然见她没有回答,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去吧。”
金光罩住她的全身:“水水,我只能帮你到此了。若有一天受了委屈,你还可以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花千骨笑了笑,她想她不会回来了。大殿的一角露出一道光,那是来自世间的颜色。
“神界什么时候能复苏?”花千骨突然想起来,停下脚步,怎么说也要关心下吧。
淡然而平和,迦然似乎并不着急:“等众神的碎片齐聚后,神界自然会苏醒。”
她点了点头,对众神的复苏总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也许是那种强大的力量让她害怕吧。
望着花千骨疾速掠去的身影,表面的从容渐渐逝去,水水,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心头最大的碎片啊……
“迦然,你就这样让她走了?让她与那个白子画双宿双栖?”司音神女从暗处隐出,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冰蓝色,无情地打断了迦然的思绪。
“白子画与我有夺妻之恨。”迦然平淡温和的声音里早已没有一丝温度。
“那你还……”
“算了,她并非心甘情愿地回来。既然时光那么长,等等也无妨。”
“可是,错过这一次她不会再回头了。”
“是吗?”他顿了顿,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说过,不想勉强她。”
花千骨站在漫天风雪中凝神感知,神界待的这几日虽然很累,但出来后却耳聪目明,体力似乎也大增许多,不再是只剩一口气的病秧子了,她想,或许是迦然临行前为她罩上的金光吧。
师父在长留!她找到他的气息了!没有佩剑,只好找了一块残木,念起口诀向长留飞去。
一开始的归心似箭,到后来却渐渐忐忑不安起来,原先很肯定那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师父的,可现在又突然觉得,或许迦然说的没错,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上得长留,本想直接飞上绝情殿,可当日白子画狠心又决绝的眼神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心生胆怯,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长留大殿。
一步步拾阶而上,穿过诛仙柱时竟仍然让她胆寒。师父很温柔,可是他也很残忍啊,万一,万一迦然只是在安慰自己……
花千骨的脚步已钉在原地,藏在广袖中的手全是汗,当初她怀着孩子就不该回来,如今难道还要再错一回吗?
一瞬间她竟然想逃走,宁愿忍受相思之苦也不要再让他狠狠地撕碎自己的心了,那种得到又失去的痛,为何总在身边轮番上演。
只是她刚想转身,一个小小的身影已扑到了她的面前,曾经的小丫头长高了些,出落得更像个大姑娘了,看见她激动得浑身颤抖。
“师父!呜呜呜,你总算回来啦,呜呜呜……”幽若抱住她,那眼泪说流就流,蹭得她满身都是。
花千骨笑得有些不自然,轻轻推开她道:“幽若,你认得我了?”
“啊?”哭得眼泪哗哗的幽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嘟着嘴道,“我早就认出您啦!”
这下轮到花千骨茫然了,握住她的臂膀急切地道:“那我师父呢?他,他想起我没?”
幽若哀怨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千骨,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幽若的惊天动地把笙箫默也吸引了过来,满脸的惊喜与激动。
花千骨总觉得有些不对,心中的不安更是强烈,也顾不得什么寒暄、礼数,急急地道:“师叔,我师父呢?他是不是……是不是还是忘了我……”那声音渐渐变低,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当日听错了,一时心乱如麻,他还是忘了自己,那,该怎么去见他?还是,还是不要见了。
☆、回身百年
笙箫默与幽若对望一眼,也不想琢磨她眼中的犹豫,只为自家师兄惋惜,感叹道:“千骨啊,师兄等了你三百七十年,你怎么才回来啊!”
“什,什么?”花千骨如遭雷劈,闷闷地脑子里简直无法接受,看着面前的两人都出现了叠影,“不可能啊,我,我最多才离开四天!”
“什么四天呀!”幽若在一旁急得直跳脚,师父是不是神志出问题啦?“我们都快绝望了……我们以为你……”
“幽若,他在哪?”花千骨立刻打断她,虽然她满头雾水,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
“尊上走了。”
“走了?可刚刚感知他在长留啊?”
笙箫默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莫非就真是无缘?“师兄一直北海等你,三百多年间整日抱着那块映着你背影的冰晶,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趁他虚弱时将他打晕了带回长留,可刚刚醒来,他就又回去了,谁也拦不住。”
“我去找他。”花千骨扔下这句话后就往北海御风飞去,身后传来幽若的声音:“师父,记得把尊上带回来啊!”
三百多年后的北海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风雪漫天,严寒冰霜。没有她的日子在哪里都一样,绝情殿、北海,无论何处心里都是三千丈的冻土深渊。三百多年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每每强迫自己在刻骨的相思中不断完善着修为,以为终有一天能打开神界的结界。
抱着她的背影,极尽全力地想找到那一点点熟悉的味道,只是她入梦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竟再不肯来,反而是轮番上演的噩梦让他不敢睡去。
面上万里冰封,他得赶回去,也许小骨很快就回来了,要是看不见他,会不会又伤心的以为自己抛弃她了。
当他再回冰洞时见到的却是满地的碎片,那块冰蓝色的背影已面目全非。白子画蹲下身,颤抖着双手捡起那些碎片,越积越多的碎片让他无所适从,抱在怀里一点点洒落。为什么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他,三百年了,他看不见她一眼,现在连背影都逝去。
“小骨啊,是师父不好,师父不该离开的……”左臂的伤疤又开始如刀剐般地疼,他痛得浑身痉挛也不肯撒手怀中的那些冰晶碎片,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一些锋利的碎片扎进皮肤里,割出一道道血口子。
他仍不忘伸长手臂揽过其余的碎片,勉力支撑着跪在地上。“小骨不怕,师父一定把它拼好……”
“师父!”
白子画正要拼碎片的手一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该有多想她啊,又幻听了。那些年只要回头看,就是一片雾蒙蒙地白,失望又伤心。
清香拂面,一双温柔的手拉起他,洒了一地的冰晶叮当作响:“师父,我是小骨啊。”
双眼模糊起来,他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还是灰色的长裙,还是记忆中的面容,还是长发会落在他的手背上,酥酥麻麻的痒。
他慢慢地伸出手,小心地触摸着她的脸,这次是真实的吗?会不会醒来后又是一场梦?
“小骨?”低哑地唤她,曾经多少次,唤了她无数遍,无数遍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寂静的落雪。
“师父啊……”花千骨握住他的手,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心被狠狠地揪紧,迦然骗了她,她竟让师父等了那么久!
白子画闭了闭眼,面上湿湿凉凉一片,再次睁开眼时,她还在。真好,这次梦还算长,还算暖,她终于肯入梦里来了。
“别走好吗?再多待一会好吗?”他哽咽着,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握在一起的手冰凉入骨,北海有多冷,冷到心里都没了知觉,直到她出现,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心还会颤抖。
“师父啊,我不走,不走了!”他的样子让她心痛无比,清俊的面庞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形容憔悴,北海的终年严寒让眉目之间平添了无限沧桑。她的师父啊,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点了点头,就这样贪婪地看着她。她答应不走了,那应该会多留一会吧,多看一眼也好,至少能让他再挨过今后的几十年或者几百年。
花千骨跪在地上慢慢地移到他身前,想抱抱他,只是手稍稍一动要抽出便被他牢牢握住,眼眸中全是哀痛悲伤:“再留一会,再留一会吧……我,我已经好久没梦见你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明白,他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梦啊。紧紧地反握住那双手,一头砸进他的怀里,声泪俱下:“师父啊,这不是梦,是小骨真的回来了呀!”
那握住她的手微微一颤,她真的回来了吗?她肯见自己了?还没想清楚,就被软暖的唇吻住,舌尖抵死缠绵,像要唤醒他沉睡的记忆。
一手揽过她的腰,只能狠狠地吻她,狠狠地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只想将她吞噬入腹。花千骨被吻得几乎缺氧,在他怀里越来越软,头脑里只剩一个个白色的圈圈在冒泡泡。
白子画总算睁开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愧疚地抚摸着她因缺氧而苍白的脸,手指划到那嫩红的花瓣般的唇上,梦了几万场,她回来了!
死死地将她抱住,深深地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全身都在剧烈地抖动着,变了调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里:“小骨,你终于回来了……”
花千骨如释重负,又将师父搂紧了一些,她心疼得不得了,这三百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她拼命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以为他不要自己了,却害得他等了那么久。
“是师父不好,是师父忘了你,没有认出你。”却话当年,无尽无休地悔恨,自己竟把她弄丢了。
“不是的,不怪师父!”她搂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吻又落在他的发上。
白子画捧起她的脸,眼神认真而急切:“小骨,我和那个女人没有发生任何关系,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和她没有孩子,我也没有不要你。你相信师父好不好?”
看着他忐忑又紧张的样子,花千骨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会不信他,也许是他厌恶的眼神,也许是帷幔翻飞的纠缠,也许是……拂上他的面庞,他消瘦了好多,心被堵得透不过气,她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小骨?”白子画见她不语,担忧地攥住她的手臂,委屈万分,“我真的没有……”
花千骨点了点头道:“师父,我信你。”那认真不下于他,这么多年啊,她该怎么还他?
“那,那你愿意跟师父回家吗?”百年的时光,她在那个迦然身边那么久,自己还伤她那么深。他不知道她还会爱他吗?
“好,我们回家。”花千骨破涕为笑,她终于等到了,只要师父还要她。
☆、放手一搏
白子画牵起她的手,眷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怎么能看得够,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