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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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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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随他去吧,横竖他上面那兄弟三个还没娶妻,大夫人、三夫人到今年才开始偶尔相看相看闺秀,等那三个都成亲,起码要一两年的光景。

    这样想着,炤宁不由笑自己多事。原本这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事儿,别说予莫是这情形,就算他效法以前的韩越霖,她也是干着急没法子。

    这时候,有小丫鬟来通禀:周静珊来了。

    炤宁即刻说了声请,转到厅堂落座。

    周静珊穿一袭湖蓝色衣裙,看起来神清气爽,上次前来的黯然、晦暗已然不见,笑容也显得明丽甜美。

    炤宁笑着让她落座,“听晋王妃说你在找宅子,找到合心意的没有?”

    “还没有呢。”周静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要个夏日里住着舒坦的,又想在其余三季也有景致可看,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别急,慢慢来。”炤宁笑道,“实在不行的话,找个地方宽敞的宅子,日后自己慢慢改建,不也是挺好的一个事儿?”

    周静珊笑起来,“殿下倒是与我姐姐想到一处去了,她昨日还说我太挑剔还慢吞吞,揶揄我有这等时间还不如自己建一所合心意的宅院。”

    “这种事本就该挑剔些。”炤宁道,“要是在家里一年四季都觉惬意的话,便不需像我似的搬来搬去了。”

    周静珊笑意更浓,“殿下不时换个地方也好啊,起码吉祥能找到不同的乐子。方才我在外面瞧见它了,和另一条大黄狗在草地上嬉闹呢。”

    两女子说笑一阵子,话题只关乎寻常琐事,都不曾提及顾鸿飞。周静珊起身道辞时,从丫鬟手里接过送给炤宁的礼物,道:“妾身以前学过两年女工,一度因着心浮气躁,荒废了这手艺,到去年才捡起来。这是我绣的一幅百子戏婴图,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妾身晓得昭华公主女工做的最好,殿下什么样的好绣品没见过?我这是班门弄斧了,但除此之外,真没有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了。”

    “这是哪里话。”炤宁忙道,“我是懒惰得厉害,平日不怎么碰针线,却知晓绣这一幅图颇耗心力。这是你一番心意,弥足珍贵,我感激还来不及。”

    周静珊笑道:“殿下这样说我心里就踏实了。”之后行礼道辞。

    炤宁送她到了院门口,作别时握了握她的手,“往后好好儿的,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嗯!”周静珊用力地点了点头。

    回房的时候,炤宁对红蓠道:“去告诉盛华堂一声,往后要一直如初地关照她。”

    “嗯。我这就去。”

    周静珊执迷不悟的时候,炤宁不能同情,至多有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而周静珊今时尽快的成长、聪慧却叫她心疼。

    执迷不悟的事儿,很多人都不可避免,因为那是自己无从及时意识到的。而勇于面对并且承担自己的过失,并非谁都能做到。

    周静珊始终是勇敢的,勇敢地去为自己的一腔执念付出、争取过,也勇敢地放弃了错误的姻缘、惩戒了那个不堪的男人。

    炤宁希望看到这样的女孩子的际遇峰回路转,前景越来越好。

    思及此,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矛盾甚至有点儿冷心冷肺了——江家摆着好几个姻缘不如意的人,从没关心过,更没试图帮衬过,关情的永远是家门之外的女子。

    但那又不是她的错。那几个所谓的姐妹,除了江佩仪,都不曾对她付出过哪怕一点点发自心底的关心,能不昼夜不歇地盼着她死就不错了。

    要是洗心革面去对她们好,得有多宽容大度?或者可以说,得心大、愚蠢到了什么地步?

    炤宁拍了拍头,告诉自己少想这些无谓的事儿,有这时间,不如琢磨一下桑娆和荣国公。

    让荣国公回京,可不是叫他来享福的,她要利用这个与顾鸿飞一样品行恶劣的男人,坑蒋连、蒋远一回。

    前期该做的功夫都做好了,后期有太子妃帮衬的话更好,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换个人就行。

    下午,炤宁去找太子妃,和盘托出自己的打算,太子妃爽快点头,“这还用问?举手之劳而已。”又道,“我叫连翘知会了康晓柔一声,她随叫随到。”

    炤宁笑道:“让她这就来一趟吧。”

    荣国公风流账里分量较重的两个女子相见的情形,该是有些意思的,只是太子妃与炤宁都没闲情目睹,相形出门,欣赏宅院外的景致。

    走出去好一段路,太子妃抬手指向一所宅院,“那就是俞薇的住处。”

    “她倒是安静。”炤宁知晓俞薇钟情萧错在先,又是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却是许久无所行动。只是为着偶尔远远看萧错一眼么?若是如此,倒真是个痴心人。可总如此的话,是哪种结果都不会有的。

    “我瞧着她真是起急。”太子妃道,“难道还想让萧错先一步找她么?根本没可能。”

    炤宁却是讶然,“你连这事儿都知道?”

    太子妃笑着戳了戳炤宁眉心,“你嘴严,不肯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想法子了——还是日子太闲了,芝麻绿豆的事都要关心。”

    炤宁笑起来,“我是知道你有多厉害,不需谁说就能晓得。”

    “数你会说话。”太子妃又将话题带回到俞薇身上,“依你看,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哪里猜得出。”炤宁顿了顿,“兴许是有点儿近乡情怯的意思,不敢去见萧错?”

    “谁知道呢。但愿别拖太久,萧错闲暇的时日少,也只这一段看起来不务正业。”

    “怎么不务正业了?”炤宁替萧错辩解道,“他在家的时候,经常带着吉祥、如意玩儿呢。”

    “……”太子妃无语,哭笑不得地看着炤宁。

    炤宁哈哈地笑起来,“跟吉祥有关的事情,在我眼里都是正经事。”

    “你还真好意思说。”太子妃服气了,又笑着戳了戳炤宁的脸,“笑得时候收敛点儿,女孩子家,举止要斯文。”

    炤宁叹气,“你们都是一样,熟了之后总要数落我。”

    太子妃如实道:“那不是废话么。跟你熟悉之前,你也不是这没心没肺的做派。”

    “是是是,听你的还不行么?”炤宁笑着携了太子妃的手,仔细瞧了瞧,“这手真是生得好,白嫩嫩软绵绵的,以往竟没注意过。”说着拉起来,眯了眸子翻来覆去地细瞧。

    太子妃瞧着她的侧面,说不出的认真,猫儿似的可爱模样,又笑起来,“这个没正形的。”

    **

    陪着康晓柔去见桑娆的,是一名曾在佟府当差的丫鬟小翠。

    荣国公做的那些丑事,下人到最后想不知道都不行。佟家败落之后,下人自然都没了饭碗,要重新去找别家讨生活。但是,很难。门风不正的宅门里走出去的下人会被轻看三分,能找到的都是粗使的差事,没可能去服侍正经的主人。若是相反的话,则是身价水涨船高。

    太子妃对那个爹半点儿情意都没了,骨子里却还是念旧的,佟家倒台之后,念及连翘、落翘这些陪嫁的人有不少交好的姐妹会就此落魄,便让她们把人找到,安置到了别院。小翠就在其列。

    白薇引路,到了后花园一个穿堂,桑娆已经等在那里。

    白薇笑盈盈地对康晓柔道:“我就在不远处,有事招呼一声就行。”又指一指早已备好的桌椅、茶点,“权当与人闲话家常。”

    康晓柔回以一笑,“是。辛苦姑娘了。”

    白薇走后,小翠为两个人引荐:“这位是康氏,这位是桑氏。原本你们是不搭边的人,今日聚在一起,是因着荣国公——哦不,是以前的荣国公的缘故。”随后又解释道,“当初扳倒佟家的时候,康氏尽了一份力。眼下桑氏想要为以前的荣国公报仇雪恨,你们应该有话可说。”随后,缓步退出去一段。

    康晓柔与桑娆相互审视着。

    不论谁都要承认,荣国公经历中的这些女子都是容色极出众的。

    桑娆容颜绝艳,康晓柔则是样貌清艳,气质如兰。这般女子,岁月待她们分外仁厚,不曾留下痕迹。

    桑娆先一步出声:“那丫鬟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尽了一份力,所指的是什么?”

    康晓柔转到桌前落座,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我为自己和女儿讨了个说法而已。半生愚钝,到如今才开窍,着实可笑。”

    桑娆在康晓柔对面落座,做出静待下文的样子。

    康晓柔却道:“要是佟三夫人还在世就好了。若是她在,还真轮不到我诉苦——最惨的是她。”

    “你……”桑娆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刺中掌心,很疼,“我不明白,这又是所指何事?难道那些流传在坊间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她不相信。

    她亲口问过荣国公的,他满口否认了。他说那是江炤宁和不孝女有意诋毁他,他不曾做过那般荒唐事,但用情不专这一点却是无从否认的,与她的旧情是软肋,他惧怕与她的事情被翻出来,才三缄其口陷入了最被动的局面。

    他还说……他说的话太多了,表明的只是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

    康晓柔不愿意提及自己的事,但不介意讲述别人的事——太子妃要她来,也正是为了这个,她明白。她垂眸看着杯里碧色的茶汤,缓声道:“那个衣冠禽兽,与佟三夫人有染,且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可怜的孩子在做了太子侧妃之后自尽,若不是为着那样的出身过于痛苦过于鄙弃自己,何至于放弃锦绣生涯寻了短见?”

    桑娆定定地看着康晓柔,“我、我不信!”那种事……那是人做得出的事儿么?

    “谁也没奢求你相信。”康晓柔抬眼看住她,气定神闲,“我过来是为着开开眼界,瞧瞧是怎样的女子继续被他欺骗、利用。还好,你卖相委实不错,我到此时才明白,你缘何成为名噪一时的老鸨。”

    桑娆强行压抑着狂躁的情绪,闭了闭眼,艰难地问道:“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早晚都会有人告诉我的,你要我听别人讲你的是非么?”

    “我啊,”康晓柔苦笑,“荣国公百口莫辩的一个罪名是始乱终弃,这一点,与你这种人扯不上关系,我倒是切身尝过个中苦楚。我和他的女儿的年纪,与他长子差不多。”语声顿住,她取出信皮陈旧发黄的两封信,“他给我写过的信不少,看着就倒胃口,其他的都毁掉了,只有这两封可以成为铁证的还留着。眼下他注定再无翻身的余地,便交给你保存吧。”她讽刺地笑了笑,“要是知道这些之后,你还对他一如既往,那我只能说一声钦佩。”

    桑娆神色木然地接过信件。

    康晓柔想了想,觉得不需再说什么了。说话点到为止最好,说多了话题兴许就偏了,惹一肚子嫌气也未可知。况且,两个可悲到可恨地步的女子,又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要五十步笑百步么?

    由此,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出穿堂,离开前对白薇道:“若有必要,再唤我前来就是。”

    桑娆拿着信件,并没看。比起佟三夫人、佟侧妃的事情,康晓柔的事情算什么?

    她心乱如麻,有点儿懵。

    如果他是那样不堪至极的一个人,那么自己这一番磨折所为何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就已是天下皆知的笑柄,可她之前竟然充耳不闻那些流言蜚语,只顾着恨他,只顾着为他筹谋安排诸事,只想让他在最终醒悟:失去她、不曾留住她,是他此生最愚蠢的事。

    她不稀罕与他相守,甚至不关心他几时死,她想要的只是他发自肺腑的对她的悔恨、感激。

    多年来,只有那个男人,放弃她而不曾有悔意,不曾想过弥补她分毫。

    结果呢?她这个人,她在经历的磨折,比他还要荒唐可笑。

    炎炎夏日里,她却觉得遍体生寒,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但是最终,她告诉自己先不要下定论,毕竟,江炤宁说过,荣国公就快回到京城了,到时候,她要亲口问问他。

    因此,她在心海一番惊涛骇浪起伏之后,还是强作镇定地起身,由白薇带着回到了关押之处。

    炤宁回来之后,白薇将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

    “自欺欺人更好,省得还没见到荣国公,她先疯了。”炤宁转去换衣服。

    “也是。”白薇帮忙取出一套衣物,又道,“王爷回来了,这会儿在书房和萧大人对弈。”

    “好事啊,难得他有这份闲情。”

    白薇眨了眨眼睛,“可是……是对弈,又不似对弈。”

    “怎么说?”炤宁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这脸色好得我都妒忌。说吧,几时跟红蓠学会了卖关子?”

    白薇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笑出声来,“我们也是听常洛说的。他说书房里悬着一幅南疆地形图,王爷和萧大人似是根据那幅图在下棋,之前就有过几次了,到最后局面都是大同小异。”

    “是这样啊……”炤宁思忖片刻,“那就是在棋局上排兵布阵呢,兴许是要防患于未然,给南疆总督点儿颜色瞧瞧。”

    白薇不明所以,“用棋局就能示威?”

    “那你以为呢?”炤宁笑道,“皇上梳理朝堂局势的时候,也是在棋盘上摆轻重。”

    “这种事,我也只有听一听的份儿,想都不敢想。”白薇满心钦佩,之后又道,“可是,王爷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总不能画一张棋局的图送给南疆总督吧?那边看不明白怎么办?写信解释的话不知得多少页。或者……”她忽然紧张起来,低声道,“南疆总督要造反?”

    炤宁大乐,“不会,别瞎担心。大夏天的,打仗多受罪。”

    这般没正形的不伦不类的话,也只有炤宁说得出,白薇哭笑不得起来,幸而炤宁又补充道:

    “战事一起,百姓军兵都受苦,王爷不会允许无辜之人经受无妄之灾。南疆总督也不是傻子,一把年纪了,怎么敢跟如狼似虎的新一代将帅争锋,最多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人。”

    “哦。”白薇会过意来,“王爷应该是想让他连表面功夫都省掉,可这跟棋局有什么关系?”

    “那就只能拭目以待了。”这种事,炤宁不好询问,是师庭逸最擅长的领域,轮不到她置喙。而对于南疆总督的一些判断,则是她通过各方消息揣度出来的。

    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但依然对她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她一步步地可以判断一个人在一些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白薇服侍着炤宁换好衣服,又说起桑娆:“用这个法子对待她,是希望她良心发现主动说出在背地里还做了哪些安排么?”

    “那种人,我可不敢做这种指望。”炤宁扯扯嘴角,“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罢了。只为着一己私念,便要搅动是非,恨不得弄得天下大乱——没见过这样的败类。要惩罚这样的人,只能让她睁开眼看清楚她用来做名头的人是个什么东西,除此之外,根本没别的法子。那种人是没有软肋的,连脸都不要的人,怎么会有软肋。”

    白薇想了想,点头以示认同,又奇怪:“江夏王世子对这个人倒是不在意,提都没提过吧?”

    炤宁笑了笑,“他是根本当做没这个人,他爹却不会如此。要是能将江夏王写给他的信偷来或是半路截下就好了……不行,太伤和气了。”

    白薇被她短短几句话弄得心情三起三落,末了才放松下来,“知道就好。您就别管这些了,有王爷呢。”

    “也是。”炤宁转到书案前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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