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奇怪的存在,活着往往只是为了一口气。他可以与你无怨无仇,却不一定不会算计你。
为什么——往往只是得不到答案起的庸人自扰。人世里,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也不是所有人事都会给你解释。
巴特玛与太皇太后布木布泰间没有什么仇恨,甚至不曾红过脸色,相较于娜木钟因顺治母子失去的,她与布木布泰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层共夫的关系。可偏偏,日子里累积起的偏执就是那么可怕,如果不算计,如果不看别人笑话,如果不……她的人生便没了意义,没有意义的人生还让她如何有理由活下去?
可悲?可叹?没有人关心。从来别人的人生便是被淡漠的。
巴特玛如此,娜木钟又何常不是如此?还有那佳儿、董氏直到皇后,不过都是。在主宰天下的皇帝与布木布泰眼中,与浮萍——等同。
这可悲,却正是人情。躲不过,逃不脱。弱者如果还不懂得珍惜与满足,不明白自己守慰幸福,那才真的是白活了一场,到头不过是飞灰烟灭一场,还不如蝼蚁真实。
宁芳的可爱与智慧,正是因为她小透了这份真谛,在得与失之间寻求可以幸福“活着”的意义。
人,不能没有理由与支助地白活。
宁芳选择为父母的期望继续活下去,所以她遇到了小三。正是因为这份遇见,才有之后那么多单纯与执守的幸福。
如果我们最终是要受高位者甚至命运的无情摆布,那请放开心胸爱你所爱、惜你所爱、足予所爱,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你明天你是否还有时间与生命来爱……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你得不到爱,而是在死去时我们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学会珍惜与满足,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句“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人死余威在
康熙十二年的秋八月突得炎热起来,刚刚换下的夏装重新被翻了出来。
皇上这半月不痛快,当然不单单是慈仁宫里的事。太皇太后从前虽未说过反对撤藩,可对于“异常”顺利的撤藩还是拉下了脸面冷冷的,对于皇上的请安也是三两日的才准见一次。这到好,正省了宁芳的麻烦,整日跟在太皇太后的面前,也省了见某人的尴尬。
“这么个鬼天气,尽是比夏日里还热上几分。”先帝端顺太妃坐在太宗懿靖大贵妃的殿里,几句话便看出大贵妃心不在焉,“姑姑,可是没睡好?”
娜木钟收了心神。她不过是想起巴特玛去前说的那些个话,多日来都难以相信。可这些子话她也知道是不能对对面的人说的。
“皇后这二人如何?”
“道贺的人是不少,哼,可诚不诚心就难说了。呵呵,不过,还真是看不透皇上是个什么意思?这都半月多了,也不过亲自到永寿宫里走了一趟。姑姑你说,皇上这是什么心思?是冷了皇后呢?还是……冷给赫舍里家看的?”
娜木钟喝了口茶,到没在这上面转什么思量,只是听皇上只去了永寿宫一次心下便更沉了一分。
“后妃那呢?这几日谁受宠?”
端顺太妃猜不透她的意思,便把打听来实说:“长春宫的张氏、启祥宫的赫舍里氏、翊坤宫的王佳氏。”
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小人物。
心里惦着个事,娜木钟这几日过得也很是烦心。
“姑姑到底是怎么想的?”端顺太妃“长期”处在被忽视地状态,很是郁闷,“如今这个局面,连三藩都要撤了,姑姑可得仔细拿捏一番,我们以后在宫里到底是怎么个活法。”
娜木钟看了这从族里出来的女子,心机是有,可沟心斗角的日子过多了,尽是一日也不得消停。
“你以为现在还是顺治朝吗?由得你在后宫胡作非为?想不要说皇上,就是皇后也不是当年的太后那般无为,更何况你还是在皇帝的家里。”
“哼哼,”端顺妃轻蔑一笑,“那又如何?太皇太后那么有本事不还是没能耐我何?哼,我说姑姑就是太小心了。不论是哪个为帝,后妃里都离不了那么点子事。皇后又如何?只要我出手,还不是连太皇太后都得受着。当年静妃何尝不獗狂?嘿嘿,最后不还是……”她没再继续说,只是闪着一双狂亮地眼睛哼笑。
娜木钟也不多说,看着如此颠狂之人,心下便一股子寒意。这女子,毕竟不是已然逝去的巴特玛,没有巴特玛的深沉与“淡泊”,只怕以后……
阿霸垓博尔济济特氏二人各由心思之时,太皇太后那里也是得了消息。
太皇太后听了那小监的回话,半晌子没出声,端起汤盅来一口气喝了,才道:“你可听仔细了?”
“回太皇太后,奴才听得一字不差。”
苏茉儿见太皇太后点头不语,便使了那小监出去:“果真如康惠淑妃所说,格格也莫气神,左不过是讨回来。”
布木布泰自嘲一笑:“世人都说哀家本事。可哀家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闹得个家离子弃……”
见太皇太后伤神,苏茉儿近前替她抚了背:“还是太后说的好,福与祸是两上筐里的苹果,苹果是定量的,只是看你怎么分了,却不可能使其中一筐空置。事情过去了再伤神又有何意?到不如思量一番怎么教训教训那些个小人。”
半天布木布泰想通了,眯了眯眼睛:“这贱人,原来尽是她从中作梗。哼,害得济济娜儿不但失了后位,还差点连命都没了。”对于亲侄女静妃,布木布泰的感情自是不同。今日找到了害她之人,还能不替她报仇?
苏茉儿观她面色:“皇上道是已经用了药了,格格看——?”
布木布泰非小斤小计之人,她的手段向来用在谋略之上,被几个小女子算计也不是不可能,是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可论手段却没什么女子可与其相比。
“太妃?呵呵,”布木布泰一声轻嗤,“命太短福太多?好,好,那哀家便使你命长痛多。”
布木布泰话语轻咛,可苏茉儿却万分清楚,用了心的她有多可怕。
可布木布泰思量得远不止这些。巴特玛一个如此“无为”之人将死了反到道出了这么一出过往,可见,此人隐得有多深。
布木布泰边想边有些个后怕。随着此人的离逝,还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人事将消然隐现。如此心机的人虽然去了,可以她的心机断不可能无风无澜。只怕后宫……
不久,先帝端顺太妃突成了太皇太后面前的红人,每每太皇太后见了她都是恩赏有加。这恩宠足足半年,宫里的人见她便使了劲地巴结,把个本就不安于事的太妃给“宠”尽了头。后,太妃因行事不尊其位,突受训斥,连连当众受“贬”。不出三月,终被乏去给先帝守陵。
不过,这并不是她的终结。在昭陵的深处,正有个女子携太皇太后指派驻的郎中、嬷子们等着她,并由此开始了她长达三十年的“轮回”生涯:病了,有宫里最好的药给医;病愈了,自有半呆子或练手的郎中给“侍侯”着。自此,再无人问。
天热,淑惠太妃自然是受了热气病了。
宁芳自慈仁宫东院回来,见小三正坐在榻上,便不自觉转身想出门。
“你能躲我一辈子?宫里就这么点大。”
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便缓挪着坐在竹椅上,由着他打量,也不看他,当然,他那声轻叹她还是听到了,心下也并不轻松。
“……还没想好吗?”玄烨差点便把“皇额娘”三个字叫出了口,可如今都把心思捅开了,这三字岂不讽刺?
宁芳紧张地吞了口唾液,很想说:我要如何想好?
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选择沉默。
相处了十几年,这女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想叫她自己想通,三年五载那是少的!
这个一通,玄烨便一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深深哀叹。
半晌,两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宁芳一个姿势坐累了,轻动了动肩头。
“那晚阿行被佳儿使了主意从你宫里弄出来——”玄烨的解释刚开了头,就见宁芳直直地突然立了起来便往外走。只能沉了声音威射,“你要是敢现在走出去,我便到皇祖母面前去说,把什么都说出来,当然,包括我对你的感情和在你床上我对你做的那些个事。”
“你——”宁芳气极败坏地怒视。
玄烨一脸子冷然,直勾勾地与她对视:“我说的出做的出。不管皇祖母是个什么反应,总有我陪着你。”
咬着唇纠结了半晌,宁芳还是选择老实地坐了回去。
“我从瀛台宴回来的路上被她所拦,说是阿行不见了。我知你宝贝那阿行且那猫也老了,西苑又大,便使了身边的人找……在一处偏殿果然找到,正要给你送去……”玄烨想到自己因为抚摸阿行而中了那些缚在猫毛上的春粉便一肚子火气。虽是低眉顺目,宁芳还是窥见了他眼底的火红
“皇祖母此时正领了人来寻我,见此情况……”玄烨小心地观察两眼对面无语的人,“皇后便有了身孕。”
解释是解释了,可最后一句话听到宁芳的耳里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反而生出一种挑衅来。
为什么是皇后?怎么就是皇后?其他人为什么……?
宁芳边想边不自觉地落泪,等着她纠着衣中的手背上湿润一片,一股子酸水淹满口,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她非常吃醋。
这个认知既令她有一时的释然,又使她不自禁发抖。
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以后……以后怎么办?
宁芳闭着双眸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抖动越来越大,而玄烨已然依在了她的腿边。
当玄烨包裹住她冰寒的双手,她猛然惊得立犟起来,从仰视自己的那双黑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恐惧。
“皇额娘?”玄烨试着安抚她,伸出一只手要去触碰,却被宁芳跳开数丈,“皇额娘?”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小三,宁芳的脑海里一时间闪过了太多过去。那个立在百子门里衣摆泥泞满面煞气的小童,那个避痘宫外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的男童,那个眼观“千奇”手里却紧攥着她衣角地男孩,那个永寿宫里为她处置刁奴的阿哥……那个喜欢依侬着她在她颈间呼吸的青年——
是了,他已经长大了,大到有了妻妾,大到育有儿女,大到……根本不应该没有男女之防、无掩无拦地同在慈仁宫里……如果有错,那绝不是他一个人的。
“皇上。”宁芳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他,其中夹杂地苦涩与凄楚从没有此刻这般涌动,“……我们——没有可能。”
“为什么?!你明明爱我?”
被他人告知自己爱着他人,怎能不令宁芳自觉自己的无能。
“你怎么知道?”眼泪突然间中止,“你怎么知道我爱你?你怎么会以为我爱你?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为落入天下最不可能的爱情里?我不否认你的认为有一半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注意自己的行为令你产生了误会,以后我会纠正。可错误就是错误,有错就必须改!你也不是爱我,只是没有女人比我离你更亲更近罢了。等你重新端正了,遇到更多更好的女人便会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根本不是爱不过是恋母情节罢了……”
玄烨默默地听她站在那里口若悬海地说道,开始到真是被她震住了,那种被全盘否定的驳回使他由口腔至腹胸地绞痛。可随着宁芳越说越多、道理满天,他反而淡定了,甚至窃喜。这女人,原来遇到解不开却硬要解的事便是这么絮叨。
听她大道理说得差不多了,玄烨拍拍龙袍摆站了起来,到是把宁芳吓了一跳,不自觉退了两步。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证明你不爱我。既然无法证明,那便还是爱我,我便也还是这么认为。好了,你也说累了,今日就先歇着,明日我再来,听你还有什么其他说辞。”玄烨说着便向门帘而去,近了她时被她又气又怕地让开。
宁芳对于已行至门边跨了半条腿出去的人正要松口气,却不想那人快速折了回来,拧过她便在她唇上吸吮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正要反抗却已经被推开,看着那小人重新退出寝门,一脸得逞地回望着她:“那你好好想,我先走了,明天我们再继续。”
“你——”宁芳瞪着已然合上的竹帘,目红颊炙,也不知是被那无赖气的还是羞的,抖着一指冲着帘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着玄烨已然出了西院的门,才从里面发出了一声长哮:“小三——!”
他停下来含笑回望那慈仁宫正殿的屋顶半刻,才屁颠屁颠地出了慈仁宫。
这日子,以后可精彩了。
李德全跟在皇上后面边走边想。
第一百零二章 送别
对于撤藩,多方人马皆是至少双手准备。
三藩主动请旨撤藩求得不过是以退为进,既可探听皇上的意向又可示人以清廷不能容功臣之表象。
正当整个八月京城中朝臣为已确定的撤藩忙于三藩十几万人的安顿事宜时,尚可喜萎缩于府,耿精忠恐起兵下游不服密遣黄镛赴台湾见郑经请求海上出兵,而吴三桂,一纸撤藩移兵要求预支六个月俸饷。
给是不给?明明知其必反,却没有“理由”示人以不给。六个月的俸饷是几十万两白银的事吗?
面对三藩,玄烨从未有过的心焦,无论是上对宗祖还是下对平民,不论是直面太皇太后冷颜还是朝臣诽议。更何况,对宁芳的“严守”态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未取得任何成果。
九月初八,皇上最终准了户部所议,三藩官兵起行前预支六个月俸银。
玄烨一脸子不痛快的来到慈仁宫,良黛便道太后又去“窜门子”了,具体去哪也不知道。
胸腔子里的那股热气一时间急速膨胀,穿破耳膜形成了耳鸣。
他真是被这个女人打败了,当老鼠还当上了瘾,为了躲他这只猫是改了性子整天的在各宫里游荡,一月来到惊吓了所有的后妃,没人明白她的“目的”。
好,真好。这半月除了在慈宁宫匆匆见过几面,说过几句“客道”话,她可是连眼睛都没往自己身上瞄过。哼,这女人,不早点把她给定下来,还不知这老鼠洞要藏多久。好好的老虎不当偏要作鼠,什么得性。
良黛瞅着皇上自个儿在慈仁宫正殿里坐了半宿的思量着什么,也不敢打扰。
日头已过半西,玄烨起身出门,交代道:“你们主子回来就实回她,朕来过了,又走了,其他的——”
良黛收到皇上的盯视,虽然不明白这实话实说还有什么好嘱咐的,却还是警惕地应答知“是”。
固伦淑慧长公主随宁芳学弹吉他有不少日子了,这二人一对天真,一对懒散,虽隔着几岁却相见恨晚,每日里拉拽哼唧到过得分外投机。
阿图终于可以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了,正想转头得些掌声,却发现坐在边上的人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抚着这把暗红漆刻着一朵黑莲的吉他,阿图也不经回想起了过去。
“阿烈也曾亲手给我作过一把马头琴,当雄昂的马头不知是刻坏多少次才得的。”
宁芳随着她的语调不自禁想象一位蒙古郡王为自己的爱人忙碌的背影。
“他——走了,你寂寞吗?”
阿图一派安祥,莞约一笑:“怎么会不寂寞。只是……他从不曾离开我。想着他,快乐永远比痛苦多……”深呼吸了一次,阿图拍拍宁芳的肩,“这人那,知足便会长乐。你虽未得一心人,可皇上这么个儿子对你好的可是没话说。这么把琴亲自为你做,不年不节的,这份心意,还不能令人羡慕地掩盖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