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该是被他吻醒的,斑驳的阳光虽不算刺眼可眼前的人却太过晃眼了,她嘿嘿笑着,好奇地歪着头,痴痴地看着他。
“小骨,醒了?”他不想离开她的唇却不得不直起身子,心中酸楚更甚,她虽然看着自己,可那眼神中的陌生是他从未见过的。
“嘿嘿……呵呵……”花千骨彷徨地扭动着脑袋,缩着身子想往床里挪,只是身体被白子画的手臂拦住,怎么努力都过不去。她有些着急,口中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眼中的恐惧一点点变浓。
他想抱她却怕吓着她,万般地心痛与无助,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越发温柔地道:“小骨想坐起来喝点水吗?”
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不再乱动倒是平静了下来。白子画见她逐渐安静,不再显得那么害怕,便小心翼翼地想向往常一样将她抱起来,天知道,自己是多么努力地克制着想将她搂进怀中。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午后阳光下的美好,让站在楼下的人都吓了一跳。在他刚刚碰到她腰背时,原本还安静的花千骨突然发疯一般地叫了起来,她也不管脸上身上的伤口,对着他拳脚并用,手上找不到武器就顺手狠狠地拽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拿在手中指着他,蜷曲着身子,不停地重复着:“别过来,别过来……”
“小骨啊……”白子画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徒劳地向她伸手,却反而让她更害怕,已经退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
她眼神中燃烧着疯狂与恐惧,口中还在重复着那三个字,脊背在墙上摩挲着,脚趾也紧张地勾在一起,那缕头发在手中被一下下地甩动着。
不痛吗?扯下来的那缕发不痛吗?所有的一切打破了白子画的希望,她已不认识自己了,而他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绿鞘已经告诉过你她神志出了问题,你为什么还要去刺激她?”身后响起冷冷的声音。
白子画并未回头,仍旧看着她,希望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可是随着她的逐渐安静,眼神也开始涣散,谁也不知道她的世界在哪里能聚焦。
“我会治好她的。”
“六界中已将她传得丑陋不堪,你治好了她,她也没脸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我带她走。”
“你难道就没想过她的痛苦吗?或者你觉得她的痛苦无所谓?又或者你嫌弃她?”
“东方彧卿!”白子画厉声喝止,他哪里嫌弃她了,他只是嫉妒,当看到那一切的时候他只是太嫉妒了,气得头脑空白,伤得心如刀割,可当看到她从高塔跃下时,他才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只想与她生死一起。“谢谢你救她,但小骨是我的妻子,我会照顾好她。”
东方彧卿呵呵一笑:“照顾?只怕她现在根本不需要你。”他走到床边,伸手在她面前,停顿了好一会儿见她不再躲闪,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这时的花千骨才喃喃地道:“痛,我痛……”
“嗯,骨头不痛,一会就好。”东方彧卿揉着被扯下头发的那块地方,他眼眶中的痛心难过不比白子画少。
花千骨依旧蜷曲着身子,眼中渐渐地盈满了泪光,她突然放声大哭,将整张脸埋进膝盖里。
他没办法看着她哭却无动于衷,他的小骨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那个金追又是怎么虐待她的。只是当白子画情不自禁地触碰到了她的肩膀,花千骨如被雷击般弹了起来,忘掉了满脸的泪,恶狠狠地盯着他。
“小骨啊,我是师父啊。”他忘情地呼唤她,就像她曾想唤醒他一样,可花千骨看看东方彧卿又看看他,不知道要往哪里躲,竟直接冲了出去。只是她被火阳真火烤过,仍很虚弱,腿脚一软差点摔下床。
东方彧卿想接住她,到底还是停在半空中,他明白,无论再怎么疯傻她需要的还是白子画,即便现在她在他怀中拼命挣扎。
他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将她紧紧抱住,带着哭音低沉地哄着:“小骨乖,小骨别怕,师父在这,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了。”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心里竟酸楚地想起当日她因为自己救云湍而吃醋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过绝不会让她陷入困境,没想到却是天意弄人,没想到他最想保护的人却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而这种伤害,让他手足无措,让他心如刀割。
花千骨在他怀中瘫软下来,她觉得挣不过他,而自己却累得快断气了,索性垂下手臂不声不响地流眼泪,脑中幻影又冒了出来,这个人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吧,反正她早就没有希望了。
☆、矛盾难拆
东方彧卿在一旁默默地摇了摇头,退了出去,他眼光一凛,楼下那个女人抛下她逃走,此番又冒险跑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他淡淡一笑,留她几日再杀不迟。
“东方叔叔,我娘亲怎么样啦?”白谨言在楼下等得焦急,刚才娘亲的一声尖叫吓掉了他的魂。
“你娘亲身体不好,有你爹爹在,没事的。”东方彧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瞥了一眼米拂,转头吩咐绿鞘道,“引小公子和这位姑娘去客房休息吧。”
“可是……”白谨言郁闷至极,他想见她呀。
东方彧卿伏在他耳边道:“你爹娘好不容易见面,你就让他们……互诉相思之苦吧……”他找了好久,或许这个词比较恰当吧。望一眼小楼,东方彧卿决定先按下花千骨假孕一事不提,白子画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真心实意他做不出判断,若白子画嫌弃骨头、不想要她了,自己就带她走,不再让她受委屈。
小楼里的轻柔低哄中,她再一次地陷入昏睡中。不想将她放下,干脆就抱在手中搂在怀里,无论她怎样疯傻,她都是他的小骨,永远不会变。
之后几日,白子画日夜陪在她身边,亲力亲为地照顾,就连白谨言见了都觉得爹爹哪里是在照顾娘亲,简直是在伺候,而让他伤心的是,娘亲根本不认得自己了。好在他不是一个太过执着的孩子,天长日久娘亲的疯病总能治好,倒是爹爹日渐消瘦,身体本就刚刚恢复没多久,与金追大战一场后又不眠不休地找娘亲,现在更是寸步不离,他都好心疼他。
白谨言如一个大人般与东方彧卿商量对策,他想要娘亲好起来。
东方彧卿沉思半晌才道:“你爹爹没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啊?白谨言茫然了,他想了想道:“难道爹爹不希望娘亲好起来?”
“你也知道你娘亲的事,她疯傻的原因或许有很多,可若有一天她痊愈了,你让她怎么面对你爹爹,怎么面对你们?”东方彧卿叹了口气,以他对花千骨的了解,怕是她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时的冷场也解决不了这个棘手的问题,白谨言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毕竟他也知道妹妹回来时带着娘亲的一封休书,至今还压在儒尊手中不敢告诉爹爹。
“那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
两人对话虽轻但还落进了这个惯于偷听的米拂耳中,她来异朽阁多日一直被绿鞘监视着,加上白子画日夜不离地守着,自己真是半点近不了花千骨的身,小鼎失踪许久,她必须找到小鼎的去向,若流落在外,实在危险,而现在秀华宫被毁,金追被杀,唯一的线索就落在这个疯傻痴癫的花千骨身上了。她想了一个办法,齐云山神药满天下,就让狐云湍来治治她的疯病吧,不管怎样,病还是要治的。
因此,在几日后对于云湍与小兰的到来,白谨言觉得很吃惊,他瞥了一眼米拂,这是怎么回事?
米拂笑着解释道:“我见夫人疾病缠身,想到仙界中齐云山药草最有神效,故请来云湍姑娘帮忙,希望早日能治好夫人的病。”
云湍双手一挥,空中漂浮着各色仙草,其中还有一味极其稀罕的驭凤草,是齐云山独有,非常难寻,如今齐云山被灭,曾经的碧水仙境成了光秃秃的荒山,可见要再找到如此新鲜的驭凤草实属难得。她轻轻地道:“这里有一些是我与小兰寻找多时的灵草,应该可以治好夫人的病。”
白谨言十分矛盾,他既希望娘亲能好又怕她恢复后会离开他们,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你们回去吧。”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办好时,白子画正巧出现,解了他的苦恼,只是那白衣仙人神情寡淡,眼神冷漠地看着那些浮在半空中的仙草。
“尊上,这……”云湍几步上前,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拒绝。想劝他接受,就能尽早治好花千骨,若一直这样拖下去……她暗叹一声,多日不见,他竟清瘦了许多。
“回去吧,不用再来。”白子画背过身,抬脚朝小楼走去。只是眼前一晃,一个清丽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小骨,怎么醒了?”他微微弯下腰,温柔得如水一般的声音将在场众女都融化了,这千年寒冰怎么突然就成了和煦春风了?只有白谨言见怪不怪,爹爹翻脸比翻书还快。
花千骨的目光却没停留在他身上,反而被云湍吸引,指着她道:“这个姐姐好漂亮的。”
“小骨,我们回去吧。”他不为所动,正想将她抱走,这些日子以来,在他细心呵护下,花千骨总算对他不再是激烈地反抗了,虽然有的时候还是大喊大叫,做些荒唐事,但比刚开始不知好了多少,惊恐仇恨少了很多,还会对着他痴痴傻傻地笑上一天,她这样,他也就陪着她这样,一坐坐一天也是一种幸福。
哪知她一把抓住白子画的手腕,将他拖到云湍身边,拍手笑道:“好漂亮,是夫妻啊!”自从被解开捆仙索后花千骨灵活了很多,她抓起他的手想与云湍的手拉在一起,却被白子画躲开了。他打横抱起她,不管她在怀里胡乱踢打,大吼大叫,径直进了小楼,还下了结界。
“小酒窝,尊上他……”小兰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她印象中的尊上一直是淡淡的,哪像现在俊美的脸上绷得紧紧地,眸子里像有什么在燃烧。
“我爹生气了。”他撇了撇嘴,老爹怒气很大啊。
☆、拆穿幻局
花千骨直到进了小楼都在哇哇大叫,深陷在记忆里的她讨厌被触碰,更不要说这种动不动就来一次的各种抱法,眼见甩不掉,她竟发起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白子画吃痛,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他闭着眼,任由她咬着,冰封一般的绝美面庞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仔细的人却能察觉到睫毛的微微颤动,还有那晶莹的湿润。
不管不顾的花千骨唇齿间尝到了一丝血的味道,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不过好歹是停了下来。素白的衣衫上湿了一片,有她的齿印和口水,还渗出一点点血迹。
花千骨似乎被吓着了,呆呆地看着他的肩膀出神。
白子画揉揉了她的头发,轻轻一笑,想要吻她却怕刺激到她,刚才在怀里又喊又叫的,再闹下去会没力气的。他将她放在贵妃榻上,隔空取了一颗无核的桃肉蜜饯放在她口中,最近小骨喜欢吃这个。
“师父不痛的。”他见她想要触碰肩上的伤,手指停在半空又缩了回去,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你走……”花千骨茫然地推他,小脑袋转来转去去不知道要找什么,“漂亮姐姐去哪了?”
提到云湍,白子画就觉得生气,她怎么可以说自己和云湍是夫妻呢?怎么可以拉着他的手去牵别的姑娘的手呢?但理智告诉他,是自己不好,整日跟小骨说,我们是夫妻,搞得这个傻傻的小骨将夫妻这个词到处乱用。
白子画觉得有必要与她说清楚,他不喜欢她将自己推给别的女人。打着手势,指着她又指指自己,耐心地道:“我们,才是夫妻!”
她点点头,明显的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嚼完口中的桃肉,又指了指碗里的,他也顺着她的意,取来给她。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力要从他身边窜出去,可还是如以前一样被那温柔的臂弯拦住。
又是一次失败,花千骨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任他怎么劝都没用,鼻涕眼泪弄了满脸,连头发都随着她到处乱摇晃粘在了脸上。白子画刚想将乱糟糟的发丝拂开,却见她机敏地躲开,从榻上滑下,跪在他脚旁,一边磕头一边大叫着:“求你放了宝宝,求你放了宝宝……”
“小骨,不要这样!”他托住她的双臂要将她拉起来,没想到花千骨的力气比牛还大,就是不肯,直了身子又要磕下去。就刚才磕了一下,额上便红了起来,他内疚不已。她不肯起,他便也跪在她身边,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臂。
花千骨推开他,眼神中多了许多疯狂,口齿不清地嚷着:“你还要什么呀?我的身子,给你,给你就是!”
呲地一声,衣裳撕裂,露出那洁白的胸膛,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千言万语竟说不出一句话,面对她的身体他只觉得痛彻心扉,在秀华宫中,金追就是用白慎行来威胁她的吗?就是这样逼迫她,强///////暴了她吗?再也没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屈膝移了两步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不要这样,忘掉吧,忘了这一切……
门外人影一闪,白子画将她护在怀中,看着来人道:“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东方彧卿,他淡淡一笑道:“你杀了六界的头号大敌,深得万众敬仰,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回长留主持大局。”
“不容你操心。”白子画将累得没了力气的花千骨抱上床,柔声哄她睡觉。
东方彧卿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道:“你也知道她不再是原先的骨头了,在秀华宫中那个金追占了她的身子还让她有了孩子。依我看,他们之间应是有感情的,不然以骨头的烈性子她会选择自尽而不是与金追颠鸾倒凤,珠胎暗结。”
白子画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这个反应倒是出乎东方彧卿的预料,他说这些话时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一不留神估计就要被白子画咔嚓了。
“她此刻在世人眼中可是个恬不知耻的□□……”
“够了!”白子画终于出言喝止,小骨不是什么荡@@@@@#妇,她现在虽然眼睛闭着,可长长的睫毛还在扇动,东方彧卿的话太刺耳了,万一被她听进去,会伤心的。
“小骨是我妻子。你不必在这挑拨。”
东方彧卿松了口气,却依旧试探道:“人言可畏,她这样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我也真不该救她,骨头失掉的不仅仅是名节。”
白子画皱了皱眉,东方彧卿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大步走出房间。
“你打算怎么办?”东方彧卿跟在后面追问道。
“同生共死。”
两人并肩站在栏杆边,即便有暖暖的太阳仍只觉得前途渺渺的寒冷。东方彧卿直到此刻终是相信白子画初心未变,他松了口气道:“小鼎失踪了。”
“嗯。”
“我猜在骨头的墟鼎中。”
“嗯。”
东方彧卿觉得自己实在不喜欢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却也拿他没办法:“我试过了,拿不出来。”
“我知道。”
“你知道?”
白子画点了点头,他曾在小骨熟睡时探过她的墟鼎,其间遭到了墟鼎中一股力量的强烈反抗,他不敢硬来,只得按下,待到日后徐徐图之。
东方彧卿没有再说什么,他也只是给他提个醒,小鼎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骨头的墟鼎,看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他干咳了两声,想起刚才白子画的神情,还是觉得不放心又道:“你真不介意骨头曾与别人有过孩子?”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两道比利剑还狠、比寒冰还冷的目光刺得他顿觉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