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哼。再也不理你了。”李绮筠气呼呼的转过头去。
曹寅怕她又动了肝火,影响身子健康,只好顺着她的话哄道:“相信,相信。那我仔细说给你听好不好?”
幕色渐沉,小太监进来掌了灯,将两人的晚饭也端进了屋。李绮筠待他走后,下了床,和曹寅共聚一桌,边说边聊。这才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险,稍有闪失还会带来杀身之祸。
原来,这李绮筠是现任苏州织造李士桢之女,其子李煦的妹妹。李煦,字秋茗和曹寅是同科进士,又是世交,(曹寅的父亲曹玺是江宁织造和李士桢是同僚好友。所以两家交往甚密。)所以,曹寅从小也是认识李绮筠的。
两月前,皇上任命李煦为四品御前侍卫,即日赴京面圣。这本是好事,可让李家着了难,因为李煦中了进士后,忽得了一种怪病,几欲不治而亡,幸得一游方道士救助,这才身体渐好。这道士和李家说道,若要身体全好,须得跟他游方三年。为此李煦在圣旨到达之前,已然和这道士远游不知所踪了。幸亏其妹代兄来京,才不至于违抗圣旨。可是如果被人发现她是代兄赴任,也犯了欺君杀头之罪。所幸曹寅早在宫任职,可以妥善的照顾她周全。
“难怪曹寅对我看得很严,生病也不让旁人来照顾。看来他对我真是用心良苦。”李绮筠听他说完自己的事,心中感激,斟了两杯茶,端了一杯放到曹寅面前,然后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一杯,双手举过胸前说道:“真的要谢谢你,以后还承你多多照顾。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笑如生花。
曹寅见状也忙站起身来,干了那杯茶。心中不免对眼前的李绮筠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而是成熟雅致,知书达理的淑女了。
第一卷 第六章 养心殿
清晨,李绮筠被窗外的鸟儿叫吵醒,翻身起床,换了件干净的练功服。对着镜子很快就编好了辫子,心中不由暗自侥幸,幸亏自己是个侍卫,要是个宫女可真要露馅了。我哪会那么复杂的梳头啊,还是大辫子好。嘿嘿!虽然天气有点热,不过这帽子还是必须要戴,虽然自己脑门的头发多少也剃了些,可要跟那些真侍卫的半光头比那可还差得远,小心使得万年船啊!
一切打点妥当之后,这才推了门出来,扑面而来的是新鲜诱人的空气,夹杂着芳草的清香。李绮筠伸开双臂,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双手一叠,一招童子拜佛,接着又一招燕翅朝天,几招下来,人已经跃到了院中,身上竟没出一点汗。
“李大人早!您的洗脸水已经打好了。早饭马上就给您端来。”侍奉一旁的小太监见她停了下来,忙上前作揖。
“好。”李绮筠一见认识,正是那个叫德忠的小太监。这时见曹寅从房中走了出来,忙跟他打招呼:“你也这么早?”
“不早,皇上都下早朝了。”曹寅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现在是几点?哦,我是说什么时辰?”
“刚过辰时。”
李绮筠听着,心里默默念起了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终于数到了,再算算一个时辰两小时,那么现在是——九点多啦?一吐舌头,说道:“还以为很早呢,嘿嘿。”
“一起吃饭吧。”曹寅指了指院中西南角,那有一处凉亭,石桌石椅。小太监依言将两人的早饭都端了过去。
李绮筠边吃边在心里感叹这宫中早饭的别致新鲜,御膳房的伙食就是不同啊!
“秋茗,我见你身子大好了,想不想当值?还是再多休息几日?”
“好啊,闲着也是闲着。对了。怎么这几天都不见纳兰公子呢?”
“他家住京城,平时只要奉昭入宫即可。只是如果进宫晚,出宫门关了,才偶尔留宿。”
“哦,原来如此。”李绮筠略感失望,又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一直都住宫里?京城没家吗?”
曹寅脸上一红,说道:“当然有,我家祖上随清军入关后,定居北京。不过这两个月皇上身边的事情多,我得随传随到。”
“不完全是吧?”李绮筠见他红着脸,忍不住逗趣他,“我来这才两月,你就刚好这两个月都住宫里?呵呵。”
“秋茗!”曹寅微皱起眉,解释道:“我是为了能照顾到你,不过并不是我的私心,而是受令尊之托,也是家父再三……”
“好啦。我都知道。那说正经的吧。我该怎么当值啊?做些什么?”
“容若兄是侍卫长,我是副职,所以可以分配皇上身边每日当值的侍卫。我已经跟他说了,你只在殿外侍侯即可。也免得皇上注意到你。若是发觉你……那就不好了。”
“好!我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李绮筠挺胸一拍,一副保证不惹祸的架势。逗得曹寅严肃的表情又柔了下来,笑道:“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呢。你呀。别的不说,那乾清门那儿,你还是少去!”
“为什么?”
“你这浑身的伤才好,又要去打架吗?再说,”曹寅压低了声音,“穆里玛是螯拜的次子,你暂时不要去招惹他那伙人。”
“螯拜?”李绮筠听了心中一惊,随又想到,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正是康熙智擒螯拜的准备期。自己现在的角色正是御前侍卫,不知是否能有幸参与那场大事件呢?想着想着,眼睛里仿佛放出光来。伸手搭住了曹寅的胳膊,摇着,正想磨他,让他赶快安排自己当值。却听院外有人急促的叩门。
“曹大人!皇上宣你速到养心殿。”一个尖细的声音,隔着门就先嚷了起来。
曹寅忙起身迎了出去,这时候德忠已经开门让大太监进来了。
“是王公公啊。”皇帝身边的太监比一般的官员可有面子多了,任谁见了都得先打招呼。
“曹大人在就好,赶快随我到养心殿吧。对了。皇上还吩咐说,让你带上昨日的命题。”
“遵旨!请公公先回。我带上命题,随后就到。”曹寅说着,先送王公公出了门,这才回屋里抱了一卷画出来。却见李绮筠已经麻利的换好了侍卫服,等着他呢。
“我也要去!”
“不行,皇上没召见你啊。”曹寅有点为难,见李绮筠狡狯的一笑更是纳闷。这时,李绮筠拉住他的胳膊小声说道:“你不说我殿外当值吗?你带我去换个班不就行了?”
“你呀!还真会以权谋私,以后你可不能当官!”曹寅笑笑,算是答应了她,两人一起出了门。
这养心殿果然是个大庙!李绮筠看着心中暗笑,这样的宏伟建筑竟然让她想起了自己曾到过的雍和宫,那里是个烧香拜佛的地方。当然那还是雍正做亲王时候的王府。只是,眼前这座宫殿可要比那亲王府气派多了。
李绮筠在小院里憋了好些日,今天终于可以出来见见世面,心情大好。却也不敢太过张扬的左顾右盼,只悄悄跟在曹寅后面,偷偷观望。一会儿,两人走到了殿前。曹寅低身吩咐了一个侧立持刀的侍卫,只见他回了声“是。”抬步往后一撤,让出位置,然后悄声的走了。
李绮筠明白,忙上前一步,站在他空出的位置上。学着对面侍卫的样子,挺直胸膛,手按刀柄,表情漠然,俨然成了一个英武俊俏的小侍卫。
曹寅见状,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然后迈步进了大殿。
只听里面朗声叩首:“奴才曹寅,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康熙听了忙打住他的话:“别罗嗦了。快起来。你都画完了?快拿来给我看看。纳兰怎么还没到?等他来了咱们一起品评。”
原来曹寅拿的是自己的画,那个公公所说皇上的命题,难道就是画画?还请了纳兰容若。他还没来吗?嗯,是了,康熙好汉学,不仅有治世之能,他的文采也是相当出众的。这也难怪他为什么把纳兰和曹寅这样有才学的人留在身边当侍卫了。李绮筠见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听他们的谈话来瞎猜。想不到今天出来还能有所收获,既然已经宣了纳兰,那他一定会来,也必然会从我身边走过。那时,哪怕他能眷顾到我一眼,也不枉我傻站在这里半天啊。
李绮筠正想着美事,却听前门的太监一声尖叫:“御前侍卫纳兰性德进殿见驾!”不由心中一动,虽不敢扭过头张望,却也将眼睛尽量往来的方向瞄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位翩翩公子快步走来,衣袂飘然,神态略郁,怀中也抱着一卷画。一时间,李绮筠竟看得痴了。直到纳兰容若已经迈步进了大殿,她还在怔怔的发呆。全然不知,纳兰进殿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丝毫存在。
“皇上!”纳兰躬身要拜,却见康熙手持画卷走了下来,单手扶住他说道:“这又不是朝堂大殿,用不着多礼。随朕一起去御花园吧。虽不比你的渌水亭清雅,也算别致,可以谈诗作画。”
“皇上,您这么说,不是让容若惭愧吗?”撩起长衣就要跪下请罪,又被康熙拦住,笑道:“朕今日高兴,和你开玩笑呢。走吧。”说完将手中的画卷交给曹寅,自己往门外走去。
李绮筠被殿内的笑声惊醒,仔细一听才知他们要出来了,忙立正站好,眼睛却不敢朝里面望。暗暗担心起来,康熙虽然素来仁德,不善酷刑,但是现在他还正年轻,虽然还不能说是睿智荣华,单就头脑的聪慧机敏来说,比起纳兰和曹寅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被他看出自己是女的,那可大大的不妙。想到这儿,更是将眼睛朝地下看去。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双厚底金靴,一衫紫衣锦绸,随风飘摆,上面金丝嵌绣的盘龙更是栩栩如生,煞是扎眼。李绮筠虽只看了半截,却在心里不住的感叹:“这套龙袍不过是皇帝下朝穿的常服,就这么华贵,就算在清朝也是造价不低,要留到现代怎么不值上百万啊。”
康熙在门前站定,见殿外侍卫众多,回头嘱咐曹寅:“你带四个人跟着,其他人在园外候着。”说罢头前就和纳兰走了,曹寅在后面选派侍卫。
这时的李绮筠早没了顾虑,连连给曹寅使眼色,让他带上自己。曹寅无奈,只好让她随另外三人,跟在后面,进了御花园。
第一卷 第七章 御花园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花园?李绮筠走在最后,见四下无人,满眼只是春色盎然,奇花异草,真是喜不自胜。刚才还不敢正眼看康熙的胆怯之心,这会儿早抛到了九霄云外。见曹寅已在前头将康熙引到一座凉亭入坐,于是她和另外三名侍卫也在凉亭不远处站立侍侯。
康熙含笑坐下,又将曹寅招到跟前,低头吩咐了几句,然后命一旁的纳兰容若坐下,展开了他们带来的画卷。
曹寅领旨后出了凉亭,来到李绮筠等人跟前说道:“大家到园中再仔细巡视一遍,如遇别宫的嫔妃主子或是宫女太监,就让他们先出园。就说皇上有旨,要在御花园品诗作画,务须打扰!”
“是!”侍卫们听完吩咐自动分成两组,分别向反方向巡视而去。李绮筠刚和一名侍卫向东走了几步,就被后面的曹寅赶上。“仁广兄!”
李绮筠一听不是叫自己,但也站住了脚步,听曹寅又说道:“秋茗兄任职不久,宫中礼数生疏,还望你从旁指点。”
张仁广早就听说了李煦的背景,忙笑着一抱拳回道:“曹大人客气了。小弟明白。”
李绮筠不便多说,只感激的朝曹寅笑笑,便和张仁广往东继续巡视而去。
“仁广兄,这诺大的御花园怎么连个人也没有?”李绮筠走了好一会儿,却没碰见任何人,真是不解。
“李大人刚来,不了解情况,皇上派咱们巡视前,早就吩咐人到御花园查了几遍。要是有其他人在,早就被请出去了。咱们也就是走走过场。”
“原来如此。”李绮筠心想,康熙的做事风格果然严谨,只是他也不过是到御花园品品诗,作作画嘛,用的着这么清场吗?
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御花园北门,和另一对侍卫碰上面。正商量着交叉而返。却听园门外侍奉的侍卫齐声拜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御花园品诗,任何人不得……”
“放肆!我是皇后!看你们谁敢拦我?”声音未落,就听环佩叮当,伴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后,一位身穿锦缎凤袍,足蹬花盆底,头饰凤冠,艳丽华贵的女子,出现在李绮筠面前,一时香熏四溢,害她差点背过气去。
张仁广轻轻一拽她,四人跪地拜道:“奴才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皇上在哪儿?带我去见他!”皇后的目视前方,根本就没看他们。
张仁广忙回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在舒春亭,但是皇上有旨……”
“哼!”皇后冷笑一声,一甩袍袖,往舒春亭方向走去。张仁广等不敢阻拦,只好跟在后面,悄悄回头吩咐其他侍卫,将皇后的随从都拦在园外。
李绮筠表情讪讪地跟在后面,心中暗自气愤,这皇后好大的气势!竟敢违抗康熙的命令!是了,她就是赫舍里皇后吧,索尼的孙女,权势显赫,难怪对我们这些侍卫连正眼也不瞧,哼,居然还让我给她跪下,我连康熙也没跪过!真是丢人!幸好刚才大家一起说话,反正我是决不会做她的奴才!哼!一会儿,康熙发火,可有好戏看了。哈哈!
想到这儿,李绮筠的心情也由阴转晴,暗自偷笑起来。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走近舒春亭。
张仁广抢前一步跪奏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话没说完,赫舍里已经走上凉亭,给康熙施了万福,说道:“皇上请赎罪,臣妾有急事……”
康熙和曹寅,纳兰三人正聚在桌前对着一张宣纸指指点点的讨论着。听到张仁广的禀奏,康熙拿起一卷画,叠在了上面,继续低头看画,并不理睬皇后的解释。到是曹寅和纳兰容若见皇后驾到忙起身相迎,请安跪拜。
赫舍里知道这二人是康熙皇帝的近侍,见康熙没理她,忙和颜悦色的对他二人说道:“起来吧,你们侍奉皇上辛苦了。免跪。”
“谢皇后娘娘!”两人起身后知趣地往凉亭外走去。康熙见了一皱眉,叫住他们:“谁让你们退下了?都过来,这画上的词还没品评呢!”
“这……”两人顿时站在那里,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惹得亭外看热闹的李绮筠一阵暗笑。这时赫舍里走到康熙面前盈盈一拜,柔声道:“臣妾的娘家刚才捎来消息,说祖父索尼大人病得,不行了。”说罢神色悲切,几乎掉下泪来。
康熙听了一惊,眼却望向纳兰容若和曹寅,似是这消息和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有关。随即起身,双手扶起赫舍里安慰道:“皇后不用担心,索大人不会有事的。”又扶她坐下,给曹寅等人使了个眼色,凉亭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曹寅和纳兰领着众侍卫,太监宫女等都退到凉亭外候着。李绮筠见好戏刚开场就落幕了,有点遗憾,但还是跟着大家又往后退了退,亭里的说话声是怎么也听不到了。
远远的见康熙伸手取过赫舍里的娟帕,轻轻为她擦拭。赫舍里也破涕为笑,愁容渐展。一会儿,康熙挽着赫舍里的手走出凉亭,此时他们的对话,又清晰的传进李绮筠的耳中。
“芳儿,你先回宫休息。下午申时,朕陪你一起去索府探望,好不好?”康熙说着,握了握手中纤细的玉掌。
“嗯。”赫舍里含羞点头,在康熙面前,她全没了刚才闯园时的霸气。温宛贤淑的施了万福告退,然后转头向来时的北门款款走去。
李绮筠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