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关在这儿,等我二姐三日回门后,再说。”十一娘淡淡道。
常山应是。
十一娘抬脚离开,研夏紧跟在后,小冉迟疑片刻,就要跟上前,被常山一把抓住,“你还跟去干什么?找罚吗?”
“我做错了事,理当受罚!”小冉垂着头,有些拗气。
常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当时干什么去了?明知道他们要闹事也不好好盯着,让他们有机可乘!要是因此坏了两位姑奶奶在婆家人眼中的形象,害的两位姑奶奶吃亏受罪,我看你愧疚一辈子也不为过!”
小冉因这话,头垂的更低。
常山见他这模样,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小冉抬起头,看常山。
常山指着柴房,“看好这两个,这三日可不许再出什么岔子,知道了吗?”
小冉点头,眼睛里略有迟疑,“若是老爷、太太问起……”
“柴房之地,老爷、太太不进厨房就想不到柴房,你懂了?”
小冉恍然,连连点头。
常山朝他一笑,“我去前面招呼,你小心看着,别让人发现他们两个在里面关着。”
“这点伶俐劲儿我还是有的,你放心好了。”小冉露齿一笑。
常山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去。
小冉在他一转身,神色便有些颓然,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明明他比常山那小子还要大上一两岁,处事的机敏反应却依然比不上常山!
小冉叹了一口气,推开柴房进去。
杨家那个小子还在说话,“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们真的没想害她们……”
小冉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杨二少爷,你知不知道我们家两位姑爷是什么家世?一千两银子是多少?万一两位姑爷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今儿的亲事怎么收场?我们家两位小姐怎么办?”
杨存义语窒。
想到夏二郎,小冉面上便带了几分嗤笑,“夏二郎告诉你们来闹事儿的时候没有说过这些后果吗?”
“我不知道……我没打算来闹事儿……”杨存义的脸有些发白,他没想过事情会有小冉说的那么严重,他的眼圈有些红眼。
这话小冉信,当时说从另外一个门进来的就是杨家这个二小子,杨存财要银子的时候他的脸色都白了拉着杨存财不让说,他确实没闹事儿,可……
“杨二少爷知道夏二郎怂恿了你爹娘哥哥来我家闹事儿,怎么不提前跟我们家老爷、太太说一声?”
说到底,还不是站在他杨家那边?!
“我……”
小冉不再搭理他,将屋里的干柴往二人身边挪了挪,将二人摁坐下,藏在干柴堆里,又堵上了杨存义的嘴,道,“你们在这老实呆几天,三天后……”
三天后,如何,他没说。
因为小冉也不知道十一姑娘会如何处置他们。
确保两人不会被人发现,小冉出了柴房。
十一娘没走到听荷轩,就被周氏远远招了过去。
周氏脸色难看,十一娘不由问道,“周婶儿,怎么了?”
周氏拉着她去了他们那边的堂屋,田婆子等在里面,看见十一娘过来,就跪了地,十一娘忙让研夏去扶,“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婆子便将发现夏红霞跟江淮来的文太太说十一姑娘及两位姑奶奶坏话的事说了,又道,“奴婢瞧着不是一回事儿,就寻了个由头,请了老宅大姑奶奶来了这边,下了药,让她睡上一时半刻……”
十一娘不由笑出声,“这家子人还真是……”脸上的笑意却未达眼底,眸子清冷如冰。
“十一姑娘瞧着要怎么处理?”田婆子瞧见十一娘的脸色,便明白这件事自己做对了,说起话就多了几分底气,“依老奴看,警告必不管什么用,要好好惩戒一番,免得她再在背后作怪!”
十一娘就看了田婆子一眼,点了头,“受累你们这几日,歇息一日,赶紧收拾了行礼,务必赶在盛家的船到苍桐镇之前赶去苍桐镇……”
田婆子垂眸,“老奴省的,必不会耽误了三小姐的事。”
十一娘颔首,田婆子退了出去,周氏铁青着脸,一贯温和的一个人居然张口就骂,“真是牲畜不如!自己亲侄女都能这样祸害,她的心是怎么长的?!打眼没见过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
“周婶儿别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十一娘淡淡一笑,想到田婆子回的那些话,想到被夏红霞作贱的二娘、三娘,想到被夏红霞夫妇卖出去在青楼险些丢了性命的周氏母女……
十一娘漾着笑意的脸上突然多了什么。
……
送走了两位新娘,外院的客人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夏承平黑着脸坐在待客厅,杨得势与夏承乐倒是如鱼得水的忙活着与新结识的人打招呼、送客,态度是格外的殷切、细致、周到!
黄氏甚至还得了几位太太的邀请,高兴的合不拢嘴,将人直送到大门口才作罢。
申时,客人都送走了,只留下家里与邻里间的一些熟人,黄氏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与坐在一旁的夏承乐嘀嘀咕咕交换着今日的收获。
夏芳菲站在程老板身后,安安静静的,程老板拉了她坐下,她才正襟危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程老板握着她的手,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
杨得势没形象的歪在椅子里,一只脚翘起放在椅背上,对研夏颐指气使,“上茶啊!想渴死姑爷我啊!”
呸!你是谁家姑爷?不要脸!
研夏想到他们一家子人做的龌蹉事就想一拳头结果了他,可想到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忍了忍,吩咐两个小丫头去端了茶水,先送了一杯给夏承和,“老爷,喝口茶润润嗓子。”
夏承和的双眸还有些泛红,朝研夏笑了笑。
杨得势嗤了一声,“哟,真是谁家的丫头跟谁亲!明明是我先要的茶,倒让她去献了殷勤……”
一句正常的话,因他目光中的淫邪多了几分暧昧。
大厅内,瞬间静了一静。
夏承和的手触碰到茶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张脸青白交错。
夏承祥扭头就瞪了杨得势一眼。
夏承平则是不冷不热的抿了抿唇,眸子里却分明是报复的爽感。
赵氏接了杨得势的话,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
他们夫妻平日被那些秀才、童生巴结着,今日摆了秀才老爷、秀才娘子的款儿,却谁也不吃他们那一套,着实没少受挂落。
夏承乐与黄氏对视一眼,挑眉坐看戏。
研夏气的手都有些哆嗦,一双眸子清冷冷的看向杨得势,杨得势却似捏准了研夏不敢闹事儿,二郎腿一翘,得意的看了她一眼,还轻挑的伸出舌头舔了添自己的唇。
视线转回来时,瞥了夏芳菲一眼,夏芳菲的脸瞬间煞白。程老板似有所悟的看了杨得势一眼。
这次,不等研夏动作,夏承和端了茶杯蓦然砸向杨得势!
杨得势脸上刚露出愕然之色,热茶滚烫泼到脸上,便大声尖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像极了老宅被圈养的老公鸡。
“夏承和,你敢泼我?你他娘的……”
“杨得势,这是我们三房!不是你杨家!”夏承和的脸色难看,上前两步将研夏挡在身后,“研夏是我们三房的人,不是……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夏承平意外的看了夏承和一眼,似乎没想到一贯绵软的夏承和会为了一个丫头这样呵斥杨得势。
不管怎么说,杨得势总是他们夏家的姑爷……
夏承平想到梁知县许给自己的县丞之位,就想摆一下款儿,说上两句,却还没张口,门外走进位一袭紫色罗裙的少女。
乌黑的长发挽了攥儿,斜插了两根珠钗,耳中明晃晃一对耳坠,眉目如画,莲步款款而入,声音清脆动听,“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
夏承平很是吃惊,将十一娘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多久没见,这丫头怎就长的这样漂亮了?
他倒是冤枉十一娘了,十一娘原本就长的漂亮,今日不过逢两个姐姐的婚礼,换了合适的衣裙,又因这两日没睡好,怕被爹娘看到担心,便点了淡妆,夏承平从未注意过她,这会儿见了才会觉得她变漂亮了罢。
觉得她漂亮的显然还有一个人,正出口骂人的杨得势!
夏承和看到杨得势看向女儿的目光有些发直,脸色大变,气的胸口都急促的喘息起来,大叫了魏管事,指着杨得势道,“把这人给我哄出去,以后不许他踏入洋槐胡同半步!”
说罢,朝夏承祥简单一句,“老五,你先帮我在这盯着,我去去就来。”
不等夏承祥说话,拉了十一娘就出了客厅,往后院而去。
十一娘看出夏承和动了真怒,也不多话,任夏承和拉着往后院而去。
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杨得势的大骂声,“一个被人看光、摸光的小婊子,就你还当块儿宝……放开我!你们放开……唔唔唔……”
夏承和的脚步一顿,身子明显发僵,再起步就有些踉跄,脸也越发的白!
十一娘看着,眼眸里第三次染满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在踏入后院的门时,拉住夏承和,笑着道,“爹,你生气了?”
夏承和别开着头,不肯看十一娘,他想拉十一娘回听荷轩,十一娘却岿然不动,“爹,他分明就是拿话气你的,你跟他生气,气坏了身子,吃亏的可是自己,多不划算……”
十一娘拿了劝周氏的话劝夏承和,但夏承和毕竟不是周氏。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夏承和就想起罗氏跟自己说过的话,“她要不是被二郎为了一百两银子,卖了一遭,差点……她会不要命的往家里捞钱吗?……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夏承和的心都要被搅碎了!
他对不起十一娘!对不起女儿!
他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怎么能这样当爹?怎么能?!
让女儿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该有多混!
夏承和拼命压住心底的颤抖,朝十一娘咧了咧嘴,笑,“爹不气,你先回听荷轩,爹找他把话说清楚!爹不会让他把这些说出去的!你信爹!”
他的眼眶里有还未散去的泪意和掩饰不住的悔恨。
十一娘心底软软的,笑,“爹,一句话而已,女儿不会少一根头发,咱们不跟他们较真儿,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夏承和摇头,很是坚定,“一句话也不成!他敢坏我女儿名声,就不要怪我不认他们一家人是亲戚!”
他们一家从未当他们是亲戚吧?
这话别人听着或许想发笑,十一娘听着也想笑,可她更明白对于一个愚忠的父亲,对于一个看重兄弟姐妹情谊的父亲来说,这话意味着什么,有着多么大的份量!
“爹……”这一刻,十一娘心底柔软,心口满满的暖意,她笑,清如水的眸子明亮清澈,精致漂亮的容颜漾满暖暖的笑意,“我信爹,爹说过会保护娘和我们姐妹的,我们一直都信爹!”
夏承和的鼻尖就有些发酸,眼眶中的湿意一个没忍住,滑落几滴泪珠,他大手抹去,朝十一娘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十一娘望着夏承和的背影,眸弯若新月,皓光盈盈。
研夏跟了过来,“姑娘……”
十一娘吩咐了几句,眸子里分明还在笑,声音却带着入骨的寒意,她淡声道,“你亲自去盯着。”
研夏冷着脸,点头,应,“是。”
十一娘看了前院一眼,又道,“去看着我爹,他身体不好,别让人伤着他。”
研夏抿唇,笑,“姑娘放心,奴婢保准让老爷打个痛快!”
十一娘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抬脚去了听荷轩。
夏承和去到前院时,杨得势已然被魏管事捆绑了手脚,堵住了嘴放在门房小屋里。
夏承平正与魏管事交涉。
“怎么说也是我们老夏家的大姑爷,有你这么对待姑爷的吗?”
魏管事似笑非笑的看夏承平,丝毫不给他秀才老爷的面子,淡声道,“姑爷?我们洋槐胡同夏家的二姑爷是十里铺的杨少爷,三姑爷是苍桐镇的盛少爷!他一个口吐恶言,说话不干不净诋毁我家小姐的恶人是哪门子的姑爷?”
被一个下人堵住了嘴,夏承平难掩不甘,愤然道,“他有说错吗?是你们家十一娘做事不干净,还不许别人……”
不期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夏承平回头都不及,就被一个拳头重重砸在了后脑勺上,痛的大叫一声。
待回头发现红着双眼盯着自己的夏承和,勃然大怒,“夏承和,你疯了!你敢打我?!”
“夏承平,你再敢说我闺女一句坏话,你看我是不是真疯?你看我敢不敢再打你!”夏承和瞪着夏承平,很是疯狂的模样。
夏承平被气红了眼,大怒道,“我有说错吗?本来就是你闺女做事不检点……”
他话音未落,夏承和又是一个拳头砸了过去,夏承平瞪大了眼,本来是要避开夏承和的拳头的,却不想身子突然不停使唤了,眼睁睁看着夏承和冲着自己的胸口打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痛的脸都白了。
赵氏扑上来拦住夏承和,尖锐的叫嚣,“夏承和,你个疯子!你闺女被人摸光又不是我们大房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不去找始作俑者……”
夏承乐就扯了黄氏的衣袖,“事情不好,咱们先撤。”
黄氏点头,“咱们走。”
夫妻俩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夏承安看见,被两人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一溜烟儿跑出了院子。
上了马车,黄氏拍着胸口喘气,“哎呀妈呀,夏老三还有这么疯狂的时候,吓死我了!”
夏承乐笑了一声,砸吧了嘴道,“我小时候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我三哥上去打人那狠劲儿……啧啧,他今儿个可是比那时候还要狠……”
说完,又嘟囔一句,“早这么狠,哪还会被那些人踩在脚底下,傻不愣登的……”
黄氏没听真切,问他说什么,夏承乐道,“我说老大傻了!单看今儿个三哥嫁二娘、三娘这架势,家里保准是发了!再想想三娘嫁的可是苍桐镇的土地主的儿子,关键这儿子还是个有秀才功名的?!这且不说,你再看今儿个来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说句话震三震的人物?他不赶紧着说好话,稳住关系,反倒去帮杨得势那畜生说话?不是傻了是什么?”
“可不是!”黄氏撇了撇嘴,抓了夏承乐的胳膊道,“你没瞧见三哥那连襟,那身上的穿着、气派,那一呼百应的,啧啧……你三哥可真是会娶媳妇儿!”
夏承乐瞥了黄氏一眼,没好气道,“行了,有那嫉妒劲儿,不如回家收拾东西,老大得了苍桐镇的县丞,过不几日就要启程,咱们可不能被他们撇下!家里一两银子也没了,不跟去捞点儿怎么行?!反正我是不想再回老宅住了!”
黄氏忙点头,生怕夏承乐提及二郎偷银子的事,扯了话题与夏承乐说起去苍桐镇后的得意日子。
晚上,传到听荷轩的打架版本:夏承和与夏承平打了半下午,说白了,有研夏看着,基本上是夏承和单方面殴打夏承平。
期间杨得势吐了布说了几句辱骂十一娘与二娘、三娘的话,被夏承和摁在地上,一阵乱打!他不及还手,被打的吃的糕点都吐了出来,跪着求了半天饶。
罗氏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给夏承和上药的时候还骂夏承和傻,末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了句,“你该回来叫上我,我小时候跟我爹学过两天功夫,比你有力气,保准一拳打的他满地找牙!”
罗三姨配合着点头,“就该!那种玩意儿就该狠狠的打!”
罗大姨跟着嗯了两声。
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