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澹澹兮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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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澹澹兮生烟-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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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昪王朝的皇后,沧昪国君最宠信的女人,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丈夫。
  她的心不在这里。在很远的地方。
  也许是碧忽。也许是一片虚无。
  “郁师尊……哈。”皇后的眼神恢复锐利,“他怎么突然到沧昪来?”
  宛郁芳菲被母亲眼中的恨意吓了一跳,但那份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是想来见识一下我沧昪国都的繁荣昌盛?”
  “愚蠢!他怎么可能为这种原因跑到俗世来?”白水素女斥了一声。
  宛郁芳菲不敢再说话。
  她其实很畏惧母亲。年幼时尤甚。
  记忆里,母亲只抱过她一次。当别的小孩都赖在娘亲的怀中撒娇的时候,她最大的心愿是永远和奶娘住在一起。
  奶娘是温暖的。是会抱她,哄她的。
  而凤翔宫里的那个娘亲,是冰冷的。
  “菲儿。”皇后唤她。
  她回过神来。
  皇后指指她手中的由皇室暗卫调查搜集的资料:“那个叫玉沉烟的,是他的徒弟吧?呵,他不是曾立誓‘一不任掌门二不收门徒’?怎么就破誓了?”
  “菲儿不知。”她答得小心,“有人说是玉沉烟拿到了若耶剑,所以郁师尊破格收录了她。”
  “哦?若耶剑?”妇人沉吟,“难怪。若耶剑、空云塔,碧忽两大圣物,自碧忽创建伊始就存在的东西……她运气倒不错。”
  想明白了这层,她便不再在这上面纠缠。抿口茶,淡淡道:“走了罢。”
  白水素女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郁舒寒的弟子。
  当时她正谋虑着宫内一桩极为棘手的事,突然听得宛郁芳菲在耳边一句:“母后,那个就是玉沉烟。”
  她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那个身着紫衣的少女。
  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带着莫名的焦躁。
  少女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玉沉烟显然看到了宛郁芳菲,嘴角微微一撇,但还是主动上前打招呼。
  宛郁芳菲很不情愿地笑了一笑。
  三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
  于是白水素女很清晰地感应到从玉沉烟身上传来的讯息。
  这讯息异常熟悉,熟悉到她的心尖上泛起同样熟悉的刺痛!
  天底下没有两个人的讯息能如此相似,因为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独特的烙印。
  ——除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沧昪王朝的皇后,此刻面色苍白如雪。
  是她么?她竟然又回来了?
  清明蝶沁!
  前尘往事忽然齐齐涌入脑海,叫她连指尖都在颤抖。
  恍惚之中,听得玉沉烟已同宛郁芳菲客套完毕,继续前行。
  与自己擦身而过。
  ——不对!这气息有些不对!
  在两人擦肩的刹那,尽管白水素女整个人都在浑浑噩噩,本族中的天赋却仍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细小的感触。
  气息不对。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但是的确不同。很……细微的不同。
  ——会不会是她弄错了?或许天下真的存在灵魂讯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她无法确定。
  少女已经没入人群。她也不愿意循着气息追过去。
  因为她已经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极大的怀疑。或许这些年的荒废,使得她的能力退化了……
  她应该去找那个人,那人手中有能够照见人、魔、仙的前世的吹音镜,可一直上溯到前三生。
  她应该去问他借那面吹音镜。
  然后她就会知道答案。
  ―――――――――――――――――――――――
  玉沉烟再次来到锦园,见到的是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
  云锦。那么骄傲的云锦,如今瘫在桌上,浑似一个为情伤神的公子哥,脚边倒着四个空酒壶,桌上也倒着一个,酒水滴滴答答地从里头流出来,浸湿了她的脸和发。
  满室浓郁的酒气。
  玉沉烟急忙将她拖离狼藉不堪的桌子,半扶半拖的把她弄上床去。
  醉酒中的女子双颊嫣红,眼光潋滟如波。
  玉沉烟有些气恼:“叫你喝酒!看你这勾人犯罪的样子,要是今天来的是个男的,你就等着明早起来哭诉你一去不复返的贞操吧!”
  嘴里气呼呼地数落着,手下却是细致地替她抹去脸上的酒渍。见她一直蹙着眉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决定到外头倒杯茶过来给她醒醒酒。
  刚起身,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人扯住了。
  “不要走……”
  咿?这就醒了?倒省了她找醒酒汤。
  低头一看——女人的神情茫然一片,目光直直越过她,不知看向哪里。
  这分明是还没清醒啊。
  玉沉烟翻个白眼,拉开她的手,好声好气道:“乖啦,我去给你倒杯茶来啊。”
  没走出一步,又被扯住了。
  “……不要走……”
  这叫什么事儿?难道醉酒的人都是这么黏人的?
  忍气吞声地俯下身子,一边拨开紧揪着她裙子的那只手,一边给醉美人做思想工作:“我不是要走——你醉得很厉害你知道不?我要去给你给你弄点醒酒的东西啊,乖乖在这等我,我就很快回来,嗯?”
  “阿熙……不要走……阿熙……”含糊不清的呓语。
  玉沉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她大约是在念着某个人的名字。
  ——在醉梦中都惦记着的人,一定对她很重要吧?
  是她的恋人?难道云锦的夫君叫“纪熙”?可是没有几个女人会在喝醉后喊自己丈夫的名字吧?不是说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这个叫“阿熙”的人应该是她曾经的情郎,比如青涩年华里的初恋情人……
  少女的眼神变得柔和。
  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而痛苦么?所以借酒浇愁……也许今天是那个“阿熙”的忌辰,所以她才放任自己的失态吧……
  可怜的人呢……
  轻轻地握住女子的手,她柔声安慰:“阿熙不会走,你放心……锦儿睡一会儿好不好?”
  云锦听完她的话,不但没有睡去,反而一双眼睛努力地瞧向玉沉烟。
  那目光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得涣散,却叫玉沉烟更加看清了其中的哀伤。
  “阿姐。”
  她听见云锦说,声音虚弱而坚持。
  她一时不明白眼前的女子在说什么。
  “叫‘阿姐’。不要叫我锦儿,叫‘阿姐’……”
  少女怔在原地。
  女子的眼神更加空旷,似是直直穿过了面前的人,望向无尽的远方。
  她的唇吐出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语。
  “不是……我不是讨厌你……”
  “这样不对……我是你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回来……对不起……不要走……”
  云锦的呜咽声幽幽地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玉沉烟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究竟是谁爱着谁,又是谁负了谁?是因为逼走了他心怀愧疚,还是因为心底那份从来不敢面对的感情,终于在酒精制造出的幻境里冲出了口?
  ——如果连血脉相连的亲姐弟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各自散落天涯,那原本是两个陌生人的师父和徒弟,要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她觉得她必须立刻回去,问师父一句话。
  立刻回去!
  夜魔
  鬼界。
  七伤殿。
  从殿门到空旷的正殿,约莫有十丈的距离。
  这十丈足够做很多事,比如让鬼界的右护法思考君上这次召她回来的用意。
  她猜和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喊她“樱姐姐”的女孩有关。
  宫殿的主人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段时日你同玉沉烟相处,可有发现她有何异常之处?”
  九婴不明白主人问这句话的用意,想了想,回道:“并无任何异常。”
  “是么?”莲烬淡淡道,“她身上那么明显的灵力波动,你没有注意到吗?”
  女子怵然一惊。
  “九婴,你的敏锐力降低了,”烈姬望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目光冰凉。
  女子立即跪下。低垂的脸上有着惊讶和羞愧。
  “她的情况对别人来说是不易察觉,”鬼界的霸主冷冷道,“但你是九婴,这就是为什么我派你跟着她的原因。”
  女子的脸色越发羞愧。
  “罢了。”莲烬微一蹙眉,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你回去,有什么事及时报知我。”
  “是。”女子站起,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事——
  “君上,九婴有一事相报。”
  “讲。”
  话临出口,九婴却有些犹豫,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玉沉烟似乎,对她师父有些……不同寻常。”
  烈姬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
  她望向下属的脸,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惊愕:“你说什么?”
  九婴感觉到了主人难得的失色,愈发为难,却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依属下看来,玉沉烟对郁舒寒,恐怕不止是师徒之情。”虽然那个迟钝的女孩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她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流光镇的那个晚上,她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她特地说了夜魔的事情,就是想给玉沉烟一个警醒;可是从玉沉烟这些天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九婴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告知烈姬,可是说完以后她立刻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烈姬的脸色很难看。
  她从来没见过君上这个样子。即使三十年前那次魅魇叛乱,带走了三分之一的鬼族,她也不曾见到君上这个样子。
  难以置信、愤怒、恍悟、悲哀,依次掠过鬼界主人的面庞。有一瞬间九婴甚至在那双总是坚毅冰冷的双眼里看见一抹绝望。
  深深的绝望。似战火纷飞的年代,荒凉一片的废墟边上,孩子脸上的神情。
  良久。
  烈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她说:“立刻将玉沉烟带至鬼界来。”
  九婴愕然抬头。
  “立刻将她带过来,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剩下的,我会处理。”
  简洁的命令,冷硬的口气,昭示着主人不容辩驳的决心。
  鬼界的右护法默了一默,终于垂首:“属下领命。”
  ――――――――――――――――――
  冷。很冷。
  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身子似是浸在冰水中,她在想现在血管里流的会不会是红色的冰渣而不是血液。
  眼皮沉重。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好难受。
  但是大脑空前的清醒。仿佛遇到了怪谈中的鬼压床,听得到,感觉得到,但就是动不了,连睁一睁眼都艰难。
  四周很安静。似乎已经这样安静了几千年。
  时间流动这么慢,恐惧不断积累,蔓延整个心房。
  蓦地,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醒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觉得这人真是好笑,她连眼皮都动不了,他怎么就知道她醒过来了?
  “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吧。”男人继续说。
  不可思议的,伴着他这句话,她丢失的气力似乎回来一些了。
  于是她睁开眼。
  果然是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一身墨色长袍。
  虽然不是她欣赏的类型,不过此时此刻,有这样一个男人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她已经很知足了。
  “你……你是哪位?”开了口,才发现嗓子艰涩得好像几年没说过话一样。
  “夜魔。”
  “哦……”感觉身上又开始发冷,她敷衍地应了一声,低头观察自己的情况。
  ——然后她觉得她应该放声大哭一番,以配合自己现在的惨状。
  见过吊在烤箱里的北京烤鸭么?
  她现在的状况跟那个差不多,不过比起鸭子,她很幸运地没被拔毛灌水,而且身上衣物尚在,只是被铁链吊着,脚下是青幽幽的光焰,头顶飘着像气泡一样的东西。
  从前在古典小说见过一句话,叫“悠悠顶上走真魂”,说的是人被吓得狠了,连魂儿都吓跑了。她一直琢磨着这魂飞了该是种什么滋味,今日可算是明白了,虽然不是吓出来的。
  她如今就觉着自己全身的精气神都在往顶上那个泡泡里钻,估计很快魂魄也该冒出来了。
  ——据说濒临过死亡的人,十个里头九个会有超能力,将来穿回现代,她可以与那些所谓的灵媒一较高下。打出名号来,“玉半仙打遍天下无敌手”,虽然俗气了些,倒也赚人眼球。
  玉沉烟很为自己在这种关头还能如此幽默而感到骄傲自豪。
  记忆倒带。
  她方才应该是正在从云府回客栈的路上,然后——
  被绑架了?!
  “不解释一下吗?我不记得与阁下有什么过节,用得着这样‘热情’地‘招待’我么?”
  她极度怀疑自己是被误抓了。唔,等下记得多要一些精神损失费。
  男人淡淡道:“你没有,郁舒寒有。”
  玉沉烟郁闷了:原来师父惹下的祸么?
  “那你去找他呀,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不嫌折损你的威名么?”
  “威名?”男人似是听见一个笑话,“我有什么威名,你说说看。”
  “呃……”她飞快地回想先前男人的回答,心中有了主意,仰脸回道,“您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您的么?夜魔大人。”
  “怎么说?”
  “您先放我下来,我慢慢和您说。”
  男人一声嗤笑。
  “得了吧,”他凉凉地说,“你根本不可能听过我。”
  玉沉烟囧了。
  怎么就被看穿了?
  “天庭那些伪君子怎么可能让那件事传出去呢?你这样的连散仙都没有修到的小丫头,连人界都没有出过吧?而‘夜魔’……”他的声音变得冷锐,“是整个仙界都禁止提起的名字,你从哪里听到关于我的消息?”
  有理有据的质疑。
  玉沉烟无话可说。
  “……诚然我没有听过你的名字,”她试图换个角度说服他,“但是你也说了,和你有仇是我师父,你绑了我有什么用?还有这些……这些刑具,”她不知道除了‘刑具’还有什么可以形容那些古怪的东西,而且它们的确令她如同受刑般痛苦,“你放了我,我去叫他过来好不好?”
  话一出口玉沉烟就想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有这么笨的绑匪么?傻傻地将到手的人质放走——在还没见到赎金的时候?
  绑匪先生的确不笨,所以他没有听从她的建议,而是转身径直走开了。
  人质小姐苦笑着继续享受变做一只烤鸭的新鲜体验。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少女头顶的泡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男人走过来,一挥手,泡泡颤颤的飘到他手中。
  玉沉烟望着那泡泡,突然有种被人强制无偿献血的憋屈感……
  “奇怪……”男人喃喃,“应该不止这点……”走近玉沉烟,用看见一只三只腿的青蛙的目光,将她细细打量。
  她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想着该不会接下来就要挖我的内脏了吧,就看见男人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
  玉沉烟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见那手越来越近,她不由得紧闭了眼,心里念叨着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不就是一个血窟窿么忍忍就过去了……
  冰凉的触感,划过她的项间。
  “原来如此。”夜魔看着手中的物件,神色了然。
  玉沉烟睁开眼。
  ——漓魄!
  “喂!你干什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小偷!”愤怒的指控。
  “小偷?”夜魔大人似乎很迷惑地摸摸下巴,“人类对于这种当着主人面明抢的行为,不是应该喊‘强盗’吗?”
  “……”深吸一口气,弱势的人类从善如流,“强盗!把漓魄还给我!”
  夜魔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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