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师庭逸因着怒意,真想将陆骞做过的好事告知庆国公——气死他算了。但是不行,把人气出个好歹,便断了一条寻找元凶的线索。
陆骞怕是到此刻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父亲和他一样,早已被人捏住了命脉,却一直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到了这地步,师庭逸对陆家已然失语,无从置评。他摆手遣了陆骞,边走边吩咐侍卫,尽快将方才所得结论告诉炤宁。
的确是急着见到她,可现在不是时候。这件事,就让她自己处理吧,韩越霖和江式庾都会帮她。他若出面,人们少不得以为他是去为陆宇讲情,倒不如不理会,就此在明面上与陆家划清界限。
到了马车近前,一名侍卫跑过来禀道:“庆国公方才一直没走,在府门前徘徊,这会儿还没走。”
看情形,庆国公是在犹豫要不要和盘托出一切。师庭逸上了马车,“不用管,晾着他。”照打算去往太子府。
行至半路,有侍卫快马加鞭赶来,“庆国公说有要事禀明,声称是您最想知道的那些事情。”
师庭逸虽说已对那个舅舅失去信任,可总归要听一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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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宁在筱园的暖阁落座,唤人分别去给韩越霖和大老爷报信,之后猜想着师庭逸会怎么做。
这件事情上,她无法顾及他的位置、颜面,不能辜负韩越霖、徐岩等人为自己筹谋这么久花费的心血。
他若当即应允,再好不过;若是不肯将人交出或是出面斡旋,今日便是何事都没发生。只得缘尽于此。
她没想到的是,最先赶至筱园的竟是大老爷。
大红官服映衬下,大老爷的脸色极为阴沉,让她想到了下雪之前灰暗的天、嗖嗖的北风。
“陆宇在何处?”大老爷没落座就问道。
炤宁说了原委,末了道:“您怎么来了?您的意思是——”
“我要带着那个混账去面圣!”大老爷沉声道,“青天白日的,他竟敢带人刺杀你,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是真被气急了。侄女是他亲自出面接回去的,陆家竟然还敢谋害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把他当成不会吭气的死人了?
炤宁不知怎的,看着大老爷气急败坏的样子,居然很想笑。她亲自奉上一杯茶,“没出大事,您别生气。”
大老爷落座,这才说起为何这么快赶到了此地,“是锦衣卫告诉我的。今日应安国公之邀,要来状元楼商议些事情,提早下衙前来,半路上得到了消息。”他打量着炤宁,“你没事吧?吓坏了吧?”
“怎么会,早习惯了。”炤宁实话实说。
大老爷沉默片刻,尴尬地笑了笑,“以前真是苦了你。日后不会了。”
炤宁笑笑,不接话。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大老爷按下满心的不自在,将红蓠唤到面前,询问事发至此刻的每个细节。
炤宁瞧着他脸色越来越平静,想着等陆宇到了的时候,他兴许又要犯慢性子的老毛病了吧?看看再说,跑城外吃素斋的那个估计就快到了。
说话间,白薇进门来禀:“大老爷,小姐,陆宇已经带到。”
大老爷霍然起身,面色倏然变得凛然,“将他绑了,随我进宫!”说着话,阔步出门。
动真格的了,陆宇前程已毁。炤宁挑了挑眉,笑意自心底蔓延至眼角眉梢。
第027章 夜访
第027章:夜访
红蓠见炤宁端坐不动,问道:“小姐不随着进宫么?”
炤宁解释道,“闹市出的事,看到的人很多,包括锦衣卫,皇上应该不会传唤我。”
白薇进门来,笑道:“大老爷方才交代过了,说小姐受了惊吓,刚服过药,需得将养三两日。”
“哦。”炤宁想了想,“随他去吧。”
即便皇帝明知她见惯这种风波,也不会与大老爷计较这个小谎言。皇帝想要她嫁给师庭逸,是看中了江府这门第,亦是体恤他的儿子,孰轻孰重,只有他自己知晓。
她是怎样的心思,真正在乎的人终究是少,肯尊重的更是凤毛麟角。
就是这种叫人心凉的世道。
正踌躇着要不要在这儿用完饭再回府,之前见过的顾鸿飞寻了过来。
炤宁真是懒得见这个人,只是予莫在顾鸿飞跟前行走,小节上尽量还是不要开罪,便命人将他请了进来。
顾鸿飞与韩越霖年纪相仿,十六岁第一次娶妻,十来年里休妻一次、和离一次,妾室进门再伤心欲绝地离开的有六七个。
从哪方面讲,顾鸿飞都不是出类拔萃的,但是最擅长谈情说爱,那些女子被他哄得团团转。他每次迷恋上一个女子的时候,都似动了真情,不惜放弃家中的妻妾,让正得他青睐的女子得意满足至极,认定自己才是他一生最爱,直到他移情别恋时才自梦中惊醒。
人站到了面前,炤宁横看竖看,也不知道那些可怜的女子看上了他什么。
顾鸿飞并不知道炤宁的想法,笑道:“我瞧着你来了这儿,便想着请你同去状元楼用饭。早就听说江四小姐海量,想与你喝几杯。”
“喝酒啊,”炤宁道,“早戒了。”
顾鸿飞微笑,心说你一身酒味,当谁闻不到么,但也只能由着她睁眼说瞎话,解释道:“四小姐不愿去就算了,别多心才是。我过段日子要迎娶周家二小姐,她与你三姐交情不错,日后还望你们姐妹照顾她几分。”
炤宁难掩惊讶,关心的是另外一回事:“又成亲?你又休妻亦或和离了?”
“是和离。”顾鸿飞笑道,“休妻对女子的名誉影响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会狠心伤害一个弱质女流。”
“……”炤宁吸了口气。那么不要脸的话,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这方面而言,他简直是个人渣。
顾鸿飞不知就里,问道:“怎么了?”
“牙疼。”炤宁托着下巴问道,“你说的周二小姐,我有点儿印象,是晋王妃的胞妹么?”想了想,似乎是个活泼刁蛮的小姑娘,怎么就栽到顾鸿飞手里了?真是奇了。
“正是。”顾鸿飞笑着颔首。
“恭喜。”炤宁不温不火地道,“日后你就是晋王的姻亲了,还望多多关照。”
顾鸿飞凝视她片刻,笑道:“我知道,你这样的女孩子,恨不得天底下的女孩子都视我为瘟疫,离得越远越好,可这缘分哪里是人能左右的。况且,我总不能像韩越霖一样吧?我看他只差遁入空门了——整日里跟和尚老道参禅论道,给我一刀我也过不了那种日子。”
炤宁笑了笑,岔开话题,“为着道喜,今日的席面我请你。”
顾鸿飞知道她是在委婉地送客了,便笑着起身道辞,“那就多谢了,记得跟予莫一同去喝杯喜酒。”
炤宁应下,命红蓠送客。
人走后,白薇不屑地撇了撇嘴,“这种祸害,怎么总有瞎了眼的嫁他?”
炤宁轻笑,“没法子的事。”顿了顿,又问,“周二小姐和三姐交情如何?”
“泛泛之交。”这些事情,炤宁不关心,一群丫鬟却了如指掌,“三小姐性子柔和安静,但是喜欢活泼开朗的人插科打诨。周二小姐虽然自幼就隔三差五到府里找三小姐,可三小姐真正交好的是另外两个出自¤╭⌒╮ ╭⌒╮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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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闺秀。”
“那更好。横竖是外人的事,更不需理会。”炤宁起身道,“回府吧。”往外走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可那念头一闪而逝,无从捕捉。
“说起来,”白薇轻声道,“您与晋王也算是有些渊源,不知道晋王妃知不知道。”
“因着燕王,我跟皇室兄弟几个都算是有些渊源。”炤宁自嘲地笑了笑,“那兄弟三个的王妃要是知道了那些旧事,怕是都会心生不快。”
她离京之前,太子、楚王、晋王都曾以探病为由,到江府当面与她说过几句话。楚王与晋王的口风差不多,说要是没有更好的出路,不如以侧妃身份嫁进皇室,总比陷入艰难的处境要好。
太子则是询问她需要他怎么帮忙,是去骂醒他的四弟,还是给她安排个隐秘的栖身之处将养身体。好意她心领了,但是不能接受。
后来一些事情证明,太子是实心实意地帮她和予莫,例如她在江南时,太子亲自与当地官员打过招呼;予莫的差事,亦是太子帮忙谋取到的。此外的微末小事,就更不需说了,多得很。
至于楚王、晋王,在她眼里,跟趁火打劫的方云起没什么区别——他们当时不外乎是利用她给师庭逸难堪。正因太清楚,所以不愿与任何人提及。
这些事情,她但愿太子妃、楚王妃和晋王妃从不知情,她们看穿男子真正的意图与否都一样,听到耳里,总归会有些不痛快,看她定是怎么都不顺眼。
如今她真的不想再树敌。三年过去,棱角到底被磨平了些。
白薇跟着沉默片刻,末了不由叹气。
炤宁给了她一个笑容,“我明白你要提醒我什么。越霖哥留心已久,还无定论,我们在各府的眼线安插下去的时日尚短,现在还得不到重要的消息。耐心等等。”
**
大老爷带着陆宇进宫,直接找到养心殿面圣,诉说原委。
皇帝跟大老爷的心思相仿,听了也是气得不轻——他前脚才纡尊降贵的撮合江炤宁和庭逸,陆宇后脚就要杀掉他一心谋取的儿媳妇,着实可憎。
皇帝听完经过,又传召韩越霖,听他怎么说。
韩越霖将手下证词如实复述一遍,末了道:“此事安国公世子亦能作证。”
皇帝根本没理会方云起带人凑热闹那个茬,直接发落陆宇:“廷杖四十,流放千里,永不叙用此人!”又吩咐崔鑫,“明日叫庆国公进宫,朕倒要问问他是如何教导子嗣的!”
崔鑫高声称是,心里却在想,怎么都不让陆宇辩解呢?是不是责罚的有点儿重了?转念想想前因,又忍不住笑了——皇帝要是把江四小姐当成儿媳妇来处理此事的话,这惩罚还轻了些呢。
大老爷与韩越霖相视,会心地一颔首。皇帝能这样爽快的惩戒陆宇,已是意料之外。横竖也不能用这件事动摇陆家的根本,给陆家一耳光便够了,事情已经开了头,日后行事更容易。
二人道辞离开养心殿,韩越霖神色冷漠地道:“对炤宁好点儿。”语毕阔步走远。
大老爷瞧着他的身影,笑了笑。他自然清楚,韩越霖一直对他不满,始终隐忍不发,是为着炤宁终究需要回到江府的缘故。回到府邸,换了身衣服,他去往玲珑阁,要当面与炤宁说说事情的经过。炤宁能猜到是一回事,他的态度是另一回事。
红蓠很不想唤醒炤宁,这一醒,夜间定是难以入梦,又少不得喝酒助眠。可是没法子,再不情愿也要按规矩行事。
炤宁迅速打理一下,去厅堂见大老爷。
大老爷将经过说了,末了道:“我弹劾庆国公的折子今日才递上去,明日皇上大抵就看到了。正好,两笔账一起算。”
“劳烦您为我费心了。”炤宁行礼道谢。
“这是说的哪里话。”大老爷抬手示意她落座,“陆宇带的那些人,身手不凡,我猜着是庆国公交给他的人手。但是此事深究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平白扰攘一番,结果不会比今日更好。你不要心急,给我斟酌的工夫,慢慢来。”
炤宁笑着点头,“这些我也明白,您放心吧,不会给您添乱。”
“那就好。”大老爷舒心地笑了,起身拍拍腹部,“我得回房用饭,真有些饿了,你早些歇息。”
炤宁起身相送,回来之后沐浴更衣,再次歇下,只是良久了无睡意。她再次起身,去了小书房,找出旧时一幅江南风景画,要临摹一幅。
书房里铺着浅灰色的兽皮毯子,炤宁进门后便脱掉鞋袜,赤脚走到画案后方。这是她的习惯,习字作画时都不穿鞋袜,感觉更自在惬意。
红蓠帮忙准备画笔颜料时道:“五爷回来一阵子了,已听说了原委,命人来传话,说明日来后宅看您。”
炤宁道:“嗯。明日得说他几句,少跟顾鸿飞那种人来往,被带歪了我找谁说理去?”予莫要是近墨者黑,变成顾鸿飞那样,她可受不来。
红蓠笑道:“是该如此。”顿了顿,又道,“我闲着没事,去找三小姐房里丫鬟说话,今日下午周二小姐来过,说是特别高兴的样子,得意洋洋的,问了三小姐好几次怎么还没定亲。”
“闲的她。”炤宁心想,周二小姐大抵也把江佩仪当消遣了,不然怎么会说这种讨人嫌的话。这样看来,周二小姐和顾鸿飞定亲的日子不远了。
红蓠跟炤宁想法相同,撇了撇嘴,“嫁个那样的人,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高兴的,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白薇送进来一碗燕窝羹,一壶烫好的酒,几样下酒的凉菜,“小姐等会儿别只顾着喝酒,多吃点儿东西。”
炤宁笑着点头。
白薇递过汤碗来,“先把汤喝了。”
炤宁接过来,扁了扁嘴,慢吞吞地喝着。
白薇忍俊不禁,“看这是什么神情,跟服药似的。”
“没滋没味的。”炤宁是真不喜欢这类养身养颜的汤汤水水,喝完之后道,“你们去歇下吧,我要把画临摹完才睡。”
白薇不明白,“临摹这幅画做什么?送人么?”
“不是。”炤宁摆一摆手,“还要临摹几幅呢,皇上要是问起来,拿这几幅画给他看看,算是交差。他看东西又没有还给人的习惯,我可舍不得把原画送他。”
两个丫鬟都笑起来。这时候,红柳喜滋滋地进门来,交给炤宁一张字条,低声道:“章钦送来的。”
炤宁看了看字条,见上面只一句话:有要事相告,今夜能否相见。是师庭逸的字迹。她让三个丫鬟看过字条,道:“燕王过来时不要阻拦,请他来这儿说话。”
“是。”
师庭逸踏着清寒月色到来的时候,已近子时。进门玲珑阁的小书房,暖意、清香、酒香迎面扑来。
炤宁站在正对着门的书案后方,忙着调配颜料,肩上披着虎皮,说不出的可爱。
她见他进门,不由意外,“嗳,这几个丫头,都不通禀一声。”只是叫她们不要阻拦,她们倒好。说着话,坐到宽大的椅子上,不顾形象地收起双腿,将虎皮盖在身上——不穿鞋袜见人,真是尴尬。
师庭逸蹬掉薄底靴子,笑着走到她身侧,看看大画案上的情形,便明白过来,放下手里一个信封,接过她手边的东西,“要哪种颜色?”
“这个。”炤宁指了指原画上一角。
“我来。”他对调制颜料最有经验,比她速度要快许多。
“也好。”炤宁问道,“什么事?”
师庭逸用下巴点了点信封,“庆国公的口供。”
“你进展倒是快。”炤宁不急着看,只问关键,“他跟你招供了什么?”
师庭逸道:“指使他陷害你的人,是晋王和晋王妃。”
“是他们?”炤宁微微蹙眉。面上他要唤晋王一声三哥,晋王自小到大都是安分守己,这几年不涉足政务,只是个闲散王爷。这是她完全没想过甚至没放在眼里的一个人。
“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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