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乐瞅一眼莫名兴奋起来的黄氏,皱了皱眉,“说话就说话,扯我衣裳干啥?松手!”
黄氏晃了晃,却没松手,继续道,“老三是不是说大姑姐卖了那啥子师傅得了几百两银子?是不是?是不是?”
夏承乐一怔,看黄氏,黄氏激动的,“老太太还因为这个要打大姑姐……”
夏承乐的眼中就炙热起来,双手搓了搓,“大姐当时说银子不在她身上!我咋把这茬给忘了!她娘,你过去套套大姐的话,问问看她把银子藏哪儿去了!”
黄氏嗳了一声,笑眯眯的转了头,没出房间又顿住,回头问夏承乐,“那房子的事咋办?”
夏承乐瞪了她一眼,“你傻啊,有了这几百两银子,到时候咱们再拿着去开了铺子,在镇上买个宅子住,还不是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对啊,二郎他爹,还是你脑子够使,我这就去找大姑姐套近乎,怎么也得把那几百两银子弄到手!到时候,你当老板,我当老板娘……嘿嘿……”黄氏得意的笑了起来。
夏承乐脸上也乐开了花,眼睛朝藏方子的地方瞄了又瞄。
六娘垂着头,仔细的绣着帕子,偷偷的看了眼夏承乐,被夏承乐发现,扫了她一眼,六娘吓的忙又垂下头。
夏承乐蹙了蹙眉,“小丫头片子!连十一娘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了,也不知道三哥是怎么生闺女的,一个个人精一样……”
六娘红了红眼眶,垂下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黄氏也瞥了女儿一眼,没好气道,“让你绣朵牡丹给你九妹妹,不是让你绣满上跑的月季花,瞧你绣成什么样儿了?难怪你九妹十妹都不待见你!”
“娘,我……”六娘微抬头,张了几次嘴也没敢说出九娘想让她绣的是并蒂莲,头又垂了下去。
黄氏拧眉劈手打了她一巴掌,“你还顶嘴……”
夏承乐拦住黄氏,“你干啥,还不去对面找大姐去。”
黄氏嗯了一声,又戳了戳六娘的头,转身出门。
夏承乐看了低头抹泪的六娘一眼,转身也出了门。
六娘才敢抬起头,捂着嘴低低的呜咽起来。
黄氏去了夏红霞屋,喜笑颜开的说起了话,夏承乐则拉了杨得势说着一些安心住下有啥事一家人抗的话,顺着套银子的下落。
这些事,没多久就到了十一娘的耳边。
“想把我爹除名,被大房拦住了?”
绘春点头。
十一娘扶了扶额,与薛烨道,“我该听你的,迟一点动手,让老宅把我爹除名,少了很多麻烦,如今倒好……”
薛烨笑,“换个角度想,不除名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我完全看不到。”十一娘白他一眼。
薛烨看向洋槐胡同的方向,“你如果有了弟弟,走科举不会被诟病。”
十一娘一怔,看着他眼底的促狭笑了,“也是,镇上像我娘这岁数生儿子的也大有人在……”
薛烨就跟着笑。
十一娘抬手吩咐绘春,“四房不是想拿那几百两银子开店铺吗?藏个好地方,记得……”
她眸底盈满笑意,温和的笑,“一定要让他们偷到手。”
绘春面色不变,应声,“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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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赌徒闹事
看着绘春出了院子,十一娘脸上的笑缓缓淡下来,微垂了眼帘,白皙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泛着余温的茶杯,似在思考什么。
薛烨看见她的神色,眸中的笑意也收敛起来,轻唤,“十一娘,怎么了?”
十一娘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东西可收拾好了?”
薛烨一怔,下意识还想问她刚才怎么了,话未出口,就看到十一娘已起了身,往里间而去,边走边笑着侧首问薛烨,“不如你搬去听荷轩,那边还有一间空房,或者你与周婶和灵儿她们一个院子,书房卧室都很宽松,也省的你日日在这缺吃少喝的……”
说着,将薛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轻轻摇头,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轻笑,“去年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小身子跟小十二一样圆滚滚的,一年的功夫个头倒是窜高了不少,可瘦的也太多了,你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还要用脑学习,我看还是让我娘帮你好好补一补……”到最后已是自言自语。
而后,径直撩开棉帘,走了进去。
薛烨忙跟进去,拦住十一娘,“我身份敏感,还是不住过去了,免得引起什么人的主意,反而对夏叔和罗婶不好。”
十一娘脚步一顿,秀眉微蹙,抬眸看薛烨,“又有人找来了?”
薛烨一怔,忙摇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还是一个人住比较好。”
十一娘又看了他一眼,薛烨看向墙角的大炕,避开她的视线,却在瞬间红了脸,疾走过去将一件东西塞到被褥之下。
十一娘眼尖的瞅见露出的一角是条亵裤,笑出声,却也没再勉强薛烨搬过去住,只是告诉他,即使不搬过去住,过年这几日还是住那边的好。
薛烨红着脸应好,十一娘才动手做了晚饭与他,让他明日一早过去吃早饭。
送十一娘出了院子,薛烨回到屋内,低头端起被十一娘抚摸的茶杯,清隽的眉头微微蹙起,半响,淡声道,“夙泽,去盯着夏家老宅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我。”
一道身影从房梁上落下,气场很冷,神态也极其淡漠,抱拳道,“少主子,属下的职责是不离你左右。”
薛烨垂着眸,半分未动,“那就另派一个人去。”
夙泽眼底有一丝情绪滑过,声音依然平淡,“是。”
话落,人消失在屋内。
薛烨放下手中的茶杯,径直去了书房,拿起一卷书,翻开……
十一娘与绘春从薛烨的院子里出来,走出二十余步,十一娘忽然开口,“绘春,这段日子可曾留意有什么人来找过薛少爷?”
绘春摇头,“奴婢送了几日饭菜,并没见什么人来。”
十一娘垂眸,想到适才薛烨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微微蹙起,轻轻拍掌,“知道你们跟着我,出来吧。”
胡同内静默,无一丝响动。
“绘春。”十一娘朝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会意,弯腰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子,手腕儿一翻朝某个方向打去。
空气中,蓦然响起衣袂摩擦声,两个黑衣人从半空中落下,相视一眼,从各自的眸中读出惊诧,似没想到年纪小小的一个丫头竟然能察觉出他们的藏身处。
当下,也不再矫情,上前两步对十一娘抱拳,“夏姑娘。”
十一娘点头,淡声道,“你们听的是元大人的命还是孟元浪的令?”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抱拳,“我们是孟大人的手下。”
十一娘嗯了一声,双眸看向薛烨的小院,“最近可有什么人来过这儿?”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沉默无声,十一娘看向二人。
适才出声的男子再次抱拳,“我们奉孟大人的命保护夏姑娘,并不清楚有什么人私下与薛少爷接触。”
“你们不是有同伴吗?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十一娘淡淡一笑,“我在家等着你们,问不来消息,你们也不必跟着我了。”
话落,转身离开。
绘春一身冷冽之气毫不客气的释放开来,双眸如出鞘的宝剑,寒芒锋利且杀气森森。
两人被逼的后退一步,互视一眼,闪身而退。
绘春这才追上十一娘,一主一仆出了小巷,回了洋槐胡同。
到院子里,还没走到正房与罗氏打招呼,就听到八娘远远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跑过来,“十一娘,不好了,赌坊的……赌坊的人来收咱们铺子……”
十一娘蹙眉,轻拍着八娘的后背,“八姐,你慢点说,出了什么事?”
八娘抚着胸口,狠吞了一口气,吐出去,抓着十一娘的手道,“是方书生,他偷跑出去赌博,赔了好多银子,赌坊的人拿着借条来收银子,没有银子就要方老伯拿铺子抵账,这会儿正在咱们铺子门前闹……”
夏承和与罗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八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八娘急的跺脚,“我骗你们干啥?赌坊的人还说了,铺子也要折算银子,要是银子不够的话还要抓了方家姐姐去抵债,方家姐姐刚才都哭晕了……”
“啊?这……这是咋整的?”罗氏脸色发懵,“这小半年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跑去赌博了?”
赌瘾如毒瘾,上了瘾的人如走火入了魔,六亲不认,哪里是那么好戒的!
可怜方老伯临了临了还碰到这么糟心的事,本指望儿子考个秀才顶起门户,却不想儿子染了赌瘾毁了女儿还败了家业!
十一娘摇了摇头,低声与绘春耳语了几句,绘春点头,径直去了十一娘的房间,片刻走出,朝十一娘点头示意。
这边,罗氏正急声道,“走,咱们过去,看看有啥能帮的上忙的,即使保不下铺子,人总是要顾上的。”
夏承和点头。
八娘嗳嗳应声,挽着罗氏的手就往外走。
夏家小店的牌匾已被摘掉,身单力薄的方老伯父女与几个脸色不善的赌坊伙计对峙着,“你、你们别乱来,这铺子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一个伙计扬了扬手中的欠条,嗤声道,“方老头,这事儿可怪不着我们,大年下的,谁也不想找不痛快。看见这欠条没?一千两!你这铺子铺面加里面小院跟你那小宅子撑不过八百两,就是拿你这三进宫的闺女抵债,也是要差上两百两的……”
“咱们可好声好气的劝你了,你别不识好歹,赶紧的把铺子的地契和房契拿出来,咱们还等着回去交差!”另外一个伙计跟着出声。
“谁欠你们银子,你们去找谁要,我、我没银子!”方老汉将闺女挡在身后,拦着几个伙计。
“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是不?还要不要你儿子?不要我们可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给卸了!我告你,这会儿还给你个敞亮话,惹恼了我们天乐赌坊,有的是你消化不了的……”
被另外两个伙计绞着胳膊的方书生半跪在地上,双眸充血,发丝散乱,一袭灰白棉袍沾了泥土,脏污的失去了原先的颜色,一双手扣着地,半跪着冲方老伯低吼,“爹,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是你亲儿子,你唯一的儿子,我死了方家怎么传宗接代?我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摔老盆……”
方书生说的急切,一双手伸出去要够方老汉,被伙计死死压住,一脚将他踩趴下,方书生脸贴地,冻的发紫的嘴唇依然继续道,“爹,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好好读书,我好好考功名,我给你挣个老太爷当,我给娘整个诰命,我给方家扬眉吐气,我给方家光耀门楣,爹,你救救我啊……”
方老汉凹着眼眶,一张脸苍白而枯槁,张开的双手如皮包骨,瘦的吓人。听到儿子急切求救的话眼泪鼻涕流满了脸,却一声不吭。
方书生得不到方老汉的回应,又开始叫方家姑娘,“妹妹!妹妹,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哥哥给你赔不是,哥哥给你磕头,你再救哥一次,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救救哥哥好不好?哥哥以前最疼你,以后也肯定好好疼你,哥哥发奋读书,考举人当大官,给你找门好亲事……你救救哥哥,求爹把铺子给他们……”
“你妹纸也要跟我们走!”压着他的人踢了他一脚。
方书生连忙应声,带着几分谄媚,“我妹妹也跟你们走……”
方老汉嗷呜一声,声音悲呛,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嚎,绝望而撕心裂肺!他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对方书生拳打脚踢,“畜生,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她是你亲妹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你的心是被狼吃了吗?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生!畜生啊!”
赌坊伙计没料到方老汉冲过来,手一松丢了方书生,方书生一把抓住了方老汉的衣襟,往他怀里掏,“地契,房契!地契,房契……”
方老汉仰躺在地上,泪水横流,“畜生,畜生……”
方家姑娘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一双眸子落泪不止,口中呜咽,“爹,哥哥……”
周围围观的街坊邻居初时还议论几句,这会儿一片静寂,看着悲惨的一家三口,不少人红了眼。
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方书生差不多是看着、跟着长大的,若没有赌博这一事,以方书生的才学怎么也能考个秀才为方家光耀门楣,可如今,闹的家产败尽,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几个伙计相视一眼,各自使了眼色,有人上去拉开方书生,有人去拽方家姑娘,却被方老汉扑过去护在身后,“你们要打要杀拿我的命去,不许再糟践我闺女!不许再糟践我闺女……”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是要活活逼死人家啊,你们不是娘生爹养的吗?你们没有兄弟姐妹吗?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怕遭报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从围观的人中站出来,指着几个赌坊伙计大骂。
几个赌坊伙计面面相觑,“怎么办?”
“听老太婆啰嗦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咱们逼着他去赌博的。敢赌就要敢承担,玩的时候痛快,事后不想承担后果,人人都跟他一样,咱们赌坊还开不开了?抓人!”
“王哥说的是,抓人,抓人!咱们同情他们,谁同情咱们?他不还这一千两,咱们哥几个回去可交不了差……”
十一娘一家人到时,正听到赌坊伙计义正言辞的叫声,几人蜂拥而上,拉开了方老汉去抓方家姑娘。
方家姑娘嘶叫一声,“爹,女儿不孝!”挣脱抓她的伙计往夏家小店的门柱上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挡在方家姑娘冲去的门柱前,接住方家姑娘撞过来的身子,一头黑发蓦然撞到她的胸口处,十一娘疼的低吟出声,“嘶……”真疼!
十一娘疼的说不出话,伸手扶着下滑方家姑娘下滑的身子,朝八娘看过去,八娘瞪大了眼,小嘴微张,瞧见十一娘看自己,且脸色不好的模样,忙扒开人群跑过去,“十一娘,你咋了?”
十一娘咧了咧嘴,扯出一抹笑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组合成一句话,“她、晕、了,先、扶、她、坐、下。”
“哦。”八娘忙接过方家姑娘,架着她去店里的长凳上坐下,又把她靠着桌子趴在上面,回过头要去扶十一娘。
十一娘背对着众人,伸手揉了揉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漂亮的脸蛋都有些扭曲。
八娘奔过来,伸手在她胸口小心的揉着,“十一娘,好些没有?”
“嘶,疼……”
“我轻点,我轻点……”八娘眼中惶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轻揉着。
铺子外,一群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姐妹俩,赌坊伙计皱眉,“哪里来的丫头片子,这里没你们的事,小爷劝你们还是不要搀和的好,否则,被累了名声可别怪小爷不懂得怜香惜玉……”
十一娘微微拧眉,不舒服的低吟一声,八娘蓦然抬头,一张脸怒气冲冲,“都他娘的给姑奶奶我闭嘴!再多一个字,姑奶奶废了你们!”
出声的伙计一怔,未完的话戛然而止,一群人瞠目的瞪着八娘。
好半响,十一娘才冲她笑了笑,“八姐,我没事了。”
八娘脸上露出笑意,将她扶起来。
夏承和与罗氏从人群里挤进来,夏承和去扶了方老汉,罗氏直奔八娘和十一娘处,“十一娘,可是胸口撞疼了?娘给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