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见到乔老太太,心头的怒火喷涌而出,却是因着程老板爱面子不敢当场发火,待程老板离去,她遣了若媚去奉茶,若媚哪里耐烦伺候,自己个儿出了门,却是寻了小丫鬟来送茶,夏芳菲正巴不得她不搀和她娘家的事儿,乐见其成。
听乔老太太哭了一刻钟,从她零碎的话语里得知原来是老宅出了事儿。
夏家大房夏承平被四房夏承乐暴打一顿后,在床上养了足足一个月的伤,等能出门儿张罗事儿的时候,四房已然包揽了不少田地挂在他的名下,且光明正大的吞没那些人送上来的孝敬银子。
夏承平寻夏承乐理论,被夏承乐一阵吐槽,“人是我找的,路子是我跑的,你做什么了?我为什么要把银子分给你?”
“你挂的是我的秀才名……”夏承平气的脸色发青。
夏承乐呸了一声,“你的秀才名儿?那是我们老夏家三代人供出来的,是我们老夏家共有的,什么时候成你的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说这话也不觉得脸红!”
“夏承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夏承平大怒。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一副痞子模样凑近了夏承平道,“大哥,我的好大哥!兄弟我可是没了后的人,当然要多赚点银子,以后好给自己养老送终!你说我想要干什么?!”
说罢,扬长而去,夏承平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软的说不通,硬的打不过!
赵氏出主意说,“咱们自己去寻那些挂在你名下的人,让他们把银子直接给咱们不就成了?”
夏承平也这么想,可等二人上门去讨要的时候,那些人见都不见,说什么,“谁家秀才老爷会自己出来要银子?你们想银子想疯了吧?!银子都给夏家四老爷了,你们要是一家的就回家自个要去!”
连吃了几个闭门羹后,夫妻俩彻底没了法子。
赵氏又建议,“去让你爹跟老四说!”
夏承乐还怕什么?他谁也不怕!谁的账都不买!
对着夏老爷子,不只阴阳怪气还指桑骂槐,“哟?爹,心疼了您的宝贝疙瘩了?当初我在大牢被打的屁股开花奄奄一息,也没见您这么着急上火的替我出头啊?合计着只有老大一个是您亲生的?我们这些都是不知道从哪块儿地里刨出来的,是吧?”
提及这事儿,夏老爷子多少有些心虚,可也只是那么一会儿,儿子他的种,他又不是真想他死,基业跟儿子,他虽然选了前者,可是不也答应他,等老大一成了秀才老爷就回头去救他的吗?
他拿捏着这事就不放了,处处说事儿。
夏老爷子也来了气,“我是你爹!”
夏承乐这下更乐了,“哎哟,我的亲爹!您是我亲爹!您是不是想说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您想拿走就拿走?”
夏老爷子脸色难看,横眉冷对夏承乐。
夏承乐呵呵冷笑,一屁股坐在炕头上,“前儿个听说村里那谁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把家里所有银子都拿给了出嫁的闺女,儿子不干了,一脚把老头子踹去了闺女家,还乐呵呵道,‘爹,您喜欢闺女,就跟着闺女过吧,我们不给养老了!’爹,你听听这儿子说的这混话,嘿嘿……可真是大快人心!”
他拍着大腿,眯了眼,唱起了调调儿,“可真是大块人心……呀啊啊啊啊!”
夏老爷子气的脸色铁青,“老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你大哥一家挤兑的还不够吗?还要这样折腾……”
“爹,您这话说的?我怎么挤兑他了?”夏承乐耸肩,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模样。
夏老爷子气结,“你打着他的名号拉了那么多人把田挂到他名下,收的孝敬却是一文也不给他,你这不是挤兑吗?”
“哎哟,爹,我这可不是挤兑他。”夏承乐撇嘴摇头,“说好听点呢,叫我们四房这些年为着秀才这个功名掏钱掏力花了不少功夫,我不过是拿回一点儿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说的白一点儿……”他朝夏老爷子咧嘴一笑,“你可以说我在欺负他,我不会生气的,真的!”
“老四!”夏老爷子要气炸了!“他是你大哥,嫡嫡亲的大哥!血浓于……”
夏承乐摆手,“得得得,爹,你也别跟我整这些虚的,我实话跟你说,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不是听话的二哥,也不是愚孝的三哥,你和我娘不是常说我是家里最无赖的一个吗?诶,我还就是!”
“你……”夏老爷子被气的说不出话,说什么话出来都会被他抢词,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夏老爷子被气的回屋就大病了一场,张大夫来问诊,先要诊金,乔老太太去看四房夫妻,黄氏哎哟一声,“娘诶,您看咱们干嘛?咱们可一文钱都没有!”
乔老太太大怒,“你们抢了老大家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一文钱都没有?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爹死吗?”
黄氏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娘,您爱信不信,反正我们没银子!去镇上请个大夫也花不了一两银子,才多大点年纪就娇贵成这样,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官家老太爷啊,呸……”
最后一句虽声音极小,屋内就片块儿大的地方,谁都长了耳朵。
夏老爷子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乔老太太拍着大腿大骂黄氏黑心黑肺黑心肝,没有良心巴拉巴拉……
黄氏就对着骂夏老爷子跟乔老太太狼心狗肺不管媳妇死活也就罢了儿子孙子也丢下不管,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奇葩、极品!
十一娘听着,抿唇笑,黄氏这句话骂的倒很有水准!
三娘无奈一笑,斜了眼打岔发笑的妹妹,十一娘忙捂住嘴,转着眼珠似在说,“我保准不吭声了,继续继续。”
这样好玩儿的场景,她真是想亲眼瞧上一瞧。
三娘摇了摇头,继续说她从夏芳菲那听来的话。
乔老太太骂不过黄氏,就坐在炕上凄凄哀哀的哭,张大夫本就看不惯这么一家子人,这会儿看他们闹将起来,背着药箱就走了。
乔老太太见状,哭的更是凄惨,恰好耳房夏承安回来,乔老太太就喊他来认清老四一家的真面目,让夏承安以后都不要搭理夏承乐一家子人。
夏承安自是知道夏承乐为何针对大房与夏老爷子、乔老太太,也不想搀和这事儿,只道了句,“娘,我让江氏去做饭。”
出了门。
夏承乐嘿嘿一笑,拍了拍夏承安的肩膀,“二哥,我割了点肉,你让二嫂给咱们兄弟俩整一桌下酒菜,兄弟我找你喝两盅。”
“我明日还要干活,不喝酒。”夏承安看了夏承乐一眼,掰开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夏承乐抿了抿鼻子,啧啧两声。
“老二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爹被他们气晕了,你快拿钱去找张大夫给你爹来瞧一瞧……”乔老太太一边骂一边喊夏承安。
夏承安顿住脚步,回头道,“娘,我回来的时候遇见张大夫了,他说爹就是急火攻心,放宽心就好了。”
话落,抬脚回了自己屋。
乔老太太将信将疑的去看夏老爷子,“老头子?老头子,你醒醒……”
不一会儿,江氏从屋里出来,去了灶屋,叮叮当当的做起饭来。
夏承乐朝黄氏使了使眼色,黄氏挑眉笑了,转身回了四房,片刻,拿着一个纸包去了灶屋。
不多会儿,灶屋便飘出一阵肉的香气。
乔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灶屋的方向,舔了舔唇,看向夏承乐,“老四,你啥时候割的肉?”
“割的时候割的呗。”夏承乐瞥了眼夏老爷子,往乔老太太的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娘,老大啥时候找我爹了?他们还说啥了?”
乔老太太横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他们都说了啥,就昨天,你大哥跟赵氏一起来的,跟你爹关到屋里说了大半天的话,谁也不让进去。”
夏承乐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行,我就知道他玩不过我会来找爹,啧啧,可真是个没种的!娘,回头我爹醒了,你告他一声,老大想要银子自己个来,看我这次不打的他一年都下不了床!”
“他是你大哥!”乔老太太伸手在夏承乐身上拍了一下,夏承乐不耐烦道,“行了,娘,您也来我爹那套,没劲!让我们拿他当兄弟,他拿我们当兄弟了吗?做出来的事儿畜生都不如,还想当我大哥,我呸!这个家里我认谁都不会认他!他就是一个渣!”
乔老太太撇了撇嘴,“我看这个家里就你大哥对我和你爹还好,老二啥都不管;老五多少日子了也不见个人影,不就是不小心害的他婆娘没了孩子,咱们老百姓家的儿媳妇哪有那么娇贵,孩子没了再生不就有了,心眼儿小的跟针眼儿一样大;你大姐也是个偷滑的,你妹子……”
提起夏芳菲,乔老太太似有几分难过,“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她的月份那么小还非要闹腾,才把孩子作掉的……”
“我和三哥呢?”夏承乐眸底掠过不屑,笑道。
乔老太太抬头就瞪了夏承乐一眼,“别跟我提那个黑心肝的畜生!为着几个赔钱货,亲爹亲娘都扔下不管不要了,自己去享清福,呸!我没他那个儿子,他死了!”
夏承乐呵呵一声冷笑,“娘诶,三哥可是咱们家、咱们村出了名的孝顺听话,要不是你和爹这么使劲儿的糟践,三哥会被逼分家,被逼跟咱们家断绝关系吗?”
乔老太太张嘴想说什么,夏承乐哎哎两声拦住,继续道,“你想下,若是你待三哥一家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儿,十一娘快死的时候你搭把手,二娘、三娘的事儿你不掺合,大姑设计三哥家的铺子时你想着点三哥……”
乔老太太露出不屑的神情,嘴角撇的厉害。
夏承乐冷笑一声,叹了口气,“如今,三哥那诺大的家产可都是我们家的,你和我爹还用看老大他们两口子的脸色?”
乔老太太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咬着牙道,“分了家,断了关系,他还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叫他养我们是他的福气!”
“嘿哟,我的娘诶,你想让他养也得找得到人啊!人在哪儿?”夏承乐转了转眼珠,“娘,镇上那房契在你和我爹那还是在老大他们两口子那儿啊?”
乔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你问这个干啥?我告诉你,你可别打那宅子的主意,我和你爹过几日还要去镇上住,以后就在那养老了!”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娘,你在做白日梦呢!老大两口子能给你们养老?能给你们养老就不会处处嫌弃你们,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把你们从镇上撵了回来!我看啊,八成你们前脚儿回来,他们后脚就把宅子给卖了!”
“那不能!地契在你爹那呢!”乔老太太得意的哼了一声。
夏承乐的一双眼睛就在屋内扫来扫去,被乔老太太狠狠捶了一把才收了目光,大声吆喝了一句,“婆娘,红烧肉做好了没有?”
灶屋那边就传来黄氏的声音,“马上马上!”
乔老太太就眼巴巴的看了过去。
他们自从被十一娘以特殊手段送回清水,又被逮着几次想算计三房被教训了之后就不敢在动算计三房财产的念头,也就过过嘴瘾,骂上一两句解解恨。
而夏承平因换了县太爷的关系,也不受待见了,挂他名下的人相继走了,他也没了什么进项,一家人过的紧巴巴的,即使买上一块肉也是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吃。
说实话,她已经许久没吃过肉了!
夏承乐斜了乔老太太一眼,“娘,你想吃?”
“想,想!”乔老太太猛点头。
夏承乐凑近了道,“你告诉儿子,我爹把地契藏到哪儿了,红烧肉一盘儿全归您!”
乔老太太眼神炯炯的看着夏承乐,张嘴想说,却又憋住了话,“不行不行,你爹要是知道会骂死我的!再说,你知道这个干嘛?你不会真的对那宅子起了什么心思吧?”
“我的娘诶,我可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嫡嫡亲的儿子,我这不是为着你和我爹着想吗?”夏承乐一副很冤枉的表情。
乔老太太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
夏承乐噗嗤一声笑了,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总行了吧?唉,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我不过是想看看那地契是不是真的,就被娘你这样误会!你也不想想老大那么精明的人会把那么大一个宅子的地契给我爹保管?他除非是疯了!”
这话,乔老太太倒听了进去,将信将疑的看着夏承乐,“对哦,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院子里,黄氏从灶屋出来,手里端了一盘红烧肉,对着正屋道,“他爹,红烧肉好了。”
乔老太太立刻抬起了头,去看那盘子里肥瘦相间的肉,眼睛里写满了大写的吃。
夏承乐朝黄氏使了个眼色,黄氏笑着端去了四房,乔老太太就皱起了眉头,夏承乐起身,“娘,我去吃饭了,趁爹歇着,你也赶紧去灶屋弄点吃的吧,小心二嫂不留你的饭。”
话落,抬脚就走。
“哎……”乔老太太叫了一声,夏承乐头也没回的走了。
乔老太太就后悔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让你严实,告诉他不就得了,反正他也没钥匙,你还能白得一碗红烧肉。”
说完,又去看昏厥的夏老爷子,推了一把,“老头子,别睡了,快起来,老四眼里也没咱们了,你赶紧起来去说说他!连碗红烧肉都不给咱们吃,以后怎么指望他给咱们养老……”
乔老太太自言自语了许久,期间又去他们屋看了藏地契的匣子两眼,待看到江氏端了满满一托盘吃的走出灶屋时,突然从炕上往下爬,手脚并用下了炕,趿了鞋就往外面冲。
“江氏,你给我放下,我和你爹还没吃呢!”
江氏才懒得搭理她,走的飞快,堪堪在她追上自己之前进了屋,哐当一声把门给锁了,临关门落下一句话,“想吃自己做去。”
夏承安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江氏扯出一抹笑,“他爹,吃饭了。”
乔老太太在外面敲门,“老二,你出来,你让江氏把饭分我和你爹……分给我一点也行!你爹还没醒,等他醒了再让你媳妇做。”
江氏撇了撇嘴。
夏承安就拿了碗在两个菜里各拨了一点出来,又拿了两个窝窝头放在碗里,递给江氏,示意江氏送出去给乔老太太。
江氏不乐意的冷了脸,“我辛辛苦苦做的饭为什么给她吃?他们去享福时可想过我们了?一走那么久连银子都不往家里捎一文!还有脸吃我们血汗钱买的吃食……”
嘴里不清不楚的骂着,却是不敢真把碗放下不给乔老太太吃,只得不情不愿的开了门,将碗往乔老太太怀里一塞,也不管乔老太太接没接住,转头就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乔老太太手忙脚乱的抱住了碗,先抱怨了一句,“又是窝窝头。”又抱怨菜,“就给我夹这么一点儿菜,塞牙缝的都不够……”
话没说完,门唰一下被江氏打开,伸了手过来,“不喜欢吃给我们,正好我们不够吃的!”
乔老太太忙护着往正屋去,小脚走的飞快,骂骂咧咧的。
江氏啐了一口,关上了门。
夫妻俩吃饭,夏承安问了三郎在镇上可还好,江氏笑着道,“好,一切都好,还说你上次去看他,给他买的那件衣裳他顶喜欢,就是只有一件没得换。”
说到后面就有些唉声叹气,“儿子眼见大了,要娶媳妇儿了,以前的衣服确实寒酸了。”
夏承安扒拉了几口饭,又塞了一个窝窝头下肚,道,“主家又给了我一批活,等做完这批就再给他买一件,让他先凑合着穿。”
江氏笑着连声嗳,“你下次直接扯布回来,我给他