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这样达成了默契。她根据这本小册子,在江炤宁离京之前,暗中使了几次绊子,窃喜不已。
她又如何能对江炤宁生出欣赏、喜爱呢?她是太子妃之尊,正是芳华极盛的年纪,出嫁前后都该是京城年轻男女倾慕、仰慕的对象。偏生出了个光芒万丈的江炤宁,将她比得黯然失色。
嫉妒别人的女子比比皆是,太子说的没错,她也只是个女子。
今日她要好生利用这本小册子,仔细斟酌一番,说不定来日能凭借一己之力除掉江炤宁。
那女子,太子分明是又爱又恨,只是他不自知或不愿承认罢了。她作为正妻,如何能够容忍这种事长期梗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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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炤宁已经宽衣歇下。
之前在状元楼,她和师庭逸沉默地僵持了一阵子,后来他说:“你是江式序的女儿,既是不曾亏欠谁,如今该选择的便只有一条路:遇神杀神,遇魔除魔。此刻起,不准你为任何人着想。明日午后在家等我。”
说完,他用力地抱了抱她,便走了。
她上马车之前,韩越霖找上前叮嘱:“做你该做、想做的事。若是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别怪我亲自把你扔到深山老林去喂狼。”
两个男人的说辞不同,但是用意相同。
由此,她的心定下来。
毋庸置疑,他们的态度对她是最重要的。江家的人,她不需考虑——注定绑在一起的息息相关的人,情愿与否,日后在大事上都要相互支持。否则,谁都落不到好。
这一晚,她闻着香囊散发出的香气入眠,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上午,燕王府送来一箱子古籍字画,另有不少衣料、皮子、珠宝。
炤宁心里清楚,不到满城皆知他百般挽回她,他是不会罢手的。
这也好,每日坐在家里就能有丰厚的进项。
下午,师庭逸过来了。炤宁想了想,和他在予莫的书房院相见。
“予莫呢?”师庭逸问道。
“和徐叔去醉仙楼了,要他帮帮眼,出点儿主意。”炤宁笑着在棋局前落座,“我跟你过几招?分出胜负再说正事。”
“行啊。”师庭逸吩咐红蓠,“给我温一壶竹叶青,给她备茶点即可。”
红蓠笑着称是。
一局棋到中途,黑白棋子胶着在一起,每走一步都决定着胜负,两人都聚精会神地研究局势。正是这时候,有人来扫兴——有小厮来通禀:“太子和太子妃驾到,点名要见四小姐。”
炤宁与师庭逸对视一眼。
“来探路的。”师庭逸站起身,指一指书房里间,“他们以为我去了兵部,随心应付便是。”
炤宁点头,想法与他相同,太子和太子妃应该是来探探她的口风。对他们而言,晚间赴宴的话,应付她容易,应付师庭逸却必须要拿捏好分寸,决不能出错。
她步出房门相迎,太子与太子妃的身影映入眼帘,前者仍是她记忆中的俊雅内敛;后者则显得瘦弱、憔悴。
三老爷陪同前来,落后二人两步。
他一直挂着个白拿俸禄的闲职,常年留在家中打理庶务,此刻望着炤宁,眼神里不无担心。他是真性情的人,对谁生气的时候,情绪全在脸上,但是消气也快。这两日想起早逝的二哥,又想想这个侄女在外吃了不少苦,已经对江和仪的事释怀。
他是想,谁叫你当初没挺身而出保护侄女呢?她回来有火气也是应该。
炤宁给了三老爷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他不需担心。
三老爷想到师庭逸悄悄来访,就在予莫院中,心安了不少,寒暄两句便走了。
炤宁屈膝行礼,请太子与太子妃到厅堂说话。
进门后,太子闲闲问道:“怎么来了予莫的书房?”
炤宁答道:“来找他下棋,偏巧他还没回来,便等一等。”
“原来如此。”他与太子妃在罗汉床上落座,等茶点上来,即刻反客为主,吩咐在场的下人,“都下去吧。”
红蓠等人心里有底,自是恭声称是。
之后,室内陷入了片刻的静寂,夫妻二人都认真地打量着炤宁。
这时候,太子心里感触良多。
在前世,这时的炤宁不但是燕王妃,且已生下燕王长子,皇帝与皇后对她和孩子极为宠爱,每日必定要她带孩子进宫,盘桓多时。
相较之下,如今她只是个邪名、病痛缠身的闺秀,没有燕王妃的头衔撑场面,没有帝后给予的无限恩宠,她能掀出什么风浪?
太子妃用最挑剔的眼神审视着炤宁,见对方仍是艳光四射,甚至比以往更悦目,心里愈发没好气。
太子对炤宁道:“坐吧。”
炤宁也不客气,转身坐在棋局前。
太子妃道:“都说你命不久矣,我瞧着分明是容光焕发,可见传言不足信。”
炤宁望着太子妃,同情地道:“太子妃倒是减了三分颜色,日子不顺心么?”
“何须明知故问,你不知道原因么?”太子妃顺势问道。
炤宁如实回答:“昨日听说了几句。”
“昨日听人说起?”太子妃嘲弄地道,“此间又没第四个人,何须含糊其辞?”
炤宁不解,“怎么说?”
太子妃的眼神变得怨毒,“陆骞的病痊愈了,陆掌珠却是没了半条命,你的两个手足恐怕也病的不轻吧?——这些都是你一回来便发生的事情,绝对与你有关,可你却择得一干二净。那么,你回京之前呢?是否已明白原委要挟陆家,借他们之手害得我小产?”
炤宁蹙眉,转而望向太子。
太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显然是很想听到她给出的答案。这意味的,不见得是完全认可太子妃的说法,但他也有这样的怀疑。
这两个人,害她被百姓视为灾星、妖孽、短命鬼,一度千方百计取她性命,到此刻跑到江府,丝毫不安愧疚也无,反倒口口声声质问,又在她头上泼了一盆脏水。
是有这样无耻的人,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出了人命也是别人愚蠢、该死。而他们若不能如愿,自己又过得不顺心的话,便会将一切罪责推到憎恨的人身上——被他们憎恨的一定是无恶不作之辈,只他们清白无辜,毫无过错。
有些名声,炤宁不在乎,但这个罪名,她绝不会任人施加在自己身上。
父亲在世的时候,朝堂曾出过两名犯满门抄斩大罪的官员,他亦两次出面谏言,请皇帝明令另行安置十岁以下孩童的去处。一句满门抄斩,会累得无辜孩童稀里糊涂地牵着长辈的衣角惨死,何苦做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律法之外,是人情。皇帝两次都爽快地答应下来,命人酌情另行安置那些孩子。
该死的恶人,凌迟都不为过;无辜的孩童,伤害一分都是罪孽——父亲的处世之道,她始终认可并奉行。
炤宁此时只是为父亲不值,又因这份不值而愤怒。太子是什么人?他与师庭逸一样,与父亲有着半师之谊。
可是眼下,太子怀疑江式序的女儿会对一个胎儿下毒手。
炤宁站起身来,手紧紧地握成拳。一定要做点儿什么,哪怕事后觉得幼稚,也要先出了这口气,不然一定气得胃痛好几日。
师庭逸自里间走出来。
太子与太子妃不由惊讶,随后却是安之若素。师庭逸在不在场,听不听到这些都一样,他能做什么?无非是为意中人开脱。
师庭逸走到炤宁身边,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随后亲自倒了两杯热茶,将两盏茶放到小托盘上,递到她手里。
炤宁懵懂地接过,因着怒意,冒火的一双大眼睛瞪住他。
师庭逸对她眨了眨眼,又偏一偏头。
炤宁瞬时会意,低眉敛目,走到罗汉床前,把小托盘放在黑漆小几上,一手一杯,端起热茶。
太子与太子妃起初狐疑,察觉她意图时已晚。
炤宁是不曾习武的,但这并不影响她手法精准、奇快。
她将两杯茶结结实实地泼到了那对夫妻的脸上。
师庭逸随她走过去,将她身形揽到自己身后,语气闲散地道:“到江府来吵闹,你们这是何苦来?”
第035章 怨怼
第035章内讧
“放肆!“太子妃要到这时候,才能认清炤宁胆大妄为至此的事实,因着被强加在头上的狼狈而发作起来。
她取出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茶水虽不是滚水新沏的,也给皮肤带来了烧灼感,让她疑心皮肤会受损。
太子倒是没什么反应,手势甚至是从容地擦了擦脸。
炤宁转身在原先的位置落座,心下只可惜师庭逸倒的茶是她先前喝的——不够烫,毁了那两个人可憎的面目才好。
太子妃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房间正中,抬手指了指师庭逸,看住炤宁,“你们……”心念一转,急声道,“你们行苟且之事,被我们无意间撞破,赶来江府好言规劝,江炤宁竟当场发疯以下犯上。若是不给出一个叫我满意的说法,我这就进宫去禀明父皇母后!”
炤宁抬眼凝视着她,眸色阴寒,充斥着轻蔑、嫌恶。
这眼神让太子妃恼恨难当,却又莫名地心虚、恐慌。该刹那,她几乎疑心江炤宁明了自己生平诸事,知晓自己所有深藏于心的隐秘心思。
“你胡说什么?”太子轻斥太子妃一句,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坐下来好好儿说话。”又对师庭逸一笑,“太子妃近来心绪不宁,有时口不择言,方才的事只是一场误会。”
师庭逸没理他,回身在炤宁对面的椅子落座。
太子妃清楚太子是息事宁人的意思,还是不甘地站在那里,与炤宁对视。虽然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她却有一种被狠狠羞辱了的感觉,这让她愤恨不已。
“小丑。”炤宁扬了扬眉,“卑鄙下作。”
她清越的语声有些沙哑,是因恼怒至极的缘故。师庭逸转头看看她,心疼不已。
太子妃震惊,“反了,反了……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辱骂我?”
炤宁转头望向太子,目光变得阴冷之至,“懦夫,无耻之尤。”
饶是太子,此刻亦是心惊,面色苍白了三分。她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夜半坟冢里摇曳的鬼火,闪着叫人周身发冷心底发毛的光火。
她其实就快情绪失控陷入暴怒,因何而起?
只因为念娆怀疑小产之事是她下毒手?
只因为他心里也有这样的怀疑?
不论前世今生,能让她震怒至此的事情,从来只与她英年早逝的父亲有关。而今日之事,与江式序有什么关系?
太子没因为炤宁的痛斥发作,反倒神色恍惚,顾自陷入沉思。
师庭逸面向里间唤道:“泊涛。”
夏泊涛应声走出来。
太子妃身形一震,有些犯晕。怎么也没料到有外人在场,太子也是中了邪,怎么没察觉到呢?
师庭逸原本邀请韩越霖下午同来江府一趟,不巧的是,皇上临时召见,韩越霖便让夏泊涛替他来江府,把一些东西交给炤宁。
夏泊涛过来之后,三老爷对他说了太子、太子妃见炤宁的事,笑呵呵地让他到予莫的书房院稍等片刻。
听墙角有时候是锦衣卫的职责,由此,夏泊涛大模大样地走进院子,转而到后面聆听。师庭逸过于警觉,开了窗子见是他,便让他翻窗进到室内。
夏泊涛笑笑地对太子妃道:“难得燕王殿下赏脸,与我下几盘棋,却不想,棋没下成,倒是听到了不少东宫是非。事情可大可小,我若是隐瞒不报,来日皇上定会责罚。”
太子妃无助地看向太子。要知道,夏泊涛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是韩越霖的心腹,这事情,她是如何都不能阻止的,唯有指望太子。
太子竟是无动于衷,垂眸沉思。
他在想什么?什么时候走神不好,偏选在这当口。太子妃又气又恨,抿了抿分外干燥的唇,对夏泊涛道:“方才太子说过,一场误会而已,此事不劳锦衣卫费心了。”
“东宫子嗣的事,能够拿来说笑?太子妃到底是被谁谋害,怎能不严查?”夏泊涛神色虽然温和,言语却透着锋芒,“高门闺秀的名誉,能够由着太子妃信口开河地污蔑么?”
“我只是……只是口不择言,”太子妃走到太子近前,焦虑地看着他,手伸出去,要推他一下,唤他回神。
太子竟是侧身避开了她的手,似是怕被她碰触,之后站起身来。思忖炤宁震怒的原因的同时,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思虑得出的结果于他而言更重要,便没心情理会眼前事。
夏泊涛可没心情跟东宫两个人啰嗦,拱一拱手,便要离开。
“你等等!”太子妃真急了,因这焦急完全清醒过来,迅速地看清局势分出轻重,对夏泊涛道,“稍后我自会随你进宫,向皇上、皇后禀明此事,认罪受罚。劳烦你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服。”
“也好。”夏泊涛颔首,“下官到府门外等候。”
太子还是不说话,只静静地凝视着发妻,眼神变幻不定。
太子妃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这是怎么了?没错,话都是她说的,可她如何料得到会惹出一连番的麻烦?再说她不是已经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了么?还要她怎样?话说回来,他就没责任?他是自幼习武之人,为何没能及时察觉到里间有人?难不成他的武功比之师庭逸、夏泊涛来说,不过是绣花枕头?
太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炤宁近前,“我知道了,不是你。”
这时候想通了,又有何用?炤宁语气漠然:“你以为韩越霖有软肋,想利用那件事控制他。不如省省力气。”
太子瞳孔骤然一缩,险些脱口询问她是如何得知的。
炤宁继续道:“太子妃要利用爱慕她的男子,布局坏我名声。”
太子妃心头大震,身形晃了晃,勉强驳斥道:“胡说!”
炤宁看住太子,唇畔逸出笑容,“风水轮流转。你们步步为营的光景,再不会有。”
太子瞥过太子妃,一看就知道炤宁说中了她的心事。
只是,炤宁是如何得知的?
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炤宁做到了。这认知叫他恐惧地胡思乱想起来,某一刻几乎怀疑江式序英魂不散,还留在江府保护着爱女。
“还不快进宫请罪?”太子冷声吩咐太子妃的同时,快步出门。
太子妃抬手抚了抚鬓角,理了理发髻,举步往外的同时,目光阴毒地看着炤宁。一言一语这般诡异,连别人深藏于心的打算都能知晓,害她小产岂非轻而易举?这妖孽,一定要除掉,绝对留不得。
炤宁站起身来,举步相送,“你还是想我死。”
太子妃冷哼一声,默认。
“这样也好。”炤宁一笑。如此,她做什么都能心安理得。
她回到房里的时候,师庭逸已经从里间拿来一个黑漆描金上了锁的小箱子,“韩越霖命夏泊涛交给你的。”
炤宁接到手里。
“我也得进宫,看看父皇是何态度。”
“好。”
师庭逸捧住她的脸,轻轻揉了揉,“别生气了。”
“不气了。”炤宁道,“况且这次生气很划算。”
她说穿太子、太子妃的心事,师庭逸以为是她埋在东宫的眼线办事得力。此刻她的话,他以为指的是夏泊涛适时现身的事,便没多想,只关心她的情绪,故意逗她,“亲一下是不是就高兴了?”
炤宁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