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平哈哈大笑。
……
这件事,几房人都知道了,却独独瞒着三房与五房的人。
夏芳菲因听亲娘与亲姐姐把未来夫婿夸的人中龙凤,又听说未来夫婿家产业都在江淮,着急娶新妇进门,连宋家的绣坊也辞了,一门心思在家绣嫁妆。
让她最爽快答应亲事的最关键原因还是杨得势的那次侵犯,让她产生了恐惧,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家,如今有个这么好条件的人要娶她,她哪里有不应的?!
李家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初,转头告诉了罗氏。
罗氏讶然,“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么着急就要把人嫁过去?对方是户什么人家?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公婆待人如何?”
李婶嗔她一眼,“你倒是先操上了心!你家小姑子今日不同往日,这两年可没少帮着她娘做坏事……”
罗氏一笑,“总归有以前的情分在。再说我们也分了家,老宅再想祸害我们三房也伸不过来手……”
李婶就叹气,“你这脾气……”
干脆放弃不说,与罗氏说起打听到的旁道消息,“听说你家小姑说的这户姓程,他是家中独子,爹娘已去世,自己在江淮挣了一份家业,人很正干,我倒是没见过,不过……”
李婶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罗氏就笑,“有什么话连我都不好开口的?”
“村里有人见过一辆马车进你们老宅,年纪大概比你们大房长上几岁的样子,有人说是新姑爷……”
罗氏脸上的笑一僵,看李婶,“这……不能吧?老爷子与老太太应该不是那种人,看他们帮夏红霞找的夫家就知道了。”
李婶抿了抿唇,笑,“说的也是,或许是我多心了。”
夏红霞嫁给杨得势的时候,杨得势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跟着杨老爷子做生意,行事做人都很规整,哪像如今……地痞流氓一个!
罗氏却上了心。
回头与夏承和说了,夫妻俩一琢磨,“过几天总要跟各房说添箱的事,你到时候问问小妹,爹跟娘……”
夏承和想说爹娘应该不是那样卖闺女的人,可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这个包票他还真不敢打!
研夏第二日就把亲事探了个明白,来回十一娘。
“是杨得势贪一百五十两的媒人银子,不知怎么瞄上了夏芳菲……”
十一娘愕然。
“……他撺掇了夏红霞把夏芳菲说给姓程的,夏红霞说服了爱钱的老太太,老太太半瞒半骗哄了老爷子点头,这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真是……
十一娘哭笑不得。
研夏又接着的一句话让十一娘的表情立刻起了变化。
“姑娘,九里亭周边十几个村子,按说程家的要求很低,大龄女子、孤身寡妇都可,但奇怪的是夏红霞走了那么多村子,却一个也没寻着!”研夏蹙眉,“奴婢去问的时候却得了好几个大龄女子和寡妇的信息,您看这事儿……会不是是那姓程的……奴婢还探的,亲事定下的第二日,姓程的就送了满满一车礼物拜见大舅哥,这事感觉透着一股蹊跷,您看,要不要奴婢往深里去查一查?”
十一娘神色一凛,好一会儿才舒缓了身子摆了手,“那倒不用,想与夏家大房攀关系的人多不胜数,说不得这是程家接近大房的一种手段。商人做事总是利字当头,送出去的东西总会慢慢收回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这件事就这样吧。我娘已答应了我爹提醒夏芳菲一句,听不听得进劝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研夏点头,“是。”
研夏觉得,夏家那姑娘未必能听得进太太的劝。
果不其然。
罗氏口干舌燥,暗里明里都说了,夏芳菲却是左耳进右耳出,还埋怨罗氏,“三嫂,我知道爹娘这些年对你们三房不好,但你们都已经分家出去了,怎么能这样记恨爹娘?即使你们记恨爹娘,也不该拿我的亲事来说事儿啊……”
罗氏只好放弃。
送了两根金簪算做三房与五房的做添妆,就与李婶一起回去了。
夏芳菲转头与夏红霞说,夏红霞很是惊讶了一番,眼神躲闪着笑,“三房那人……可是把爹和娘恨到骨子里了,你这两年又向着娘说话,她自然也恨上了你,看不得你好呢!你可不能被她忽悠了,姐姐是你的亲姐姐,娘是你的亲娘!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夏芳菲笑着点头,眸子里却有几分暗淡,“以前我还帮过三哥、三嫂的,他们……怎么一分家就都变了?以前三哥、三嫂是多敦厚老实的人……”
夏红霞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四娘也偷偷跑来劝夏芳菲,“小姑,我都听说了,咱们家来了个四十多岁的大爷,好像就是姓程,你小心奶和大姑骗你……”
夏芳菲嗔瞪她,“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奶虽然喜欢钱,还能卖了我不成?再说,即使你奶愿意,以你大伯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未必会让我嫁过去。好了,这事你不用操心了,好好绣你的花,等小姑嫁到程家,就帮你相看个好的,你也嫁过去,咱们姑侄两个做个伴儿……”
四娘说了几句,都被夏芳菲打了回去,四娘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离开房间时,看夏芳菲的眼神就透出几分同情和怜悯。
夏芳菲被看的心里有几分发毛,仔细去想,自家娘能做出为了一百两银子眼睁睁看着十一娘去死的事,若是程家给了多一点银子,那……
她的后脊背突然被冷汗打湿。
拼命劝自己,不会的,十一娘跟娘差了辈分,娘向来不喜欢孙女,但对她和大姐一向不错,看大姐如今没地方住,娘不忍心大姐去跟杨家两口子去挤茅草屋,特意把三哥、三嫂的房子腾给大姐住,就知道了!
娘不会为了钱,把她给卖了的,一定不会!
她握了握拳头,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等反应过来,绣好的一只戏水的鸳鸯被她活生生掐断了翅膀!
……
没过几日,程家请了媒婆来商定婚期,定了四月二十四的好。
夏芳菲有些不愿意,“我的喜帕还没绣好……”
“哎哟,我的傻妹子!姑爷那边早准备好了,喜服、喜帕一应俱全,就等着四月二十四你上花轿了!”夏红霞笑着劝道。
夏芳菲蹙眉,心里莫名的不安,“可是……可是我们才刚定亲,这就要嫁过去……”
夏红霞笑的更大声,“你都十八了,还想再等两年,等成老姑娘不成?”
夏芳菲就红着脸低下了头。
夏红霞与乔老太太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夏承和与罗氏讶然,“怎么订的这样急?”
李婶摇头,“你们大房的人好像回去了,村子里几乎人人都递了消息,送不送礼,到四月二十四都可以过去喝杯喜酒,摊子铺的很大。”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
夏承祥得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满满的全是箭弩,李氏与他说了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掩饰不住的惊愕,“小妹要嫁人了?对方是个商贾?很有钱?”
他问一句,李氏点一次头。
夏承祥就笑,“这不是挺好的吗?娘爱钱,大哥现在有了功名,小妹的身价跟着暴涨,找个有钱的商贾正好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李氏就瞪了丈夫一眼,“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
“啊?啥重点?”夏承祥憨憨的挠头。
李氏看的无奈又好笑,“我说添妆钱是三嫂帮咱们五房垫的,你回头把钱给三哥、三嫂,咱们住着他们的院子,还要他们帮咱们掏银子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夏承祥笑,“成!这事儿我和三哥说。”
李氏就温和的笑着去帮他整理有些歪扭的衣裳,看到袖口蹭的灰,叹一口气,“你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不用,不用!三嫂说你这两个月都不能见水,我自己洗!自己洗!”夏承祥拍打那处灰尘却怎么也拍不掉,忙笑着岔开话题,“月娘,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李氏微微红了眼眶,不忍拂他的好意,就挤了一抹笑,“什么事,你说?”
夏承祥磨磨蹭蹭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的规规整整的银票递给李氏,“我想跟三哥、三嫂把这个小院子买下来,一来,咱们可以有个自己的家,二来,我平日忙,你一个人难免孤单,跟三哥、三嫂家住一块儿,你也有个伴儿……”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李氏却是一声惊呼,看着手里十张整整齐齐的百两银票。
夏承祥就把十一娘托她打造东西的事说了,打造什么却瞒着不肯说,只道是机密,李氏自小在铁匠铺里长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叹一口气,把银票塞给夏承祥,“三哥、三嫂救了你媳妇你命,这命还不值这一千两银子?你回头把银票还给三哥、三嫂……”
夏承祥挠头,“这是十一娘自己的生意,跟三哥、三嫂无关,十一娘说了,她让我给打的那东西一个拿出去都能卖上一千两,她给我的只是手工费……对了,我把你和爹收藏的那块黑乎乎的石头用了,打出来的东西真是……”
他眼睛放光,憋了好一会儿憋出一串,“好!真好!太好了!我从没见过那样只一件兵器便……”
话戛然而止,他捂住自己的嘴,“哎呀,十一娘不让我说的。”
李氏噗嗤笑出声,“好,我什么都没听见。”
夏承祥就笑,拉了李氏的手问,“你不怪我没跟你商量就用了那石头吧?”
“收集来就是用的,何况你是给了咱们自家人用,我怪你做什么?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李氏嗔怪,养了月余的身子,脸上稍微有了血色,轻笑间有了以往的漂亮颜色。
夏承祥将她轻轻搂入怀里,如稀世珍宝一般,力道都不敢用,生怕一个用力给碰坏了。
他满足的喟叹,“我家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善良,最最好的女子,谁也比不上!”
李氏窝在他怀里,心底柔软如水,含笑的眸子潋滟水波晃动,轻轻低喃,“傻子……”
夫妻俩挑了一个天晴气暖的日子,去听荷轩说了意思。
夏承和与罗氏就笑,“我和你三哥也有这个意思,那宅子买的时候三百八十两,我们住了些时日,你们若是要,就给三百五十两,可好?”
夫妻俩本担心二人拒不收钱,他们反倒不好行事,没成想二人如此通情达理,夫妻俩自然高高兴兴的办了过户,将小院子过到夏承祥的名下,后花园的小门儿仍保留着,两家关系更加亲近。
……
四月二十四很快来到,李氏想回去,被罗氏劝住,留在了家里。夏承祥、夏承和两兄弟并罗氏、十一娘与八娘回了九里亭。
几人按惯列把马车停去了李家,八娘立刻被李书文排揎上,两人在院子里闹的鸡飞狗跳,李书武拍手叫好。
夏芳菲的婚礼办的很隆重,流水席从中午摆到了晚上,村里老老少少有多少算多少,几乎全去讨了水酒喝。
个个都赞叹,“夏家这二姑爷好!”
至于什么个好法,都在这些免费的酒菜里面蕴含着呢,他们都懂!
程家来迎亲的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很是威风。夏承和与罗氏就松了一口气,十一娘似笑非笑的睨了笑眯眯的夏红霞与乔老太太一眼。
自己的亲闺女、亲妹妹都能算计,这样的亲娘与亲姐姐……
夏红霞察觉到十一娘的目光,下意识就往后躲了躲,被乔老太太瞪了一眼,“你怕她做啥?一个小丫头片子,赔钱货……”
十一娘淡淡冷冷的看着夏红霞笑了笑,夏红霞反应过度一把捂住了老太太,“娘,别说了,今日是小妹的大喜之日,小心因小失大!”
乔老太太连连点头,夏红霞才松开手,再去看十一娘,她已站到罗氏与李婶身边,不知说着什么,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满是笑容,一双眸子如月牙一般,好看。
夏红霞啐了一口,娘长的像狐狸精,闺女长的更像狐狸精,一个个的都长那么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呸!
……
三日后,回门。
夏芳菲上身着了暗红色银线绣宝相花的袄子,外穿兔毛滚边比甲,下身着了深蓝色折裙,外面裹着一件银灰色的银鼠皮斗篷,双手拢着一段雪白狐狸毛暖手!
更别说她那一头珠翠,耳中一串明月珰!
实实在在晃花了夏红霞与乔老太太的眼睛。
夏红霞恨不得倒退十几年,自己也找了这么一个有钱的地主嫁了!
可再一看程老板的年纪,她就有点倒胃口,有钱是有钱,可这年龄实在是太大了……
她亲亲热热的迎上前,就要去牵夏芳菲的手,夏芳菲一闪身避开了她,她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在前面引路,“爹、娘和大哥都在屋里等着你们,快进去吧。”
夏芳菲始终垂着头,倒是程老板笑着对夏红霞点了点头,“有劳大姐,请。”
他轻轻咳了一声,夏芳菲立时莲步跟了上去。
夏红霞的眸子闪了一闪。
磕了头,见了礼,正房留给男人们说话,夏芳菲被赵氏与夏红霞拉去东间内间说话。
有伺候的婆子想跟进来,被夏芳菲呵斥,“我难道没一点人身自由了吗?”
程老板就沉了脸训婆子,“这是在太太娘家里,还会有人找太太难看不成?还不给我退下,蠢妇!”
“太太恕罪,老婆子也是担心太太的身子……”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程老板,似乎在指责程老板太过孟浪。
程老板脸上就有些尴尬,瞪了那婆子一眼,“还不走?”
那婆子眼里含笑,退了出去。
正房里的男人先是一怔,回过味来,不禁哈哈大笑,杨得势拍着程老板的肩头笑的有几分淫邪,“你这小子,平日看着正儿八经的,也有这么食不知味的时候……”
程老板斜了杨得势一眼,不说话。
……
夏芳菲一把关了东间的门,质问乔老太太与夏红霞,“这就是你们说的人中龙凤?家里的独子?公婆去世?过去就能当主母?你们知不知道……”
她泪水如珍珠一般滚落,“你们知不知道!他已经四十八了!四十八了……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十三岁了,小的也有五岁了!我嫁过去就是给人当继母的!他还让我向他前妻行正房礼,压根没把我当他的妻子对待!娘!大姐!你们怎可如此害我?你们怎可如此害我?!”
她先前一直垂着头,夏红霞与乔老太太一直没看清她的脸,这会儿瞧见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夏芳菲的眼睛红肿的已看不到眼睛,如桃子一样,很是吓人!看上去似哭了许久!
乔老太太就去看夏红霞,夏红霞吞了一口唾沫,上前去揽夏芳菲的肩膀,“小妹……”
“滚开!”夏芳菲怒瞪夏红霞,一把将夏红霞推开,力道之大,让夏红霞连退三步,跌坐在炕上。
夏芳菲指着夏红霞,“他都与我说了,都是你和杨得势那个畜生!贪图一百五十两的媒人钱,就把我推进了火坑!你们合伙……合伙……”
她的指控因为眼睛的缘故看起来很没气势,话中的气愤却带着几分尖锐,颤抖的,恶狠狠的砸向夏红霞,“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她劈手一个巴掌打在夏红霞脸上,夏红霞仿佛吓傻了,动也没动,任夏芳菲打了结结实实两个巴掌!
夏芳菲转头,蓦然看向乔老太太,“娘!您也别指望从我这里能拿走一个铜板!我在程家不过是个人偶,他姓程的巴结我大哥的东西!您想要银子,就去找我大哥要!我这里,你一个铜板也别想得到!”
她凄然发笑,“可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