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娆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如今是阶下囚,她垂眸看着脚尖,“已然是个死人,又何劳燕王妃教诲。”
“你倒是看得起自己,我除非疯了才有闲情教诲你。”炤宁扯了扯嘴角,戏谑一笑,“只是闲得慌,拿你当个消遣罢了。”
“……”
“我和景先生已经命人去接荣国公回京了。”炤宁如实道,“你不是想要自不量力地给他报仇雪恨么?由此可见你对他情深意重,他于情于理都不该辜负你这一腔深情,该早日与你团聚。他已负了你半生,余生不会了。”
“……”桑娆闻言看向炤宁,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一点点喜悦也无。
炤宁继续道:“在见到他之前,你时间富裕,不妨见一见康晓柔——这是太子妃的意思,你与荣国公情深意重,详加了解彼此另一种面目也是该当的。”
康晓柔,那是什么人?桑娆想不通。
“当然,荣国公与你相见之后,会有人告诉他你与多少人不清不楚的。”这是炤宁临时起意决定的。
桑娆的眼神闪烁出心虚、惶恐。
“做都做了,还怕谁知道么?”炤宁的笑容有点儿淘气、有点儿坏,“我曾落魄,落魄时做过的每件事都敢示人,敢让人随意议论。你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叫荣国公一人知道罢了。”
红蓠斜睇着桑娆,心里想到了荣国公,脑海里闪过三个字:狗男女。
**
几日后,因着刑部抓紧处理,或者也可以说刑部最近实在是没什么事好办,与以往相较,便显得办事神速地发落了顾鸿飞——
在晋王、江夏王世子两方面的坚持下,顾鸿飞近年来又实在是办了不少可轻可重的错事,刑部尚书与内阁商议又请示过燕王之后,给了顾鸿飞一个丢官罢职、贬为庶民、抄家充公的处置。
对于这些有意无意介入此案的男子来说,这事情算是了了,可是对于周静珊来说,这事情还没完。
周静珊还没寻到真正合心意的宅子,但是在这期间,在姐夫晋王的照应下,身边添置了一批身手很好的护卫。
顾鸿飞走出刑部大牢第二日,周静珊便命人暗地里废了他一只手、打断了一条腿。
对于这个男人,周静珊是真的厌恶到了骨子里,视他为自己此生的耻辱。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形,无非是顾鸿飞什么身份什么活法,会继续欺骗心思单纯的民间女孩子。
说白了,她不过是觉得让他一死了之太便宜,便想到了这个让他残废从而潦倒终生的法子。
顾鸿飞本就被炤宁、柳如媚气得直吐血,走出大牢之后又是这般遭遇,并且身无分文,处境可想而知。腿伤好转之后,成了瘸子,依然是贫病交加的处境。后来,他流落到了京城之外,为着每日能有一口饱饭吃,去了一个富户的庄子上当差。他不知道的是,那富户正是他原配孙氏近年来在生意场上结交下的一个友人,在孙氏的“特地关照”下,他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只能始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自然,这是后话。
韩越霖这段日子越来越清闲。
夏泊涛慢慢的将锦衣卫的事情接了过去,禁军这方面,韩越霖已游刃有余,是以,空闲的日子越来越多。闲暇的日子里,韩越霖认真着手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是得空就去看看昭华公主,其二便是命手下对高文照逐步施加压力,以图高文照完全崩溃,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概全说。
高文照过的不见天日的日子不短了,最早就被景林吓得不轻,眼下到了韩越霖这儿,经历的情形是风一阵雨一阵没个准成——锦衣卫所作一切,似乎都是以把他磨疯掉为准则。
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也只有他明白。
终于,他是招架不住了,完全撑不住了。
这日晚间,他提出要见韩越霖,要将一直深藏于心的那件最不该知晓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件事,关乎太子的地位。他说出之后,太子就不是陷入被动那么简单的局面了。
可是,他只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受不起这般有形无形的长期折磨,他只想要个痛快的了断或是相对于平稳的余生,不然的话,求死无门,活着不安生。
这不能怪他。高文照心想,太子如果对他有一点儿的恩情,都能够设法把他救出去。可是这么久了,太子一直没有动作,近期更是随皇帝去了行宫,根本是漠视更小看了他。
他其实能理解。在太子看来,他知道的不过是一些有头没尾或是没头有尾的事。那又何尝不是他希望的?偏生他知道的不仅仅是那些事情。
自己已经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无尽头的绝望的处境,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韩越霖没迟疑,即刻命人将高文照带到面前,“说。”
高文照跪倒在地,语出惊人:“太子殿下身边的女子,再无可能为他生儿育女。”
“怎么说?”韩越霖问道。
高文照哆哆嗦嗦地道:“要说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人,并非小人,更非祝江,整个东宫,他最相信的只是一名厨子长福。长福是陆皇后给太子的人,打理太子的膳食多年。但是,但是……”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长福也并非全无弱点的人。佟侧妃自尽之前,常在东宫后园游逛,不是失心疯,而是……而是与长福幽会……她到底如何说通了长福,不得而知,但是有一段日子,长福每日在太子的膳食里加了水银却是实情——这是她临终前找到我亲口告诉我的,为何如此,我不清楚。知情后,我曾问过长福,他承认了。长时间服用水银的女子,不可有孕,而男子,想添子嗣也是难上加难——长福兴许不知道,可小人却是知道的。”
“……”韩越霖拢了拢眉心。
他之前以为,太子妃已经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现身说法,却是没想到,佟念柔比太子妃还毒辣。
他之前以为,佟念柔对太子并没深重的恨意,却没想到,佟念柔根本是从骨子里恨着太子,她用了最歹毒的方式惩处太子——断子绝孙。
又或许,这是佟念柔送给太子妃的一个人情?——她与佟三夫人毁了太子妃的一生,在确定太子妃憎恶太子之后,用这样的方式帮太子妃出一口恶气,从而达到真正报复的目的。
这些小女子,果然是个个都不可小觑。
不知为何,到了此刻,韩越霖居然有点儿同情佟念柔了——谁敢说那女子没手腕没心机?谁敢断言她死前还是分不清是非的人?要是换个出身、环境,定能过得风生水起,只可惜,错生在了佟家,是荣国公作孽的后果。
“你所说属实?”韩越霖问高文照。
高文照忙道:“自然属实,小人到了如今,岂敢有一字半句谎言。小人唯求痛快一死,或是每日能得清净——这真是小人隐瞒的最后一件事了,再无其他。”
韩越霖斟酌片刻,吩咐在场的亲信:“请燕王来一趟。”
这种事,应该让燕王知情,看看他是何看法、作何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又抽了又抽了,我对晋江的感情就快从厌烦变成憎恶了!每次一抽的连更新都受影响的时候就气炸了~
一切为着我家萌编和小天使吧~
这章大概也是万字左右,求鼓励!泥萌家作者可是重度懒癌患者呀,只有鼓励一种方式可以治的!
第99章 0099·%
第099章
常洛到内宅传话的时候,师庭逸和炤宁已经歇下了。
这会儿,炤宁睡着了。纤长的睫毛低垂,被灯光打下一小片暗影。红唇微微嘟着,大抵是做了受气的梦。
这一段,炤宁是最听话最让人省心的,膳食方面,完全听从红蓠红柳等人的安排。
她身边的人就没有可以小觑的。她自己脑子里装着不知多少本医书,却是长期不当回事,几个跟着她的女孩子则从接触到的医书里各取所需,所得甚多,打理膳食方面不输药膳师傅。
炤宁每日晚饭小半个时辰之后服一碗药,随后与他一同歇下,由他推拿穴位,有时候会沉沉入梦,一觉睡到天亮。
满院子的人从上到下都特别欣慰。
炤宁偶尔会嘀咕:“总留在家里跟你们耗,就是这点儿不好,我都要成受气包了。”觉得饭菜实在太清淡的时候,便会一脸可怜相,“吉祥都比我吃得好。”
这种时候,总是引得几个人哈哈地笑。
炤宁在家里真就是没脾气的那种人,连十来岁的小丫头都能出言指证她饮食习惯上的不妥之处,她是一概都听的——听完就改,改了就忘,下次照旧,于是继续被人敲打,如此反复。
而他觉得她最可爱亦最可贵的正是这一点。本来么,窝里横算什么本事?炤宁这样在外威风、在家随和的做派,不光女子,连男子都该效法。
得知是韩越霖命人来传话请他过去,他当然不会推脱,当即将手臂慢慢地从炤宁颈下抽出,放轻动作起身。
炤宁迷迷糊糊地问:“要出去?”
“嗯。”师庭逸给她盖好薄被,“韩越霖有事找我,你继续睡。”
“哦。”炤宁摸索到他的枕头,抱到怀里,“不回来也行,自己睡更凉快。”
师庭逸轻轻地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小混账。”
炤宁唇畔现出慵懒的笑容,“快去吧。越霖哥最不耐烦等人。”
“嗯。”
师庭逸从速赶至韩越霖的府邸。韩越霖找他的时候,从来没有小事。
韩府一名护卫径自带师庭逸到了韩越霖的书房,随后悄然退下。
韩越霖吩咐高文照,“再把事情跟燕王说一遍。”
“是。”高文照转身面对着师庭逸,把之前的一席话又说了一遍。
韩越霖慢条斯理地翻阅着高文照之前的供词。其实大多数都等同于废纸,很多事他与燕王、炤宁早就猜到了。
眼下高文照在说的事情,不管怎样,都该让师庭逸知情。
一来,高文照本就是师庭逸命人送到他手里的,人在何处,都不过是相同的结果。
二来,佟念柔等于把太子送上了绝路,兹事体大,师庭逸该慎重地斟酌前程,做好万全的准备。
高文照说完之后,室内陷入了叫人压抑的沉寂。
韩越霖示意手下将高文照带下去,随后侧目看向师庭逸,见对方低眉敛目,神色平静如初,心绪不曾流露半分。
沉默片刻,师庭逸对上韩越霖的视线,道:“这件事,别让炤宁知道。”
“……”韩越霖初时惊讶,心念几转才会意,颔首一笑,“好。”
倘若炤宁知情,需要她琢磨、展望的事情可就多了。这种事对于炤宁那样的女子来说,并非好事,她从来都不觉得锦绣富贵比寄情山水的日子更好,同理,她从来也不认为母仪天下的地位比江四小姐或燕王妃更好。
师庭逸的意思很明显,尘埃落定之前,没必要让炤宁多思多虑平添纷扰。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到了这地步,已非情深意重那么简单。
韩越霖心头空前的欣慰,道:“到这地步了,你该跟我交个底了——到底怎么打算的?”
师庭逸牵了牵唇,“一切顺其自然即可,因为左右最终结果的是父皇——太子从来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他这半年来一心尽孝不争权势的原由。”
韩越霖却摇头一笑,道:“你并不是想顺其自然,分明是打算让太子登基之后做傀儡。比起废太子的地位,傀儡皇帝活得更窝囊更痛苦。这些你瞒不过我。”
师庭逸笑容温缓,“不然还能怎样?”
的确是,没有更好的报复方式。一刀杀了太子,并非办不到的事,但那太便宜了他,而且最要紧的是后患无穷,所有具备这能力的人都会成为皇帝猜忌、疑心的对象。帝王可以改立太子,但无法承受丧子之痛,尤其是儿子被人谋害丧命的痛苦。
那叫做挑战天威,谁活腻了才会做这种傻事。
再者,站在师庭逸的位置上,他只能选择一个苟延残喘的太子,而不能痛下杀手。那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便是再恨,也不能将人杀之而后快。
要是有人能做出那种事,未免太可怕——这意味着没有他做不出的残酷的事情。
反过头来想想,太子其实一直也没触及这个底线——他选择暗中出黑手算计炤宁,变相的折磨师庭逸的心智,但是从来不曾试图杀掉师庭逸。太子就算再卑劣,也知道这种事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并且,另外一部分原因,应该是还顾念着切不断的手足缘分。
韩越霖站起身来,对师庭逸偏一偏头,“我还没用饭,一起喝几杯?”
“行啊。”师庭逸笑着起身,“边吃边谈。”
席间,两人的看法相同:首要之事,是找个太医验证高文照所说之事的真假。
如果是假的,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是真的,那就能做出相应的筹备。
其实这种事,太子专用的太医应该已经知晓,只是宁可隐瞒也不敢说出来找死罢了。那位太医自然是跟随圣驾去了行宫,要想得到答案,似乎只能通过景林的相助。
“可是景林这个人——”师庭逸摸了摸下巴,“天王老子的话都当耳旁风。”那厮获悉后,甩手不理或是告诉炤宁怎么办?
韩越霖忍俊不禁,“怎么,觉得这个人棘手?”
“嗯,跟你以前有一比。”炤宁的兄长、朋友,横竖都不是善茬。
韩越霖笑道,“这件事交给我。他再不是东西,心里都是为着朋友着想,不会给炤宁平添纷扰。”
“只能如此。若是我出面,没事也会出事。”师庭逸自嘲地笑了笑,“没法子,遇到的都是你们这类人。要是气性大一些,早让你们气死了。”
韩越霖哈哈地笑起来。心里如何不明白,他师庭逸哪里需要忍让谁呢?一切都是为着炤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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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江府一名管事来给炤宁报信:江锦言已经回到江府,因为要与蒋连分道扬镳势在必行,大夫人、三夫人便没声张,只想一家人聚齐吃一餐饭,问炤宁两日后得不得空。
炤宁答非所问:“有段日子没回去给大伯母、三婶请安了,届时我会回去。”
管事一听这算是应下来了,笑着行礼,领赏回了江府。
江锦言在炤宁心里,是真的没什么分量,甚至于,都懒得唤对方一声大姐。她们这样的姐妹,没有恩怨纠葛,情分特别疏离,也正因此,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若有个恼恨的由头,便还能指望释怀的一日,可她们连真正的矛盾都不曾发生。
与炤宁交好、情同姐妹的人不少,但都是外姓人。或许,这就是没缘分。她与家族里的人是真没缘分,让她对一个人生出强烈的喜恶情绪都不可能。
炤宁不由想到了予莫。
予莫也跟随皇帝去了行宫,往返途中诸事他责无旁贷,平日里帮衬着景林护驾。
那个混小子整日里为着公务私事忙忙碌碌,得了空只是逛玉石笔墨铺子,赴宴的时候都少。总这样下去,自然是耽误娶妻。
可是,予莫倒真不用着急。一来他与师庭逸一样,自幼练的是内家功夫,起码要二十岁上下才有学有所成,在那之前,不能近女色。二来是男子年龄大一些,性情会更稳重,知道照顾、尊重妻子,能很快过上圆满的日子。
嗯,随他去吧,横竖他上面那兄弟三个还没娶妻,大夫人、三夫人到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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