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苒只是叹息。
太后则瞪的她浑身发冷:“你这是自取其辱,怨得了旁人?”
————木上共技。
下了朝,奉临记挂毓秀宫的事,更了衣便匆匆前往。
想着有太后在,动静必然小不了。未免事情不可收拾,他只能先放下朝政之事,料理好后宫。“皇上驾到……”小侯子的声音没落,皇帝已经迫不及待的闪身进了内堂。
“表哥!”沈凉悦欢喜的迎上前:“早起我就过来看表姐了,你怎么这时才来?”
其实太后不是皇上的亲娘,沈凉悦也并非皇帝的表妹。只是她觉得这么叫更亲热。也显得她和宫里的妃嫔们不同。
何况,她偷偷听见过皇后这样唤他。
“凉悦表妹有心。”奉临客套的笑着:“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在宫里生活可还习惯?”
沈凉悦嘟了嘟嘴,轻轻摇头,眼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不习惯。宫里好闷的。姑母择了经年的嬷嬷教授规矩,成日都不许出门,可真是辛苦呢!表哥,不如找一天,你带凉悦出宫狩猎吧?”
“没规矩!”太后打断了她的话,慈爱的目光透出一股威严。“好了,哀家在这里逗留一夜,有些倦了。凉悦,你陪哀家回宫歇着。别妨碍皇上陪你表姐说话。”
“姑母。”沈凉悦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接近皇上的机会:“难道得见表哥一回,我想……”
“你想,你想出宫狩猎,想逛街市,还想和王公贵胄家的千金们聚乐子。”太后握住她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狠狠捏紧:“你想的事情多了,可现在是在宫里头,一点规矩都不讲,不是叫人笑话哀家不懂调教么!”
沈凉悦痛的冷汗直冒,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那……表哥改日定要带我出宫游玩。凉悦先陪姑母回宫歇息了。”
“去吧!”奉临样子温和,眉心舒展:“皇儿恭送母后。”
没在这里看到严碧,让他有些意外。也让他对音苒多了一份感激。“昨夜的事,是朕不好。”
这样的道歉,挺让人尴尬的。
沈音苒摇头,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眸:“过去的事,皇上不必理会。只是臣妾总觉得,不是她!”
奉临紧抿着唇,似是点了头。“你走的这段日子,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每回都能跟她扯上关系。朕是伤透了脑筋。”
“严妹妹从前得宠,不少人眼红。”音苒伏在皇帝肩头,只觉得有了依靠,心里踏实。“正因为每一次的事情都指向她,臣妾才觉得未必。”
“你倒是最善体谅。”奉临拂过她柔顺的发丝,触感却与昨夜不同,心中一凉。“朕……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放心,不管是谁,只要证据确凿,朕一定严惩不贷。”
噗嗤一笑,沈音苒食指轻按在皇帝的眉心:“臣妾可没有母后坚毅的心性,什么事情都要追根究底。臣妾只想能和皇上携手白头,早点为皇上诞下皇子。”
她粉嫩的脸颊朝他的胸口贴过去,怦然有力的心跳是那么的熟悉。“皇上……”
心里掠过一个影子,奉临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你的伤还没好!”
言外之意,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
沈音苒有个优点,那就是懂得见好就收,适可而止。“才下朝皇上就急着过来,想必还有许多折子没看吧。臣妾乏了,想再睡一会。”
“好。”心里对她多了一丝感激。奉临扶她躺好:“等你睡了朕再走。”
回了长宁宫,太后心里的不痛快随即呈现在了脸上。
沈凉悦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端倪。连忙乖巧的从银铃手里接过茶盏:“姑母,茶正好,您喝了润润喉。”
太后接过茶盏,看她笑得甜腻。浅呷了一口,便扬手扔在地上。
“啊!”沈凉悦惊呼一声,赶紧跪了下去。“姑母息怒,凉悦今日是不该……不该和万贵妃斗嘴。可她存心包庇严氏罪妇,姑母为何还要她去处理此事?再说,严氏那样不要脸,竟敢抢了表姐的恩宠,还在表姐的床上,勾引……”
扬手一个巴掌,太后打的一点不犹豫。
沈凉悦惊愕的瞪着眼睛,惶恐的看着她,捂着脸喃喃道:“姑母,您这是……”
“哀家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血你知道么?”太后低沉沙哑的嗓音,让人敬畏。“你是咱们沈家,最美的姑娘。可你怎么就没长一点心?”
沈凉悦心里不服,少不得还嘴:“姑母,我也是为了表姐才会……”
她后端了端身子,吓得她直往后缩。“你现在晓得怕了?哀家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这宫里的女子,最紧要就是知进退。可你倒好,什么都往外胡诌。不用一个时辰,皇上在毓秀宫里宠幸贱婢的事情就会传遍这宫里的每个角落。你自己不要脸,还害了你表姐!丢了哀家的脸面!”
这正是沈凉悦想要的结果。同是沈家的女儿,凭什么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那一位无貌无才的,竟当了皇后这么多年。
“是凉悦不好,没想得那么全。”沈凉悦垂下头,眼泪夺眶而出。“姑母教训的对,凉悦以后不敢在轻率了。”
“以后?”太后皱着眉,愤懑的看着她。“沈家送进宫了多少好姑娘,可如今还好好活着的又剩下了几个?你就这样胡闹下去,哀家可不敢保证你还能有以后!”
“姑母,凉悦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沈凉悦是真的有些害怕。她不能重蹈覆辙,走上那些无用之人的路。
“银铃。”太后冷声吩咐:“去!把她和那些疯疯傻傻,苟延残喘的沈家女儿关在一起。她们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没有哀家的懿旨,谁也不许理她。”
“姑母……”沈凉悦连连磕头,额头都快撞破了。“求您开恩,凉悦再也不敢了。您千万别把凉悦关进那疯妇院去……”
“迟了!”她哭得再可怜,太后眼中也没有半点怜悯:“要么你就死在里头,要么,学会怎样才能在宫中立足。哀家等着看!”
卷一:噩梦醒转,人世两夕 第三十三章:伤重垂危
天刚蒙蒙亮。换班的侍卫还没来,守夜的几人已经等的不耐烦,显然是累极了。
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听得出来人是多么的慌张。
侍卫们止住连天的哈欠,警惕的握住手里的兵刃。这时候有这样的动静。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你干什么?”为首的头领上前一步,挡住扑扑楞楞的女子。“这里是苍穹殿,万一惊动了皇上,当心你的小命玩完。”
“奴婢素惜,是……是小厨房的粗使丫头。求侍卫大哥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她快要不行了!”
首领狐疑的看着她:“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其中一人认出了她,对首领道:“她的确是下厨的丫头,我见过她几回。”凑近首领的耳畔,低声道:“她是严废妃的人。”
“你家小姐怎么了?”首领的语气稍微好了些:“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素惜边抹泪边说:“我家小姐受了重伤,可是……奴婢卑微,求不来太医为小姐诊治。只有皇上的话才能作数。求侍卫大哥开恩,让奴婢去求皇上的恩典!”
两个人一听这话。脸色微变。
“你身份卑微,要求见皇上谈何容易。何况良妃昨夜侍寝,这会儿也在里头。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放你进去,惊扰的圣驾我们可吃罪不起。”小侍卫解释道。
“为了奴婢的事求见皇上?苍穹殿可从没有这样的规矩!”首领不屑道:“趁着天还没大亮,你赶紧走吧。等会惊动了人。害我们受罚。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素惜当然不肯,苦苦哀求:“我家小姐伤得重,人已经昏过去了。要是再耽搁,只怕……只怕性命难保。皇上重情义,不会见死不救的。我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边说边往上扑,素惜挣扎着想要去叩宫门。
“你疯了?”首领怒气冲冲的狠狠一推。
素惜连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我求求你们,真的不能耽搁,我求求你们了!”
“你快走吧!”小侍卫倒是好心:“惊动了皇上身边的人,肯定没你好果子吃。”
“不会的,皇上重情义,不会不管我家小姐。好歹小姐也是小皇子的亲娘。我求你们念在皇子还小的情分上,开开恩,让奴婢去求皇上……”
她又哭又嚷的不罢休。显然是闹出了动静。
首领担心触怒圣颜。高高扬起了手里的兵器。“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苍穹殿就没有奴才让主子烦心的道理。”
软的不行,素惜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好!你们今天不讲情面,那我也不必再好言相求。若是我家小姐有什么不好,我就是死也要你们陪葬。”
说这话,素惜发疯一样的往前冲。
却被狠狠的推倒在地。
“皇上……皇上,求您见见奴婢。小姐她伤的很重,只有您才能救她,皇上……”
“你够了!别在这里撒泼!”首领飞出刀鞘,狠狠打在素惜头上:“不知死活的东西,作死滚远点,别连累我们。”
这一下打的不轻。
素惜捂着头,一股热流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眼睛和胸前的衣襟。
“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小侍卫看不过去:“她是为救自己的主子,有什么错!”
“我呸!”首领狠狠的瞪他一眼:“你可怜她,谁可怜我们。御前伺候要是有一点闪失。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想站起来,可是头晕的厉害。素惜身上发软,却咬牙撑着,一步一步往宫门爬去。“皇上……奴婢求您开恩……皇上……”
她有气无力的喊着,却不知隔着重重宫墙,这声音根本就传不到皇上耳朵里。
“发生了什么事?”
前来交接的侍卫首领看见满身是血的女子,脸上一惊。“素惜!”
朦胧中,她看见朝思暮想的人。他那熟悉的脸庞,轮廓分明。”程俊……救我……家小姐……求皇上……“
话还没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你认识他?”打人的首领显然没料到,脸色愧疚。“她发了疯似的要硬闯苍穹殿,我当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进去。”
“去通知候公公。”程俊俯身将素惜抱起来:“我先送她去太医院。”
“可是……”
程俊冷眼含凛,瞪的他生生把话憋回去。“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家小姐可是昔日的严贵妃。你就这么肯定皇上对她完全不念旧情?”
这话吓得那首领打了个冷颤,朝着小侍卫嚷道:“还愣着,快去禀报候公公。”
朦胧中,素惜睁开眼睛。程俊担忧的样子,叫她很安心。
“皇上,您醒了么?”小侯子一刻没耽搁,得了信儿就赶紧来禀报。只是良妃娘娘正在里头,他不好进去。隔着门弓着身子问。
“唔!”奉临听见动静,哼了一声。
怀里的佳人却紧紧贴过来,慵懒的不愿动。
“刚才严氏的丫头素惜硬闯苍穹殿,说严氏……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想求皇上开恩,请太医过去救人。”
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搡开怀里的人。奉临凛声道:“你赶紧去请太医给她瞧。素惜呢?叫她进来,朕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侯子心里窃喜,果然他还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回皇上,素惜硬闯苍穹殿被侍卫首领打伤了。已经被送去了太医院。”
“胡闹!”奉临披上袍子,语气不逊:“朕身边怎么养了一群狐假虎威的东西。都闹出人命了,不晓得进来禀告,还出手伤人!你去,传旨撤了那人职位,乱棍打出宫去!”
“是。”小侯子应声的同时,皇帝已经披上了外袍:“你进来替朕更衣。”
床上的良妃这会儿已经毫无睡意。皇上的愤怒她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凉凉的叹了口气。
“朕先走,等会儿叫人送你回去。”奉临说话就往外走,看也不看床上的人。
“臣妾恭送皇上。”良妃裹着薄被坐起来,心里不大痛快。难得陪伴在皇上身边,他却这般心急火燎的去瞧别人。这后宫,还有谁是那一位的对手?
“怎样?”奉临快步走进去,险些和端着铜盆的章嬷嬷撞个满怀。
“奴婢该死。”章嬷嬷唬的面如土色:“冒犯了皇上。”
铜盆里的水是嫣红的血色,奉临只看了一眼,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无妨,你赶紧去换水。”
“是。”章嬷嬷连忙起身退下。
太医已经为严一凌看过伤势,如实回话。“皇上,这伤口较深,在肋下三分处。匕首锋利,只怕也伤了骨。要不是严……姑娘一口气撑着,只怕早就……方才拔出匕首时,流血过多。即便是能够痊愈,也需要好一段时间的静养。而痊愈的过程不能疲惫,劳动,否则触及伤处,疼痛难耐。”
床上的严一凌,面如纸白,没有一点血色。
奉临拧着眉,走到她身边:“不管用什么方法,用多么昂贵的药,都要尽快治好她。”
“臣遵旨。”太医恭敬道:“臣这就回去斟酌用药,随后让人送过来。”
“小侯子。”奉临沉着脸:“你让人跟着去取。”
章嬷嬷端着温水进来,拧干了绢子为严一凌擦拭伤口上的血水。
“让朕来。”奉临没想到她会伤的这么重。昨日万贵妃才将她安顿在这院子里,没想到天还不亮就出了事。
“就你一个人伺候?”奉临看了章嬷嬷一眼,皱眉问。
“回皇上,还有素惜姑娘。只是她……”章嬷嬷为难的说:“她伤的也不轻,这会儿还没苏醒。”
“唔!你先下去。等取回药,就送进来。”奉临轻轻的去擦她的伤处,生怕多用了一丝力气让她疼。
原以为,是皇后的话起了作用。让太后不再去追究毓秀宫的事。没想到,她们是换了另一种法子——叫她永远闭嘴的法子。
“朕疏忽了。”奉临心里不好受,紧攥着拳。“你千万,不能有事。”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凉了一大片。“朕想尽方法,都是希望你能留在朕身边。谁也不能带你走!朕不会让你死,你得陪着朕,早晚有一天……”
严一凌并没有睡踏实,刺骨的疼痛非但没有消磨掉她的意志,反而让她头脑清醒。
她清楚的记得,刺伤她的女人对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木上讨划。
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这回让我帮帮你!
在刀锋刺进她身躯的同时,对方将一颗药碗塞进了她嘴里。
卷一:噩梦醒转,人世两夕 第三十四章:玲珑解人意
宫室内闷热异常。反而御花园中水傍树影,满眼葳蕤,倒成了避暑的好地方。
皇后又让人在近水边的凉亭里备下了瓜果。路过的宫嫔们正可以边赏景边品尝,凉爽解暑。
打毓秀宫请罢了安,良妃、王嫔就陪着有孕的桦嫔绕到这里避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咦,你们瞧,那些奴才这是在逗什么乐呢?”王嫔新奇不已。“怎么前头的抱着盛了冰的罐子,后头的却抱着厚被?难不成棉花也怕热要降降温么!”
“前些日子王嫔病着,错过了宫里好几出大戏!”良妃只看了一眼就抿唇笑了。“不是棉花怕热要降温,而是有人娇贵,得捂着棉被供着冰。”
“哦?”桦嫔纳闷:“谁呀?宫里有这样的主儿?”
“不就是万贵妃新挪去清风居的那一位么!”良妃想起清早被冷落在苍穹殿,心里就不是滋味。
“姐姐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王嫔低声问。
“说是受了伤,性命垂危。”良妃也不顾忌。严氏虽然被废,可只要是她的事,就没有不惊动阖宫的。“早起她的奴婢硬闯苍穹殿,叫侍卫打伤了。皇上一怒之下撤了那人的职。还叫乱棍赶出宫去。就怕耽搁了她的伤势。”
“后来呢?”桦嫔关切的问,眉头都揪了起来。
良妃看着她平坦的肚子,叹息道:“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皇上急匆匆的更衣去了清风居。”
“怪不得。”桦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什么?”这回轮到良妃好奇了。
桦嫔揉了揉肚子,扁嘴道:“太医院每日都是早起来我宫里请脉。今儿打发了人过去。竟说没空过来。到现在也没见有人来。”
“她怎么就这么命大呢,几次三番都死不了。”王嫔是有口无心说的这话,并不带诅咒的成分。但是落在别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