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花千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放不下。
她的出神让他心有不安,又忍不住叮嘱道:“离那小子远点,我看他鬼黠狡猾,并非正道之人。”
“……”
师父大人的脸色不好看啊。花千骨明事理懂分寸,趁他不注意时吻上了他的唇角,又狠狠地吸了一下,过足了瘾。
“小骨!又顽皮。”剑势颠簸,白子画的脸竟微微有些红了。
☆、瘟疫蔓延
俯瞰啄鹰谷,山谷外覆盖着淡淡的青色烟雾,零星散落的村庄一片狼藉,四周果然都是枯枝败叶,衰草连天。未灭的炊烟和跳动的火苗在焦土中弥漫着死亡之气,奄奄一息的村民合着一声声痛苦的□□。不远处的凹地便是啄鹰谷,被一片浓重的瘴气覆盖着,谷中沟壑看不清楚。
三人还未进村便闻到了一阵阵腐烂的恶臭,看来已死了很多人。
“小骨,把这个戴上。”白子画从虚鼎中拿出白纱布的面罩,“里面瘟疫厉害,还是小心点好。”
“那师父不用吗?”
“这些奈何不了为师。”
“哦。”花千骨想想也对,师父那么厉害,瘟疫算什么。刚想戴上,看见身边还有个小人,心里一动,蹲下身就要将面罩为他戴上。
小叫花子变扭地叫道:“我才不要这玩意呢!”
“你还是个小孩子,既然要跟来就要学会照顾自己。一会儿进去后,就没人再管你啦。”她温柔地握住那乱动的小身体,将面罩为他戴好,眼神专注而认真,摸了摸他的头,“听话。”
本来还极不情愿的小叫花子被她安抚后也安静了许多,不再反抗,只是轻哼一声,乖乖站在她身边。拉了拉她的长裙,眼睛转了转道:“那你怎么办?”
“我可是仙人之躯,放心吧。”
只是花千骨话音刚落就被白子画捉了去,叹息道:“就算仙人之躯也要注意安全。”手中又多了一块白纱,绕到她耳后缚好。手指留恋地滑下,带着一缕发丝,她半蒙纱的样子,美得嫋嫋如一团烟,让人捉不住又难以割舍。低下头,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情绪,他的小骨,自是与众不同的。
村中人个个面容枯槁如行尸走肉一般,见了外人来也懒得搭理。花千骨拦住一个村民询问后才知道,昨日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又死了三个人。这个小村中人人染病,自身都难保更无力处理同伴的身后事。村民指着不远处快要燃尽的火堆,一旁就是那三具叠在一起的尸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脓痰呛住,开始不停地咳嗽,唾沫星子乱飞,让小叫花子都觉得反胃,悄悄地躲在花千骨身后。那村民翻着白眼,一口气没接好,呕出一口血便昏死过去。
“小骨,不可用仙术!”花千骨正要施法时被白子画阻止,一套金针到她手中,“先扎他穴位,再辅以药草。”生死万般皆是命,不可乱了六界的更迭交替。
见她点头答应,马上施针扎其人中穴,娴熟的手法令白子画颇为欣慰,小骨并未忘记少年时学过的知识。
白子画放心地寻来更多的干木枝将村中场上的火烧得更旺。时至初夏,若不能加紧处理,尸体的腐烂所带来的影响将更加恶劣,昨晚已死的三人被他一一扔进大火中。怪异的味道更加浓烈,直冲天际。他的举动引来了一些村民想要加入帮忙,皆被制住。
焚烧中的怪味并非寻常瘟疫那么简单,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就算烧了染病的尸体,空气中的毒气还是大肆蔓延开来。他抬头望天,从底下看,头顶湛蓝一片并无异样。村中的草木早已枯死,水源必定也出了问题,有人是想将村民困死在这里。
“各位要想帮忙便将那艾蒿在各处焚烧,暂不要饮水也不要吃食。”他振臂一呼,那些早就被折磨疯了的村民也没有过多思考,将他们带来的艾蒿分成一堆堆的在各家门口焚烧。
“你是谁?凭什么来我们这指手画脚!”一健壮大汉□□着上身,怒目圆睁,“不吃不喝,想饿死我们吗?”
“大家放心,晚上一定会让各位喝上干净的水、吃上干净的食物。”虽然那大汉态度恶劣,但白子画并不气恼,反而有些高兴,死气沉沉的村里还有一个清醒的人。
“如何信你?”那大汉双手叉腰,慢慢走到白子画面前,“不怕我传染你?”
白子画微微一笑:“若怕我们就不会来了。”
那大汉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在不远处正在施针救命的花千骨,凶狠的面上虽然疑虑未消,好在还是缓和了下来,这三人从进来他就看到了,如今似乎并无恶意:“好,想你也没理由害我们。”
“是。”白子画点点头,问道,“大哥可知这瘟疫怎么来的?”
他必须再确认一遍,那大汉回答的与花千骨的叙述差不多,倒不是他不信自家娘子,而是迄今为止,他们还没看到那唯一没有染病的婆婆,他将这件事也和大汉说了。
“哦,你说的是伍婆呀,若不是她,说不定也不会有这场瘟疫。”
“此话怎讲?”
“本来我们每个村子每年都要向啄鹰谷进贡祭品,原先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些猪牛羊之类的,可年初老李头打猎回来,到处传言谷中神仙要我们送九个童子进谷纳贡,这可为难大家了,去哪找童子?谁家又愿意拿自己的小孩送死?”大汉讲到此处,连声叹气,“也只怪我们疏忽,以为那老李头喝醉了酒,便没当一回事,照样按往年的惯例送去了牲畜。没想到那伍婆听闻此事就开始整日神神叨叨,说这样做是亵渎神灵,还骂我们不听话。时间一久大家都当她是疯子,也没人理她,可谁都没想到她自己偷偷地搞来一个童子送进谷中。这老婆子一定在神仙面前说尽了我们的坏话,才惹得神仙大怒降罪下来。她是逃过一劫,可你看看,多少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白子画沉思片刻道:“伍婆人在何处?”
“进谷了。”大汉长叹一声,“她强行拉了九个童子进谷,说是只有求得神仙原谅,才能保得住童子们和大家的性命。哼,鬼才信她!”
“他们进谷多久了?”
“一早就去了。”
一入谷中必是凶多吉少了,疾病乱投医的村民竟没有阻止这种荒唐行为。白子画无法对大汉承诺什么,惋惜之余看他孔武有力,虽染了恶疾但并不像其他人暮气沉沉,便希望他可以安抚人心,一起度过危难。至于那无知婆子和九个童子若能保住自然是好,若是不能……
看着正在专心施救的花千骨,往事悠悠仿若昨日,这一次自己又该如何选择呢?是扰乱生老病死的轮回?还是顺其自然,顺应天命?当年若他没有见死不救,小骨也不会失去爹爹,自己亏欠她的实在太多。
思绪万千之际,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小叫花子此番倒跑了过来,仰起小小的脸道:“需要我做什么?”
先前见他御剑不错,此刻倒也想考一考他:“你能控制火吗?”
小叫花子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沉思半晌后道:“明白了。”
火中异味他也闻到了,尸体在顷刻间化为灰飞,空气中淡绿色的、凡胎肉眼无法察觉的毒菌将瘟疫发散得更加猛烈。
凡人无法抵御的灾祸,在仙家看来却是简单至极,小叫花子掏出一个精致的蓝色小法袋,手指藏在破烂衣衫下左右虚划,口中念念有词,绿色的毒菌仿佛被吸引一般一点点地收入法袋中。经此过滤的火焰,得到了释放,燃烧得更加猛烈。
白子画不禁有些欣慰,小小年纪,对火的控制如此娴熟,真是可造之材。要知道火是光明的使者,是洁净的源头,它能将一切罪恶烧毁,给黑暗中的人带来希望。
小叫花子将一点火托于指尖,以仙力致使火光冲天,一点点催裂弥漫在村子上空的绿色毒菌。
“怎么样?”小叫花子挑眉看他,神色间颇为得意,“是不是比你小时候厉害?”
白子画哑然失笑,他小时候?好像差不多吧,千百年了,哪里记得这些。
小叫花子见他不言语,更可恨的是还在笑话自己,不禁嗤之以鼻:“你现在是比我厉害,可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哦?”白子画笑意更浓,“为何要超过我?”
小叫花子心中一动,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忙扭头继续专心控火,面前的这个白衣男人够强大却也够无情。
白子画见他不答,并未在意。走到花千骨身边,帮着她将那村民扶进屋子,再过一会他就会醒来。带来的艾蒿已全部用以焚烧,但似乎只足够撑一晚上的。
“小骨,我要进谷。你和那孩子想办法弄些干净的水和食物给他们。”白子画面色凝重,无论是否有希望,必须立刻进谷找伍婆和童子们。
“可天就要黑了。”花千骨抬头望天,担忧道,“不能明天再去吗?”
“不能。”他摇了摇头,要等到明天就太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师父没事的。不过,在我出来之前你绝对不可以进谷,明白吗?”
花千骨点点头,心里却是更加不安。送他至村口,白子画又叮嘱了一遍,他心中对她那是千万个不放心。
“师父,谷中之人到底是谁?”她听到大汉说谷里有个神仙,只是这个神仙专做恶事,“你认识吗?”
白子画不想瞒她,点头道:“一位故人而已。”
“那,那他会伤害你吗?”
“这世上能害师父的人早就不存在了。”白子画见她眉头紧锁,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记得自己的神谕了吗?不要让师父担心好吗?”
“嗯。”她一把抱住他,依旧无法缓解心中的压迫感,只得道,“千万不要受伤。”
☆、故人流商
再多不舍也要短暂分离,白子画御剑朝谷中掠去。啄鹰谷,已经好几百年不曾来过了,当年自己还不是长留掌门,曾与他亲如兄弟,曾在这谷中逍遥自在许久,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踏着厚厚的萎蔫落叶在重重青色的瘴气中行走。瘴气有毒,只是根本奈何不了他,但也非常恼人。白子画对这类迷雾般的东西都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仿佛回到北海,他用尽全力也找不到她……
置身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难道不该警醒些吗?他微微一笑,心里却想着,小骨刚刚还在身边,衣襟、发丝上还留着她的香味,她蒙着面纱的样子怎么也挥之不去,顾盼生姿的眼眸里全是对自己的担忧与哀愁,那会说话的眼睛让他的魂魄都心甘情愿地为之疯狂,刚一分离便思念如潮,真想现在就回到她身边啊。
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笃定,天已暗了下来,由于谷中葱茏苍翠,加之瘴气不消,此时更是犹如暗水行舟。
在那!顺着记忆行走,他找到了那个入口,化作一道银光朝熟悉的地方急坠而下,只容两人折转的洞口覆着杂草枯叶做伪装,激荡的仙力冲破了设在其中的强大结界。白子画如入无人之境,周围深碧色的苔藓发出一股熟悉的异味,的确就是大火焚烧了那些尸体后,散发出来的毒菌的味道。
这人又炼化了什么?越近谷底这种味道越是刺鼻难闻。白子画敛聚心神,不透光亮的谷中他却眼明如镜。
“子画,你终于回来了。”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如网裹挟着这种恶臭迎面扑来,似要将他牢牢锁住。白子画只好屏住呼吸,掌风扫过,魑魅魍魉皆被击碎。
“啧啧,六界第一的长留上仙,还是那么厉害。”声音里已没了适才的温度,变得冷漠无情。
“流商,不用再躲了,出来吧。”白子画对这位装神弄鬼的故人没半分好感。
“我躲了吗?这么多年是你在躲我吧!”他见白子画不言,平和的声音变得急躁起来:“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让我出来我就该出来吗?”
白子画默默地摇了摇头,此人又发疯了。他可没心情陪着玩这种幼稚的捉迷藏游戏,可是他又感知不到伍婆和九名童子的气息,他们难道已经……
石壁如人,栩栩如生,黑暗中的这个造影不禁令他恍惚,那时他误入谷中,落入陷阱,小小捆仙锁便是他天大的桎梏,七个造影在身边时而散发迷香蛊惑他,时而又化身功夫高手对他拳打脚踢,更诡异的是,造影能直达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地方,一点点撕毁、摧残所有的意志。
年轻的白子画毫无畏惧,内心冷漠而坚硬,又有何恐惧能摧毁他呢?七天七夜无休止的折磨后,如鬼魅般悄然无声地他终于出现在他身边……
谷中火烛突然大亮,刺得眼睛有些不适。白子画的回忆瞬间崩断,双目炯炯,从烛光里走来一人,瘦骨嶙峋,鹑衣百结,脸色晦暗不明,只有一头柔顺的长发在风中飘荡。
白子画微微蹙眉,怎地一副乞丐打扮?他可是最注重衣着装扮的人啊。电光火石之间,莫非那小叫花子是他的人?心头一紧,小骨!
“怎么?我这副穷困潦倒的模样入不了你的眼?”流商转了个身,唇上须髯也随风而起,那飘然欲动的姿态没有半点乞丐样子。他堕仙,他衣衫不洁,可依旧有仙人之资。
“为何要散播瘟疫?”白子画神色未动,内心却如烈火焚烧,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是又怎样?”流商笑道,一副欠揍的小人样。
“你既然从蛮荒逃出来,就该痛改前非而不是继续为非作歹,残害生灵。”
流商手中也有一把破蒲扇,轻摇半闭目:“若不是我出此下策,你又怎会想起这个被遗忘的地方。这都是为了你啊,子画,我的苦心你可知道。”
白子画看着他晏然自得的姿态,暗暗恼怒,莫不是他做错了事还要怪到自己头上?当年如此,现在依旧,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心急不已,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在还未调查清楚那小叫花子的来历就让小骨与他在一起。如今要想脱身怕是要费些周折了。
“伍婆和那些孩子呢?”
“哪有什么伍婆和孩子。子画,你多心了。”
“流商,他们是无辜的,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你就肯跟我走?”
白子画皱眉不悦道:“不要一错再错。”
“子画,当年你可真够狠心的,亲手将我送入蛮荒时,可有一丝不忍?”流商睁开双眼,背靠在那座造影石像上,慢慢地眼里竟溢出了泪。
他的眼泪只在百年前的长留诛仙柱上流过,那时天地黯然,江海翻涌,窃窃议论声,白子画与流商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白子画亲自执行刑罚,第一颗销魂钉自他袖中飞出,钉在他的锁骨上。
“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看着他额上的堕仙印记,白子画内心复杂,若当时他不是一走了之而是选择循循善诱,也许将是不同的结果。
流商本也是上仙,更是帝武圣君的亲弟弟,成名早在五上仙之前。他也是风流倜傥的仙家做派,虽时而行事荒唐不羁外,倒也没什么大错。他不住天庭,却独喜在凡间寻些洞天福地。
那时他正巧有任务在身,潜伏啄鹰谷诱捕叱咤妖魔二界的魔头尚扶风,没想到正巧在人间游历的白子画落入他的陷阱中,七天七夜后他以为无论仙魔肯定非死即伤,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白子画虽然衣污发乱,面上却如白月光般淡然清雅,恐怕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倾心。
两人误会说清后,联手除了尚扶风,又将谷中肆虐横行的苍鹰赶跑,便开始了避世隐居的悠闲生活。开始相处还和睦,不想后来那流商上仙对年轻的白子画产生了非分之想,这时白子画才知道此人有龙阳之好。
他自然是离开啄鹰谷,没想到那流商上仙至他之后便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