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严一凌沉了口气,慢慢的让自己冷静。“冷饭冷菜总是还能吃,比起宫里的冷言冷语,好受得多。你们看着吧,接下来的日子一定少不了这些。”
皇后仅仅休养了三日,第四日便如常有宫嫔们来毓秀宫请安。
出人意料的是徐贵嫔去了,严贵妃也去了。
皇上对这两位大发雷霆的事,阖宫上下都传遍了。谁也没料到,她们都有脸出现人前。
万芊芊才喝了一口樱桃茶,就看见严贵妃一身樱桃红色的裙褂,鲜艳刺眼,手里的杯子就搁下了。“严姐姐也来了?”
除了她,其余的妃嫔们都起身行了礼。
严卿更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这几天因为心里烦,严一凌谁也没见。就是杨絮和严卿来,也都拦在宫门外。
不光是不想说话,也不想连累他们。
皇帝那么喜怒无常。指不定哪天抽风。就连她们也一并问罪了。
“本宫不能来?”严一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是。”万芊芊柔美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怎么会是不能来,我是担心姐姐脸上挂不住。”
“难为你自己受了惊,还有功夫替我担心。”严一凌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脸皮薄,胆子又小,都不怕脸上挂不住。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旋身拂袖,大大方方的坐下。她华贵的衣裳险些扫到万芊芊脸上。
对面,是眼睛瞪的突出来的良妃,以及一脸茫然的樱妃。
万芊芊心里不痛快,脸色却很柔和。“那我还真是多事了。”
“是吧!”严一凌笑笑的看着凤椅,忽然很想知道坐在上面俯视这些宫嫔是什么感觉。
想起皇上问她是不是为了凤冠,严一凌忽然来了精神。那个位置,那个身份,真的就这么了不起么?
“姐姐在看什么?”万芊芊一直注意她的表情。
“你又在看什么?”严一凌反问,移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万芊芊笑容明媚:“我知道,姐姐是因为开罪皇上而忧心难眠。所以最近脾气会差很多。不过不要紧,等过了这阵子,姐姐习惯了备受冷落的滋味,也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了。”
严一凌也跟着笑起来,不输她柔美:“说的是呢。妹妹是过来人,难怪如此有见地。受教了。”
良妃竖着耳朵听,严贵妃尖牙利嘴的的确让人讨厌,明显万贵妃处于劣势。“严贵妃还真是沉得住气。换做旁人,只怕背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呢。”
仔细打量了严贵妃的脸庞,良妃啧啧道:“娘娘你心就是大,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就连激怒了皇上,还跟没事人似的。光是这一份本事,臣妾一辈子都学不会。”
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严一凌当然不会动气。“有原则便会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就比如良妃你,最要紧的就是讨贵万贵妃欢心。哪怕要你跟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逢迎万妹妹,你也能做的游刃有余。”
“贵妃娘娘这是骂我了?”良妃脸色一僵。
“难道你听不出我是在夸你么?”严一凌面含春风。
“光是嘴巴厉害有用么?”良妃嗤?:“怪不得只会得罪皇上呢。”
严一凌笑看着她,平静的说:“我得罪了皇上,活该被冷落。可是良妃,你似乎从来没的罪过皇上吧?怎么,皇上也长久没去过你宫里呢?”
憋了半天的杨絮总算是捞着个插嘴的机会。“嗨,严贵妃这话呀,问的多余。良妃倒是想得罪皇上,可也总得能见得着面儿吧?人都瞧不见,上哪儿得罪去?”
转头又讨好似得宽慰良妃:“姐姐呀姐姐,还是你有福气。不见面多好,一辈子都不用担心会得罪了皇上浑然不知。”
“你……小小的嫔位也敢出言侮辱我?”良妃怒目以对:“我见不着皇上,你就能见着了?”
“你也不过是妃主而已,严贵妃可是贵妃呢!”杨絮白她一眼。“还真是抱歉了姐姐,昨日午后,臣妾才去苍穹殿陪皇上对弈。早知道姐姐你这般思念皇上,传乐婢弹琴的时候,我该叫人给姐姐送个信儿。”
揉了揉眼睛,杨絮道:“姐姐的古琴弹的可比乐婢好多了,想来皇上一定喜欢。”
良妃脸色阴沉的发青,眉心皱成个死结。“别光图嘴上痛快,过落魄日子。冷宫里怎么就没把你饿死。”
“皇后娘娘驾到。”遥光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口舌混战。
妃嫔们各自收回了神思,??起身恭迎凤驾。
严一凌来得晚,自然是坐在万芊芊下首。请安时她却偏偏往前一步,越过她去。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妃嫔们莺声燕语,汇集在这殿上,别有一番韵味儿。
沈音苒故意出来的迟一些,就是为了她们能把话说痛快。“都平身吧。”
还没等万芊芊回过神来,严一凌已经坐在她的位置上。
不光良妃愣住了,就连严卿和杨絮也愣住了。
按说她才得罪了皇上,是说什么也不能在这时候再生事端。怎么好又去得罪万贵妃?
两人相视一眼,谁都猜不出她的心意。
“万贵妃怎么不坐?”沈音苒见她怔怔立着,不免奇怪。“即便有什么话,坐着说也无妨。”
“多谢皇后娘娘。”万芊芊缓和了脸色,从容的坐在了严贵妃的位置。“臣妾不过是觉得皇后娘娘气色好多了,想必娘娘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沈音苒点头:“是呢,严贵妃推荐的冯太医,医术超群。三两日的功夫,本宫就无碍了。”
“哦。”万芊芊点头:“严姐姐慧眼识人,往后咱们姐妹就有福气了。”
听见耳旁有人笑,万芊芊极不自然的转过头。身边的人竟然是徐贵嫔!
方才坐在这里的,分明是和良妃口舌的杨嫔。怎么一眨眼,成了她?
两个最叫她不痛快的人,偏偏将她夹在中间。万芊芊心里恼火,却平心静气的问:“徐贵嫔笑什么?”
“哦!没什么。”徐天心不痛不痒的说。“万贵妃说咱们姐妹都有福了,我就在想,冯太医是不是也擅长孕术。”
“运术。”万芊芊以为她说的是这两个字。“怎么?你的蛇伤了皇后娘娘,心中有愧,要求安心?还是怕自己也被毒蛇所噬,要提前算算运道?”
“什么跟什么啊?”徐天心扬眉,冷冶笑道:“臣妾说的是孕术。”
她挺了挺腰背,扶着肚子说:“万贵妃娘娘最想要的。”
纵然是一贯人前没有冷过脸的万芊芊,这回也憋不住了。怒火从心底窜上来,她哪里还顾及维护自己柔媚的仪态。“你竟敢指桑骂槐,羞辱本宫,你好大的胆子。别以为有孕就了不起,纵然你怀着龙裔,也不过是贵嫔位分,还当这后宫没有人能治得了你?”
沈音苒轻咳了一声。“万贵妃别动气。徐贵嫔并非羞辱之意。”
徐天心叹了口气:“是了,还是皇后娘娘明白事理。冯太医医术超群,若是能开些有助怀孕或者保胎安胎的好方子,后宫也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皇子。”
言罢,她阴冷的笑看着万贵妃,桀骜道:“臣妾哪一句话指桑骂槐了?想来,应当是有目共睹才对。”
“什么有目共睹!”万芊芊还没平息怒火,脸色阴沉。
“娘娘您啊,是自揭其短。在场诸位,有目共睹呗。”徐天心揉着肚子,笑的冷而优雅。“人总是自己缺什么就爱笑话别人没有什么。不然,严贵妃开罪皇上,轮得着你们一个个数落编排?还是你们觉得,你们自己身上就没有让人扯在手心的小辫子?”
话说完,徐天心站起来,轻微的欠身。“皇后娘娘,臣妾话说的累,恕不奉陪了。”
卷一:噩梦醒转,人世两夕 第九十五章:手到擒来
深秋干燥,特别是在起风的早晨。
从毓秀宫请安回来的路上,严一凌忽然想去御花园走走。
远远看见两个身穿粉衣的小丫头,说笑着轻快而去。她驻足,默默看了她们好一会儿。
“姐姐该去看看皇上。”严卿在耳畔小声的说。
“没什么好看的。”严一凌收回目光。落在身旁的人脸上:“你才该多去。”
严卿低下头:“去不去都是一样。从前没想明白的,现在总算是看尽了。幸亏杨嫔姐姐得蒙圣恩,不时陪着皇上下棋品茗。咱们三个,有一个得宠的,日子就不会难挨。”
“是啊。”严一凌笑着点头。
还没到毓秀宫请安,皇上便让人知会杨絮,稍后去苍穹殿侍驾。
这些日子,她的恩宠是真的好过旁人。
“皇上薄待她多年,如今偿还一二,也属应当。”严一凌不紧不慢的说。
“有些伤过的痕迹,不是补偿就能磨平的。”严卿舒唇浅笑:“杨嫔姐姐心里,一定还有那根刺。”
“有谁是没有刺活着的?”严一凌指了指远处的落月亭:“听说站在亭子里看锦鲤最好。那些鱼惯常有人喂。人往水边一站。它们就聚集在脚边了。”
“是么?臣妾倒是从没去过。”严卿来了兴致:“走姐姐,宫里的人不热闹,咱们瞧瞧鱼儿的热闹去。”
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拉着严一凌,轻快的往河边去。
严一凌回头看了素惜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唇边才仿佛有了笑意。
亭子依水而建,水中是几个略高的圆石墩。胆大的妃嫔,时常走到石墩上撒鱼食,笑看鱼儿们绕在脚边嬉戏。
亭子的背面,翠竹掩映,凭添了几分别致。
“姐姐,你快瞧啊,真的有好多鱼。”严卿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严一凌也被她的情绪传染,笑容清澈:“是啊,金色的,红色的,还有白身红尾的,你看真的不少呢。”
“是啊,真多。”严卿也想喂鱼。“可惜从毓秀宫过来,事先没准备鱼食。不然我也要到那石墩上走一走。”
“不要紧的。”严一凌笑着道:“你走过去。鱼儿们也会亲昵的绕着你游。不信你试试。”
“也好。”严卿招呼新菊走近一些:“你扶我下去。”
“是。”新菊也贪玩,看见这么多鱼,自然是高兴的。
严一凌看着她们从亭子里的阶梯走下去,踩着石墩一步一步到水中,心情舒畅极了。“都深秋了,还是有点热。早起也没顾得上多喝水,这会儿嘴唇干的厉害。”
素惜笑了:“小姐怕什么,眼前不都是水么?奴婢这就去摘几片竹叶,编好了兜水给您解渴。”
“也好。”严一凌笑着说:“竹叶当杯,说不定还能喝出竹子的清香呢。”
看着素惜很快的走过去,严一凌的笑容更温和。
“姐姐,你要不要也下来玩玩?”严卿扶着新菊的手,轻轻的去踢水面。“我竟不知道,御花园的水何时变得这么清澈了。”
“我看着你玩,一样高兴。”严一凌的确很享受这样惬意的时光。但她更想知道,躲在竹林里的两个人。今日的下场会如何。
“啊——是谁!”素惜一声尖叫。
“谁?”严卿一慌,差点踩空了。
“小姐,有人……里面有人。”素惜慌慌张张的从小竹林里跑出来。“奴婢没看清,但似乎是两个人。”
严卿走了上来,奇怪的盯着那片竹林:“光天化日的,没事谁会躲在里面。反正也没多大,叫人来搜搜看。”
汪泉得了贵妃的首肯,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进去搜。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躲在里面的两个人拎了出来。
“是你?”素惜瞪圆了眼睛:“我不是吩咐你去绣院拿些时兴的花样回来,给娘娘绣几条帕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被素惜问责的小丫头,叫春妮。就是当日在积福堂外通风报信的那个。
同被揪出来的,是个脸生的小太监。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严卿知道是伊湄宫的人,脸色很不好看。
“娘娘,我们没干什么,不过是遇见了闲话两句。”春妮低着头,跪在严贵妃身前。“奴婢这就去绣院拿绣样。”
严一凌摇头:“不忙,话说清楚再走。”
“娘娘,奴婢没有说谎,话都说清楚了。”春妮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一眼:“奴婢和小胜子是同乡。好久没见,碰上了就多说两句。”
“同乡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儿大的地方,这么大的御花园,哪儿不能说话,偏要躲在一片竹林里?”严卿拧着眉头,不耐烦的说:“你还是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小胜子跪着磕头,连连道:“贵妃娘娘饶命。奴才真的就是和春妮姑娘闲话两句。没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方才说话的时候,奴才听见有人过来,怕惹人怀疑,才拉着春妮躲起来,哪知道弄巧成拙了。还请娘娘明察。”
这奴才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看样子似乎读过书。
严一凌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你司职哪里?”
“奴才在御膳房办差。”小胜子如实的说。
“也就是经常能出宫了?”素惜听出了里面的门道。“娘娘,奴婢知道宫里的小丫头时常做些针黹,托这些出入宫门方便的内侍监拿出去变卖。说不定春妮也有这意图呢!”
春妮连连摇头:“没,没有的事。”
严卿眼尖,扫到她不安分的手,凛声道:“你这怀里是藏了什么?还不赶紧拿出来给贵妃看看!”
“奴婢真的没藏东西,娘娘饶命。”春妮双眼通红,拼命的磕头:“娘娘饶了奴婢吧。”
“你没做过,怕什么?”严一凌不解的看着她。“素惜,你就好好搜搜,没有,也好还她清白。”
“不,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春妮抱怀不让看。
素惜可没客气,一把揪着她的衣领把人拽起来:“你再反抗,我就让汪泉来搜。别东西没保住,脸也丢尽了。”
“娘娘饶命……”春妮吓坏了,只知道哭。木医沟巴。
素惜三两下就从她怀里把东西找了出来。是个巴掌大的小包袱皮。
打开一看,严一凌不禁一震。“这不是皇上赏赐本宫的红宝石戒指么?还有一颗大东珠。瞧瞧,连放在内寝的玉佩也没落下。”
严卿仔细一看,那玉佩是极好的羊脂白玉。“你这丫头眼光不错么!不是好东西你还不要呢!”
“娘娘……”春妮跪下,捣蒜似的磕头。“娘娘饶命,奴婢的娘得了重病,家里急需银子。若不是走投无路了,奴婢也不会做这样没脸的事。求您开恩。”
素惜啐了一口,冷着脸道:“贵妃娘娘从来不亏待下人,你若有难处,只管对娘娘说便是。可你倒好,偷偷拿了娘娘的东西还不算,背地里指不定把咱们都当成冤大头了。手脚不干净还坏了伊湄宫的规矩,你有什么脸求饶?”
这话说的春妮哑口无言,只有不住的磕头。
额头撞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响,听的人心都沉下去。
“说,之前都偷了些什么好玩意儿托他变卖了?”严卿冷着脸问。
“没有了,奴婢是头一回。”春妮哽咽着说。
“我看未必吧!”严一凌语调也是凉意十足。“梳妆台鐍匣里有串红玛瑙的项链不见了。枕头下面的玉如意,也不是搁在哪了。还有上个月,徐贵嫔赠予本宫的明珠耳坠子。宫里正愁捉不到这家贼呢,今儿倒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娘娘……”春妮瞪圆了眼睛。“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只拿过这一回。”
“这么着,把人送到刑房去就是了。”严一凌心里只想笑,懒得和她多费唇舌。盯了她这么久,才找到这么个好机会。是不是她做的还用的着听她狡辩?
“娘娘,求求您饶了奴婢吧。”春妮跪着爬到严一凌脚边,哀哀痛哭。
严一凌垂下头,目光落在她满是泪水的眼睛上,动容的说:“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本宫身边容不下你这种只会违背主子的刁奴。”
那么一瞬间,春妮似乎明白了严贵妃真正的用心。可是有些话,她根本就不敢说。“娘娘……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
“去吧。”严一凌淡然的看着她。随后起身就走。“那小胜子也送去。宫里头容不得这样的沙子。”
严卿快步跟上来,皱着眉问:“姐姐是早就有准备,那为何不告诉我?”
“不是不信你,你别多心。”严一凌拉着她的手。“要是一早告诉你,你还能这么高兴么?”
“你总是喜欢把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严卿低着头,语调有些哀愁。“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